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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蝟的優雅

作者:妙莉葉.芭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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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法 外殼下

文法

外殼下

天大好事是應該儘量地去享受:
我們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靜靜地享受這一連串好事帶來的快樂。
曼奴菈喜悅之心形於色。亞爾登太太在離開巴黎前,對維萊特.葛利列保證,一定會把她推薦給房子的新主人。小津先生為了尊重忍痛把房子賣給他的寡婦的意願,表示同意接見她的屬下,並且和他們交談。其實,葛利列夫婦有亞爾登太太的介紹,他們是很容易在有錢人家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的。可是維萊特很希望能繼續留在讓她度過最美好光陰的地方工作,這是她親口這麼說的。
我會知道他父母親身分,是因為某個亂哄哄的下午,我見他忙裡忙外,那個傍晚,他又來按我的門鈴,想通知我隔天一早會有一批新的送貨員來,於是便請他進來喝杯茶。他很爽快地接受。我們聊得很輕鬆愉快。他不僅年輕、英俊,而且能幹,是的,這我可以對天發誓,他是很能幹,只要看他如何安排工作,從來沒有忙不過來或是很疲倦的樣子,每件事情都是在輕鬆平靜中辦好,從這點就可以知道他的才幹。可是誰會相信像這樣的年輕人連一點附庸風雅、追求時髦的姿態都沒有呢?當他離開向我熱烈地道謝時,我才明白過來,在和他聊天時,我完全忘了要掩飾自己。
「他把所有的門都換過,」對俄國名著不怎麼感興趣的曼奴菈繼續說道,「現在這些門都是左右滑動。哦,說真的,這可要方便和圖書多了。我在想我們為什麼不把門也做成跟他的一樣呢。這可以節省很多空間,而且也沒那麼吵。」
我還真渴望能一遊朱那國,那肯定比支那國有趣得多。
「我兒子說支那人很難搞!」
「誰呀?」
因此,所有的住戶都很想參觀他的房子。喬斯和帕列何這兩家人不再搭電梯上下,而且精力變得很充沛,時時刻刻都在五樓的走廊上閒蕩,那是很自然的,因為他們離家出門一定要經過五樓,所以回家時也要經過同一個地方。這兩戶人家變成了大家爭取的對象。戴博格利太太施展花招,到喬斯家作客喝茶,而喬斯太太卻是個社會黨人士。羅森太太自告奮勇,願意把郵差剛剛送到門房的包裹拿到七樓給帕列何太太。我當然是很高興能夠免掉這項苦差事,於是裝腔作勢地向她道謝,把東西交給她。
這十五天來,整棟樓房的人開口閉口都是在談論小津先生搬進亞爾登家的事。在這個被權力與遊手好閒的冰石所拘禁的僵化世界裡,一名新住戶的到來,還有在這新住戶的指令下,人數多得連涅普頓都放棄一個一個去嗅的專業人員們所做的瘋狂大工程——這名新住戶的到來自然會引起一股既興奮又恐慌的風潮。因為對保留傳統的和-圖-書渴望,以及連帶地排斥凡是多多少少都代表著新財富的東西——譬如炫耀的裝修工程,購買立體音響,經常外叫飯菜送到家等等——這個渴望和被單調無聊所麻痺的眾人內心另一個更根深蒂固的渴望是互不相讓的,也就是對新事物的渴望。因此,整整十五天來,葛內樂街七號隨著漆匠、木工、水管工、廚房安裝員,以及傢俱、地毯、電器送貨員,最後還有搬家工人的來來去去而激盪不已。小津先生請這麼多人工作的目的自然是徹頭徹尾地翻新五樓。
她從手提袋裡拿出一個用奶油色絲紙包紮成的圓錐形袋子。
「您怎麼猜都猜不到的,」她對我說。「他請我一個禮拜作十二個小時的工,待遇好得不得了!」
「不是的,」我說,「搞革命的,叫列寧。列文是俄國一本很有名的小說裡主角的名字。吉蒂是他愛慕的女子。」
說得真對。曼奴菈短短的幾句絕妙結論又再度引起我的讚佩。但是她那平淡無奇的評語也在我心中激起一股甜蜜的感受,這和其他原因有關。
我解開袋子的藍色絲絨帶。裡面是閃閃發光的黑巧克力乾果餅乾,看起來就像黑色鑽石。
她皺著眉頭,然後問道:
「不會是那個搞革命的吧?」
「他們用大榔頭把牆壁都打掉,」一個禮拜之前她就這麼對我說。那時候她是氣喘如牛,手上拿著一把特大的掃帚,四步併一步的爬樓梯。「您知道他家和_圖_書……現在變得很漂亮。我真希望有一天您能參觀一下。」
「喔,他不是這樣的人,」曼奴菈回答。她突然變得若有所思,繼續說道,「不管怎麼說,我是希望能夠懂得怎麼做事。因為他家有很多奇怪的東西,知道吧。還有一大堆的什麼『胖仔』要澆水和噴水。」
「哦,牠們真是可愛極了!」她一邊說,一邊用懊惱的神態看著列夫。「那兩隻貓都很瘦,走起路來都沒有聲音,牠們是這樣走路的。」
「小津先生也可能把他的髒內褲隨便扔在床底下,」我笑著回她的話。
「是叫列文嗎?」我試著幫她回憶。
羅森太太咬字不清,她把支那人說成了朱那人。
「他每個鐘頭付我二十二歐元,」曼奴菈一邊說,一邊擺茶杯,然後再度坐下,同時還很禮貌地叫列夫走開,請牠到別的地方去參觀參觀。「二十二歐元!您想得到嗎?其他人只付我一個鐘頭八歐元,十歐元,十一歐元!那個神氣十足的帕列何太太,她只付我八歐元,還把髒內褲隨便扔在床底下。」
「您知道牠們叫什麼名字嗎?」我再度問這問題。
「當然是小津先生!」曼奴菈大聲回答,帶著責備的眼光看著我。
「他的貓叫什麼名字?」我問這問題,目的是希望轉移話題,打消曼奴菈腦筋裡那個危險的念頭。
「沒錯,」她說道,「就是這名字。雄的叫列文。您怎麼會知道呢?」
「十二個小時!」我說道。「那m.hetubook.com•com您要怎麼安排時間呢?」
還是回到今天聽到的新聞吧。
「小津先生僱用您啊?」我問她。
我是所有人中,唯一刻意躲開小津先生的人。我們在一樓的大廳碰過兩次面,不過每次他身旁都有人,所以他只是客氣地跟我打個招呼,我也是很客氣地回他。他給人感覺很有禮貌,對每個人都一樣親切。但是就跟小孩子能夠在世俗禮儀的外殼下嗅出人的真正本質一樣,我突然感到驚恐,第六感告訴我,小津先生非常仔細地在觀察我。
「我做好準備離開,哼,見她的鬼,」曼奴菈說道。自從她接納我的意見,看過《飄》這本小說後,她便把自己當作郝思嘉。「走的是她,留下來的是我!」
「我怎麼想都想不到室內設計師會這麼做,」曼奴菈繼續說道,「全部打掉,全都重做!」對曼奴菈而言,室內設計師是不食人間煙火,在昂貴無比的沙發上擺幾個坐墊,然後後退兩步,欣賞擺設效果的人。
「他把男爵夫人給辭了,」——雙頰紅潤,眼神精湛的曼奴菈對我宣佈——「還有其他人也一起辭掉。」
幾天過後。
「雌貓叫吉蒂,但是我記不清楚雄貓的名字,」她答道。
「離開這裡,那就跟死一樣,」她曾對曼奴菈開誠布公。「總之,我沒幫您說話,我hetubook•com.com的姑娘。您必須做好準備離開。」
曼奴菈說的是小津先生家的盆栽。這些盆栽都很高大,外表都很細長,並沒有給人印象不佳的扭曲形狀。當工人們把盆栽搬到一樓大廳的時候,它們給我的感覺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紀,簌簌作響的葉簇像是瞬間即逝的遠處森林。
我裝成聽不懂的樣子問道:
「我要離開帕列何太太,」她興奮莫名地回答,「我要離開帕列何太太。」
「我去沖個茶,」我說道,同時把我們拉回現實。「來個白茶,慶祝一下這個好事。」
跟每個週二一樣,曼奴菈到我的門房來。在她把門關上之前,我聽到羅森太太和小摩里斯太太在遲遲不來的電梯前聊天。
「哦,我差點忘了,」曼奴菈說道,「我帶這個來。」
話說回來,所有需要和我接觸的工作都是由他的秘書負責。小津先生會讓大樓住戶如此著迷,我擔保這和阮保羅脫不了關係。他是我所看到的年輕人中最漂亮的一個。他的父親是越南人,因此他有亞洲人的文雅和神秘的平靜感,母親是白俄人,因此有歐洲人的高大身材,斯拉夫民族的臉型,以及一雙略呈鳳眼狀的藍眼睛。他身上結合了剛強和文雅,將西方的陽剛美和東方的溫柔熔融在一起。
一滴冷汗以破記錄的速度沿著我的背脊滑下去。
她用手做出很奇怪的搖擺動作。
「他把男爵夫人給辭了,其他人也一起辭掉。」
「沒錯,」她繼續說道,「我要離開帕列何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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