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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位

作者:妮妮.霍克維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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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五

第二部

「誰?」門內傳來聲音。
房內是狄克和韓莉耶塔,他們在裡頭隨意瀏覽梅根的東西,說話的神態跟平常沒兩樣。韓莉耶塔手裡拿著一個黑色垃圾袋,狄克拖著一個底部裝有輪子的大金屬箱。那金屬箱令我聯想到醫院用來運送過世病患的輪床裝置,只不過那口金屬箱較短較深。
「喔,糟糕!」他說,眼睛望著我,口中卻對韓莉耶塔說話:「看來我們忘了鎖門。」
我站在門內,不知接下來該往哪裡去才好。這是頭一次我覺得監視器非常討厭。吃飯、睡覺、閱讀、寫作、看電視、講電話、刷牙、挖鼻孔、挖耳朵,沖澡、小便、大便、更換衛生棉條,做這些事有人看都沒關係,但我自問:為什麼我要讓那些混蛋看見這個?
我說不用,反正今晚我跟她會在H3碰面。我離開艾瑞克和凡雅,走向電梯,下樓參加運動實驗,在划船機上運動四小時,完全沒再想起梅根。運動實驗結束後,我回到H3的住處,筋疲力竭,上臂顫抖。我看見梅根的房門微微開著,跟她的工作室一樣,只不過這次我聽見門內傳來說話聲,那是兩個人的說話聲.而且都不是梅根的聲音。
我前往露臺餐廳,hetubook.com•com那裡經常供應分量紮實的美味沙拉。我選了一碗裡頭有鮪魚、雞蛋、豌豆、捲心萵苣和番茄的沙拉,倒了杯鮮榨果汁,在我最喜歡的位子坐下,從那裡可以望見莫內花園的蓮花池。
這下子我連雙腿也開始顫抖。我踏出幾近癱軟、顫抖不已的雙腳,走到門前,將門推開。
梅根的工作室大門微開,我敲了敲,但無人回應。我將門推開,亞麻籽油、松節油、炭灰的濃重氣味撲鼻而來。
我打開門走進去,只見一張破爛沙發擠在製圖板和電腦桌之間,速寫簿、筆、粉筆散落在家具和地板上。艾瑞克和凡雅正坐在沙發上喝咖啡,艾瑞克的手臂環著凡雅的肩膀,不見畢德的蹤影。
「喔,糟糕!」韓莉耶塔跟著說,放下袋子走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臂,轉過頭,看來像是想說些同情或安慰的話。但我不想聽,我掙脫她的手,扭轉腳跟,朝我的房間飛奔,將門重重甩上並且上鎖(這不過是象徵性動作,因為每位工作人員都有一副可以開啟所有居民房間的萬能鑰匙)。
我站在門口,狄克先注意到我。
到了十一點半,我必須停筆,換上www•hetubook.com.com衣服,出去好好吃頓午餐,才能應付下午的運動實驗。我在五小時內寫了三頁半,成績不錯。我將那幾頁從筆記本上撕下,顛倒地放進桌上電腦旁的塑膠夾裡,打算明天早上鍵入電腦,再繼續往下寫。
這個——指的是我的雙腳終於癱軟下來,令我無助地癱坐在地板上,就只是坐在那裡,動也不動,背靠著門,並未克制自己,也沒低下頭,像隻受到致命傷害的動物般嚎啕大哭。
這個時間,餐廳裡沒什麼人,要到大概十二點半,餐廳才會變得吵雜擁擠。我心想可能會碰到梅根,因為她也習慣提前吃午餐,但梅根不在餐廳,後來也沒出現。
用完餐後,我下樓前往冬園,躺在草地上,隔著玻璃圓頂望著天空,等到時間差不多了,便搭電梯下樓前往運動實驗,順路去第二層,看梅根是否在工作室裡。我想告訴她,她畫的畸形胎兒激發我的靈感,讓我又開始提筆寫作。我覺得讓她知道這件事很重要。梅根的工作室在兩間工作室之間,其中一間用來剪接影片,另一間由名叫艾瑞克和畢德的兩位動畫師共用。
「有一陣子沒看到了,」艾瑞克答道:「她可能去捐和圖書血,如果她出現,要不要轉告說妳在找她?」
「你有沒有看見梅根?」我問道。
槍聲?可能嗎?也許是我做夢吧,或是隔壁鄰居用力甩門。但為什麼有人會在半夜甩門?聲音會不會是從外面傳來的?說到外面,我並不清楚自己到底在什麼地方,不知道單位的牆外是什麼。牆外是村莊還是城市?或只是森林?抑或是工業區?我也不知道我的公寓牆壁是否對著外面,也不知道我的公寓牆壁是否就是外牆。我聽見的聲音有可能是槍聲、爆裂聲、轟然巨響,也可能是炸彈聲、爆炸聲,或載運易燃物的卡車撞上另一輛車,噴出易燃氣體,隨即爆炸所發出的猛烈聲響。也許外頭發生嚴重火災,燃起地獄般的熊熊烈火,冒出黑色有毒濃煙。我是否身處險境?我們是否身處險境?也許不是。最後我想,應該只是做夢吧。我躺了下來,試著再次入睡,卻怎麼也睡不著。我的腦子已完全清醒,於是起身下床,泡了咖啡,拿著杯子回到床上,坐在被窩裡啜飲晨間咖啡,看著黎明的光線逐漸亮起。穿過牆內百葉板透入的光線看起來十分逼真。
我開始書寫,不是寫小說,而是短篇故事,敘述一名四十五歲左https://www.hetubook.com.com右的單身女子產下一個畸形嬰兒,和梅根畫中那個胎兒差不多,只不過故事中的嬰兒不是胎兒,而是發展完全的嬰兒。嬰兒發展完全,也已出生,卻是嚴重畸形,腦子有一大部分不見了,彷彿被抹去一樣,腦部僅僅是飢餓、口渴和某些身體機能的中樞,像是吞嚥、排尿、排便等。嬰兒不確定可以存活幾週、幾天或幾小時。假使嬰兒奇蹟般度過第一個危險期,也可能完全沒有行為能力,缺乏視覺、聽覺、嗅覺或感覺,無法辨識他人或與他人連結,一輩子都需要有人二十四小時看護,成為沉重的負擔。若缺少社會給予龐大支援,嬰兒的母親絕對無法應付這種狀況。問題是:這名女子在現實中,是否可被認定為名副其實的母親?是否可認定為被需要?問題是:倘若女子生下的孩子永遠無法和她連結,無法做出任何貢獻,那麼她是否可認定為被需要?
我被槍聲驚醒,在床上坐起,半夢半醒地環顧四周。房裡依舊頗為漆黑,早晨尚未到來。這天是星期一,距離迎新晚會已過數週。
我覺得幾乎就像在自己家裡一樣,以前我的一天就是這樣開始的。呃www.hetubook•com•com,以前我一天的開始,其實應該是穿上保暖褲,在睡衣外穿上夾棉外套,緊緊戴上一頂附耳罩的帽子,昏昏欲睡地跟約克一起出去散步。回來之後,我會坐在床上喝咖啡,看著黎明降臨,筆記本就擱在旁邊。
「梅根?」我高聲喊道,依然無人回應。牆壁前堆著未完成和已完成的素描及畫作。工作室中央立著一個畫架,上頭是才剛動筆的一幅畫,畫架旁有張小桌,上頭擺滿一管管顏料、許多插著乾淨畫筆的罐子、一些蓋子旋開而裡頭可能盛裝油類或松節油的罐子、兩個調色盤、沾滿各種色彩的抹布。工作室裡有小房間、簡易廚房及水槽,可以沖洗畫筆和調色盤。我走進小房間,裡頭同樣空無一人。我覺得自己有點像在窺探別人隱私,侵犯了梅根的私人領域,而事實上也是如此,因此我一發現梅根不在裡頭,立刻就退了出來。
我開了燈,打開床邊桌的抽屜,拿出裝著尼爾斯、約克、我的老家和家人照片的信封,也拿出筆記本和心愛的筆,隨即又將信封放回去,推開有關照片的思緒,關上抽屜。自從來到單位以後,我就沒再看過那些照片,我懷疑自己是否會再看它們一眼。
走向電梯時,我經過動畫師的工作室,敲了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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