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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人類飛上月球的時代！」那位教師發起脾氣了。

那位教師的頭腦不會比自己的身體大。他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甚至最嚴厲的革命家也認為武力只是一種必要的罪惡，並且相信革命的本質之善是在於再教育。他在一夜之間成為革命家，他沒有獲得女校長太大的敬意，並且他也不認為：此刻愛德華比他自己的價值大過一千倍，因為愛德華接受他的判官的處置，雖是一個難處理的案例，但卻是一個能夠加以再塑造的對象。因為教師不認為愛德華比他自己的價值大，所以他就嚴厲地攻擊愛德華，並且說：凡是不知道放棄中世紀信仰的人，都屬於中世紀，應該離開現代學校。

「我不想信，但我卻信了。」愛德華安靜地重複自己的告白。

「是的，」愛德華承認：「這是矛盾的。知識和信仰之間是矛盾的。知識是一回事，信仰是另一回事。我知道，對上帝的信仰會導致我們傾向反開化論。我知道，如果上帝不存在的話，那會是比較好的。但是我這顆心……」他用指頭指hetubook.com.com著自己的心，「感覺到祂存在……你們知道，同志們，我是把實情告訴你。我最好對你們坦白說出來，因為我不想成為偽君子。我要你們知道我真正是什麼樣的人。」說完，他垂下頭。

「對上帝的信仰導致宿命論。」女校長說。

「還沒有人曾經證明上帝存在，」戴眼鏡的教師說。愛德華繼續說：「人類的歷史不同於史前的時代是在於一個事實，那就是：人們已經掌握自己的命運，不需要上帝。」

「你們不會生氣嗎？」

「當然可以，」女校長說：「畢竟，你是要來這兒坦白說的。」

「就說出來吧。」女校長說。

「同志們，我可以坦白說嗎？」

「很好，我就向你們坦供吧。我真的相信上帝。」

「你既然知道這一切，為什麼還在街上劃十字？」

他的恐懼獲得了證實——兩天之後，女管理員在迴廊中把他擋下來，大聲告訴他說，他必須在第二天十二點鐘到女校長的辦公室：「同志，我們有一件事要跟你談談。」

「同志們，我不知www.hetubook.com.com道。」愛德華不愉快地說。

「但是這是矛盾的！」教師很高興地重複這句話。

女校長（溫和地）說：「沒有人要你說謊。你說真話，這樣很好。只是，請你告訴我：你是一個年輕人，怎麼會信上帝呢！」

「同志們，我是把實情告訴你們，」愛德華說：「我很清楚，對上帝的信仰會使我們離開現實。如果每個人都相信這個世界在上帝的掌握之中，那麼社會主義還會有什麼意義呢？沒有人會做任何事情，每個人都會只是依賴上帝。」

「如果你信了，你怎麼又說你不想信呢？」灰髮的男人（以一種極為仁慈的聲調）加入談話。

女校長點頭。然後她說：「我自己來處理他。」

愛德華非常焦慮。晚上，他跟艾麗絲見面，跟平常一樣在街上徘徊一、兩小時，但是愛德華不再進行他的宗教聖戰。他顯得很沮喪，渴望把自己所遭遇的事情說出來，但是他不敢，因為他知道：為了挽救自己所不喜愛的（但卻不可或缺的）工作，他準備在第二天早晨毅然背叛上帝和圖書。為了這個理由，他寧願不說出自己已被約見的凶多吉少的事情，所以，他甚至得不到艾麗絲任何的安慰。第二天，他走進女校長的辦公室，心情極為頹喪。

「我是這樣想，」督學說：「舊與新之間的爭鬥不僅在階級之間進行，也在每個人的內心中進行。現在這樣的一種爭鬥就在我們這位同志的內心進行。他有理智，所以他知道，但是感情卻把他拉回來。我們必須在這種爭鬥中幫助我們的同志，使得理智得以勝利。」

愛德華露出極為憂傷的神色看著他，然後說，「因為我相信上帝。」

他看著他的判官，他覺得他們全都滿意地鬆了一口氣。只有女管理員突然對他迸出一句話：「在這樣的時代嗎？同志？在這樣的時代嗎？」

「我沒有辦法，」愛德華說：「我並不想信祂。真的，我不想。」

女校長讓他講完話，然後表示她的譴責：「我不喜歡人頭在地上滾。這位同志很坦白；他把一切實實在在告訴我們。我們必須知道如何敬重這一點。」然後她轉向愛德華。「同志們說信宗教https://m.hetubook.com.com的人無法教育我們的年輕人，他們這樣說當然是對的。你自己怎麼認為呢？」

教師笑著說，「但是這是矛盾的！」

甚至早在幾分鐘前，愛德華還相信自己會否認自己新近發現的上帝，會承認自己上教堂和在公開場合劃十字只是開玩笑。然而，現在他面對真正的情況，卻覺得自己做不到。他畢竟無法對這四個如此嚴肅、如此緊張的人說：他們為了一種誤解，為了一點點愚蠢的行為而窮緊張。他知道：這樣做就是不由自主地嘲笑他們的一本正經，並且他也體認到：他們只期望他說出遁詞和藉口（他們已事先準備好要拒斥他所說出的遁詞和藉口）。他了解：在那個時刻，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表現得誠實——更準確地說，就是他所說的話要相似於他們已經為他構建好的想法。如果他想要在某種程度上改正這些想法，他也必須在某種程度上玩他們的遊戲。因此他說：

愛德華繼續說：「我知道，如果我講真話，你們會生氣。但是我不知道如何說謊。不要叫我對你們說謊。」

辦公室裡面有四位判和_圖_書官等著他：女校長、女管理員、愛德華的一位同事（戴眼鏡的矮個子），以及一個陌生的髮色灰白的男士，其他人稱他為「督學同志」：女校長要愛德華坐下來，並且告訴他說，他們請他來，是要以一種友善和非正式的方式談一談，因為，她說，愛德華課餘的行為方式使他們都感到很不自在。他一面說，一面看著督學，督學點頭表示同意，然後，她又看著戴眼鏡的教師。這位教師一直在凝神注意著她，現在，他截斷她的眼光，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起話來。他說：我們想教養沒有偏見的健康年輕人，我們對他們有完全的責任，因為我們（教師們）是他們的模範。他說，就因為這個理由，我們不能支持學校裡面一個信神的人。他詳細引申自己的想法，最後他說：愛德華的行為是整個學校的一種恥辱。

「對上帝的信仰屬於中世紀，」愛德華說，然後女校長說了幾句，教師說了幾句，愛德華說了幾句，督學也說了幾句，他們的意見全都一致，一直到最後戴眼鏡的教師發作起來，打斷愛德華：

「正是。」女校長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