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機成熟
二
對身為父親的輝宗而言，世上再也沒有比這更令他覺得難堪的了。初次臨陣的政宗，居然表現得比久經陣仗的父親還要冷靜，不但精心籌劃家中的大小事宜，而且活用六韜三略的道理，仔細地訂定十年計劃……
「基信，你也如此認為嗎？」
「嗯，沒錯！你的確曾經要求我讓你打頭陣。不過，為甚麼你會想要打頭陣呢？」
「正是如此！不過，這場三年後的戰役也包括在我的十年計劃當中。」
「基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這麼做並沒有錯！」
政宗以平穩的語氣打斷父親的話。
（我應該為他的表現感到高興呢？還是為他的脫離常軌而予以斥責？）
對年屆五十的成人而言，十年只不過是人生的五分之一；但是對一個年僅十五歲的孩子而言，十年計劃卻佔了其人生的三分之二。
輝宗茫然地望著政宗好一會兒，然後又把視線移至遠藤身上。
「孩兒明白。事實上，只要解開『人類究竟為何？』的謎底，自然能夠掌握策動、支使和圖書他人的要領。」
說到這裏，輝宗又突然想起藤次郎方才所說的話。
想到自己的兒子竟是這麼一位曠世奇才，輝宗不禁覺得人生真是奇妙。
「請他們繼續抵抗一陣子，等到我軍攻佔了敵人的根據地後，就可以回頭幫助他們了呀！到時敵軍發現我方部隊突然出現，一定會嚇得四處鼠竄……這就是一種戰略的應用。」
「你事先就有這番打算，所以才自動請命上陣嗎？」
「嗯，那就行了。」
「在戰場上作戰完全是以人命來換取勝利，怎麼可以像小商人那樣斤斤計較呢？想不到你竟然會把如此愚蠢的想法，灌輸給我的兒子。」
「甚麼？你要攻打會津的蘆名……」
「既然敵人無視於算盤的功力，結果當然只有自討苦吃。一旦相馬勢動員了兩萬人以上的兵力，則其根據地必然大唱空城計，這不是反而給予我方可乘之機嗎？屆時我們可以利用聲東擊西之計，讓敵人誤以為我軍要越過板谷嶺，然後趁其不備，大舉攻向hｅtｕｂｏｏk.ｃｏｍ.com相馬的根據地。」
「是的！目前所有的兵糧只有一萬二千石，而殿下希望至少籌募到三萬石，否則就不足以供應城內的武備。」
也許初次臨陣吃了敗仗以後，他就不會再這麼充滿自信了。
即使是到現在，輝宗仍然抱著過一天算一天的心理……
「但算盤只適用於生意計算，而戰爭畢竟還是得要講求軍略啊！你們可曾想過，萬一敵軍的勢力超過兩萬人，那該怎麼辦呢？」
「哈哈哈……即使敵人的兵力在兩萬以上，我們也一定會獲勝。」
對兒子在評定場中的表現頗感欣慰之輝宗，此時也忍不住爆發了驚人的怒氣。
「我打算在這十年之內取得奧羽之地，否則伊達家將永無出頭之日。」
「你又有甚麼好的計策了？」
「那麼，梁川和川俣該怎麼辦呢？」
「嗯！」
「甚麼？領內的糧食不足……？」
（光用算盤就可以算出以人命為籌碼的戰爭……）
「你已經決定三年後出兵攻打蘆名？」
待政宗走出房門，輝
https://m.hetｕbｏok.ｃoｍ•cｏm宗突然扭曲著臉龐詢問一向被他視為心腹的遠藤基信。「父親大人，難道你不覺得基信在算盤上的功力確實高人一等嗎？」
（或許這樣才是正確的吧？像我這種「過了今天，不知明天」的生活方式，永遠都只能像無根的蓬草般隨風飄浮，惶惶然不知所終……）
「正是！父親花了十年的時間都沒能把對方趕出領地……而我則準備以三、四年的時間，把他們收拾乾淨。」
「是的。在討伐蘆名之餘，我還計劃攻打相馬、豬苗代、大內及畠山。我認為，光是去除枝葉而不斷其主幹的作法，只是徒然浪費時間罷了。」
「那當然！如果不這麼做的話，則一旦天下安定以後，我們勢必得要屈服於他人的指揮。而根據我的判斷，天下將會在十年之內趨於平定。」
如果要兒子把解開謎底的秘訣告訴自己……轉念至此，輝宗忍不住面紅耳赤地搔著頭。
輝宗很快地轉移話題：
「話雖如此，但是做起來可沒那麼容易啊！如果無法順利將和_圖_書其討平，則一切的計劃都將化為泡影。」
（在這個不知明日將會如何的戰國時代裏，藤次郎居然訂定了十年計劃……）
聽到這一番話後，輝宗的心情總算好了些。
「你可以從實戰經驗中學到很多道理，不過，我堅持至少要挑選三千名兵力跟隨在你左右。在一萬五千名士兵當中挑選三千人……如此一來你就可以從容指揮、調度，並充份瞭解人心。噢，天色已晚，我想愛姬一定正在等你，你快回房休息吧！」
「甚麼？你要取得奧羽之地……」
「是的。據我所知，重振蘆名家運的盛氏公已在前年（天正八年）去世，而繼任的龜王丸年僅兩歲，因此可說是討伐的大好時機，可惜當初父親大人並未及時把握時機。不過，縱使當時父親允許我出兵攻打蘆名，孩兒也沒有統率三軍的自信，因為我自己對這一切都感到十分迷惘，既然連主將都感到迷惘，那麼在戰場上焉能不敗？……因此我打算三年後再發兵攻打蘆名。」
「是的。殿下曾經問我今年領內的糧食是否充足…和*圖*書…」
（人類究竟為何呢？……）
輝宗默然。對於兒子如此精於計算，他突然覺得背脊一涼，但同時又認為兒子足以信賴。
「那麼，你是不是打算在今年內趕走相馬父子呢？藤次郎！」
「請命上陣……事實上，我希望您允許我帶兵打頭陣。因為我所要做的，是自己想做的事。」
藤次郎又再度發表了令人匪夷所思的談話。
「對了！你知道如何鼓舞士氣嗎？」
「不過，相馬父子也非泛泛之輩。我想他們必定也有相當精密的計算，因此出兵的人數可能不超過一萬……只要對方的人數超過兩萬，則此戰的勝負便立見分曉。」
輝宗沉默不語，表情顯得十分尷尬。
「這、這就是你的計算嗎？」
「因為我準備攻打蘆名。」
（也好，就讓他放手一搏吧！）
（這孩子真是個精於計劃人生的武將！）
雖然這不是輕易就能瞭解的道理，但只要能夠解開這個謎題，則取得天下絕非難事。
對於武將而言，低估敵軍的兵力是一種相當輕率的作法。
「嗯！」
「此話怎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