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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譴行動

作者:喬治.喬納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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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任務 第十章 貝魯特與雅典

第三部 任務

第十章 貝魯特與雅典

留在房間裡是不可能的。
阿弗納只得同意漢斯的說法。用槍打死穆扎斯不能解決房間裡的炸彈問題。一旦羅伯特的遙控器失靈了怎麼辦,唯一的辦法就是漢斯那個辦法——但他不能擅自行動,他至少應該告知他們。
很顯然,只能這樣。但阿弗納仍然憂心忡忡,說不清什麼原因。到目前為止,一切進展順利。為了給十一個以色列運動員報仇,他們已經幹掉了茲威特、哈姆沙里、阿爾─契爾、阿爾─庫拜西以及貝魯特的納傑爾、納賽爾和阿德萬。還幹掉了穆扎斯和那個克格勃。關鍵是,沒有費什麼力氣。
馬哈茂德.尤社夫.納傑爾,就是眾所周知的「阿布.尤社夫」,在「法塔赫」中負責「黑色九月」的事務。他跟妻子和兒子住在四樓。事後突擊隊員告訴阿弗納,沒有傷害納傑爾的兒子——不過,按照另外一些報導,他在射擊中也死了。關於納傑爾的妻子,沒有任何疑問,她企圖用自己的身體保護丈夫,結果在一陣彈雨中與他同歸於盡了。
羅伯特應該保持沉默的。這個話題使他們激烈地爭吵起來。這是他們一起執行任務以來第一次爭吵。漢斯堅持認為,如果羅伯特真的懷疑炸藥有問題的話,就應該建議推遲行動。如果他們不聽他的,那就不能怪罪於他。而實際上,該怪罪的就是他。他只是自言自語似的咕噥「我覺得這個玩意不好」——漢斯說,羅伯特每次都是這樣——不明確建議取消。
他們穿過一間半地下室,再下半段樓梯,走過一段昏暗的樓道就到了大街上。漢斯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希臘人跟在後面,手舞足蹈,嘮叨不停。阿弗納走在最後。還有幾個臺階就到出口了。漢斯打開門,阿弗納位置較低,但也能看見外面的人行道。他還看見了別的東西。
那個俄國人左手抓著車門框,右手還在摸索手槍皮套時,阿弗納也開了兩槍。阿弗納是站在臺階的最底端開的槍,有一個角度,他想通過打開的車窗擊中目標,他知道低速子彈打不|穿「賓士」鋼製的車門。實際上,他看見漢斯的子彈打中了,但他不知道自己的子彈打中沒有。他希望自己沒有打中。不管打沒打中,那個俄國人已經朝後倒在座位上。坐在駕駛座上的同伴伸出手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朝裡面拖了拖。那個司機一定非常有力,他用一隻手就把那個受傷的人拖進了車裡,然後砰地把門關上。克格勃的「賓士」搖擺著車尾疾馳而去時,車輪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這種炸彈沒有安全保證,如果有人碰巧用那個頻率發出了一個信號,炸彈就會爆炸,但羅伯特主要關心的還是燃燒材料本身,他覺得太陳舊了,性能不穩定,安全沒保障。他擔心它會自己爆炸——或者根本就不爆炸。他從那個希臘供應商那裡買了十二顆炸彈,但他只用了八顆自認為狀態最好的,裝上了無線電接收器,還有四顆仍在旅行包裡。如果炸彈有用的話,八顆就夠了。
那就只剩下一種選擇,把炸彈在空房間裡引爆。
阿弗納討厭這樣做,這樣做就意味著他們失敗了——襲擊不在名單上的那個目標失敗了,襲擊這個未經授權的目標成功了是一回事,而失敗了則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只有他們的人才幹這樣的事:因為沒計劃好,炸了一個空房間。把它當作對穆扎斯的一個警告也有道理,但實際上,恐怖分子——或者克格勃——「警告」是不會讓他們善罷甘休的;只有逼迫才能讓他們住手。只有迫使他們看到締造和平比發動戰爭的結果更好,他們才會去締造和平。這正是以色列人思想和經驗的精髓。在他們彎腰時打幾槍警告他們,一點用處都沒有。相反,穆扎斯和他的主人們會把這件事看作是自己的勝利,讓猶太人受挫只會給他們壯膽。
阿弗納想看看羅伯特和漢斯在車裡幹什麼,但不可能了。難道羅伯特誤解他的意思了?難道他在等待阿弗納的信號,也不可能。
接著,他從「因帕拉」裡跳出來,大步流星地穿過大街。
以色列大使拉哈閔.汀默爾和他的家人在恐怖分子襲擊他們之前幾分鐘剛剛離開住所。恐怖分子把那個賽普勒斯警察放倒之後,在房子的一樓放了很多炸藥,把尼科西亞市中心弗洛尼斯街半英里以外的窗戶都震碎了。如果汀默爾和他的家人在二樓的話,他們完全有可能在爆炸中喪生。巴勒斯坦人對賽普勒斯的襲擊,更加堅定了阿弗納促使隊員們計劃在雅典暗殺扎伊德.穆扎斯的決心,無論他在不在名單上。
幾秒鐘之後,路易斯酒店裡的那個人出來示意他們,穆扎斯已經獨自進了他的房間。那個信號也是要羅伯特引爆炸彈。在這種情況下,阿弗納知道羅伯特不用再等他另外發信號了。如果阿弗納希望這次任務流產,他就會在那個希臘人從酒店裡出來之前讓羅伯特知道。
住在隔壁的一個女人這時不幸把門打開,也被打死了。這個女人好像確實是個無辜的旁觀者,無論是當時還是事後,都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她以任何形式參與過恐怖活動。
突然,羅伯特的車門開了,羅伯特——不,是漢斯!提著羅伯特裝炸藥的旅行包從車子裡出來。使阿弗納感到震驚的是,漢斯向大門走去了,手裡提著那個袋子,徑直走進酒店,他到底為什麼這樣做?漢斯看起來好像瘋了,從和*圖*書他走路的樣子就能看出來。通常,他走路的姿態有點僵硬、謹慎,很像一個老人。而現在他卻邁著大步,步伐堅定、流暢,下巴翹得高高的。阿弗納感到如此震驚,以至於遲疑了好幾秒鐘。漢斯走進酒店時,連朝他這個方向看都沒看。很清楚,他的意思並不是要阿弗納採取行動,而是在這種情況下,阿弗納不能只是待在車裡。
阿弗納別無選擇。酒店裡雇來的那個希臘人走出大門,伸伸懶腰,打著哈欠,脫下帽子,撓了幾下腦袋,然後轉身走進酒店。
俄國人的那輛「賓士」一動不動。那個不吉利的黑色物靜靜地停在五十碼以外的路邊。
回去把炸彈拆下來又非常危險,不僅僅是因為他們正在拆的時候穆扎斯會回來,而且還因為炸彈會自行爆炸。
恐怖分子和突擊隊員進行了短暫的交鋒。雖然對方人多,但以色列方面是突然襲擊,而且比他們訓練有素得多。只要不是在持久戰中,一般來說,這兩個因素起著決定性的作用。這四個地方的交火,以色列人大獲全勝。據報導,在接下來的兩個小時裡,一百多名恐怖分子死了。以色列死一人,傷兩三人。傷者最終都由直升機運走。黎巴嫩當局對此次戰鬥並不是一無所知,但以色列人立即在幾個公用電話亭裡告訴他們,說好像是恐怖分子自己跟自己在貝魯特的幾個地方打起來了。黎巴嫩警察聽到這些,謹慎地避開了。這正是以色列人所希望的。
四月十一日,他們到達雅典——那是一個星期三——找到安全屋時,屋裡全是阿拉伯恐怖分子,他們與恐怖分子度過了第一個晚上。那些阿拉伯人以為阿弗納和他的同伴們是德國祕密組織「紅色軍團」的人,所以在他們面前說話毫無顧忌。這不僅是因為他們覺得他們在道德觀念上一樣,而且還因為他們以為德國人聽不懂阿拉伯語。他們的話題是以色列最近在貝魯特的突襲。阿拉伯人似乎感到害怕了,他們說他們暫時只好躲藏在開羅或巴格達,這使阿弗納感到很高興。雖然阿弗納毫不懷疑反恐活動所起的作用,但這些阿拉伯人的談話還是增強了他的信心,他的突擊隊幹的是對的。在一定程度上,正是因為他們的努力,那些恐怖頭子不得不躲起來。
事後回憶起來,阿弗納覺得,第一個錯誤也許並不是把隊員們分開,就像在巴黎一樣。他們三個人毫不費力地就把阿爾─庫拜西幹掉了,在雅典再重複一次似乎不是草率之舉。就像以前一樣,阿弗納、羅伯特和漢斯就可以做這個工作了。在這同時,史蒂夫可以去尋找新線索,特別是與一號目標阿里.哈桑.薩拉梅有關的線索,看有無深入的可能。至於卡爾嘛,最適合他的工作是照管各處的安全屋和賬目。這樣,如果剩下的目標在歐洲露面的話,突擊隊就可以快速行動。按照目前這種速度,他們也許能把名單上的十一個恐怖分子都幹掉。「那不算個什麼事!」阿弗納說,其他人表示同意。
確實是這樣的。雖然他仍然站在半開的車門後面,但他的右手開始向左腋下伸去。克格勃準備拔槍了。
在法蘭克福,他們把這件事跟卡爾講了。他只是抽著菸斗,抬起眉毛,對著天花板翻白眼。他沉默了很長時間。史蒂夫的反應恰恰相反。他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他們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似乎非常不安。「怎麼樣,」史蒂夫對阿弗納說。「我們把他幹掉了。他媽的俄國佬,我們也把他幹掉了。怎麼了,夥計們,你們害怕了?」
那輛黑色的「賓士」正好停在他們前面。他們恰好從俄國人等的地方出來了。阿弗納不可能想到這一點。他們完全可以跟進來的時候一樣,從大門出去,但是他們沒有。他必須聰明行事,絕對不要原路返回,要把敵人弄糊塗。這樣才是聰明人的做法。
卡邁勒.納賽爾,巴勒斯坦人,四十四歲,未婚,信仰基督教,住在三樓,知識分子,從貝魯特大學獲得政治學博士學位後,一九六九年,開始為「法塔赫」負責公共關係事務。當突擊隊員們衝進去的時候,他正坐在飯桌旁的打字機邊。磷彈穿過他的身體時,他身後的沙發立刻升起了火焰。
儘管漢斯有漢斯的想法,但阿弗納還是跟他大吵了一架。畢竟有一套指揮系統——按常識,漢斯應該在採取一套新方案之前與其他人商量的。他抓起裝有四顆炸彈的旅行包,連炸彈的保險都沒有拆掉,就向穆扎斯的房間衝去。很顯然,是漢斯讓那個毫無防備的希臘人跟他進的電梯,並讓他叫穆扎斯開的門。然後——那個阿拉伯人摸索著開門時,他示意那個希臘人站到一邊——他從旅行包裡拿出一顆炸彈。穆扎斯打開門時,漢斯朝門上踢了一腳,像扔手榴彈一樣,把燃燒彈扔了進去。但他沒有把他的想法告訴羅伯特,也沒有告訴阿弗納。
電梯門打開了。漢斯出來了,臉色蒼白。那個希臘人跟在後面,精神錯亂一般,向漢斯揮舞著拳頭,嘴裡說著含糊不清的希臘語,手裡提著那個旅行包。
「好吧,」阿弗納最後說。「我們別說這個了。這個工作是我們大家共同承擔的,我們回到法蘭克福以後,讓卡爾來評判吧。」
然而,幾個小時過去了,穆扎斯還沒有回來。凌晨三點左右,阿弗納、羅伯特和漢斯在街上走了一會,商和*圖*書議了一下。再過一兩個小時天就亮了,酒店裡路易斯的那個人——那個讓他們進入穆扎斯房間裡的人——肯定已經下班了。他們需要他跟穆扎斯一起乘電梯上樓,然後下來向他們示意,穆扎斯獨自進了他的房間(酒店裡還住著其他阿拉伯人,這個時候穆扎斯不可能到他們的房間去,也不可能請他們到自己的房間裡來,但阿弗納還是不想冒險)。他們很快就得決定是否讓這次行動流產。
其他人都同意這樣做。雖然阿弗納是領導者,但卡爾從一開始就是——部分是因為他的年齡和經歷,但主要是因為他的個性——一個有智慧的人、一個猶太學者和突擊隊中裁定是非的人。儘管卡爾沒有參與,他也會非常公正和客觀。如果還有別的辦法他們可以採用,卡爾也會告訴他們的。
漢斯首先開槍了,就像以前訓練時那樣,連開了兩槍。
羅伯特和漢斯一天後從雅典——經羅馬——來了。羅伯特的身分也是個比利時人,名叫查爾斯.布薩特。漢斯旅行時喜歡用德國名字迪特.阿特諾德爾。他們與史蒂夫在桑德斯酒店會合。
他們計劃用那個希臘女孩的車去接羅伯特,把炸藥也一起捎上。路易斯的另一個聯絡人這時給他們帶來了手槍——是指定的點二二口徑的貝瑞塔——阿弗納和漢斯每人迅速挑選了一支,也給羅伯特選了一支。然後他們擠進女主人的綠色「雪佛蘭因帕拉」汽車,向約會地點進發。
穆扎斯也許要上樓去取什麼東西給他的克格勃聯絡人。他也許要上樓打點行李,辦理退房手續,那些俄國人也許正等著送他到一處安全屋或機場搭乘早班機。
四十個突擊隊員擠進八輛車裡——史蒂夫後來說,這是整個任務中最為棘手的技術難題——分成兩組,向貝魯特進發。卡爾和羅伯特把突擊隊員帶到目的地。阿弗納、史蒂夫和漢斯帶領他們去恐怖組織頭子們所在的公寓。對其他四個地方的襲擊從不同的集結地開始。
有可能。
他抓住希臘人的肩膀,把他推到漢斯後面。
阿弗納一邊把槍收起來,一邊用空著的那隻手抓著那個希臘人的衣領。此舉是多餘的,酒店裡那個希臘服務員已經嚇昏過去了。遠處的大街上,羅伯特的汽車咆哮著發動起來。車子轉過一個「U」形彎道,眨眼之間來到他們面前。阿弗納把希臘人緊緊抓在手上的旅行包奪過來,推著他在漢斯後面上了羅伯特的車。然後他向停在馬路對面的那輛綠色「因帕拉」跑去。車裡的那個希臘人把車門打開。「開車,」他邊上車邊對他說。「不要太快,明白嗎?」
阿弗納後來想,他也許誤解了他的意思。也許那個俄國人——畢竟也是個特工,要考慮掩護自己——並不是去拔槍。他們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為什麼要干涉?無論那個俄國人如何精明,他都不可能肯定酒店裡發生的一切會跟自己有關。他沒有理由阻止這三個陌生人從他面前經過。拔槍完全是一種條件反射,未經任何思索。那個俄國人跟漢斯和阿弗納一樣,訓練有素,能夠作出一觸即發的反應。跟沒有任何疑慮的目擊者和無辜的路人不一樣,他在車裡等的時候精神是緊張的。這也許是職業訓練的一個缺陷,讓人警惕得過頭了,使人條件反射似的迅速作出反應。他的反應時間太短了,一觸即發。一個正常的人會感到吃驚、冷漠、猶豫不決或不知所措,而這些能力他們都失去了。也許正是那片刻的延誤和稍稍的遲緩——說來非常奇怪——給每天的生活增添了一絲安全感。
在阿瑞斯泰茲酒店,路易斯的希臘人給了一個雜務工一點錢,請他用酒店裡的小推車把一個小手提箱送到五樓,然後用萬能鑰匙讓兩個外國人——漢斯和羅伯特——進入某個客人的房間。他們在那裡幹些什麼就是他們自己的事了。幫凶們是不會問他們任何問題的。
也許正是因為沒有費什麼力氣,阿弗納胸口才有一種痛苦的壓迫感。
還是什麼也沒發生。
阿弗納到的時候,卡爾和史蒂夫已經在貝魯特待了兩天了。卡爾住在亞特蘭大酒店,他這次旅行使用的是英國護照,上面的名字叫安德魯.馬希。幸運的是,阿弗納毫不費力地記住了這個名字。如果記不住的話,他就只好在桑茲酒店的大堂裡坐半天,等史蒂夫來。阿弗納完全不知道史蒂夫這次旅行用的是什麼名字,儘管漢斯肯定會讓他的名字聽起來富有節奏:基爾伯特.瑞姆伯特,比利時人。之所以讓他這次扮成比利時人,是因為史蒂夫能夠用他的南非荷蘭語冒充法蘭德斯語,至少在黎巴嫩可以。
另一個地方是一棟四十層大樓,卡邁勒.納賽爾、馬哈茂德.尤社夫.納傑爾和卡邁勒.阿德萬都住在這棟大樓裡。
「因為他準備拔槍。」漢斯義憤填膺地說。「難道我要等他先向我開槍嗎?你為什麼向他開槍?你向他開槍的理由跟我是一樣的。」
那個希臘人點點頭。他跟他那位同胞不一樣,非常鎮定。阿弗納這時想,即使他看見了剛才的槍戰,一定沒看見就在他眼前爆炸的燃燒彈。
由於當地的「摩薩德」特工已經做了一些計劃、準備和監視工作,阿弗納的突擊隊只要做一些當地特工不能做的工作就行了。這次行動之後,他們要繼續留在貝魯特,所以他們的身分不能暴露。hetubook.com.com阿弗納的突擊隊要做的工作有租借交通工具,這些工具在襲擊之後要扔掉,還要帶領參與突襲的人熟悉突襲地點。「集團」在當地的一些人也要參與。對路易斯來說,這是一個巨大的——而且是昂貴的——讓步,他幾乎不會同意。但是,由於阿弗納向他保證,他的人不會遇到「摩薩德」特工和軍隊中的突襲隊員,他們的任務只是在突擊隊經過某些地方時用幾輛車子跟在他們後面,護送一下。路易斯答應了。在這些條件下,他的組織面臨的危險才降到了最低。
他們從伊米特歐的安全屋出發,走了很久,幾乎到小鎮的另一頭了——在特里烏斯.瑟普特恩布里歐和奧米尼亞轉角處——他們接上了羅伯特和他的旅行包。(他們的第二處安全屋靠近一個墓地。漢斯說:「好啊,至少我們不用走很遠了。」)在奧米尼亞,那個一直開車的希臘女孩離開他們,坐地鐵回家了。阿弗納開著車,努力應付著奧米尼亞廣場上的車流——雅典的皮卡迪利廣場——可以和羅馬媲美。「集團」裡那個開車載著羅伯特的中年希臘人,這時跟漢斯換了一個位子,坐到了阿弗納旁邊。於是希臘人和阿弗納坐一輛車,漢斯和羅伯特坐在後面的第二輛車上,幾分鐘後就到了索科拉特歐斯街。
對於漢斯看似瘋狂的行為,愛撫仍然讓他感到不安。這也許是由當時的環境決定的。漢斯有勇氣去面對。如果那些炸彈沒有爆炸,或者沒有拆除,除了等那個恐怖分子在房間裡時向他扔去一顆炸彈之外,還能做什麼?漢斯沒有錯,如果他們停下來討論的話,那可能就太遲了。
賽普勒斯並不平靜。巧的是,恐怖分子計劃在同一天,即四月九日襲擊以色列大使的住所、在尼科西亞襲擊以色列航空公司的飛機。恐怖分子的突襲完全沒有成功。在大使的家裡,三名恐怖分子只傷到了一個賽普勒斯警察。而在機場,六名襲擊者被一名空中警官殺死了一個——他們都是從阿布.奈達爾的「阿拉伯國家青年」組織中分離出來的——還有兩個受傷。這些恐怖分子企圖駕駛一輛「陸虎」和一輛日本小型貨車,衝到跑道上,向以色列航空公司的飛機發動攻擊,但是沒有對乘客或飛機造成任何傷害。
車子一到厄爾─科哈特歐姆街上的那棟公寓前,三個全副武裝但無任何防備的巴勒斯坦士兵就被幹掉了。為了不讓公寓裡的居民警覺,以色列人使用的是手槍和刀子。突擊隊員們衝上樓時,阿弗納、漢斯和史蒂夫待在汽車旁邊,此時用不著他們了。事實上,他們也許還會礙手礙腳。
他對漢斯的行為感到吃驚。這個戴著老花鏡的漢斯,這個看起來像一支鉛筆的漢斯,這個鎮定、有辦法、與世無爭的漢斯。如果史蒂夫,或者羅伯特,甚至阿弗納,突然扛起一包炸藥衝出去,那是另外一回事。但是是漢斯,衝動之下衝了出去,踢開房門,而且後來向俄國人開槍?你真的永遠也搞不懂人是怎麼回事。
「喂,安靜,史蒂夫,」卡爾終於說話了。「我不在那裡,沒法評判。關鍵是,你們都回到了這裡,好好的。我們還是向前看吧。」
跟過去一樣,阿弗納、羅伯特和漢斯也打算使用路易斯的安全屋和監視員。
貝魯特的襲擊當然稱得上是專業的、英明的——至少事後想來是如此。但在八號星期天那天還沒這麼有把握。
大約凌晨三點三十分,一切都結束了。租來的汽車——根據史蒂夫的說法,一個凹痕都沒有——又整齊地停在沙灘上。突擊隊員從海上撤走了。阿弗納和他的同伴們也從海上撤走了。他們沒有像他們那樣上登陸艇。一條小船把他們和路易斯的兩個人送到停泊在二十五英里以外的一條漁船上。由「集團」租下的這條漁船,天未破曉前就抵達了賽普勒斯。
很顯然,那些俄國人在等他。為什麼,因為他們希望穆扎斯回來?
凌晨四點——一小時後——他們決定再等半個小時——絕對只能等半個小時了。如果穆扎斯四點三十分還不回來,他們就要做點事情了。
「用槍打死他?」漢斯憤怒地說,然後轉向阿弗納。「你看,他簡直不動腦子!」
漢斯看見俄國人的車,停了下來。後座上的那個克格勃已經把車門打開一半,正準備從車裡出來。他一定聽到了爆炸聲,也一定看見了那道火光。他很可能是要出來看看是怎麼回事。而就在這時,爆炸聲剛過,幾個人就從他面前的側門裡衝出來。俄國人肯定以為是他們幹的。
羅伯特和漢斯要在穆扎斯的房間裡放八顆燃燒彈,這些炸彈裡面是一種易燃的鎂一樣的物質,爆炸時沒有強烈的爆發力。起爆時有點像鞭炮,它們會「嘩嘩嘩」地快速移動,立即吸乾室內的氧氣。雖然無疑會殺死室內所有的人,但不會讓房間裡起火。它們就相當於一道閃光,一兩秒鐘之後就會自動熄滅。按照原來的設計,這種炸彈是用來投擲的,就像手榴彈,而他們能弄到的炸彈只有這個。
漢斯和羅伯特同意這個看法。他們願意再等一個小時,之後就要採取行動了。
阿弗納把手放在門把手上,他要阻止羅伯特嗎?俄國人近在咫尺,這是個沒有預料到的情況。但這有什麼區別嗎?如果他現在阻止羅伯特的話,那穆扎斯房間裡的那些炸彈怎麼辦?很顯然,hetubook.com.com不能弄走,但如果留在房間裡的話,也許會傷及無辜。如果炸彈沒有爆炸,被發現了,當局就很有可能查到它的來源。各種可能性都存在。那個賣炸彈的見過羅伯特,他就有可能被捕……
這一次卻弄巧成拙了。
「如果我告訴你們的話,」漢斯陰沉地說。「你們會不同意。但我相信你們會同意,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但那樣的話,我們就會浪費更多寶貴的時間。所以我走了捷徑。」
「如果你在爆炸中受了傷怎麼辦?」阿弗納問他。「如果我們扔下你,或者因為留在那裡想搞清楚是怎麼回事而被抓住怎麼辦?你的行為是不負責任的。還有,你為什麼要向那個俄國人開槍?」
在雅典,突擊隊對路易斯的依賴不得不比過去稍多一點點。羅伯特沒有時間去比利時,無法通過平常的管道準備炸藥。在雅典,路易斯的人給什麼他們就只好用什麼。這是在冒險——正如羅伯特所說,恐怖分子之所以會把自己炸死,是因為他們的方法枯燥,且一成不變——但這個冒險並不是沒有理由,恐怖分子也常常用炸彈把他們想炸死的目標炸死。路易斯說,他在雅典的人給巴德爾─邁因霍夫的城市游擊隊員提供過幾枚炸彈。
「把車子發動起來,」他對希臘人說。希臘人一直侷促不安地看著他。「明白嗎?什麼也別幹,把車子發動起來就行了。」
第二天,他們搬到了另一間安全屋。這間安全屋的主人是一個只會說幾個英語單詞的希臘女孩,她給阿弗納和漢斯準備了一頓非常豐盛的晚餐——羅伯特當時在和別人談炸藥的事,所以不在場——六點剛過,他們還坐在飯桌上呢,路易斯埋伏在位於索科拉特歐斯街的阿瑞斯泰茲酒店的監視員就打來了電話,很顯然是扎伊德.穆扎斯剛剛離開酒店。他被那個克格勃用自己的黑色「賓士」接走了。
阿弗納也毫不費力地記住了自己的身分,他是一名德國商人,名叫赫爾姆斯.德斯特雷科。他沒有住酒店,而是直接去了路易斯安排的安全屋。
阿弗納的視線本能地投向五樓牆上那排窗戶。穆扎斯跟許多阿拉伯人一樣,喜歡住在五樓,因為——吉利。阿弗納搞不清楚到底是哪扇窗戶。羅伯特這次裝炸彈時不像在賽普勒斯裝六顆小炸彈那麼精確,但立即就能看見火光沖天了。即使他沒有正好看著那扇窗戶,但他能看見火光。
他們回到安全屋,想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大家好不容易才鎮定下來。首先,他們得安慰酒店裡那個只會說希臘語的服務員。他徹底嚇傻了,不是坐在那裡發呆,嘴裡「嘣嘣嘣」地咕噥著,就是站起來,對漢斯晃動著手指頭,用希臘語大罵他。阿弗納把他帶到一邊,讓他和那個年長的希臘人待在一起,而且給他手裡塞了一張一百元的鈔票。就像水能澆滅火一樣,這張鈔票發揮了作用。給了他五六張鈔票之後,火終於熄滅了。後來,阿弗納也給了那個年紀較大的希臘人五六張鈔票。希臘人走後,羅伯特說:「喂,我知道你們這些人的感受。你們知道我是什麼感受嗎?我檢查過發射器,是好的。我沒有別的辦法了。他們賣給我們的這個破玩意一點都不好。」
大約一分鐘後,「賓士」車裡出現了一個人。由於光線太暗,看不出車裡那個人是誰,甚至是兩個人還是有更多人都看不出來。車門最終打開時,車內的燈光亮了一兩秒鐘。千真萬確,從車裡出來的那個人是扎伊德.穆扎斯。另外一個人仍然坐在後面,第三個人坐在駕駛座上,戴著司機帽。穆扎斯把門關上時,車裡的燈熄了,但外面的燈沒有打開。穆扎斯通過大門走進酒店大堂時,車燈仍然沒有打開。
這是一個沒有月亮的晚上。海洋也是黑色的。凌晨一點,史蒂夫看見黑暗中有個小小的亮點,他用自己的車燈閃了一兩次,那個亮點消失了。幾分鐘之後,在黑色的波濤之上出現了一片黑色,一群人靜悄悄地向岸邊涉水而來。他們攜帶的防水袋裡裝著武器和便服。
如果說阿弗納誤以為俄國人拔槍的話,那麼漢斯也是這麼想的。他看見克格勃的手移動時也是這麼想的。
二樓的卡邁勒.阿德萬也坐在桌旁寫東西。跟手無寸鐵的納賽爾不同的是,他有一支卡拉什尼可夫自動步槍,隨手就可拿到。阿德萬是個工程師,「法塔赫」在科威特分部的奠基人之一。他是一九七三年以色列占領區上所有蓄意破壞活動的頭子。他對自己的工作很在行,他成功組織的幾次活動也許是這次貝魯特襲擊的主要原因。他已結婚,有兩個孩子。突擊隊員在砍倒他之前,他企圖用自動步槍向他們開槍。
如果他們決定讓行動流產,那穆扎斯房間裡的那些炸彈怎麼辦?
酒店大堂裡靜悄悄的。前臺沒有人,也不見漢斯和他的那個希臘聯絡人。阿弗納看看電梯,指示燈正指向五樓。他環顧空無一人的大堂,努力回想酒店的布局。有一扇門,是員工通道,還有一扇門,通向樓梯井,是安全出口。如果電梯停在五樓,漢斯一定上了五樓。如果他上了五樓,這個時候讓電梯下到一樓就危險了。阿弗納向樓梯井走去。
「我向他開槍是因為我和圖書看見你向他開槍了。」阿弗納回答道。但沒有說服力。這場爭吵變得有些孩子氣了。「不管怎麼說,」阿弗納補充道,「也許我誤解他的意思了。」他當然希望自己是誤解了他的意思。他最不喜歡因為殺了一個特工而跟克格勃糾纏——或者與伊弗里姆以及其他的加里西亞人糾纏。然而,如果那個俄國人真的拔槍的話,他們還能幹什麼呢?
一九七三年的貝魯特還沒有因為劫掠、焚燒和爭鬥變成一座廢城。兩年後,在穆斯林和基督徒之間爆發了黎巴嫩內戰。一九七三年四月的貝魯特仍然高樓林立,遊樂場、夜總會、優雅的購物區應有盡有,還有穿著時髦的漂亮女人。正因為如此,在整個地中海地區,它是唯一一座適合阿弗納口味的城市。那狹長精美的比基尼海灘,貝魯特西部的阿頓搖滾俱樂部都成為他愉快的回憶。在這個搖滾俱樂部裡,一張「美國運通」卡可讓任何人進入一個價格適中的娛樂世界,自得其樂——之所以說價格適中,是因為阿弗納既不喝酒,也不賭博。他喜歡躺在沙灘的躺椅上,沐浴著陽光,看著女孩,時不時地從裝著碎冰和可樂的杯子中啜一口。
羅伯特和漢斯離開酒店時,九點剛過。跟巴黎和賽普勒斯複雜得多的餌雷不一樣,這些「自製的」燃燒彈非常難以放置和藏匿。不過,真正的難題不在時間,因為克格勃喜歡工作到很晚。根據監視員的報告,那輛黑色的「賓士」以前從來沒有在午夜之前送穆扎斯回酒店。
就在這時,他聽見了爆炸聲。雖然聲音不大,但確實是爆炸的聲音。聲音低沉而模糊,沒有一點回音。是一種低頻率的震動,他感覺是從腳底下發出來的。阿弗納看見電梯門上的指示燈不停地變化。他洩氣地靠在牆上,手向臀部摸去。
晚上八點剛過,他們就到了穆扎斯所住賓館的前面。路易斯的那個希臘人陪著羅伯特和漢斯走進大廳。阿弗納在外面等著。剛才車上只有羅伯特和漢斯時,羅伯特把他旅行包裡的東西轉移到了小提箱裡。他不能當著希臘人的面這樣做,絕不能事先向援助隊的任何人透露行動的性質,這是一條嚴格的紀律。主要是為了保護自己,也是為了保護援助人員。如果出了什麼差錯,他們可以免受謀殺指控的牽連。只有一個人除外,就是雅典提供炸藥的那個人。其餘的人,無論是哪裡的——最初——都確實會相信他們只是幫助阿弗納和他的夥伴們監視一下,或者有時候在酒店的房間裡或公寓裡裝一個竊聽器。
他什麼也沒看見。
那個希臘人回到酒店裡一定有一分鐘了,可什麼也沒發生。
「集團」的人的表現很完美也是一個事實。在羅馬、尼科西亞、貝魯特,兩次在巴黎,他們都幹得很出色,只有日內瓦的那次例外。路易斯的情報常常證明是非常精確的,這種「摩薩德」通常使用的那些線人都沒有這麼好的工作經歷。他的監視員具有專業水準,就像他的安全屋一樣。漢斯傾向於不用路易斯製作的證件,但到目前為止突擊隊的武器和炸藥有兩次是靠他的人送來的。襲擊之後的手槍有兩次也是靠他們處理的,沒有一次閃失。有這樣一流的支援團隊,歐洲各種恐怖組織三四年來幹得那麼出色就不在話下了。如果要說的話,這些恐怖組織沒有幹得更出色讓人感到吃驚。
所以,時間沒有多大關係,突擊隊的車停在那裡,也不會引起任何注意。雅典是一座不夜城,有些餐館——尤其是普拉卡商業區,可以跟倫敦的「蘇豪區」媲美——十點以後才開始營業。
「為什麼是唯一的解決辦法?」羅伯特說。「你讓那個希臘人把他叫出來,用槍打死他。」
此次失敗,正如卡爾所說,並不是因為不努力。
那次行動,他們幾乎徹底失敗。
阿弗納和他的同伴們用信用卡租了幾輛車子——三輛白色的「別克」,一輛「普利茅斯」小型客車,一輛「勇敢」和一輛「雷諾十六」。有「集團」在當地的人給他們當司機,他們用星期天和星期一的部分時間勘察了六個地方。兩個在貝魯特,三個在市郊,一個在貝魯特以南大約三十英里、靠近海濱小鎮西頓的地方。最後這個地方和貝魯特以外的三個地方是游擊隊員的營地和補給庫,武器、交通工具、船隻、資料檔案和證件都放在這裡。在貝魯特市區的兩個地方,一個是巴解組織總部。
但沒有在大門口停。車速慢下來之後,它停在了大約三十碼以外的路邊。阿弗納聽不見引擎到底熄火沒有,但車燈是關了。
「快點,」阿弗納指著員工通道門回答道。「走這裡。」
四點二十五分,黑色「賓士」出現在索科拉特歐斯街。
「他媽的羅伯特,他媽的遙控器,」漢斯一看見阿弗納就說。「我只好自己動手了。」
午夜剛過,八輛汽車就停在了雷姆勒特─厄爾─貝達附近的海灘上。雖然這個地方一個人都沒有,幾輛美國汽車也不會引起太多的注意。當地的貝魯特人跟中東的大多數人一樣,早早就睡覺了,對遊客們熬得很晚已經習以為常。
他們又在雅典待了一個星期以後,一個接一個地飛走了。根據報紙上的報導,酒店的爆炸一定像七月四日那天一樣。它確實引發了一場大火,但只燒死了穆扎斯。有些報導提到一個德國遊客受了點輕傷。媒體上隻字未提槍擊俄國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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