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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之影

作者:卡洛斯.魯依斯.薩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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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麗亞.蒙佛特:憶往手札 二

努麗亞.蒙佛特:憶往手札

為了取回那封信再轉寄巴黎,米蓋決定去拜訪蘇菲.卡拉斯。到了富爾杜尼家,米蓋才發現大事不妙。蘇菲已經搬離富爾杜尼家。左鄰右舍間盛傳的謠言是,她在幾天前丟下丈夫離家出走了。既然這樣,米蓋只好試著找帽子師傅談談,但他已經把自己關在店裡好幾天,一個人默默地咀嚼著憤怒和羞辱。米蓋表明自己是來找一封寄給他兒子的信。
米蓋離開時並不知道,其實那封信是被公寓的管理員太太收起來了,也就是你,達尼,你先前找到的那封信,那是潘妮蘿珮寫給胡立安的真心告白,也是他始終沒收到的一封信。
幾天後,當大家發現胡立安已經失蹤時,地獄之門也慢慢開啟了。里卡鐸先生那把怒火燒得更沸騰了。他要求警方布下天羅地網,全力逮人,但始終沒有任何線索。於是,里卡鐸先生轉而指控帽子師傅破壞了原來的計畫,還恐嚇非要讓他破產不可。不知情的帽子師傅莫名其妙,氣得轉而怪罪妻子蘇菲背地裡幫助那個不肖子脫逃,並語帶威脅地說要將她永遠逐出家門。沒有人知道,這項逃亡計畫是由米蓋.莫林納一手策劃的,只有赫黑.安達雅除外。事情發生兩週後,他突然去找米蓋。這一次,他不再顯露擔心和恐懼了,赫黑已經完全變了個人,他變成了世故的成年人,絲毫不見原有的稚氣。為了弄清里卡鐸先生盛怒的原因,赫黑查出了真相。他這次造訪,就為了告訴米蓋:他知道幫助胡立安逃亡的人就是米蓋!他說,他們從此絕交,再也不想見到他,還惡言恐嚇,要是米蓋把他幾週前敘述的事情說出去的話,他會殺了他。
赫黑說,他實在很替潘妮蘿珮和胡立安擔心,因為,他從來沒見過他父親發這麼大的脾氣。即使是小情侶偷嚐禁果,他還是不懂父親為什麼如此憤怒。一定有別的事情,他說。里卡鐸先生命令聖賈布利教會中學立即開除胡立安,同時,他還聯絡了胡立安的父親,他要帽子師傅馬上將兒子送去唸軍校。米蓋聽了這些事情之後,決定不把真相告訴胡立安。假如他知道潘妮蘿珮被里卡鐸先生囚禁,而且她可能還懷了兩人的孩子,他絕對不肯搭那班火車去巴黎的。米蓋知m.hetubook.com.com道,好友胡立安如果留在巴塞隆納,必定是死路一條。因此,他決定瞞著胡立安,讓好友在完全不知情的狀態下遠走巴黎,同時他還再三保證,潘妮蘿珮遲早會到巴黎找他的。那天在火車站送走了胡立安之後,米蓋寧願相信,他這麼做,至少不會全盤皆輸。
「一切都是我的錯。」蘇菲說道。「都是我的錯啊!」
「她知道了!」蘇菲喃喃說道。「可憐的孩子,她已經知道了……」
有一天,當我們正在大教堂的迴廊散步時,米蓋又向我表白他對我的情意。我望著他,看到的是個孤獨而絕望的男人。當我帶他回家、任由他對我調情誘惑時,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我知道我在欺騙他,對此,他也心知肚明,但除此之外,他已一無所有。就在這種絕望的狀態下,我們成了情人。在他眼裡,我看到了我期望在胡立安眼中看到的癡情。我總覺得,委身於米蓋,就是我對胡立安和潘妮蘿珮以及生命中所有不順遂的報復方式。米蓋深陷於孤獨和慾望之中,他雖然知道我們的愛情是作戲,但還是無法讓我離去。他的酗酒量與日俱增,甚至因此經常無法和我做|愛。碰到這種狀況時,我們總會無奈地自我解嘲:我們已經創下在最短時間內成為模範夫妻的新紀錄。我們各自用絕望和懦弱傷害對方。有一天晚上,大約是我從巴黎回來一年後,我要求他告訴我關於潘妮蘿珮的所有真相。米蓋那天喝了酒,脾氣變得很暴躁,我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他對我瘋狂怒罵,羞辱我,說我從來沒有愛過他,簡直就跟妓|女沒兩樣。他撕破我身上的衣服,正當他想強迫我就範時,我卻自動躺下來,順從地獻上我的肉體,默默地流著淚。米蓋挨近我身旁,懇求我原諒他。我多麼希望我愛的是他,而不是胡立安,我多麼希望自己能夠選擇留在他身邊。我們在黑暗中緊緊相擁著,我也請他原諒,因為我傷他太深。他則告訴我,如果我真的那麼在意潘妮蘿珮的話,他會把真相告訴我的。沒想到,這又是我犯的錯誤之一。

我寫這封信是為了告訴你,我即將結婚了,請你不要再寫信來,忘了我吧!大好人生在等著你。我不會怨恨你,但必須向你坦承,我從來不曾真心愛過你,未來也不可能愛上你的。祝你一切順利,不管你現在身在何處。和圖書
幾天後,他發現里卡鐸先生因為厭倦了每天看到哈辛妲像個哨兵似的,守在安達雅豪宅大門外打探潘妮蘿珮的消息,於是,他利用個人勢力,要求相關單位將女兒的奶媽關進瘋人院。米蓋想去探視她,卻遭到院方拒絕。被關進瘋人院的前三個月,哈辛妲是在一個密閉的地牢裡度過的。三個月的孤獨黑暗歲月過去了,院裡一位親切和藹的年輕醫生告訴米蓋,病人的神智很正常。可見她還活得好好的。接著,米蓋決定去拜訪哈辛妲被辭退後那幾個月期間所投宿的旅館。老闆娘告訴他,哈辛妲留了一封指名要給他的信,而且還積欠了三個月房租。米蓋替她付清了欠款,然後讀了那封信。奶媽在信中提到,安達雅家另一位名叫蘿拉的女傭也被辭退了,因為里卡鐸先生發現她偷偷替潘妮蘿珮寄信給胡立安。米蓋推測,潘妮蘿珮應該會把信寄到胡立安的父母家,她相信他們會將信轉寄給人在巴黎的兒子。
回到巴塞隆納之後,我沉潛了一陣子才去找米蓋。我必須把胡立安從思緒中抹卻,我也知道,米蓋勢必會問起他,我恐怕會一時答不上來。當我們再次見面時,我已經不需要跟他說什麼了。米蓋凝視了我半晌,接著,他只是點點頭,沒說什麼。我覺得他似乎比我去巴黎前更消瘦了,那張蒼白的臉幾近病容,我想是工作過量造成的結果吧!他向我坦承,他的財務狀況相當吃緊。他繼承的大筆遺產幾乎全數都捐光了,如今,他那些兄弟姊妹的律師團正在想辦法將他逐出那幢大宅院。當初莫林納老先生立遺囑時,特別加了但書:米蓋可以擁有並居住在大宅院裡,但房子必須維持良好狀況和正常運作,否則,布塔費利沙街這幢豪宅須交由其他兄弟姊妹監管。
薇森蒂妲告訴他,蘇菲住在一家破舊的小旅館裡,旅館就在郵政總局大樓後面的小巷子裡,她正在等著搭船到美洲去。米蓋照著地址找到了那家旅館,然後上了又窄又暗的www•hetubook•com.com破樓梯,就在四樓一間陰暗潮濕的客房裡,他找到了蘇菲.卡拉斯。胡立安的母親坐在簡陋的床上,身邊還有兩個棺材似的大皮箱,裡面裝著她在巴塞隆納二十二年的所有。

當里卡鐸先生回到樓下的書房時,已經是午夜了。他把潘妮蘿珮鎖在哈辛妲的房間裡,嚴格禁止任何人上去看她,不管是家人或僕傭都一樣。赫黑在他房間裡聽到了父母在樓下的談話。醫生在清晨來到了安達雅家。安達雅太太帶著醫生到囚禁潘妮蘿珮的房間,當醫生進去看診時,她就在門口等著。醫生走出房間後,只是點點頭而已,然後領了看診費用就走了。赫黑當時聽見里卡鐸先生對醫生說道,要是他對外提起這件事的話,他以個人的生命發誓,一定會讓他身敗名裂,永遠無法在醫界立足。赫黑聽懂了父親話中的意思。
這封信,米蓋讀了千百遍。沒錯,這封信的確是潘妮蘿珮的筆跡,但他始終相信,她是被迫寫下這些字句的。「不管你現在身在何處……」潘妮蘿珮比誰都清楚,胡立安去了巴黎,他在那裡等著她。她假裝不知道胡立安在哪裡,米蓋認為,她是有意保護他。但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是在什麼情況下被迫寫下這段文字?她既然已經被里卡鐸先生當成囚犯一樣地監禁了,還會有什麼其他的威脅?潘妮蘿珮比誰都清楚,這封信會讓胡立安心如刀割:一個十九歲的年輕人,遠走他鄉,迷失在冷漠無情的大都會裡,一度在死亡邊緣掙扎,卻依舊滿懷著與她重逢的希望。她急著督促他放棄這段感情,究竟是為了保護他什麼?經過長考之後,米蓋決定不寄出這封信。至少在釐清疑慮之前,他會按兵不動。若非有充分的理由,他不能讓好友的脆弱心靈再挨這麼一記。
我懷疑他已經偷偷酗酒一陣子了。有時候,他的雙手會不停地顫抖。每逢週日,我一定去看他,強迫他跟我一起出門走走,暫時遠離書桌和他的百科全書。我知道,他見到我,心裡很痛。他看起來像是已經忘了向我求婚遭拒這件事,但我偶爾會發現他以渴望、癡情的眼神望著我。我如此殘忍地折磨他,只為了一個完全自私的理由:唯和-圖-書有米蓋知道胡立安和潘妮蘿珮的情事。
潘妮蘿珮
過了幾個禮拜,米蓋收到一封胡立安用假名從巴黎寄來的信,信中告知了他的地址,說他一切都好,只是很想念母親和潘妮蘿珮。他附了另一封給潘妮蘿珮的信,要米蓋從巴塞隆納轉寄給她。這只是第一封,後來還有更多給潘妮蘿珮的信,但她一封都沒讀過。接下來的幾個月,米蓋異常小心謹慎。他每週寫一封信給胡立安,信裡只提一些他認為該講的事,內容乏善可陳。胡立安則在信中暢談巴黎生活大不易,也提到他的孤獨和絕望。米蓋寄錢、寄書,也寄去友誼。胡立安的每封信,必定另附一封信給潘妮蘿珮。米蓋刻意從不同郵局轉寄給她,但他知道一切都是枉然。胡立安在信中不厭其煩地詢問潘妮蘿珮的狀況,米蓋也無可奉告。他從哈辛妲那兒得知的唯一消息是,潘妮蘿珮被她父親囚禁之後,從此就沒見過她踏出迪比達波大道上的豪宅大門。
「我沒有兒子!」這是他得到的唯一回應。
他替報章雜誌寫稿以及當翻譯的收入,根本不足以支付這幢大宅院的龐大費用。
「胡立安和潘妮蘿珮是兄妹!」
讀了赫黑交給米蓋那封潘妮蘿珮所寫的信之後,蘇菲憤怒的淚水奪眶而出。
「賺錢不是難事。」他感嘆道。「最難的是,把賺來的錢花在有意義的事物上。」
有一天晚上,赫黑在米蓋家兩條街外的暗巷裡攔住他。「你是來殺我的嗎?」米蓋問道。赫黑說他來請米蓋幫他一個忙,也幫幫自己的好友胡立安。赫黑交給米蓋一封信,請他寄給胡立安,即使他是躲在天涯海角。「這是為了大家好。」他這樣說道。信封裡裝著一張信紙,紙上是潘妮蘿珮的字跡。
「她知道什麼?」米蓋問她。
「即使到了臨終之前,我父親一直都知道,我會把所有的錢都花在他一生最討厭的事物上,直到一毛都不剩……」
親愛的胡立安,
一九一九年那個禮拜天,當米蓋到火車站去將車票交給好友胡立安時,他已經知道潘妮蘿珮不會來赴約了。在那個週日的前兩天,里卡鐸.安達雅先生從和*圖*書馬德里出差回來,才剛到家,他的妻子立刻向他坦承,她撞見女兒潘妮蘿珮和胡立安在奶媽哈辛妲房裡親熱……赫黑把那天的情景告訴了米蓋,還要他發誓不能跟別人提起。赫黑告訴他,當里卡鐸先生聽到這個消息時,當場暴跳如雷,他像個瘋子似的怒吼著,還氣急敗壞地衝到潘妮蘿珮的房間。潘妮蘿珮在房裡早已聽見父親的叫囂,於是趕緊鎖住了房門,又驚又怕地躲在裡面哭泣。安達雅先生硬是破門而入,一進去就看見潘妮蘿珮跪在地上,她全身顫抖著,不斷地哀求父親原諒她。里卡鐸先生當場甩了她一耳光,甚至把她打倒在地。盛怒的里卡鐸先生咒罵女兒的惡毒言詞,連赫黑都無法複述。所有的家人和僕傭都在樓下等著,大家都驚恐萬分,沒有人知道該怎麼辦。赫黑躲在自己房裡,在黑暗中,他聽著里卡鐸先生咆哮不斷。哈辛妲當天就被辭退了。里卡鐸先生不願意再見到她。他命令其他僕人將她趕出家門,他還威脅他們,如果誰敢跟她聯絡的話,下場就會和她一樣。
我和胡立安分離後的那幾個月裡,在我的思緒和夢境裡,潘妮蘿珮.安達雅成了一再出現的幽靈。我依然記得,當依蓮.瑪索知道我不是胡立安等待多年的女子時,她臉上立刻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潘妮蘿珮.安達雅,這個惡意缺席的女子,對我而言,她是個太強勢的敵人。她雖是隱形的,但我輕易就能想像她的樣子,在她的陰影下,我是個太普通、太庸俗、太真實的人。我從來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如此憎恨一個人,一個我不認識也沒見過的人。我想,假如有機會和她面對面,假如我能證實她是個有血有肉的活人,她的妖術會被破除,胡立安將重獲自由……然後,我就能和他廝守。我相信,這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耐心等候就是了。遲早,米蓋會把真相告訴我。真相,終將讓我解脫。
米蓋走出富爾杜尼帽子專賣店時,一位名叫薇森蒂妲的樓上鄰居太太走近他身旁,問他是不是來找蘇菲的?米蓋點頭稱是。「我是胡立安的好朋友。」
米蓋握著她的手,腦中卻一頭霧水。接著,蘇菲抬起頭來看著他,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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