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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蝟的優雅

作者:妙莉葉.芭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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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法 深刻思想第九章

文法

深刻思想第九章

菈杜蕾小圓餅
米榭太太,她有著刺蝟的優雅,外表看來全身都是刺,防守嚴密,可是我直覺她的內在也跟刺蝟一樣細緻。刺蝟這個小動物喜歡偽裝成懶散的模樣,特別愛好孤獨,而且非常非常的高雅。
「我也是這麼認為」,我對小津先生說。就這樣,我們兩人的關係立刻從普通鄰居進入更親密的一層關係,也就是同謀共犯的關係。我們兩人對米榭太太的事交換心得,小津先生對我說,他打賭米榭太太是個博學多聞,隱姓埋名的公主。我們在道別時許諾要進行調查。
媽媽給戴博格利太太上了一堂完整的佛洛伊德心理分析,包括大師和他信徒的一些風流軼事(附帶還提到梅蘭妮.克朗的不同理論和她的情史),同時不斷引述法語教學推廣協會以及法國教育和宗教分離的主張。簡直是讓人受不了。戴博格利太太像個你打我挨的標準基督徒,帶著絕世無倫的克己精神忍受著這些不能入耳的話,同時心中不斷地對自己說,就用這種方式來替自己犯好奇的罪孽贖罪吧,反正不花什麼錢。最後她們兩人都帶著滿足的心理,互道再見,但各有各的理由。晚上吃飯時,媽媽說道:「沒錯,戴博格利太太是個很虔誠的天主教徒,不過,她也有隨和的一面。」
妳能看見

我用日語回他:「請您不要客氣,先生。」他糾正了我的腔調,然後仍然用日語對我說:「叫我格郎吧。」我用日語回答:「是,KAKURO桑」,我們兩人都笑了起來。接著,也就是從這時開始,我們的交談(用法語)變得引人入勝。他直截了當地對我說:「我對我們的門房米榭太www.hetubook.com.com太很感興趣。我想知道妳的看法。」一般人如果想要從我這裡打聽消息的話,都會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然後旁敲側擊地套我的話。他很直爽。他又說道:「我認為她不是一般人所認為的樣子。」
最近這些日子,樓下做裝修——那可是徹頭徹尾的大裝修!小津先生一定是決定要全面翻新,改頭換面,因此每個人都想看看裝修後的樣子。在一個僵化了的世界裡,只要有一顆小石頭從懸崖峭壁上滑下來,就足以造成一連串的心臟病突發——想想看,有個人把一座山給炸掉時所引起的後果!長話短說,戴博格利太太非常想看看五樓房子一眼。上個禮拜在一樓大廳和媽媽碰面時,她略施手腕,如願以償,讓媽媽邀請她到家裡來。
莫認為
另一個世界
好一段時間以來,我也是對門房有點懷疑。乍看之下,她確實是個守門的。仔細推敲的話……嗯,仔細推敲的話……她有些地方有點怪。鴿蘭白很討厭她,認為她是人類的渣滓。對鴿蘭白而言,不管怎樣,只要是和她的文化準則不符合的人都是人類渣滓,而鴿蘭白的文化準則是社會地位再加上agnès b.名牌襯衫。米榭太太……怎麼說呢?她有一股聰慧的氣質。但是,她在設法掩飾自己,嗯,看得出來,她是想盡辦法裝成典型門房的樣子,並且讓自己看起來很呆頭呆腦。可是,當她和尚恩.亞爾登說話的時候,當她在戴安娜背後和涅普頓說話的時候,當她看著大樓的女士從她前面經過卻沒有和她打招呼的時候,我都仔細觀察過她。
行,說到這裡,我必須承認我不是個天眼通。如果不是發生了一件事的話,我也許會跟所有人一樣抱著相同的看法,認為她是個整天到晚情緒不佳的看門人。可是就是在不久之前發生了一件事,而且奇怪的是,小津先生正好就是這個時候提出這個問題。十五天前,安段.帕列何把正在開門的米榭太太的菜籃給撞翻。https://www.hetubook.com.com安段是住在七樓的工業巨子帕列何先生的兒子。帕列何先生這傢伙老愛向爸爸灌輸有關治理法國的大道理,可是他又把武器賣給國際政治匪徒。兒子看起來沒那麼危險,因為他是個道地的蠢蛋,不過這可難說:危害人群,這通常是家傳本領。長話短說,安段把米榭太太的菜籃給撞翻。什麼甜菜啦,麵條啦,濃縮湯料啦,還有一塊馬賽牌肥皂全都掉在地上,我瞥眼看到有一本書從菜籃跌出來。我說瞥眼是因為米榭太太立刻把所有的東西都撿起來。她還生氣地看著安段(他連動個小指頭幫忙的意思都沒有),同時又帶著一股焦慮的神情。他呢,他什麼都沒看到,而我一看就知道米榭太太菜籃裡的那本書是什麼書,或者說是哪一類的書,因為自從鴿蘭白開始念哲學系後,她的書桌上都是這一類的書。那是文瀚出版社發行的書,這家出版社專門出版大學專用的哲學書籍。一個看守大門的人在菜籃裡擺了一本文瀚出版社的書,她是要幹啥呢?這當然是我內心自問的一個問題,我和安段可完全不一樣。
媽媽內心很明白對方的目的何在,不過她還是無法抗拒。媽媽雖然心思很單純,但也不是個那麼好耍的人。她知道哪一天戴博格利一家人要是對探討慾念的心理分析感興趣的話,那麼戴高樂派的國家主義者就會唱起共產黨的《國際歌》來了。而且她突如其來的受到看重,這之間的主要原因是「六樓就正好在五樓的上面」。可是呢,媽媽還是決定表現出她是個心胸寬大的人,向戴博格利太太證明她的心地有多善良,以及社會黨人士的思想有多開放——不過在這之前先要來個小小的惡作劇。
那時候啊,我還以為我耳朵出了什麼問題聽錯話。戴博格利太太在說完「您好,太太」這句客套話後,對媽媽說道:「我有件事情想請您幫個忙,」說出這句話就已經夠讓她嘴巴大痛一場了。「哪裡,請別這麼客氣。」媽媽一邊帶著笑容,一邊回答(這是買到桌布和服食抗憂鬱藥的結一果)。「是這樣子的,我的孫媳婦,也就是艾謙的妻子,她最近不怎麼好,所以我想需要給她治療一下。」「啊,是嗎?」媽媽說,同時臉上的笑容www.hetubook.com.com更大。「是的,噢,您懂吧,是跟心理分析有關的治療。」戴博格利太太的神情就好像是撒哈拉大沙漠裡的一隻蝸牛似地,茫茫然不知何往,不過她還算是硬挺下去。「是的,我非常懂。」媽媽說道,「我能幫您什麼忙呢?親愛的太太。」「哦,我聽人說您在這方面……也就是說……在這方面有所認識……所以我希望能跟您請教請教,就是這麼一回事。」媽媽真不敢相信她今天運氣會這麼好:不但買到一條麻色麻料桌布,還有機會高談闊論她對心理分析的見解,而且戴博格利太太還在她面前施媚討好——啊,是呀,真沒料到,今天運氣真是好!
我和小津先生一起搭電梯,可是電梯在三樓和四樓間卡住了,前後達十分鐘之久,原來是因為電梯的鐵柵門沒關好,最後他放棄電梯,走樓梯下去。在這種情況下,必須等人發現後解決問題,要不然就要高聲呼喊求救,但還得保留風度,這可不容易做到。我們呢,我們沒有高聲呼喊。因此,我們就有時間自我介紹,互相認識。所有女士都寧可下地獄也希望能取代我的位置。我呢,我很高興,因為我很喜歡日本,所以我當然很高興能跟真正的日本先生說話。但是真正令我感到高興的,是談話內容。首先,他對我說:「妳媽媽告訴我,說妳在學校學日文。妳的程度怎麼樣?」我還順便知道,媽媽又在別人面前大吹大擂,好出風頭。我用日語回答:「是的,先生,我懂一點日文,不過不是很好。」他用日語對我說:「妳要不要我糾正妳的口音?」緊跟著他用法語把這句話翻譯出來。就這點,我就已經很欣賞了。換作別人的話,他會這麼說:「喔,妳的日語說得真好,太棒了,真了不起!」而其實我的發音根本就是南蠻鴃舌。
您想知道她以什麼做藉口嗎?真會讓人笑掉大牙。戴博格利太太是住在二樓的政府參事戴博格利先生的妻子。戴博格利先生是在季斯卡任總統時進入政府參事院,他思想保守得都不跟離婚的人打招呼。鴿蘭白叫他作「老法西斯主義者」,那是因為她從來沒有讀過關於法國右派歷史的書。爸爸認為他是政治思想僵化的最佳代表人物。他的太太完全是保守人物的形象:套裝,珍珠項鏈www.hetubook.com.com,嘴唇繃得緊緊,身旁一大群孫子,男的都叫教宗最常見的名字葛雷哥瓦,女的都叫聖母的名字瑪利亞。在這之前,她很少跟媽打招呼(媽是社會黨,染髮,腳下穿的是尖頭巫婆鞋)。可是呢,上禮拜她看到我們時立刻向我們撲了過來,就好像這關係到她死活似地。我們正好在一樓大廳,剛買完東西回來,媽媽情緒特別好,因為她買到一條兩百四十歐元的麻色麻料桌布。
我呢,我請求命運賞賜我一個機會,讓我能超越自己,看到其他事物,並且能認識他人。
不過我最起碼看到這件事的正面:他在那兒,確確實實地在那兒,而且昨天的時候,我和他有段很有趣的交談。首先要說的是,住在這棟大樓的每個人都被小津先生迷得神魂顛倒。我母親開口閉口說的都是他,而父親居然很難得地在旁默默傾聽。通常,每當母親嘮嘮叨叨地講些大樓的芝麻小事時,父親總是在想其他的事。鴿蘭白偷走我的日文教科書。此外,葛內樂街七號還發生了一件前所未聞的事,那就是戴博格利太太到我們家喝茶。我們住在六樓,正好就是以前亞爾登家的樓上。
五點鐘的茶會是十全十美.媽媽把一切事情都弄得很妥當:茶具是奶奶送的,有漆金花飾,還有綠色和粉紅色蝴蝶的圖案,點心是菈杜蕾名店製作的小圓餅,還有粗糖(這是左派人士的時髦玩意兒),總不能太資產階級。戴博格利太太踏進我們家之前,在五樓走廊上整整停留了十五分鐘。她的表情看起來很尷尬,不過很滿足的樣子,而且也有點驚訝。我想她一定是把我們家想像成另外一個模樣。媽媽在她面前舉手投足非常地文雅,談話內容也都是一些交際辭令,其中一項是對咖啡名店做了很詳盡的評論,最後她偏著頭,一臉同情的樣子說:「對了,親愛的太太,您孫媳婦的事讓您操心,是嘛?」「嗯,啊,是的,」另一個人回答,差點忘記來這裡的藉口。她絞盡腦汁,好找些話說。「是這樣的,她情緒低落。」這是她唯一想出來的一句話。媽媽於是全速上檔。給了這麼多慷慨,現在是要帳的時候了。
把亞爾登房子買下來的那位先生是個日本人!他的名字叫作小津格郎!我的運氣真好。這種事必須在我死之前才能碰到!十和*圖*書二年半以來,我一直活在文化沙漠裡。當一名日本人搬進來時,我卻要捲鋪蓋……這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當然沒問題,親愛的太太,要不要哪個晚上我到您府上去,我們好好地聊一聊?」她這麼問。另一個人的臉色尷尬得就好像大便擠不出來似的,她沒料到會有這麼一招,不過她很快就恢復鎮靜,使出上流社會女子的交際手腕,說道:「那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怎麼好意思勞駕您下樓呢,還是我上去看您吧。」媽媽心中有點得意,她沒有堅持:「既然是這樣,我今天下午在家,五點鐘左右您上我家喝杯茶,好嗎?」
妳若讓女敵人分享
這就是我今天得到的深刻思想,這是我第一次碰到一個能夠對人深入探索,而且能夠打破世俗成見的人。這聽起來好像很平淡無奇,不過我還是覺得很有深度。我們從來無法打破自己的成見,用超然的角度去看待事物,更糟糕的是,我們早已放棄了認識別人的意願,我們所認識的只是自己本人,然而我們卻無法在心靈的明鏡上認清自己。我們要是能明白這點,我們要是知道在別人身上想看的只是自己的影子,我們在大沙漠中是很孤獨的,我們可能會發瘋。當我的母親請戴博格利太太吃菈杜蕾的小圓餅時,她是對自己講述她自己的人生履歷,而且只是在品嚐自己身上的滋味而已;當爸爸一邊喝咖啡,一邊看報紙時,他是用庫埃的自我肯定治療法在鏡子裡觀察自己;當鴿蘭白提到馬利安的演講時,她是在痛斥自己的倒影;當某些人從門房前面經過時,他們什麼也沒看到,因為那不是他們本人。
長話短說,每個人都為小津先生神魂顛倒。奧林匹斯.聖尼斯對鴿蘭白(鴿蘭白很討厭她,背後叫她「豬仔聖女——假正經」)說小津先生擁有兩隻貓,她很想看看這兩隻貓長什麼樣子。羅森太太嘴巴不停地在講解五樓的人來人往,每次講起來時都是興奮莫名。而我呢,我也被他迷住,但不是為了相同的理由。事情經過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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