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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譴行動

作者:喬治.喬納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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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任務 第十六章 塔里法

第三部 任務

第十六章 塔里法

此時已是九月的最後一個星期,離他們一九七二年開始這項任務的那天快兩年了。阿弗納覺得在這段時間裡,他從一個二十五歲的男孩變成了一個二十七歲的中年男人。如果他們不立刻完成這次任務的話,他想他會不會變成一個二十八歲的老人。眾所周知,特工就是這樣的,但直到現在阿弗納才相信。
「好。」阿弗納有些說不出話來。「好。最簡單的辦法。幹吧。好……謝謝你給我打電話。」
「當然,我不是說這是我們的第一選擇,」阿弗納補充道。「雖然我們只有三個人,但我們有路易斯和他的人的支持。我們也許能僥倖成功。當然,我們要繼續尋找更為明智的辦法。我的意思是,我們不要排除任何一種可能性。我們要努力尋找好的辦法作為我們最後的辦法。不要堅持零風險。
阿弗納理解漢斯為什麼不願意去把這個消息告訴她了。
沒錯。院子是空的。
「甚至還有可能,」漢斯繼續說,「這些組織是俄國人設立並資助的。你想到過這一點嗎?克格勃可以設立一個私人組織來支持恐怖分子。這樣想並不愚蠢,也許他們自己都不知道他們的背後是誰,也許只有『爸爸』知道。如果是那樣怎麼辦?」
史蒂夫在快到最後一個彎道時把車停下來,這裡離大門約四分之一英里。他猛地轉了個彎,讓車頭對著來的方向,在路肩上停下來。這裡跟一個淺溝差不多,彎道和路邊的灌木叢把它半遮半掩起來。為謹慎起見,他把剎車燈斷開了。如果有人追他們的話,司機踩剎車時就不會把自己暴露。他跟著阿弗納走進了靠海這邊的灌木叢。漢斯帶著一把烏茲衝鋒槍,留在車上。
阿弗納發現,自從卡爾被害以來,他在床上睡不著了。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情況,但是現在總是睡不著,尤其是獨自住在法蘭克福的安全屋裡或者旅行期間住在酒店裡時更是這樣。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不久,他想到了一個辦法,睡在壁櫥裡。他把枕頭和毛毯鋪在壁櫥裡,從裡面把門鎖上睡覺。從安全角度來說,這是有道理的:床上有可能藏炸彈,夜間闖進來的人也會首先到床上找他——他是個容易驚醒的人,等別人到床上找他時他很可能就醒了,開始對付他們了。雖然他可以為自己睡在壁櫥裡找到理由,但主要還是因為緊張。不管理由多麼充足,他的夥伴們會這樣看這件事。結果,只要他獨自一人的時候,他就睡在壁櫥裡,但對其他人隻字不提。
「我們先去日內瓦,」阿弗納說。「然後,我自己飛往華盛頓。如果史蒂夫願意跟我一起去,也行。我們回來後,再繼續。無論發生什麼,我們都要把恐怖頭子們幹掉。不搞大的策劃,也不用炸彈,什麼也不搞。只剩下我們三個了,但是沒問題,因為我們要採取不同的措施。漢斯,我們不在期間,與路易斯保持連繫,讓他弄到那三個恐怖頭子的情報。」
阿弗納沒話說了,把話筒放回去之後,盯著看了幾秒鐘,然後開車去了羅伯特和史蒂夫合住的安全屋。阿弗納用備用鑰匙進屋之後,開始把他知道的屬於羅伯特的東西放進手提箱裡。儘管屋裡很亂——史蒂夫非常不愛整潔,羅伯特從來不在意——但阿弗納能毫不費力地把地板上和沙發後面羅伯特的東西和史蒂夫的東西區別開來。雖然他記名字和數字不行,但對有形物體的每個細節他都能記住。羅伯特的領帶和襪子跟史蒂夫的完全不一樣,書和玩具是誰的也能區分開。他收拾完羅伯特的東西,手提箱還沒有滿。羅伯特一定隨身帶了很多衣服去比利時。
「為什麼不可以假定他們把我們出賣了。當然可以。那我們在利用他們時,就要加倍小心。稍微誤導他們一下,在最後關頭改變線路。難道這不是一種最明智的辦法嗎?」
他們把卡爾死去的消息報上去之後,沒有收到特拉維夫新的指令。唯一的指令放在日內瓦保險櫃裡,很簡短:「信息收到」。而且,阿弗納及其夥伴們相信,如果到年底他們仍然沒有更多的成果的話,「摩薩德」就會終止這次任務。自從一九七三年六月二十八日暗殺穆罕默德.布迪亞以來——一年多過去了——以色列沒有成功的反恐行動。只有利勒哈默爾這樣的災難,格拉如斯那樣的慘敗,以及卡爾這樣慘重的損失。除非他們追捕到了阿里.哈桑.薩拉梅、阿布.達烏德,或者哈達德博士,否則,很有可能不會讓他們繼續幹下去了。
比如,如果他們能搞清楚薩拉梅在一個特定時間裡在一個特定的地點,他們三個人就會毅然決然地拿起衝鋒槍把他幹掉。不管他所在的位置有什麼特點,他周圍有多少警力,突擊隊後來有沒有機會逃跑,甚至不顧旁觀者的生命,暗殺活動是不是會被發現。這是一種完全不同的方法。如果殺手們較少考慮,或者不考慮後果,見人就殺,這種辦法有可能可行。但他們與目標之間的距離必須在六七十碼以內。
在一個信封裡有幾封信,是羅伯特的妻子寫給他的,上面的地址是英國的。還有幾張照片。阿弗納把信封塞在衣服下面之後,把手提箱合上。他想,在羅伯特一生中,他的手提箱大概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整潔過。
「除了我們五個人,誰知道我們要去倫敦?只有路易斯。誰知道羅伯特在比利時?還是路易斯。
第二天,六點至七點之間,電話沒有響,阿弗納還不是特別擔心。兩個報到的時間讓他們兩個人都比較和-圖-書靈活。確實是這樣,十點過五分,阿弗納的法蘭克福安全屋裡的電話鈴響了。
然而,房子裡的人阿弗納和史蒂夫一個也不認識。
實際上,阿弗納考慮過這個問題,考慮過很長時間,苦苦地考慮過,整個夏天都在考慮。一方面,他認為像「爸爸」、路易斯和托尼——安德雷斯就不用說了——這樣的人背叛他們也有道理。如果路易斯所說的「集團」的理念是真的,那麼各路人馬互相殘殺他們只會感到高興。在那個嶄新的、更加美好的世界建立起來之前,無論這個世界是什麼樣的,對路易斯來說,他越早開始自己清白的歷史越好。從經濟上來講也有道理。畢竟,「爸爸」可以從恐怖分子那裡得到陷害卡爾的錢,然後又從阿弗納那裡得到處理屍體的錢。然後又從尋找那個荷蘭女人和處理她的屍體得到更多的錢,然後還可以通過設置陷阱讓阿拉伯人害死羅伯特而得到錢——無論是無意還是有意。還可以通過處理阿弗納的屍體得到更多的錢,等等。
這個觀點很好,問題是這時沒有機會。好的或者不好的,都沒有。哪天晚上都沒有。
「也許那時沒有人買,」漢斯說。「也許他還不想把這隻會下金蛋的母雞殺掉。」
沉默了一會。
三個人圍著那個很大的城市公園走著,這個公園在漢斯一個人住的安全屋附近。他們在那裡蹓躂了差不多三個小時,想對下一步怎麼做做個決斷。阿弗納注意到他過去胸口上的疼痛感現在完全消失了。注意到這點時,他很超然,很冷靜。他現在的感覺是一種漠然的憤怒,還有絕對要完成這次任務的堅定不移的決心。至少,得幹掉薩拉梅。否則的話,卡爾和羅伯特的死就太不值得了。
阿弗納及其同伴們住進了小鎮外的一家酒店,等待「爸爸」的人來。他們不僅需要他帶槍來,還需要他來指出阿拉伯恐怖分子們開會的那座別墅。這是一棟很大而且相當偏僻的房子,位於海灘邊上的絕壁之上。岩壁並不高。房子屬於一個殷實的西班牙家族,幾乎從來沒有人在這裡住過。在這個家族裡有一個女兒,在法國一所大學裡學政治。很顯然是她把房子借給恐怖分子的。
「是個事故,」路易斯說。「不是誰的錯,你也無能為力。」
阿弗納的喉嚨發乾。
「對不起,」那個法國人說。「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
第二天晚上十點,阿弗納、史蒂夫和漢斯開著車,沿這條路走了一半。十一月十一號那天晚上,天氣潮濕,風很大。從東南部直布羅陀海峽吹來的風把地上的枯葉捲起來,在空中打著轉。在這樣的晚上不容易聽到腳步聲。剛剛爬上山頭的月亮完全被烏雲遮住了。道路兩邊的樹木和灌木叢濃密、幽暗、扭曲、不成形。這個地形最理想,這樣的晚上也最適合偵察。
阿弗納和史蒂夫還站在院子裡,從落地長窗裡朝裡面看。這時,他們清清楚楚地聽見身後灌木叢擺動的聲音。有人從灌木叢裡過來了。從那個人弄出的聲音來看,他不知道他們的存在。他正沿著他們身後那條小道走來。
他們從自己賬戶上取了些錢,帶給佩佩,就像他們對卡爾的遺孀那樣。不過,這次他們每個人只給了五千元,加起來總共一萬五千元。他們都為自己會被別人看作不大度而有些羞愧——雖然他們並沒有說出來——但很顯然他們開始為自己的家人著想了。如果他們被一個一個地幹掉,而每幹掉一個都要給遺孀四萬塊的話,那麼,活到最後的那個人就幾乎沒有錢留給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了。雖然家人們會得到一筆固定的撫恤金,但畢竟不多。
事實證明,華盛頓的事比阿弗納預想的更艱難。佩佩有些歇斯底里。不知什麼原因,她把矛頭集中在史蒂夫身上,用拳頭捶打他的胸脯,對他大喊大叫,說是他殺了羅伯特。史蒂夫只是一個勁地朝後退,眼睛盯著地上,阿弗納從佩佩後面抓住她,握住她的胳膊。後來她哭了。她的叔叔知道會這樣,在史蒂夫和阿弗納到達之前,就把孩子們帶到了外面。
羅伯特每天都要給法蘭克福打電話報到。阿弗納無法跟比利時的他連繫,所以說好羅伯特六至七點之間給他打電話——如果沒人接的話,十至十一點再打——看看自己要不要回來。其餘的突擊隊員在馬不停蹄地沿著每一條可能的線索追尋名單上剩下的三個恐怖分子。胡恩突襲之後,他們都覺得應該盡快結束這次任務。
「嗯,」漢斯說。「坦白地說,這不是一個指揮決策。嚴格地說,我覺得我們沒有權利這麼做。阿弗納的提議正在改變這次任務的目標,或者至少顛倒了主次。這種事情我們應該交給總部去決定。」
正面攻擊,依靠奇襲和火力。
「但是,」漢斯停了一下之後繼續說。「事實上,我同意。我只希望我們要對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心中有數。」
「不是,」阿弗納堅定地回答道。「我不是這樣認為的。也許我瘋了,但我相信『爸爸』,相信路易斯和托尼。但我無法證明這一點。你提出這樣的問題是對的。懷疑也是明智的。但我們何去何從?因為懷疑而斷絕跟他們來往就意味著我們丟掉了最好的來源。信息的來源,支持的來源,一切來源。沒有他們,我們可以幹掉多少恐怖分子?
雪夫拉卡迪沙是以色列的一家國有殯儀公司。漢斯和史蒂夫去羅馬看卡爾的妻子時,說自己是雪夫拉卡迪沙的人。雖然卡爾的妻子當時沒有失和*圖*書態,但漢斯還是覺得這次經歷給他的精神帶來了相當大的傷害。這次可能會更糟:羅伯特的妻子是個非常漂亮的法裔猶太人,昵稱叫「佩佩」。阿弗納以前見過她一次,知道她是個有點喜怒無常的女人。事實上,她還有點像公主。跟其他在家裡等著丈夫跟自己連繫的妻子不一樣,羅伯特的妻子不僅要他把英國的地址告訴她,以便她給他寫信(並讓他定時去這個地方取信),而且還要他把電話號碼和她可以給他打電話的時間告訴他。雖然羅伯特很高興收到她的來信,但也意味著他必須調整自己的時間以滿足她的要求。在執行任務時做到這點很難。雖然佩佩絕對是一個忠誠、仁慈的女人,但作為一個特工的妻子,這樣的性格僅僅勉強夠格。事實上,她對羅伯特有一點影響,分散他的注意力,因此,也有點分散突擊隊的注意力。
他們看著那個人從灌木叢裡出來。他是個阿拉伯人,很年輕,穿著方格子衣服。他站在離他們大約十步遠的地方,不解地看著他們手中的槍。即使他在他們聽到他弄出的響聲之前就看見他們了,也不會想到他們是敵人。他很可能把他們當成了自己人。
「你們同意嗎?」
當然,別墅裡還有許多別的房間,容納十幾個人沒有任何問題。再說,按照「爸爸」的人的說法,這些阿拉伯人不是一下子都到齊的,也許還有很多人以後幾天才到。如果這裡真的有會議,那也許還沒開始,房間裡的那些阿拉伯人只不過是先頭部隊而已。
「你相信是這麼回事嗎?」阿弗納問道。
「我不知道相信什麼,」漢斯回答道。「我在想我們是不是太相信他的人了。畢竟他們是一夥唯利是圖的人。沒有他們這樣的人,或者說沒有他們這樣的組織,恐怖分子們寸步難行。他們不僅僅只替我們工作,還替歐洲一半的『紅色軍團』工作。就我們知道的而言,他們也替黑手黨工作。」
阿弗納和史蒂夫來到房子的轉角處,聽到有幾個人在說阿拉伯語。說話聲好像不是從房子裡傳出來的,倒像是從一個鋪著石板的院子裡傳出來的。院子位於一扇通向游泳池的落地長窗外面。游泳池裡除了落葉和深水區幾指深的令人噁心的汙水之外,別無其他。阿弗納和史蒂夫緊貼著牆壁,轉過牆角之後,他們仍然看不見是誰在說話,但他們的說話聲更清晰了。
「我們要去日內瓦,留一條關於羅伯特的信息。」阿弗納說。「但我們不要等答覆。我們只管接著幹就行了。」
他沒管史蒂夫是不是跟在後面,就踮著腳朝那扇落地長窗走去。他相信裡面的人看不見他站在黑乎乎的院子裡,而他卻能毫不費力地看清燈火通明的房間裡的每個人。七八個阿拉伯人站在一張長條形的桌子旁談笑風生。桌子上擺滿了水果。兩個阿拉伯人穿著方格衣服。
阿弗納和史蒂夫把他們的衝鋒槍留在後車箱裡。他們現在的目的是偵察,不是突襲。如果他們看見薩拉梅或阿布.達烏德的話——如果他們決定三個人也可以進行突襲的話——會有足夠的時間回來取烏茲槍的。現在,他們只帶了一支小小的貝瑞塔。他們計劃避開大門,從灌木叢中穿過去,從後面靠近房子。由於這座別墅背對著大海,所以沿著懸崖邊就能到達後花園。
漢斯和史蒂夫看法一致。
屋子裡似乎沒有人聽見動靜,也沒有人注意到外面有動靜。人們仍然站在長條形的桌子旁邊,吃著,談論著,打著手勢。阿弗納甚至能聽見他們的笑聲。他拿著槍,轉身朝花園外面走去。不是朝他們來的那條路,而是抄近路,朝大門走去。史蒂夫尾隨著他。他們腳步飛快,偶爾轉過身來。後面沒有人。到大門外面時,他們突然跑了起來。他們向山下跑去,身後拂過十一月潮濕的風,落葉追趕著他們。他們跑得越來越快。
阿弗納和史蒂夫回到法蘭克福時,漢斯已經查了日內瓦的保險箱。裡面有伊弗里姆的一條信息:突擊隊關於羅伯特死亡的消息已收到。接下來是一條指令,單獨一行:
在米蘭或者西柏林,他們也不能行動。
據說從阿爾及爾來。
整個十月份,他們都在從當地的線人那裡尋找線索。關於阿里.哈桑.薩拉梅、阿布.達烏德,或者兩個人一起將於近期參加高層會議的謠言不斷傳來。有兩次——一次在米蘭,一次在西柏林——漢斯作後援,阿弗納和史蒂夫在恐怖組織頭子應該會來的公寓周圍布下了監視哨。兩次他們都在汽車的後車箱裡放了衝鋒槍,準備一看到目標就對他們進行正面襲擊。他們確實看見阿拉伯人在公寓裡進進出出。但他們——仍然記得格拉如斯那一幕——沒有行動。沒有真正看到薩拉梅、阿布.達烏德或者哈達德博士,或者沒有確認他們的身分,他們是不會行動的。
「喂,」路易斯最後說。「如果還需要我做什麼的話,給我打電話。」
然而,還沒有完成任務就召回——即使沒有人責備他們——也意味著失敗。他們一致認為:談都不要談。被迫放棄這個工作,特別是沒有幹掉薩拉梅就回去,對他們所有的人來說,就相當於失敗。這不是以色列人的傳統。他們只能選擇犧牲,或者違抗撤退的命令——如果「摩薩德」凍結這次任務的賬戶,違抗命令會非常困難。(他們確實討論過這種可能性,漢斯曾建議,如果他們的行動基金被切斷的話,可以使用他們瑞士賬戶上的錢。)後來,阿弗納承和*圖*書認,至少在這點上,他們跟恐怖組織頭子一樣,非常不理智。
只有三個人的突擊隊在考慮實施突襲時,被迫採用了這樣一種近乎莽撞、不顧一切後果的方式。
「我明白了。」他說。
跑啊跑。阿弗納一直記得那一幕。他們就像兩個做了無法收拾的事情正設法逃脫懲罰的學生那樣,沿著西班牙一條蜿蜒曲折、用礫石鋪成的公路向山下跑著。他們就這樣結束了那次偉大的、具有歷史意義的任務。
十一月八日,三個人飛到馬德里。他們檢查了「爸爸」的聯絡人給他們準備的武器:三支點二二口徑的貝瑞塔,三支烏茲衝鋒槍(歐式,經以色列許可後生產的,彈倉和槍管都比原來的稍大),然後開著租來的汽車,向南開到海岸邊。為謹慎起見,他們沒有隨身攜帶這些武器,而是讓「爸爸」的聯絡人搭便車送到塔里法。
阿弗納計劃悄無聲息地突襲進去。房子可能有人把守,但也許並不嚴密。無論如何,偵察員可以搞清楚這一點,也可以搞清楚恐怖分子是否在裡面。只有突擊隊親眼看見他們在裡面,他們才能進攻。如果房子把守得太嚴,三個人無法突襲成功,阿弗納不排除通過緊急管道與「摩薩德」連繫,請求支援或指導。他覺得行動就要十拿九穩。即使薩拉梅或者阿布.達烏德在裡面,也不要魯莽行事。除非有相當的勝算,否則,突擊隊斷然不會採取行動。
他們轉過身來。由於他們身後有燈光,他們知道,任何一個從花園裡走過來的人都只能看見他們黑色的輪廓,而不能立刻看清他們的臉。但是他們隨即就意識到,不該來這裡。兩個以色列特工,在一個偏僻的西班牙人的花園裡,周圍全是充滿敵意的阿拉伯人。不能冒險。他們轉身的時候,膝蓋就彎了下來,做好了戰鬥的準備。他們右手拔出了貝瑞塔,左手去拉滑套時在空中畫出一道弧線。
他們認為,不服從命令並不是因為虛榮心、倔強或者不理智。他們為自己找的理由叫做「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一九七三年末,他們發現,九個恐怖組織頭目被消滅之後給恐怖勢力造成了混亂。正是由於他們很難從經常連繫的阿拉伯人那裡得到情報這個原因,他們清楚地看到了這一點。恐怖分子們所遭受的損失迫使剩下的幾個恐怖組織頭子從中東或者東歐的藏匿處出來,到歐洲重組他們的網路。遲早,多則幾個月,少則幾個星期,薩拉梅、阿布.達烏德或哈達德博士會親自來歐洲的。因為突擊隊在戰場上,所以比特拉維夫總部裡的任何人都看得更加清楚。以色列有這樣一個傳統,如果戰場上的指揮官發現敵人快要潰不成軍時,他可以繼續追擊,或放棄追擊。如果他確實發現總部的命令是在不了解當地條件的情況下發出來的,那麼他就不能盲從總部的命令。
在一般情況下是這樣,至於這次任務是不是這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但阿弗納及其同伴們都相信是這樣。
然而第二天,他就在甘迺迪機場搭上了美國環球航空公司飛往法蘭克福的飛機。跟往常一樣,他不讓肖莎娜去機場送他。「雖然我不能保證,」臨走的時候他對她說。「但下一次我也許會永遠留下來。」
「聽著,」路易斯回答道。「這些事已經發生了。」
羅伯特總是說,恐怖分子的生活太有規律了,令人乏味。他自己也是這樣。他被自己的一顆炸彈炸死了。
毫無疑問了。不管房子裡有沒有恐怖分子,院子裡的這些人都是阿拉伯人。「爸爸」的情報至少部分是正確的。
一天後,漢斯和史蒂夫回到法蘭克福。
但是,漢斯還提出了一點。
最後,阿弗納排除了這種可能性,原因是他不相信他會這樣做。
「你談到路易斯和他的人的支持,」他說。「我認為我們應該也要考慮一些別的東西。自從倫敦開始,我就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
一個阿拉伯年輕人。他的右手放在褲子拉鏈的遮布前面,好像剛剛拉上拉鏈。左手握著一把卡拉什尼可夫步槍。
這種辦法不是跟蹤一個目標,直到搞清楚他的日程安排和生活習慣,不是精心策劃逃跑路線,不是使用炸彈讓自己從暗殺現場脫身,而是只根據兩個情報,即時間和地點就進行突襲。只要搞清楚目標的位置和時間。別的什麼也不管。
漢斯說得太離譜了。事實上,阿弗納覺得他說話的口氣聽起來有點像「爸爸」了。突然,他意識到是怎麼回事了:特工的妄想症發作了。這是由於在地下待得太久的結果。在地下待得太久會讓已經疲憊不堪的一線特工經常懷疑自己的同夥。雖然這種妄想症不像臨床上的妄想症那樣完全脫離現實,但是它把恐懼和懷疑無限誇大,或者把它們附著在另外的對象上。「爸爸」自己也許就是這樣的。
立即停止。
羅伯特之所以想實驗他的新式化學武器,這種緊迫感是原因之一。當時阿弗納堅守在法蘭克福,其他兩個人在歐洲其他地方與線人接觸。九月十三日,阿弗納和羅伯特在約好的時間通了電話。「我還有兩三天就搞完了。」他當時說。
「所以,也許這就是代價。他給我們,也給其他人。有這種可能。這樣的話,你就不讓他們尋找恐怖分子了?我說不。不管他給我們什麼,我們都收下。只要時刻警惕就行了。比以前更加小心。如果他想出賣我們,那他必須先給我們才行。對,這有點冒險。難道不值得嗎?」
還有一個突襲的辦法。這種辦法要比他們之前www.hetubook.com.com使用的辦法危險得多。以前使用的辦法經過仔細的策劃和精心的設計。而這種辦法讓他們幾乎沒有機會逃跑,即使不是一種自取滅亡的辦法,也是一種相當鋌而走險的辦法。但它是可行的辦法。
「伊弗里姆的信息你是怎麼處理的?」阿弗納問漢斯。
雖然灌木叢很密,但並不是不能從中間走。阿弗納和史蒂夫穿著黑衣黑褲,小心謹慎地走著,時不時地停下來看一看,聽一聽。這段路花了大約二十分鐘。房子及其周圍的情形很容易看清,差不多每扇窗戶裡都有燈光。他們沒有發現花園裡有衛兵巡邏。儘管阿弗納和史蒂夫對恐怖分子略有所知,但他們還是懷疑衛兵們可能駐紮在離房子較遠的地方。阿拉伯人大體上跟非洲人差不多,不習慣夜間作戰,總是避開晚上。所以如果有衛兵的話,他們會盡可能地靠近明亮的窗戶。但也要看這些阿拉伯游擊隊員接受的是什麼樣的訓練,如果接受的是俄國人或者其他某國的訓練,那他們在黑暗中的戰鬥力不亞於其他人。
阿弗納想,拋開一切,忘記任務、忘記歐洲、忘記恐怖組織頭子甚至以色列的感覺真好。寫一封辭職信,丟進信箱裡,然後跟肖莎娜、孩子和那隻狗一起在布魯克林住下來,享受非常平靜、繁榮的美國生活。為什麼不呢?他參加過兩次戰役,冒著相當大的風險與他人一起,幹掉了九個恐怖組織頭子。一個國家還希望一個人做什麼?也許他的母親都會同意,他已經為以色列盡了義務。
「我們需要一些水果,就這些。」另一個聲音回答道。
他們有兩個孩子。任務開始的時候,羅伯特把他的家人從以色列帶出來,首先在布魯塞爾安頓下來。他知道他會經常去比利時,所以讓佩佩和孩子們住在那裡似乎就有道理了。他每次出差從布魯塞爾經過時都至少能跟他們待上幾個小時。但這種短時間的相聚不能解決問題,只會使羅伯特和佩佩更加心神不寧、魂不守舍。所以最後,羅伯特把一家人搬到了華盛頓特區,準備在執行任務期間一直讓他們住在那裡。佩佩最喜歡的一個叔叔住在那裡——他是歐洲某國大使館的一個外交官——他非常願意她和她的孩子住在他的家裡。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負責處理一切。你知道的,就像在倫敦一樣。這大概是最簡單的辦法了。」
「是羅伯特嗎?」阿弗納問道。這不是預感。他知道,「集團」了解羅伯特跟比利時有連繫。自從在賽普勒斯突襲阿爾─契爾開始,他們就用「爸爸」的人為他們從比利時走私炸藥。
「好的,這裡沒有什麼新情況。」掛電話之前,阿弗納回答道。
十一月初,從路易斯那裡傳來消息,阿里.哈桑.薩拉梅據說會到西班牙塔里法小鎮。這個小鎮位於大西洋邊、直布羅陀與葡萄牙的交界處。
「哦,是的。」阿弗納有氣無力地回答道。「已經發生了,是不是?」
阿弗納和史蒂夫同時開火了。兩發子彈射了出去,又是兩發子彈射了出去。十一月的風把乾枯的樹葉捲起來,吞噬了槍聲。噗─噗,噗─噗,噗─噗,噗─噗。他們朝他走近時,那個阿拉伯男孩還想讓身體保持平衡。後來他急速地倒了下去,側臥著,蠕動著,呼吸困難。倒地時,他一直用左胳膊緊緊抱著那把卡拉什尼可夫步槍。他看著阿弗納和史蒂夫,把槍緊緊抱在懷裡。
「恐怖組織頭子。」阿弗納聽見史蒂夫在他旁邊低聲說。他點點頭。雖然他沒有看見武器,但他們很可能是恐怖分子。但是方格衣服不只是敢死隊員才穿。至少從理論上來講,這些阿拉伯人來西班牙完全是合法的。可能是遊客、學生,也可能是商人。只有認出他們其中一個人才能確定他們是恐怖分子,薩拉梅,或者阿布.達烏德,或者哈達德博士,或者喬治.哈巴希或者阿莫德.基利爾,或者其中任何一個人。
十一月十號,「爸爸」的人到達塔里法,他把武器送給他們之後,開車帶著突擊隊員離開沿海高速公路,上了一條碎石路。碎石路大約一英里,汽車沿著懸崖邊蜿蜒而上。這裡有三棟房子,雖然這條路不是私人的,但周圍大塊地盤都是私人的。「爸爸」的人說:最後面那棟房子就是。它位於路的盡頭,前面有一扇很大的帶格柵的鐵門。不會錯。
是路易斯。
這是一個小小的保護。只要這條信息還在保險箱裡,「摩薩德」就會斷定突擊隊還沒有看到。總部沒有規定他們過多久要到日內瓦去查看信息,也沒有別的辦法聯繫上他們。但如果伊弗里姆真要查的話,他很快就會發現他們看過保險箱,他們每次開箱時必須在有日期的記錄表上簽字。把信息留在那裡可以給他們贏得一點時間。
阿弗納提起手提箱,把它拿到下面的車上,然後開車去汽車站,把它存在一個上鎖的存物櫃裡。
「我同意。」史蒂夫立即回答道。接著轉向漢斯。
這點時間很重要,因為阿弗納及其夥伴決定不服從「摩薩德」終止這次任務的命令。至少,不願意立即終止。要終止也要等錢用完之後才終止,等他們有機會把名單上剩下的幾個恐怖分子幹掉之後才終止。
「要有個人告訴羅伯特的妻子,」漢斯說。「這次我不要做雪夫拉卡迪沙的人了。」
具體情況不太清楚。胡恩突襲之後,羅伯特開著貨車去比利時還自行車。他打算留在那裡幫他的朋友製造一些他們正在設計的新式武器。阿弗納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武器,當https://m.hetubook•com•com時並不是特別熱心。羅伯特給史蒂夫解釋——跟阿弗納比起來,史蒂夫對致命的機械小玩意更感興趣——說是一種新型的化學武器,他希望實驗一下。很顯然,這種武器太好了。
漢斯開始笑起來。「你瘋了,你知道,」他對阿弗納說。「我是說,我們都瘋了,但你是我們當中最瘋的一個。」
塔里法在安達魯西亞的最南端,從摩洛哥跨過直布羅陀海峽之後只有八英里,在地理位置上仍然屬於歐洲。但是看起來卻跟北非任何一座阿拉伯人的小鎮無異,其建築仍然完全是摩爾人的風格,某些地方還踞於更早的羅馬圓形劇場和供水道之上。
摩天輪消失了。只有一大堆牙籤,從桌上一直散落到地上。
「假定,」阿弗納說,「我們今晚有一次很好的行動機會。難道因為伊弗里姆給我們留了條子就放棄嗎?」
「不過,他是對的,」史蒂夫說。「只有這個辦法了。」
他開始把槍端起來。
九月十四日,即那個荷蘭女人死後大約三個星期,羅伯特死在了比利時小鎮巴提斯附近一個農民的地裡。
漢斯想了想。「該死的冒險,」他終於說。「你是這麼認為的嗎?」
也許錯了。
「為什麼不告訴他我們還需要錢?」一個人說。「你不敢說嗎?」
這是事實,阿弗納只好聳了聳肩。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不過,阿弗納心裡有非常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他確實相信「集團」。如果他不是真的相信他們,那不管他對漢斯說過什麼,他都可能跟他們斷絕連繫。他還不是那麼瘋狂。他只是相信他的第六感。
「現在卡爾死了,羅伯特也死了。如果我們是被『爸爸』出賣的怎麼辦?他把恐怖組織頭子們賣給我們,為什麼不能把我們也賣給恐怖組織頭子?你考慮過這個問題嗎?」
「我留在保險箱裡了。」漢斯回答道。
阿弗納在紐約待了一兩天之後才飛回歐洲。肖莎娜在紐約住了一年半,逐漸習慣了。阿弗納覺得,她比以前更有精神了,對自己能夠——完全獨立地——征服這座陌生、讓人恐懼、與自己熟悉的以色列的城市截然不同的大都市感到非常自豪。葛拉呢,也從一個奇醜無比的嬰兒,長成了一個非常漂亮的蹣跚學步的孩子。還有查理,一看見阿弗納就非常興奮,竟跳起來去咬主人的鼻子。然後又非常害羞,在沙發後面躲了幾個小時,哄都哄不出來。
「好樣的,夥計。」史蒂夫說。
他不知道怎麼處理的唯一一件東西是那個用牙籤做成的摩天輪玩具。它是羅伯特最後完成的一個玩具,拼了幾個月才拼好,放在羅伯特房間裡那張笨重的桌子正中,大約三英尺寬,精緻但易碎。阿弗納試著用食指摸了摸那個輪子,輪子立即轉動起來,帶著六個小吊籃,圍著那個精巧的中軸,不停地旋轉起來。阿弗納未經思索,開始以更快的速度轉動輪子,直到各個組件成為一個模糊不清的整體。最後,阿弗納覺得輪子只能轉這麼快了,才把手鬆開。他轉過身,背對著旋轉的摩天輪,再次環顧房間四周,看看是否落下了什麼東西,但什麼也沒看見。枕頭皺巴巴的,床也沒有整理,羅伯特最後一次從床上爬起來時一定就是這樣的。這時他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就像一隻小鳥從房間裡飛過時翅膀發出的嗖嗖聲。他轉過身來。
接下來他們聽到玻璃門關上的聲音,說話聲再也聽不見了。阿弗納非常謹慎地在轉角處偷看了一眼。
很有可能,很聰明的伎倆。「爸爸」這樣做甚至還會讓方方面面的人把他當作朋友呢。每個人都大大方方地給他提供情報,他拿著這些情報又會賣給他們的對手。這是一個安全、永不枯竭的收入來源。
毫無疑問,他是對的。他們正在捨本逐末。而且,跟阿弗納和史蒂夫一樣,漢斯也難以放棄。他在雅典對付穆扎斯的行為就清楚地說明了這一點。跟其他人一樣,放棄的想法漢斯是完全不能接受的。這一點也許是這類任務中無法避免的問題。一開始就全身心投入這項任務的人,也許會因為太投入而在理智或有利的政治界限前停不下來。他們也會互相施加心理壓力:不管發生什麼都要繼續到底。正如阿弗納後來對史蒂夫所說:「我不擔心漢斯。如果我們說繼續,他沒法不同意。」
「『爸爸』要是出賣我們的話,早就出賣了。」他說。「當我們都在一起的時候。他為什麼沒有把我們在賽普勒斯賣掉?」
「是的,『爸爸』有可能泄密,或者通過他組織裡的人泄密,」阿弗納對漢斯說,「我們自己的線人也有可能泄密。我們每隔一個城市就有一個阿莫德或者亞瑟爾,有時候他們也知道在哪裡找到我們。他們當中肯定有人知道卡爾被殺的時候我們在倫敦。是的,可能是『爸爸』,他為了掙更多的錢,為了成為所有人的朋友,為了逃脫罪責。誰知道呢?但關鍵是,『爸爸』也在給我們提供恐怖分子。他一個接一個地給我們找恐怖分子的時候,我們沒有提出這樣的問題。
但是,業務費用賬戶上的錢沒有凍結或者收回。漢斯一看見伊弗里姆留的信息就查了這個賬戶,所以他知道。這不奇怪。伊弗里姆希望他們慢慢地、謹慎地放鬆下來,把欠線人的錢支付給他們等等。雖然很可能不會再往賬戶上存錢了——除非他們說明理由,要求追加資金——但還有一個過渡期,還有二十五萬多元供他們使用。為安全起見,漢斯立即把大部分錢轉到了任務開始時卡爾在歐洲幾個首都城市開設的賬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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