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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解

作者:欽努阿.阿契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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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二十

這些,奧貢喀沃是知道的。他知道,他已經失去了作為執行氏族法律的九個祖宗靈魂之一的地位,失去了領導他英勇善戰的氏族去反抗新宗教的機會。有人告訴他,這種新宗教的勢力已經站穩了陣腳。他還失去了本來可以取得氏族中最高頭銜的七年時間。然而有些損失不是不能挽回的。他打定主意,要使他的歸來為人們所注目。他將以張揚的姿態回到家鄉,補償被白白浪費掉的七年。
除了教堂以外,白人還帶來了一個政府。他們設立了一個法庭,由一個無知的行政長官審理各種案件。他指派了一批法庭差吏負責把人們抓來給他審訊。許多差吏都來自大河沿岸的烏姆魯,白人在許多年前首先到了那裡,建立了他們的宗教、商業和行政中心。烏姆奧菲亞人恨透了這些外地來的、蠻橫不講道理的差吏,把他們叫做科特瑪,另外還給他們起了一個綽號,叫做灰屁股,因為他們都穿灰色短褲。在他們看守的監牢裡,住滿了違犯白人法律的人——或者是因為扔掉了雙胞子,或者是因為妨礙了基督教徒。犯人在監牢裡遭受科特瑪的毆打,每天早晨還要被迫去做工,打掃政府的房舍,替白人行政長官和法庭差吏拾木柴。有些犯人是有頭銜的,他們本不應該做這種下賤的事情;這種侮辱使他們痛心。他們為荒廢了的田地而感到哀傷。早晨去割草的時候,和*圖*書青年人一面揮著砍刀,一面唱著:
他派人去把五個兒子叫來,坐在他的正屋裡。其中最小的一個才四歲。
「你難道沒有聽說白人怎樣消滅了阿巴姆嗎?」奧比埃里卡問。
「他們是怎樣抓住阿奈陀,把他絞死的?」奧貢喀沃問。
「已經太晚了,」奧比埃里卡傷心地說,「我們自己的人、我們的兒子已經加入了那陌生人的隊伍。他們信奉了他的宗教,幫助建立了他的政府。如果我們只想趕走來到烏姆奧菲亞的白人,那很容易。他們不過兩個人。可是那些追隨他們的、已經獲得了權力的我們自己的人怎麼辦呢?他們會到烏姆魯去,把兵帶來,那麼,我們就同阿巴姆一樣了。」他停了很久,然後說:「上次我到恩邦塔去時,我告訴過你,他們是怎樣把阿奈陀絞死的。」
「我聽說過,」奧貢喀沃說,「但是我還聽說阿巴姆人的軟弱和愚蠢。為什麼他們不反抗呢?他們沒有刀槍嗎?拿我們自己去同阿巴姆人相提並論,我們未免太膽怯了。他們的父輩從不敢站在我們祖先的面前。我們一定要同這些人戰鬥,把他們驅逐出去。」
就在他流亡的第一年,他已經開始擬訂他回來的計劃。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重建他的院子,並且要有更宏偉的規模。他要修建一個更大的倉庫,他要給兩個新的妻子每人修一所茅屋www•hetubook•com.com。然後要為他的兒子取得奧佐的頭銜,以顯示他的財富。氏族中只有真正有能力的人才能做這件事。他清楚地看到人們將會怎樣地崇敬他,他將會取得故鄉的最高一級的頭銜。
雖然她倆差不多是同年,埃金瑪對她的妹妹卻有很大的影響。她對奧比阿日里說明了為什麼她們還不應該結婚的理由,奧比阿日里也同意了。她們倆對恩邦塔人的求婚都一概拒絕。
「白人懂得我們處理土地問題的習俗嗎?」
在奧貢喀沃流亡在外的七年中,烏姆奧菲亞確實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教會來到這裡,把許多人引人了歧途。不僅出身寒微的老百姓和賤民,而且一些有身分的人也參加了教會。奧格布埃菲.烏貢納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已經取得了兩個頭銜,卻像個瘋人似的,扔掉標誌著頭銜的腳鐲,而去信奉了基督教。白人傳教士很以他為驕傲。他是烏姆奧菲亞第一批參加聖餐禮的人;用伊博人的話說,叫做神聖的宴會。奧格布埃菲.烏貢納以為這種宴會不過是吃吃喝喝,只是比村裡唱歌跳舞的宴會神聖一點罷了,所以他去的時候還把飲酒的獸角杯裝在羊皮袋裡。
流亡的歲月一年一年地過去,他彷彿覺得,他的守護神正在補償他過去所遭受的不幸。他的木薯年年豐收,不僅在他母親的家鄉如此,在烏姆奧菲亞,在他的朋和圖書友替他租給佃戶種的地上也是如此。
灰屁股的科特瑪,他只配做一個奴隸。
「你的妹妹奧比阿日里不會懂得我的話,」奧貢喀沃說,「你可以向她說明。」
「他為了爭奪那塊土地,砍死了奧杜舍以後,就逃到阿寧塔去躲避地母的憤怒。這是事情發生以後的第八天,因為奧杜舍並沒有立刻因傷致死。他到第七天才死。但是人人都知道他早晚要死,所以阿奈陀把他的東西都收拾好,準備隨時逃走。可是基督教徒把這事告訴了那白人。他派科特瑪來逮捕了阿奈陀,把他同他家族裡的領袖們都監禁在一起。最後,奧杜舍終於死了,阿奈陀就被押到烏姆魯處了絞刑。其他的人被釋放了,但是直到現在,還沒有人能定下心來說一說他們的遭遇。」之後,這兩個人相對無言地坐了很久。
埃金瑪在他父親流亡期間漸漸長大,成為恩邦塔最美麗的姑娘之一。人家稱她為「美麗的水晶」,就像她母親年輕時一樣。柔弱多病、曾經使她母親傷心痛苦的小女孩,幾乎在一夜之間變成了健康活潑的少女。固然,她有鬱鬱不樂的時候,那時候她就像一條發脾氣的狗逢人便咬。這種情緒來得很突然,看不出有什麼明顯的原因。不過這種情緒不好的時候很少,也很短暫。在這種時候,除了她父親以外,她對無論什麼人都沒有耐心。恩邦塔許多青年男子和富有的中年人來向她求婚https://m.hetubook.com.com,都被她拒絕了。因為有一天晚上他父親把她叫到跟前,對她說:「這裡確有許多善良有成就的人,可是,我願意你等到我們回去烏姆奧菲亞以後才出嫁。」
奧貢喀沃聽著奧比埃里卡講這些事情,滿懷悲憤地低下了頭。
「你們都看到了你們哥哥極其可恥的行為。他不再是我的兒子,也不再是你們的哥哥了。我只有這樣的兒子:他是一個堂堂的男子漢,能在我們的人中間昂起頭來。如果你們之中有誰願意做女人,那就趁我還活著的時候,去走恩沃依埃的路吧,我可以詛咒你。如果你們在我死後背叛我,那我就要來找你們,折斷你們的脖子。」
離開了自己的氏族,七年是一段漫長的時間。一個人的地位並不永遠在那裡等待著他。一旦他離開了,就有另外的人升上來,填補他的位置。一個氏族好比一條蜥蜴。如果原來的尾巴斷了,它馬上又會長出一條尾巴。
「也許我離開太久了,」奧貢喀沃像是自言自語地說,「但是你所告訴我的這些事情,我不理解。我們的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他們失去了戰鬥的力量?」
「白人的法庭把那塊地判給了恩納瑪家,他給了白人的差吏和翻譯員許多錢。」
「我真希望她是個男孩子。」奧貢喀沃暗自思量。她是這樣的懂事。在他的孩子中,還有誰能夠如此透澈地理解他的心思呢?帶著兩個已經成年的美麗的女m.hetubook.com.com兒,他回到烏姆奧菲亞的時候,將會引起人們很大的注意。他未來的女婿將是氏族中有權威的男人。貧寒無名的人是不敢前來的。
不喜歡被叫做灰屁股的法庭差吏打了這些人,可是這首歌卻傳遍了烏姆奧菲亞。
她父親就說了這麼一句話。可是這話背後隱藏著的含意,埃金瑪是很清楚的。她同意了。
幸好奧貢喀沃的女兒都很爭氣。埃金瑪不是個男孩子,他始終引以為憾。在他所有的孩子中,只有她最理解他的脾氣。年復一年,父親和女兒之間的感情越來越深了。
「發生爭執的那塊地結果怎麼樣了?」奧貢喀沃問。
接著卻發生了他大兒子的悲劇。起初,這件事對他的精神打擊實在太大了,但是精神是有彈性的,奧貢喀沃終於戰勝了他的痛苦。他還有五個兒子,他將以氏族的傳統精神來教養他們。
白人沒有頭腦,他只配做一個奴隸。
「他連我們的話都不會說,怎麼能懂呢?可是他說我們的習俗壞,接受了他的宗教的我們自己的兄弟們也說我們的習俗壞。我們自己的兄弟們背叛了我們,你想,我們怎麼還能作戰呢?白人是很狡猾的。他帶著他的宗教,不聲不響地、和顏悅色地來到。我們只是覺得他愚昧無知得可笑,讓他留下了。現在他爭取到了我們的兄弟們,我們的氏族就不能再像一個人似的行動了。他在那些使我們團結一致的東西上面割了一刀,我們已經瓦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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