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她的眼眶裡閃動著憤怒的淚光。

「被詛咒的書，有個作家寫了幾本書，其中一本小說裡的某個人物是真有其人，他在現實生活中無所不用其極地燒毀作家所有的作品。這是一個關於背叛和友情破滅的故事，也描述了愛情、仇恨以及飄蕩在風之影當中的幻夢。」

「才不呢，這是我臨時編了唬妳的。」

她依舊坐著，坐姿端正，腰桿挺得筆直，膝蓋夾得緊緊的，雙手擺在裙兜上。我不禁在心裡納悶著，明明是近在眼前的人，怎麼會讓人覺得這麼遙不可及？

「妳要帶走哪一本書都可以，就是這本不行。」

「是喔！我看是不懷好意。森貝雷，您說謊的功力未免也太差了吧！不過，我還是很感謝您這麼努力啦！來吧，請進！」

「我喝咖啡加牛奶就行了，真的。」碧雅說道。

我嘆了口氣。夜色圍繞著我們，宛如陌生人之間才有的沉鬱和寂靜，反而讓我放膽暢所欲言，雖然這有可能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妳就隨便拿一本吧！妳看，這本還不錯，《不為人知的高原之豬：伊比利半島豬肉尋根之旅》，作者是安塞摩．托格瑪達。我相信，這本書一定比胡立安．卡拉斯的任何作品都暢銷。好好研究一下，豬的每個部分都是有用途的。」

碧雅默默地望著我。她聳聳肩，然後舉頭仰望著，彷彿想在天際攫取適合的措辭。

「別再多說什麼……」碧雅喃喃低語。「帶我去那個地方吧！」

「大概是因為我在書店裡工作，書看得太多了。可是，這個故事是真人真事，就像剛剛送來的麵包一樣真實。這麵包，起碼已經放了三天了。還有，整個故事的開始和結束都在一座墳墓裡，不過，並不是妳想像中的那種墳墓就是了。」

「像個謎一樣。」

她冷冷地盯著我。

「我不知道，達尼。」

「讓我向妳介紹：胡立安．卡拉斯。」

「不要臉的傢伙！」他從我身邊走過時，突然迸出了這麼一句，似乎有點羨慕我。「真會甜言蜜語啊！」

「只要妳告訴我，我搞錯了，我就走人。妳愛他嗎？」

「你幹嘛那麼在乎？」

「不關你的事。」

「有人曾經說過，當你停下來思考自己是否愛著某個人的時候，那就表示你已經不再愛他了。」我說道。

「以後或許有機會吧，但是今天不行。」

「風之影……」碧雅唸著，一邊撫著封面上模糊的書名。

這時候，我不假思索地給了她一個熱吻。

「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是很喜歡巴布羅的，我的家人以及……」

我一直等到碧雅進了屋子才轉身離開。我緩緩踱著，腦中忽然興起一個念頭，覺得一切都有希望，即使是眼前杳無人煙的街道以及四周傳來的臭味，都是那麼美好。走到加泰隆尼亞廣場時，我看到廣場上聚集了一大群鴿子，滿滿一大片，就像白色地毯似的，靜靜地覆蓋著整個廣場。我本想從旁邊繞過去，沒想到鴿群挪動了腳步，自動幫我開了一條路，等我走過之後，鴿群又回歸原位。走到廣場中央時，大教堂傳出午夜wwｗ.ｈetubooｋ.cｏm•coｍ鐘聲。我停下腳步，置身一片白色鴿海中，我心想，今天真是我生命中最奇特、最美妙的一天了。

「明天？」

他睜大了眼睛看著碧雅，緊張地就像踩到爆竹似的。

暮色好似轉眼間籠罩了城市，一陣寒風輕輕拂過，暗紫色的陰影在狹窄巷弄間蔓延著。我加快腳步，過了二十分鐘之後，大學的大門佇立在前方，就像一艘在夜間擱淺的大船。文學院的警衛坐在小亭子裡，聚精會神地看著全西班牙最受歡迎的晚報「體育世界」。校園裡已經不見學生的蹤影。我往迴廊走去，走道上充斥著腳步聲的回音。迴廊裡兩盞橙紅色的燈光，已經在昏暗的角落裡亮起。我突然興起一個念頭，碧雅大概是在捉弄我，為了挫挫我的傲氣，故意跟我約在這種人去樓空的時候見面。迴廊下橙樹樹葉微微閃爍著，彷彿葉上掛著銀色的淚珠，噴泉的汩汩水流聲，在拱門下迴盪著。我看看中庭花園，探不出任何動靜，心情有些複雜，難免失望，卻也懦弱地鬆了一口氣。啊！她在那裡。她端坐在噴泉前的長椅上，雙眼直盯著迴廊上方的拱頂。我站在走道口注視著她，突然間，她讓我想起了坐在廣場旁的長椅上發呆的努麗亞．蒙佛特。我發現她並沒有帶書和筆記本，所以我猜想她那天下午根本就沒課。或許，她純粹是為了和我碰面才來的。我嚥了口水，然後邁步走向迴廊。我的腳步踩在石板地上，人未到聲先到，於是，碧雅立刻抬頭張望著，一見到我便露出了驚喜的笑容，彷彿我的出現只是巧合似的。

「妳到底愛不愛他？」

她興奮地笑著，彷彿小孩子在等著謎語揭曉似的。「我洗耳恭聽！」

她瞪了我一眼。

「因為我害怕，或許事情真如你說的那樣。」最後，她終於說了這句話。

「既然是謎，就要把它解開來，看看裡面藏了什麼祕密。」

「那是你自己這麼想，我都看到你做的記號了，而且我還看過米諾陶洛斯的神話哩！」

「伊薩克不會讓妳進來的。」

「或許，妳希望我們不要再見面比較好……」我提出一個連自己都說服不了的建議。

「你不覺得這本書一直在等著我嗎？它似乎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經為了我而藏身在這了。」

「你想呢？」她問道。「我之前騙了你，你知道嗎？在大學迴廊的時候。」

「說不定你看了反而會失望。」

「我去拜訪了令千金努麗亞。」我隨口提起。「她過得很好。工作很忙，但是一切都順利。她要我向您傳達問候之意。」

「至少，妳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我吧？」

她臉上又浮出了彆扭的笑容。

「真是無知！知道規矩嗎？」

「我今天來是想讓你知道，你那天對我說的那番話是大錯特錯了，達尼。不管你今天晚上要帶我去看什麼特別的地方，我還是會嫁給巴布羅，等他一退伍，我就跟他移居費洛……」

「這不是讚美，而是威脅。」

「我也是。」

「為什麼？」

「我差點就和*圖*書要進電影院了，你知道嗎？只因為不想在今天看到你……」她說道。

「我希望沒把您吵醒才好！」我說道。

我們默默相視了好久好久。

「結束的時候，您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我。」

「大概是因為陌生人不認識我們，對我們沒有既定的看法吧！」

聽她這麼一說，我竟然信以為真，立刻把自己的眼神藏起來。

「算是啦！」

碧雅幽幽一笑，刻意避開了我的目光。

她嘴角輕輕一撇，才剛露出的微笑，立即收了起來。

「湯瑪斯怎麼沒告訴我，原來你這麼厚臉皮！」

「這樣太不公平了吧！聽你敘述了這麼多，我最想看的就是這本書啊！」

我把書拿過來，把它藏回原來的位置。

「是附近的小鎮聖塔柯羅瑪．德．格拉瑪內。」我告訴她。「妳一定很少搭地鐵對不對？」

「這也是你的朋友卡拉斯說的嗎？」

我迷路了好幾次，每一回都得回到最初的記號從頭再找。碧雅在一旁觀望我，眼神既緊張又眩惑。我腦子裡的羅盤告訴我，我們正在螺旋形的走道上繞行著，慢慢往上走，應該就是迷宮的中心了。最後，我重新調整方向，走過一條又一條走道之後，終於看到那條狹窄漆黑的通道。我在最後一排書架前停了下來，在一排沾滿灰塵的厚重書籍後面，找到了我藏在裡面的「老朋友」，在幽微的燭光下，依然可見書皮上薄薄一層灰。我把書拿出來，交給碧雅。

「那你戟錯了，他對我印象比較好呢！」

這次，她不再露出笑容，雙唇卻微微顫抖著。

她聳聳肩，擠出淡淡一笑。

我開始敘述故事，從我記不得母親的臉而驚醒的那個清晨說起，一口氣講到我早上去拜訪努麗亞．蒙佛特這件事，這時候，我不得不停下來回想她那籠罩在陰影裡的家。碧雅不發一語，專注地聆聽我的敘述，沒有評論，面無表情。我跟她談起第一次造訪「遺忘書之墓」的情景，以及通宵閱讀《風之影》的經驗。我也談到巧遇無臉怪客那件事，以及我隨身攜帶的潘妮蘿珮那封信。我告訴她，我不曾親吻過克萊拉，也沒吻過其他女孩子。我也告訴她，就在幾個鐘頭前，當努麗亞．蒙佛特的雙唇碰觸我的臉頰時，我的雙手顫抖得有多厲害。我告訴她，直到那一刻我才了解，這是一個關於寂寞人心、關於疏離和失落的故事，因為這個原因，我才會如此投入，後來連我自己的生活也牽扯了進去，就像其他沉浸在小說世界裡的人一樣，我們著迷的只是陌生人靈魂裡的幽暗角落罷了。

「您好自為之啊！我希望事情不是我想像的那樣才好。」

碧雅在我臉上尋找嘲諷的表情。

「我們只耽誤您一下子就好。」

伊薩克氣呼呼地「哼」了一聲，仔細地端詳著碧雅，就像個警察似的。

我發現她羞赧地滿臉通紅。

頂著鐵青色的夜空，我們離開了大學。兩人隨意漫步著，沒有特定的方向，這樣結伴同行倒也自在。我們邊走邊聊著兩人唯一的共同話題：她弟弟湯瑪斯。碧雅聊起自己和*圖*書的弟弟，倒像是在談一個她內心深愛卻不太熟悉的陌生人。她刻意避開我的目光，笑容很彆扭。我覺得，她一定很後悔剛剛在大學迴廊對我說了那些話，至今仍讓她暗自傷感。

「我說，我今天不想見你。」

「那倒是真的。」我說道。「那是妳個人的私事。」

「很抱歉喔！『佛腿』都賣完了。我們還有好幾種香腸，白的、黑的、混合的，我們也有肉丸和辣香腸。品『族』一流，絕對新鮮啦！另外還有醃沙丁魚，如果因為宗教信仰不『出』肉的話，可以點這個。沒辦法啦，今天禮拜五……」

「當然沒有。我才剛開始要跟耶穌聊聊自己的人生呢！」

我無奈地點點頭。她輕撫著我的臉。

「你怎麼看我這個人？」

「哪天介紹給我認識吧！」

「好啦，這是一個跟書有關的故事。」

「我聽見你的腦袋在打結了，達尼。」她說道。「你在想什麼？」

「妳騙我什麼？」

因為我怕妳啊！我心想。

碧雅端莊地微笑著。「嗯，我開始有點概念了。」

在幽暗朦朧的光線下，我們只能隱隱約約看出書海迷宮的一角。微弱的燭光替我們開路。碧雅在迷宮入口處停下腳步，滿臉驚愕。我忍不住笑了，我知道，父親多年前在我臉上看到的就是這個表情。我們進入迷宮裡，穿梭在錯綜複雜的走道中。我上次留下的記號，還在那裡。

「改天我自己再來一趟，偷偷把它拿走。」她頑皮地說道。

「伊薩克，這是我的朋友碧雅翠詩，我想徵求您同意，讓她看看這個地方。您放心，她是絕對可以信任的人。」

「怎麼說？」

我喝下最後一口咖啡，靜靜地凝望著她。我在心裡暗想著，真希望自己能夠耽溺在她那雙澄淨的眼神裡。我想，當我招數用盡，必須向她道別時，會是多麼孤獨啊！我想，我能給她的太少，期望從她那兒獲得的卻太多。

「《黛絲姑娘》，這是原版呢！妳這麼厲害，可以讀湯瑪斯．哈代的英文原版小說哩！」

碧雅點點頭，眉頭也跟著皺起來。

「如果妳方便的話，那就今天晚上吧！」

我似乎聽見他在低聲咒罵著。接下來是一連串的開鎖聲，終於打開了那繁複如卡夫卡小說的門鎖。大門只開了個幾公分寬的門縫，在燭光映照下，露出了伊薩克．蒙佛特那張老鷹似的臉龐。一看到我，管理員先嘆了口氣，然後沒好氣地翻了白眼。

「這本書就是妳的了。」

「你講的好像精裝古典小說封底的介紹文案呢，達尼！」

「我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多此一問。」他說道。「這種時候來敲門的，還會有誰啊！」

「你的朋友啊？」

「不關妳的事！」我說道。

她這一問，我自己也嚇了一跳，連忙點頭。

巡夜員在我們附近繞來繞去，暗地裡竊笑著，男孩子送女孩回家的戲碼，他看多了，顯然，他覺得我的處女秀實在太平淡枯燥了。

「伊薩克，是我，達尼．森貝雷。」

「誰啊？」伊薩克問道。

我本來想接話的，但還是沒開口。碧雅笑了。咖啡很快就送www.hetubook.com.com來了，至於燉馬鈴薯，一看就知道是隨便湊合出來的。碧雅一口都沒嚐。她雙手握著熱騰騰的咖啡杯，面帶微笑地盯著我看，似是好奇，又像欣賞。

「您知不知道陪在您身邊的這個人是笨蛋啊？」他問道。

「馬上來，先生。不好意思，今天少了很多東西。通常，我們店裡菜色最齊全啦，連最高級的俄羅斯魚子醬都有呢！可是，今天下午『擠』行歐洲盃足球賽的準『結』賽嘛，我們店裡來了好多客人啊！那場球賽，真『速』好看！」

「可是，我幾乎算是陌生人哪！」我打斷了她的話。「所以，我很想聽妳親口告訴我……」

碧雅點點頭。伊薩克雖然心裡百般不願意，但還是讓我們進去了，照樣還是張望了一下街上是否有可疑的人影。

「我不知道，達尼，我真的不知道。你希望這樣嗎？」

「我不趕時間，你們慢慢聊！」他說道。「我到角落抽根菸，你們只要通知我一聲就行了。」

「我比較喜歡另外那本。」

「告訴你什麼？」

「妳怎麼知道？」

我定定望著她，就像看著一列離站的火車。我這才驚覺，自己已經過了兩天漫步在雲端的日子，這下突然回到了現實世界。

「我不知道。」她終於喃喃說道。「我不知道。」

「妳告訴我：妳是真心愛著他的，妳不是為了想遠遠躲開巴塞隆納和家人才跟他結婚的。我想聽妳說，妳只是離開，而不是逃避。」

「喂！我剛才跟你說的話，」她突然迸出那麼一句，「你不會去跟湯瑪斯說吧？」

「請問，你們『速不速』點了『佛腿』三明『柱』？」

「來，我讓妳看一樣東西。」我說道。

離去的時候，我實在捨不得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巡夜員看多了這種難分難捨的場面，早就走過來等著要幫她開大門了。

「我的臉皮就這麼薄薄一層，全部都留給妳了。」

「拜託別問了，達尼，我真的不知道啊！」

「不，我當然不希望這樣。妳呢？」

「那麼，你說今天晚上要讓我看我沒看過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我也以為妳不會出現呢！」我回應她。

「我看得懂人家的眼神。」

「跟書有關？」

她點點頭。

「這是我聽過最奇怪的讚美了。」

我一直等到巡夜員走遠了才開口。「我什麼時候可以再看到妳？」

我快餓昏了。「那就來兩份辣味燉馬鈴薯吧？」我說道。「另外，請附上麵包。」

「一個叫做胡立安．卡拉斯的人。」

「妳在這裡繞一千年也找不到的。」

「你沒有資格跟我說這些話，達尼！你根本就不認識我。」

我們點點頭。

「我會等著妳的……」

「我以為你大概不會來了。」碧雅說道。

「這句話是誰說的？」

經理端著恭敬嚴肅的神情告退了。碧雅望著他，一副很開心的樣子。

「說不定我會很驚訝，妳也是。」

我看著她，驚訝不已。碧雅的雙唇畫出一抹微笑。「怎麼，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為什麼？」

來到碧雅她家大門口時，已近午夜。我們一路上沉默不語，兩人都和-圖-書不敢說出內心的想法。我們各走各的，刻意迴避著對方。碧雅把《黛絲姑娘》夾在腋下，抬頭挺胸地走在前面，我跟在她後面，回味著她那柔嫩雙唇的滋味。當我們要離開「遺忘書之墓」時，伊薩克看我的曖昧眼神，至今依然在我腦中盤旋著。那是我再熟悉不過的眼神，我在父親臉上看過千百次同樣的眼神，似乎在問我，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短短幾個鐘頭，我已經迷失在另一個世界裡，除了愛撫，還有令我不解的眼神，理智和羞愧正在啃蝕著我的內心。如今，回到現實中的暗夜郊區裡，魔法已經消失，留在我心中的只有讓我心痛的慾望以及莫名的不安。望著碧雅，我這才了解，和她內心強烈翻攪的暴風雨比起來，我的憂慮只是一陣微風而已。我們站在她家大門口，無可奈何地凝望著對方。有個巡夜員緩緩地走過來，嘴裡哼著輕快的小調，身上掛的一大串鑰匙正好替他伴奏。

「我可以把它帶回去嗎？」她問道。

「森貝雷，我看過的人比您多得多啦！」

進去之後，他把蠟燭遞給我，自顧自地轉身再把大門鎖上。

「當然不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當我們抵達位於彩虹劇院街的「遺忘書之墓」時，天色已經漆黑一片。我抓起魔鬼造型的碰鎖，敲了三下。一陣寒風拂過，飄來一股煤味。我們棲身在入口處的拱門下，靜靜等著。我無意間接觸到碧雅的眼神，和我僅僅相距幾公分而已。她的臉上漾著微笑。過了半晌，傳來輕快的腳步聲，逐漸往大門走來，然後，我們聽見了管理員疲憊的聲音。

「喔！我還以為，妳今天來是因為想看看我哩！」我不經意地揚起淡淡微笑。

我們走進波立歐拉瑪戲院旁的一家老咖啡館，挑了靠窗的位子坐下之後，點了生火腿三明治以及咖啡加牛奶，吃點東西可以暖暖身子。過了半晌，那個身材瘦削、面如骷髏的咖啡館經理，正經八百地走到我們餐桌旁。

我聳聳肩。

「好幾樣東西。事實上，我今天要讓妳看的東西，只是一個故事裡的一部分而已。我記得妳上次說過，妳喜歡看書，是吧？」

「我父親說地鐵裡有很多壞人，如果是單獨一個人的話，吉普賽人的手就伸過來了……」

「你最好趕快回去吧！」

「這是哪裡的口音啊？哈恩（Ｊａéｎ）嗎？」

伊薩克身上穿了件奇怪的衣服，看起來就像是睡袍、浴袍和俄羅斯軍裝大衣的混合體。加上腳上穿的平底便鞋，以及頭上戴著綴著流蘇的四角格子呢帽，真是完美的搭配。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你聽了別生氣，但是有時候，跟一個不認識的人聊自己的心情，反而比跟熟人聊要自在多了。為什麼會這樣？」

「我開玩笑的啦！」我說了謊話。「不過，說真的，我是為了信守承諾而赴約的，一定要讓妳看看這個城市的另一種面貌，一個妳從來沒看過的巴塞隆納。不管妳將來要去哪裡，至少有個能讓妳懷念我或懷念巴塞隆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