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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在這本書上花太多的時間，事實上猶太裔的運動英雄並不多。接著我回到了那個打不開的百葉窗前，繼續幾週前就已經開始著手的工作——整理書桌上那一座座的文件山。我必須要決定哪些要留下來，哪些我想忘記。原來身後的那座雨傘小山已經消失，多出來的空間現在被白色文件盒所取代，裡面裝著我決定保留下來的東西，雪莉果然有先見之明，那些分類的盒子，就是她為了整理這些文件特別準備的。而靠在牆邊的黑色大垃圾袋裡，裝滿了發黃的電費帳單、付給第九街烘焙坊的過期支票、還有在大蕭條時期付給電力公司的支票，上面有外公清楚的粗黑簽名筆跡：麥克斯．沃克。

這可不是天天都看得到的東西，我很好奇到底是哪些人在用啊？整個資料夾裡裝了六份這種免責聲明，有些押了日期，其中一份還真的有人簽名，不過不是我們家人的名字。在法學院時，我曾經學過曼恩法案，那是一個很古老的聯邦律法，意旨在將州際之間運送婦女從事娼妓的行為處以刑事責任。

「你看過這些沒有？」他問我。

「小莫，你不知道那些照片在ｅＢａｙ上可以賣多少錢，你不懂啦！」

「看來是九千一百零五元，我不確定，其他存款金額都不到一百。」

查理拿了一張泛黃而且又皺又髒的紙給我：摺成四分之一，中間曾經被撕開過又用膠帶黏回來。那是一張《箴言錄》（Ｄｅｓｉｄｅｒａｔａ），坊間流傳這份箴言是在一九六二年寫成，後來在巴爾的摩古老的聖保羅教堂中被發現，不過在這張紙的文末，簽名的是「麥克斯．爾曼，一九二七」。從膠帶修修補補的樣子看來，這張箴言一定對某個人有重大意義，我不禁思索，是誰呢？而誰又是麥克斯．爾曼？由於署名的時間為一九二七年，所以我推論可能是外公的。我專心讀完這篇箴言之後，交還給查理，儘管我腦中已經出現了精神黑洞，我還是拜託查理將那張箴言放到我想保留的那個盒子裡。多年之後，我終於知道誰是麥克斯．爾曼，也明白了箴言所說的是關於生命中的渴望與執著。到了現在，無論我想起的是舅舅們或未曾謀面的外公，在所有從舅舅公寓中找出來的文件和物品裡，我唯一想保留在記憶裡的，就是這張《箴言錄》。

「大概吧，不過我想你永遠也得不到答案。你對你的外公瞭解多少？」

「上面的時間太過久遠，不可能是哈利舅舅的。你懷疑我外公是皮條客？」

查理像個拿到同花順的賭客一樣，向我展開一排紙牌大小的黑白相片，上面都是二〇年代穿著暴露的女人。

清理舅舅公寓的工作已經到了最後一天，最後我們保留了一些書籍和文件，而那天沒帶走的，最後都逃不過進垃圾處理室的命運。我們把喬舅舅所有以天父為名的祈禱書都留了下來，即便在當時我們覺得那些書一點用也沒有；但根據猶太教律，你不能丟棄那些經卷。而一個人到底需要幾本伊姆．波圖克的《抉擇》？舅舅們就有三本，不去想最近這些驚濤駭浪讓我必須面對的「抉擇」，最後我只留了一本。和_圖_書

「你知道這些值多少錢嗎？」

我隨即將這些免責聲明拿給當心理醫師的姊夫看。查理仔細閱讀了這些聲明，然後就像任何一個在他那個領域表現傑出的專家一樣，腦袋隨即轉向到了性與金錢的交易。

不過雖然沒有了那些照片，經過幾個禮拜的精挑細選，查理的後車廂還是塞滿了豐富的收穫：一張有小店照片的明信片、上百張從全世界寄到小店的明信片、一本曼尼斯奇維茲的哈加達手冊，以及一份從紐約曼哈頓檢察總長辦公室寄來的一起犯罪相關文件。

「會不會是酵母秘方的錢？還是他把錢一次存到銀行，怕身邊放太多現金？」

整理的工作隨著夜幕低垂而接近尾聲，我最後整個巡視一次公寓，不是為了重新品嚐那些回憶，而是為了確保我帶走了每一樣想帶的東西。整理了幾個星期，現在留下的只有那些可以讓越南老兵撿去的家具了。雪莉堅持空屋的貼皮地板還是要洗得光可鑑人。我踩在上面時，鞋子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我檢查了一下客廳，確認沒有將《偉大的猶太運動英雄》留在角落的沙發上，很好，我帶走了。當我最後一次鎖上那三道鎖，走向電梯時，我想起我並沒有打開門走到陽和_圖_書台，去檢查有沒有任何值得留下的物品，不過想想舅舅們這三十多年來囤積的那些垃圾。拜託，開什麼玩笑呢？

查理的英國豪華休旅車已經在樓下等著，裝滿最後打包好的東西，那些二〇年代的清涼照片除外。我並不打算告訴媽媽關於那些照片的事，我想那些照片應該是外公的，名字和我一樣的外公。我已經把關於那些「事業」的東西都丟進了垃圾處理室。一直到現在，姊夫還是不斷地說丟掉那些照片是多愚蠢的行為。

「看看一九三〇年一月十六日的存款。」

好尷尬，我從沙發深處起身，裡面四分五裂的填充物還隨著飄出一陣氣味。舅舅們搬進這間公寓已經有三十多年了，這些年來，他們應該壓根沒想過打掃這件事情。我從查理那兒接過照片瞧了一眼，接著便塞進我屁股後面的口袋，回應他：「我不知道，不過我爸說他曾在這間公寓裡找到一些有趣的東西，我想指的八成就是這些。」

把所有想要的書本打包後，我坐下來翻閱一本真正的寶書《偉大的猶太運動英雄》，其中一個章節介紹了道奇隊投手名人堂裡的山迪．科法斯。我很遺憾未能見到他在布魯克林投球，一九五七年九月二十四日，道奇隊完成他們在布魯克林主場的最後一場比賽後的四個月十三天又九個小時，我才出生。布魯克林道奇隊和我如和-圖-書同在夜晚錯身而過的兩艘船，如此緣慳一面。

「你說對了，我永遠也得不到確定的答案，不過我還是會試著找出真相。我總不能直接問媽媽吧，我能怎麼說？對了，媽，你可不可以順便告訴我，外公是不是開了一間麵包店來洗他非法事業的錢？有可能是妓|女戶嗎？還是外公只是一個嫖客，抑或他有收集色情文件的癖好？」

我從抽屜裡拉出了一本存摺，是外公麥克斯．沃克在德蘭西街上的美國聯邦銀行上開的戶，二〇年代的存摺還是以手寫記錄存款的，我把這本存摺交給查理。

「查理，你知道一九三〇年的九千美金相當於現在的多少嗎？以通貨膨脹率來計算，一定超過十萬美元，甚至更多。一九二九年股市崩盤之後的四個月，我外公從哪裡來的十萬美金？你不可能從一家委外製作的麵包店裡，從幾分幾角的硬幣累積到那麼多錢吧？」

「不是很多，我媽說外公很高、是個菸槍、記性很好，所以不需要記任何筆記，還有一次他把一個酵母的秘方賣給一間大公司，賺了不少錢。我一直都半信半疑。給你看另外一些東西。」

接著，我在這堆垃圾山裡發現一份文件，頁首上印著：安全第一保證，接著文件的內容是：

「你們家什麼時候開始做這行？」

我陷在舅舅公寓客廳那張彈簧壞掉的沙發裡。查理向我飛奔了過來，自從那些蛋糕盒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這麼興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