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外出偷馬

作者:佩爾.派特森
外出偷馬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二部 十

第二部

「你來踩著他的腳印走。沒有選擇的餘地。」
約拿的父親沒有參加。他並不反對他們所做的事,沒人聽見他說過什麼閒話,至少法蘭慈沒聽過,只是他不願意跟這項「交流」有任何的瓜葛。每次只要有情況出現,他就裝作沒看見,在他太太帶著食物籃踏上漆了紅漆的小船划向我父親的時候,他裝作沒看見。甚至有個陌生人抱著一只拴得死緊的手提箱,頭上戴著一頂城市帽,在薄暮中靜靜出現在他的穀倉裡,獨自坐在車輪上,穿著這一身不合時宜的服飾,沉默困惑地等待天黑,他也裝作沒看見。到了夜裡就要用小船把這人送去上游,不出半點聲音,先穿過院子,再到小碼頭,路上不說話、不亮燈,他對這件事也不表示任何意見,不管在當下還是事後,縱使這人是個開頭,是往後陸續來的幾個人當中的第一個,現在經由這邊村子過瑞典邊界的不僅只是「郵件」而已了。
法蘭慈和我兩個人在他那棟河邊小屋的廚房裡。由窗戶進來的陽光白花花的照在餐桌上,我們一人一個白色的餐盤,一只注了咖啡的白色杯子,咖啡是從他擦得雪亮的水壺裡倒出來的,這壺裡的水一直在爐子上煮沸著,不管夏天還是冬天,他說,只是夏天他會把窗子打開。廚房漆著這裡常見的藍色,據說可以擋蒼蠅,好像是有些道理。所有的家具都是他自己做的,在這間房裡感覺很舒服,我拿起罐子往杯裡加了些奶,讓咖啡比較清淡順口,不那麼濃烈。我半瞇著眼望著流過窗下的河水,一閃一閃的像千萬顆的星星,有如秋天裡的銀河,一條無止盡的潺潺溪流蜿蜒曲折在夜空中,在那一個廣垠的黑暗裡,你自在的躺在家鄉的峽灣邊上,背靠著斜斜的岩石仰望,望到眼睛發痛,望到整個宇宙的重量彷彿全部壓在你的胸膛,壓得你幾乎不能呼吸,或者相反的,你被抬了起來漂浮了起來,就像無窮太空中的人肉微粒,永遠不再回來。單憑這樣的想像,就能夠讓你有了一些遁世的感覺。
只有法蘭慈清楚他真正的用意。他們兩個很早就彼此認識了,卻始終沒有見到面,直到那天我父親走上法蘭慈的台階,敲開門說出事先安排好的話:
我回轉頭看見法蘭慈手臂上的紅星,在陽光下鮮明奪目,每次他動手指或是握緊拳頭,它就會像旗幟似的舞動。他很愛現。他很可能是個共產黨。很多伐木工都是,而且有很好的理由,我父親說的。
以下是法蘭慈告訴我的。
時序已是深秋,有雪,河水還沒結冰,你還可以在河裡划船。這可是件好事,因為那一天的大清早,法蘭慈說得好,在公雞都還沒從立腳的地方栽下來之前,有個穿西裝的人摸黑在幹道邊下了車,揹著包包踏雪走上農場的路直接進了約拿的院子。那人穿著夏天的薄底鞋,一條寬鬆的褲子,凍個半死,他的腿一直抖,抖得兩條褲管從臀部到便鞋一路不停的晃,約拿的母親披著披巾走上台階,胳臂底下夾著一條毛毯。真是一個很怪異的景象,這是她在一九四五年的五月從瑞典回來的時候親口說給法蘭慈聽的www•hetubook•com•com,簡直就像馬戲團表演。她把毛毯遞給他,帶他到穀倉,整個白天他都得待在乾草堆裡直到黃昏,將近十二個小時,因為五點左右天就黑了,要到五點他才可以出來走動。可是那人無法接受。他在裡面瘋了,約拿的母親說,到兩點鐘他就開始抓狂,開始吼一些奇奇怪怪的話,掄起一根鐵棒亂揮亂打,梁柱上的木屑紛紛的落下,還敲壞了好幾個乾草車床。在院子外面聽得很清楚,說不定連上游也聽得見,因為沒有風,他的喊叫聲可以清楚的傳送到河上;甚至在大路上也聽到了,那條路德國人一天起碼開來兩、三次示警。接著,牛棚裡的牲畜也開始騷動。布拉米娜哀嚎著猛踢馬廄的牆壁,牛群在圍欄裡哞哞叫,彷彿春天已經來到,牠們急著要去牧場,這件事非得儘快解決不可。
我從窗口轉過來瞪著法蘭慈說:「你說他說什麼?」
不過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我在他心目中的特殊地位,我姊姊也是,也許我的地位比她更特別,因為我是男孩他是男人,即使我們經常而且長時間的不在同一個地方,我也從來不會擔心我不在他的心上。一九四二年他來到這個村子的時候,我還在家鄉奧斯陸峽灣邊上我們住的屋子裡,每天上學,坐在那裡夢想著把德國人打敗之後我們要一起去旅行,從此遠走他鄉,而他正在這裡尋覓一個讓他可以思考的地方,照他的說法,他要利用這裡作為藏身之地,作為他前往瑞典給抵抗軍運送文件影片的一個基地。
我父親決定採取這條路線,經由這座橋,走過法蘭慈的屋子上到河東邊的碎石路,他都會先停下來跟德國警衛閒聊一會,他的德國話說得相當好,那個時期很多人都能說,這是你在學校必學的一種語言,不管你想不想或要不要,即使到了七十幾歲也一樣。警衛每次都不是同一個人,只是他們看起來長得都好像,沒有誰分得出來,也沒什麼人對他們感興趣,就當他們根本不存在,那些學會的德國話也忽然都忘光了。但是,我父親很快就知道了每一個警衛的來處,在德國有沒有太太,喜歡的是足球還是競技或者游泳,想不想念自己的母親。他們都比他小上十到十五歲,有時候更多,他跟他們很貼心的交談,一般人很難做到的。法蘭慈從窗口可以看見我父親站在那穿著灰綠色制服的男人面前,或者應該說是男孩面前,兩個人互相遞著菸,一個為另一個點上火,這是由誰出菸來決定,點火的時候習慣把火柴圈在手裡,即使根本沒風,兩個人親密的弓著身子就著那小小的火焰,如果在傍晚,那火光在他們臉上亮起一團黃彩,他們站在碎石子路上站在靜止的空氣裡,聊著天抽著菸,直到香菸成了菸蒂,扔到地上踩在靴子底下把它掐滅,然後我父親舉起手說「gute nacht」(晚安),回應的是一聲充滿感激的「gute nacht」(晚安https://m.hetubook.com.com)。他走下橋,一個人含著笑踏上小木屋的路,背上搭著破舊的袋子和一袋子的東西。他知道如果他做出任何突兀的動作,像是突然轉身拔腿開跑,那德國男孩鐵定會以迅雷的速度摘下肩膀上的輕機槍大喝一聲:「停住!」如果他不停住,會有一串連發的子彈衝著他而來,或許就這樣被射死了。
「他說『我們去偷馬』。我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點子。大概是你父親吧,反正不是我。不過我知道他接著要說什麼。巴士帶來了印百答那邊的消息。」
一九四二年,我的父親從北邊森林過來,要找一個靠近邊境可以掩人耳目的地方,方便他為抵抗軍帶文件信函甚至影片之類的東西前往瑞典,等到任務完成或行跡湮滅之後又可以再回來,也就是一個他可以再三利用的地點。他一點都不匆忙。他並不是在逃亡,也或許裝作不是。他沒有絲毫隱藏的意圖,很開放,對什麼人都很友善。他需要一個可以讓他思考的地方,他說,怪的是沒有人懷疑他的說法。他是從那邊來的。你去過那邊嗎?當有人難得去了一趟首府回來的時候,他們會這麼說。那邊的人就是不一樣,大家都知道,所以很合理。他要有一個可以讓他思考的地方;而一般人,隨時隨地都可以思考。這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他必須離開穀倉。必須把他從河上送走,一分鐘都延誤不得了。可是這樣的大白天,在曠野地上老遠就能看得清清楚楚,加上光禿禿的樹林,地上又有積雪,任何東西都無所遁形,從路口一眼就能望到河流。可是他不走不行。約拿還沒有放學,雙胞胎在廚房裡玩耍。她聽見他們在地板上翻滾嘻笑,像平常一樣的打打鬧鬧。她靜靜的穿上保暖的衣服、帽子、手套,走下台階走過院子走到穀倉,她的丈夫在長沙發椅上醒了站起來,這裡我也許有些誇張也許不是事實,不過到現在我仍相信當時一定有一個鬼怪進入了屋子把他拉起來、把他拽到玄關,玄關那盞不加燈罩的燈泡從來也不關,為了幫夜行的人看清前面的路,框著他長鬍子父親照片的金色相框掛在掛衣鉤上,他恍惚的站在那裡沒穿鞋,門是刻意的朝外開,天氣轉壞的時候大雪才不會打進來——這一次,約拿的父親不想再裝作沒看見,他牢牢的盯著她。即使在背後她也感覺得到他站在那裡,這真的令她有些詫異,不過她並不回頭,只是拔掉門閂打開穀倉的門走進去,在裡面待了很久很久,幾乎像永遠出不來了。他站在原地,盯著。終於她跟那個陌生人一起走出來,她穿著保暖的靴子和夾克,他穿著西裝和夏季便鞋,灰色的袋子搭在背上。只是現在他在西裝底下加了件套頭毛衣,西裝上衣顯得又繃又鼓很不登樣。他手上不再有任何「武器」,她直接牽著他的手,他現在很謙順,幾乎是軟癱無力,也許經過那一場計畫之外的發作之後筋疲力竭的緣故。他們朝著小碼頭的方向往外走,院子走過一半的時候她忽然轉身回頭望。他們的腳印在雪地上極明顯,先是陌生人在巷道裡的足跡,再來是她自己的,從屋子走出來,最後兩https://m.hetubook.com.com組就是從穀倉到他們現在站的地點。尤其那雙城裡人的夏季鞋特別引人注意,它完全不像這個時候這個地區其他人穿的鞋子,她望著地上,咬著嘴唇努力動腦筋,那人又躁動起來開始扯她的衣袖。
她吐出這兩句話的時候他的臉變得有些僵硬,她不看也不管,因為穿西裝的人很不耐煩,他已經甩開了她的手臂逕自往小碼頭走,她急忙跟上去,不久兩個人便消失在屋外看不見了。
他並不打算在這裡長住,他只要讓人家習慣在河的另外這一邊看見他,看見他爬在屋頂上或是閒在院子裡或是坐在河邊的哪塊石頭上思考,照他的說法,因為他必須靠近水才能思考。這當然是有點怪,不過也無可厚非,他們會看到他肩上搭著空袋子穿過巴卡的牧草地一路往小店走,時間大約都在印百答和艾佛倫開過來的巴士到達的時候,或者看見他揹著一堆補給品和另外一些日常用品往回家的路上走。每次他帶著該傳遞的物件去瑞典交給某個特定的人,再利用夜晚做掩護通過邊界回來這裡,他總有辦法趕在回奧斯陸之前找出好幾樣可以再做修正改善的東西。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待得久一些,再除一次草或是在離開前砌好煙囪周圍的磚頭,原來的磚塊從上到下都裂了,很可能崩塌下來砸中哪個人的腦袋,他就是以這樣的方式過了兩、三年「一邊一國」的生活——而我們,他在奧斯陸的家人,完全蒙在鼓裡。當初我坐在法蘭慈的廚房裡,並沒有想到他會跟我談起我的父親,我哪裡知道父親早在五年多以前就把自己安頓在巴卡的破落小農場裡,在挪威加入戰爭的第二年,他讓自己成為最後一條連接瑞典的情報線路,展開了他們所謂的「交流」。直到許多年以後我發現,這才是他的行事作風;他在這個濱河小村子裡度過的時間,絕不少於他跟白尼峽灣邊居住的我們。可是我們不知道也不會想到,會有這樣的一個地方;我們從來不知道他在哪裡。他出門了,然後他又回家了。一個星期,或是一個月,我們慢慢習慣了沒有他的生活,一天過一天,一星期過一星期。可是我常常思念他。
約拿的母親一個星期過河一、兩次,不管帶不帶食物,不管有沒有「郵件」,她算是充當我父親的廚子,好讓他有正常的三餐可吃,不至於病倒,因為那些營養不均衡的獨居男人一般都因此而沒有力氣做自己想要做的大事。巴卡在店裡就是這麼說的。
最靠近教堂和小店的農場上,有一個永久性的德國巡邏站,他們剛剛徵收了一間農戶,把那一家人硬生生的趕進已經擁擠不堪的佃農之家。這裡經常會有一個衛兵在橋頭的碎石子路上站崗,他肩膀上扛著一管繫了槍帶的小型輕機槍,長官不盯著的時候,他嘴裡總是叼著一支菸。有時候他乾脆在岩石塊上坐下來,輕機槍擱在他面前的地上,摘掉頭盔狠狠的把壓扁的頭髮抓個夠,抽著菸定定的瞪著自己的膝蓋和那雙擦亮的皮靴中間,直到香菸燒到了手指才勉強自己站起來。他後面的河水急切的衝著,那聲調在他聽來從不改變,他們在這裡很無聊,啥事也沒有,戰爭都在別的地和_圖_書方。但是總好過東歐的前線。
「我立刻喜歡上他了,真的。」法蘭慈說。
誰不呢?男人喜歡我父親,女人喜歡我父親,就我所知沒有誰不喜歡他,除了約拿的父親,也許。不過那是另外一件事,我猜想在不同的情況下他們根本不會彼此敵對,很可能早做了朋友。奇怪的是,這件事跟我日後所見的情形很不同,一個被許多人喜愛的人往往並不很出色不很愛出鋒頭,也不會刻意的去招惹人。我父親一點都不像這樣,他確實總是笑臉迎人,而且很愛大笑,不過他的笑是出於自然,並非為了投誰的所好,至少對我是這樣的。我很喜歡他,雖然有時候他會令我感到羞怯,那可能是因為我對他的認識度不如一般孩子對父親的那樣。過去這些年裡他經常出門在外,我們的國家有德國人在,經常一過就是幾個月的見不到他,等到他終於回來,像其他男人一樣走在大街上的時候,他總是有著某種我難以形容的與眾不同。可是每次回家他都會有稍許的改變,我必須要非常的用心才能「抓」得住他。
「走啊,」他用壓低的尖音說,「我們快走啊。」他的口氣像個被寵壞的孩子。她抬頭看見自己的丈夫仍舊站在門口。他個子很魁梧,整個把門口堵住了,一點燈光都透不出來。她說:
「噢。」我說。
法蘭慈親自帶我父親去看這間避暑的小木屋,它在戰前取消了回贖權,到這時候已經空了四年。巴卡插手進來,買下包括這間屋子的小農場,當然以很便宜的價錢,所以他成了這塊房地產的所有權人。這裡對他來說根本沒有用處,他隨它自生自滅,牛棚已經倒塌,也不再有任何牲畜進來。我父親一眼就看中了這個地方,尤其因為它位在河的東岸,走二十分鐘就到橋頭,再加上農場後面沒有其他建築物,連一間茅舍都沒有,一路到瑞典那邊的邊界。當然還不只這些。法蘭慈相信我父親很欣賞這裡,欣賞這裡的自在;凡是他認為想做和必須做的事,在這裡他都可以做得名正言順;割草,清理牛棚的殘餘把它燒掉,補強屋瓦,整頓河岸的矮樹叢,修理屋頂重建屋宇,更換新的窗框窗格。他用封膠修補爐灶,打掃煙囪,他還做了兩把新的椅子。所有的這些事情對他來說都是輕而易舉,這些事在奧斯陸我們租來的屋子裡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自由去做,我們租的地方是在一棟三層樓式的瑞士農家,我們住在二樓,三個房間一個廚房,緊鄰著萊安車站,可以看見奧斯陸峽灣靠內側的一小部分和白尼峽灣。
法蘭慈說的這一切對我都是新聞,我毫無理由懷疑他說的話。為什麼是他來告訴我那些時候的事,我父親卻從沒提過,這是我坐在那裡聽他不斷往下說時沉思的一個問題,我不知道可不可以問他,問了之後不知道可不可以得到一個我信得過的答案,他必定以為我已經知道了全部,只是好玩的想聽聽另外一個版本。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的朋友約拿或是他母親、他父親,或是店裡那個我常常跟他聊天的男人,或是巴卡或是不管別的什麼人,都不跟我提起我父親在四年前就如此頻繁https://m.hetubook.com.com的出現在這個村子裡,雖然是在河的另外一邊,那一間避暑的小木屋裡,他幾乎就算是這裡的一個居民了。可是我沒有問。
我父親保持這條連線兩年,整個夏天和冬天。他不在小木屋的時候,邊境的事就由村子裡的人代班跑腿,法蘭慈代過一、兩次,約拿的母親在走得開的時候也代過,不過危險性相當大,因為這個區裡的人彼此都認識,日常作息彼此也都很清楚,有任何額外行程都會受到注意,並且記載在日誌裡作為日後了解彼此之間的生活紀錄。他回家了,對這項「交流」不知情的人仍舊不知情。這些人裡面有我、我母親和我姊姊。有時他直接從巴士取得「郵件」,或者在小店裡,不管是打烊前或打烊後都行,其他時間由約拿的母親來收取,趁她划船送巴卡叫她燒煮的食物過來的時候,因為工人要吃飯,非來不可,好像他自己沒辦法對付煮飯的爐子,非得要個女人來幫手才行。這真有點怪,我心想,大小事他幾乎都能上手,偏偏這件事他需要幫手。其實他烹調的手藝不下於我的母親,但那是要在逼不得已的時候,我知道,我親眼看過也嘗過無數次,只是他對這類的事情比較懶,所以只有我和他兩個人時,我們就吃所謂的「鄉村簡餐」。煎蛋,最常吃。我一點都不反對。我母親掌廚的時候,我們吃的就是她所謂的「正常餐」。這是指我們有錢的時候,但這種時候不多。
另外一些時候他會帶著半滿的袋子,從大路轉進巴卡的牧草地,沿著圍籬再划船過河。他在路上遇到人都會揮手,不管是德國人還是挪威人,沒有誰會制止他。大家都認識他是誰;他是重建巴卡那間小木屋的人,他們問過巴卡,他確實做了轉讓認證。他們到過那個地方三次,果然找到很多工具和兩本漢姆生的書,《鍋子》和《飢餓》,這些東西他們都開心接受,之外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東西。他是一個定期乘巴士離開村子去外地住一段時間的人,因為他手上有好幾個類似的案子,他的邊界居住證沒有任何問題,他其他的文件也沒有問題。
「去不去?我們去偷馬。」
約拿的父親腳上只穿著襪子站在那裡,看著院子。在寂靜中他聽見他們上了小船,船叉上的槳在下水時隱約出現的潑水聲,鐵架碰撞木頭時很有節奏的嘎吱聲,他的妻子在划船了,用她強壯有力的胳臂,這兩條手臂他太熟悉了,曾有過那麼多個夜晚,那麼多年的相擁纏綿。可是現在,她又要到上游去看望住在小木屋裡那一個從奧斯陸來的男人。每次只要出了問題她必去那裡,現在小船上更載了一個全身發抖的白痴,這人很可能也來自跟他相同的城市。時間近正午,雪地的反光十分刺眼,他朝院子瞥過最後一眼,做出了一個會令他後悔不已的抉擇,他關起門走進客廳坐下來。兩個雙胞胎仍舊在廚房裡玩,隔著牆他聽得見他們的聲音。對他們來說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