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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蝟的優雅

作者:妙莉葉.芭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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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法 斷裂與連續

文法

斷裂與連續

「說的沒錯,」我對曼奴菈說,「是比較方便,也比較不吵。」
第一個原因在於隔扇滑門本身。從第一部電影《茶泡飯之味》開始,我就被日本人的生活空間,還有在看不到的軌道上輕輕滑動、不會將空間隔斷的滑門所著迷。當我們把一道門打開時,我們就以狹隘的方式改變了空間。首先,我們必須碰到檔在面前的門,然後以不勻稱的比例不斷地將門推開,打出空間角度不同的門縫。仔細思考的話,沒有比開著的門還要更醜陋的了。從房間裡面看,這道門和-圖-書帶來的是斷裂,就好像是鄉下破壞整體空間的地上干擾物一樣。從隔壁的房間看過去,這道打開的門造成凹陷的地形,造出一個多餘的大缺口,迷失在牆壁的邊邊,而這牆壁原本是要有完整性的。
第二個原因來自於聯想,滑門讓我聯想到女人的腳。小津安二郎的電影裡有許多人物拉門進房,以及脫鞋的鏡頭。而女人,特別是女人做這些連續動作時擁有特殊的天份。她們進屋後,將滑門沿著隔板拉開,快速地往前走兩小步,來到比地面高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日常生活起居間前面,然後腰也沒彎地脫掉鞋子,抬腳上台面,一上台面後,便用流暢、優雅的雙腿動作將身子一轉。此時裙子略微膨脹,因上台面而做的彎膝動作顯得精準有力,整個身子毫無困難地隨著雙腳的半圓形小碎步前進,雙腳往前踩出的步子前後相繼,但都硬生生地被切斷,就好像是腳踝被繩子綁住似地。一般來說,凡是受到阻撓的動作都會讓人產生拘束感,可是那難以理解的頓挫小碎步卻讓走動女子的雙腳帶著www.hetubook.com.com藝術品的風味。
因為藝術就是生活,不過是另一種韻律的生活。
因此,原本該是持續不斷的動作被拋出了自然定理之外,這動作藉著本身的斷斷續續變成了既是自然的叛徒可是又非常的美妙,此時的動作便是美學創造。
在這兩種情況下,開著的門都破壞了空間的遼闊感,唯一的作用是允許人進出,而這是可以用其他方式取代的。滑門的好處是避免障礙,美化空間,不僅不會改變空間的平衡感,還使空間產生蛻變。當滑門往旁邊拉開時,裡外兩個房和_圖_書間互相溝通,彼此不相觸犯。當滑門關閉時,每個房間又恢復它的完整性。空間的分割和結合都是在互不侵犯的情況下達成。在滑門下的生活就像是寧靜的漫步,而我們進出都要推門的生活就好像是一連串的敲鎖破壞。
當西方人在走路時,這也是文化所造成的,我們總是企圖在設想的連續性平穩動作中,表達出理想中的生命真諦:順利無阻的效率,跑龍套似的流動性表現,以及絕無中斷的生命衝力,後者是使萬事功成圓滿的條件。在西方社會裡,正在行動的獵豹是我們的模範;所有的和-圖-書動作都和諧地融合在一起,無法辨別一個動作和下一個動作之間,猛獸的奔馳對我們而言似乎就是獨一而持久的動作,象徵著生命的圓滿。可是日本女子斷斷續續的腳步卻打破了自然動作強而又力的開展威勢,按理,我們看到自然動作被凌|辱時,應該會感到痛心疾首的,可是相反地,我們卻湧起一股奇怪的幸福感,就好像是斷裂會引起狂喜,沙子代表美貌。在生命的神聖韻律被牴觸中,在受阻礙的行動中,在拘束所帶來的絕美中,我們找到藝術的範例。
兩個原因,都和小津安二郎的電影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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