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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解

作者:欽努阿.阿契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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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十八

雖然這一類傳聞人人都在談論,但恩邦塔人覺得這些都不過是謠言,暫時還沒有影響到新教會和氏族之間的關係。這裡還沒有殺害傳教士的問題,基阿嘉儘管瘋狂,卻還不至於危害於人。至於他的信徒們,誰殺了他們,誰就必須逃離這個氏族,因為不管他們怎樣卑鄙下賤,他們仍舊是屬於這個氏族的。所以沒有人認真去想關於白人政府的傳說,或者殺死基督教徒會招來什麼後果。如果他們變得比現在更加麻煩的話,頂多把他們趕出氏族之外就得了。
「燒掉你們媽媽的……」一個祭司說。那幾個人被人捉住,挨了一頓痛打,打得鮮血直流。在這以後,很長一個時期,教會和氏族之間沒有發生什麼衝突。
「不除掉你們異端的標誌,我就不允許你們走進教堂,」基阿嘉說,「你們害怕會死。誰說你們會死?你們同那些剃頭髮的人有什麼不同?你們和他們都是一個上帝創造的。他們卻把你們當痲瘋病人,逐出氏族之外。這是違反上帝的意旨的,上帝允諾過,凡是相信他的聖名的人,都能得到永生。異教徒說,如果你們做這件事,或者那件事,你們就會死,於是你們就害怕了。他們不也說過,如果我在這塊地上修教堂,我就會死嗎?我死了嗎?他們還說,如果我照顧雙胞子,我就會死。可是我還活著。異教徒說的都是謊話,只有上帝的話才是真的。」
基督教徒越來越多,男男女女、大人小孩形成了一個信仰堅定而且很自負的小團體。白人傳教士布朗先生按時來看望他們。他說:「回想我在你們中間撒下第和-圖-書一顆種子,才不過十八個月,我不能不驚訝上帝的業績。」
「村裡的人已經剝奪了我們的權利,」一個女人說,「昨天夜裡報信人宣布了。可是禁止人到河邊或石灰礦去,並不是我們的習俗。」
與會的每個人都說了話,最後決定宣布基督教徒不是氏族的人。奧貢喀沃露出厭惡的神色,磋了磋牙齒。
那天夜間,一個報信人走遍了恩邦塔全境,宣布說,從今以後,信奉新教的人已被剝奪享受氏族生活的權利。
也許的確沒有發生過這種事。起初,氏族的人是這樣看待這件事情的。沒有人親眼看見誰殺死神蛇。只是基督徒中間卻都在傳說這個事件。
而且,那小小的教會這時正忙於處理自己內部的糾紛,沒有工夫來給氏族找麻煩。糾紛的起因是關於接納賤民的問題。
「我們要講道理,不能像個膽小鬼,」奧貢喀沃說,「如果有人跑到我的茅屋裡來拉屎,我該怎麼辦?難道我閉起眼睛嗎?不!我要拿起棍子打破他的腦殼。一個男子漢就應該這樣。這批人天天把髒東西倒在我們身上,而奧喀喀卻說我們應該裝著沒有看見。」奧貢喀沃不勝厭惡地說。他心裡想,這個氏族真是女人氣。在他父親的家鄉烏姆奧菲亞,這樣的事情是絕不會發生的。
恩邦塔的首領和長者們還是開了一個會,討論應該採取什麼行動。很多人被激怒了,滔滔不絕地講了許多話。空中彌漫著戰爭的氣氛。奧貢喀沃這時已經開始參與他母親家鄉的事務,他說,不用鞭子把這群可惡的傢伙趕出村子去,是得不到hetubook.com•com和平的。
賤民是被奉獻給神的人,是被隔離的一群——他們本人,以及他們的後代,都是不可接觸的。他們不能跟自由人通婚。事實上,他們是被逐出氏族的人,只能住在村裡神廟旁一塊特別劃出來的地方。他們無論走到哪裡,身上總帶著禁忌性的標誌——頭亂蓬蓬的又長又髒的頭髮。他們不能使用剃刀。賤民不能參加自由人的集會,同樣,自由人也不能託庇於賤民的屋簷之下。賤民不能取得氏族的四個頭銜中的任何一個,賤民死後,只能由別的賤民把他埋在凶森林裡。這種人怎樣能做基督的門徒呢?
基阿嘉正在教堂裡祈禱,忽然聽到外面婦女嘰嘰喳喳很激動的說話聲。他急忙做完祈禱,走出去看是什麼事。幾個婦女拿著空水罐回到教堂來。她們說,河邊有幾個青年人拿著鞭子不准她們去取水。不一會,去取紅土的婦女也拿著空籃子回來了,有幾個被鞭打得很慘。去取石灰的婦女回來,情形也是一樣。
有一次,傳教士們曾經企圖越出界限之外。三個信徒到村子裡來,傲慢地公然說,所有的神都是死的,沒有力量的,要是不相信,他們準備燒掉所有的神廟試一試。
另一個婦女說,「他們要害死我們。他們說了,他們也不准我們到市場去。」
「如果是這樣,那我就回到我的氏族去。」那信徒說著,果真走了。基阿嘉沒有讓步。正是他的堅定挽救了年輕的教會。游移動搖的信徒從他堅定不移的信念中得到鼓舞和信心。基阿嘉命令賤民們把又長又亂的頭髮剃掉。起初他們不肯和圖書,怕剃了頭髮就會死。
「奧貢喀沃說得對,」另一個人說,「我們應該有所作為。我們宣布這些人不是氏族的人。那麼,我們對他們的罪行就不負什麼責任了。」
賤民們看到新宗教既然對雙胞子這類犯禁的人敞開了大門,覺得他們自己一定也會受到歡迎。於是,有一個星期天,就有兩個賤民走進了教堂。當時立刻引起了一陣騷動;但是新宗教在信徒心中已經起了極大的作用,所以當賤民進去的時候,他們並沒有立刻離開教堂。離賤民最近的人只是移動了一下位置。這是一件令人驚異的事情,但是並沒有維持很久。禮拜剛一結束,整個教堂裡就響起一片反對的聲音,要不是基阿嘉出來阻止,開始向他們解釋,他們就打算把賤民們驅逐出去了。
「讓他們笑吧。」基阿嘉說,「在最後的審判日,上帝將會嗤笑他們。外邦為什麼爭鬧,萬民為什麼謀算虛妄的事?那坐在天上的必發笑。主必嗤笑他們。」
「這是什麼意思?」基阿嘉簡直糊塗了。
「你不懂。」這個信徒堅持說,「你是我們的老師,新教的事情,你可以教我們。但這是我們所熟悉的事情。」於是他向基阿嘉說明賤民是什麼人。
「那是謊話,」另一個男人說,「奧科尼親口對我說過,那是謊話。」
兩個賤民剃去了頭髮,他們很快就成了新宗教的最熱心的擁護者。事情並不到此結束,因為恩邦塔差不多所有的賤民都學他們的樣信了新教。一年之後,正是因為有一個狂熱的賤民殺了水神放出來的那條神蛇,以致引起了教會和氏族之間一場嚴重的https://m.hetubook.com.com衝突。
但是不斷有消息傳來,說這白人不僅帶來了一種宗教,而且還帶來了一個政府。據說,他們在烏姆奧菲亞設立了一個審判所,來保護他們宗教的信徒。甚至還有人說,有人因為殺了一個傳教士,竟被他們絞死了。
基阿嘉制止了他們。他先要知道為什麼要剝奪她們的權利。
「你不懂,」一個信徒說,「要是異教徒們聽說我們接受賤民參加,他們會怎樣說我們呢?他們會笑我們。」
這天是復活節前一週的星期三,基阿嘉命令一些婦女去取紅土、石灰粉和水來洗刷教堂,預備過復活節;為了完成這件工作,婦女們分成三個組。一大清早,她們就出發了,有些人帶著水罐到小河邊去,另一些人拿著手鋤和籃子到村裡的紅土坑去,其餘的人到石灰礦去。
「他比你我更加需要基督。」基阿嘉說。
「他們說奧科尼殺了神蛇。」一個男人說。
基阿嘉說:「在上帝面前,沒有奴隸,也沒有自由人。我們都是上帝的孩子,我們應該收容這些兄弟。」
基阿嘉正打算派人到村子裡去把男信徒叫來,他們卻自己來了。他們自然都聽到了報信人說的話,但是不准婦女到河裡去取水,這種事情他們這一生還從未聽說過。
奧科尼沒有在場,不能回答。他在前一天夜裡病倒了。這一天沒有過去,他就死了。他的死說明神還能為自己作戰。因此,氏族的人也就覺得沒有理由去和基督教徒為難了。
「跟我們來,」他們對婦女們說,「我們同你們一道去對付那些膽小鬼。」他們有些人拿著粗棍子,有些人甚至帶著砍刀。
和-圖-書恩邦塔和鄰近的氏族中,神蛇是最受尊敬的動物。人們稱牠為「我們的父親」,牠愛到哪裡,就可以到哪裡,甚至爬上人們的床上也無所謂。牠在人們家裡吃耗子,吞雞蛋。如果一個人無意之中殺了一條神蛇,那他要拿出贖罪的祭品,為牠舉辦一個為有地位的人舉行的、花費很大的葬禮。要是一個人有意殺死一條神蛇,應該如何懲處他,還沒有明白的規定。因為從來沒有人敢設想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為我們的神打仗,這不是我們的習俗,」一個人說,「我們現在也不必起這個頭。如果一個人私自在茅屋中殺了一條神蛇,那是他和神之間的事情。我們並沒有看見。如果我們介人身於神和犯罪的人之間,那麼,原本要給犯罪者的懲罰,也許會落在我們身上。有人說褻瀆神明的話,我們該怎麼辦?難道我們去捂住他的嘴巴?不。我們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去聽就算了。這是個聰明的辦法。」
可是另外許多人對於局勢卻有不同的看法。他們的意見終於占了上風。
在它生命的初期,恩邦塔的年輕教會經歷過幾次危機,起初,氏族的人們以為它不會活下去。但是它活下去了,而且逐漸壯大起來。氏族不免有些擔心,但是並不十分擔心。如果一夥埃夫勒夫決定住在凶森林裡,那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仔細想一想,凶森林正是這種討厭的人最合適的住所。固然,他們救出了丟在叢林中的雙胞子,但是他們從沒有再把這些雙胞子帶到村子裡來。就村人來說,雙胞子仍然在他們原來被遺棄的地方。地母自然不會因為傳教士所犯的罪行而來處罰無罪的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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