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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像

作者:三浦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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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屏風

十、屏風

「亞紗,這對妳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還以為才兩三年,這麼快。」
「哦,你說摩理?慢慢在進行。」
「暫時什麼地方都不去。」
「是嗎?只是有的地方有吧?」
看著荻崎禿得高高的頭,洋吉想:他該當校長了。
洋吉大大地點著頭,看起來好像有意讓荻崎榮遷的樣子,其實洋吉並無此打算。
「她的家庭怎樣?」
榮介先出去穿鞋,亞紗和山畑也隨後走出去。
「唔,盜用印章?」
「榮介先生,你又喜歡上她了吧?」
「是的。」
「不錯,味道好極了。」
「這要看你怎樣轉動腦筋,榮介兄,聽說有人盜用印章,吞吃土地和房子。」
「請坐!」
「是嗎?我覺得有點頭疼。」洋吉伸手按著額,毫無現實感。
這話當時洋吉得意洋洋地轉告同事們。
(剛才這些話,教務主任也聽到了吧?)
剩下洋吉一個人,他的左肩悄悄靠著貼了淺紫色壁紙的牆,吐了一口氣。周圍吵鬧,聽不見山畑他們的談話。
絲川兄妹在洋吉他們旁邊,靠近入口的桌位坐下。這時候高高的屏風發揮了作用。
「是的,叫做絲川綠。」
「真抱歉,把你請到這裡來……那麼,校長,坐這邊好了。」
現在,對榮介的憎恨和憤怒,不住地從心底湧上來。
「五年了,校長。」
「那沒有辦法啊,這個女人大模大樣。嗯?我是長濱屋的摩理,知道吧?而且眼睛可怕地一勾。這傢伙真的不是行家?」
「不要問,跟著我走就對了。」
洋吉奇怪自己為什麼還會想到這個問題。
「啊?」
「校長!」荻崎叫喚。
「是不是有一種明治開拓時代的感覺?」荻崎望著在看菜單的洋吉臉上問。
「這裡的什錦湯味道很好。」教務主任領先走近門,原來彩色玻璃門是自動門,立刻開了。
店內播放的民謠,和許多客人的談話聲交織、重疊,所以幾乎沒有人在這樣熱鬧的店裡,注意竊聽別人的談m.hetubook.com.com話。然而,此刻洋吉和荻崎的情形特殊。荻崎豎耳傾聽鄰席的談話,探臉對洋吉說:「校長,這個女性的聲音,好像是我教過的學生,說不定是到學校拜訪過校長的……」
「對,榮介先生是守約的。」
店內客人的談話聲,和民謠都已聽不見,洋吉全神貫注於鄰席的動靜。「榮介先生,山畑正在說,你會爽約。」亞紗以撒嬌的聲調說。
荻崎不住地點頭說:
「那裡,那裡,我是記帳的,請放心。」
「不過,也許改變地點……」荻崎看得出洋吉態度有異。
「一點不錯,老實說,我不想碰見的人在鄰席……」
(榮介的爪牙,不必害怕。)
「普通的家庭?」
(因為她是那種女人……)
荻崎找話和洋吉閒聊,洋吉順口敷衍著,但鄰席的談話已使他心慌意亂。
洋吉隨便地朝入口看了一眼,卻懍然一驚。進來的是已不打電話,也不來恐嚇的絲川兄妹。
「我倒覺得很好玩。」
荻崎把自己的座位讓給洋吉,洋吉彎著背,輕手輕腳地移到荻崎的位置,略鬆了一口氣。
「我並不怕,只是對方是無賴。」洋吉僵硬的面孔終於放鬆了。
這男人叫做山畑,洋吉已經從不二夫與弘子在告訴榮介的時候聽到,但對洋吉而言,這兩人仍是可怕的「絲川綠兄妹」。
「究竟如何,還不得而知。」
「不見得,榮介兄答應好幾個女人要結婚。」
「哦,已經五年了?」
「少爺將來一定很孝順,沒有讓媽媽痛苦就生下來。」
如果要出去,非從鄰席前面經過不可。
「絕不放過他!」洋吉喃喃說。
洋吉一聽,又嚇了一跳。榮介要到這裡來!榮介是被他們叫來的嗎?榮介和山畑、亞紗他們的關係,洋吉還搞不清楚。
「怎麼這樣遲?」
洋吉用筷子把已冷的豆腐夾成四塊,胸中湧起類似殺意的憎恨。
「並不,只是她有一隻很大的鑽戒。」
和_圖_書平凡的家庭也會養出與流氓勾結、向人敲詐的女兒?洋吉感到奇怪。然而,我這教育者的兒子,與這個少女有所牽連,這事更加奇怪。
「哎呀,山畑,你這個人。」鄰席傳來稍微沙啞的絲川綠的聲音。荻崎露出狐疑的表情。
「榮介這傢伙怎麼到這時候還不來?」
在這裡碰臉可不行,洋吉假裝自然地向裡面挪,並調開臉,背對著入口的荻崎不知道誰進來,但他正替洋吉斟酒,看到了洋吉表情發生變化,立刻明白進來的人必是洋吉不願意碰面的。
「……不過,這傢伙著實不能小看他,親老子的錢他都想敲詐。」
「瞧!來了。」亞紗發出興奮的聲音。洋吉一陣緊張。
洋吉真不知道自己會怎樣對待榮介。
「不,現在不能出去,在他們走掉以前,我們悄悄留在這裡吧。」
「別生氣,亞紗。現在我們先到一個好地方去。」榮介似乎站起來。
洋吉用力揉著鼻子,他覺得和比較溫柔的女人結婚,就不會生下榮介這樣的人。
「就是這樣。」
「講話別掃興,先喝啤酒吧。」
「請坐!」三個廚師響亮的聲音迎接了他們。店內比預料寬敞,已有六成客人在內。來到榻榻米式的座席後,穿著「蝦夷」號衣,皮膚白白的少年,立刻送上毛巾和菜單。菜單上面除了什錦湯,也有毛蟹,海扇等鄉土菜,以及火鍋和炸豬排。
「木久川?不是絲川嗎?」
「謝謝,荻崎兄,你好意請客,我覺得很抱歉。旁邊那兩人的談話,我有些掛慮,我也有話要對他們說,所以想暫時聽一聽……」
「對不起,我太自私,容我改天再正式道歉,我會付帳……」
以為他們是絲川兄妹,原來是受榮介的唆使來恐嚇自己的父親。而且還到校長辦公室又罵又叫。
聲音降低,只聽到亞紗的笑聲。
當荻崎再度向洋吉斟酒時,又響起響亮的聲音。
榮介發出沉思的聲音。他是個冷酷無情的人,盜用圖章,和_圖_書偽造文件之類的事,一定不在乎地幹。
(一文錢都不給!)
「那不好意思。」
「不,不叫絲川綠,剛才那男的叫她亞紗,我也記得好像是我的學生木久川亞紗,聽這聲音,一點不錯。」荻崎迅速地在小冊上寫出木久川亞紗幾個字。
洋吉搖搖頭,露出微笑。
「從前倒是天真老實的孩子。」
叫了日本酒,什錦湯和綠蘆筍沙拉之後,洋吉新鮮地看著前後高過人頭的屏風。前面的屏風畫著榎本武揚的函館戰爭畫。後面的屏風畫的是倭奴的熊節圖。兩者都是畫卷式的,人物很多。由於屏風高,看不見鄰席,感到很自在。
「我再也不做他的爪牙了。」
布簾染出白色的「蝦夷」字樣,與紅色綠色等彩色玻璃的門十分相稱,使洋吉感到有趣。
也許是荻崎臨走時吩咐的,穿號衣的少年又送來兩瓶酒和奶油烤姥蛤、及生海扇。
洋吉吸著氣,彷彿腦袋突然挨了一棒。這話太意外,而且難於相信。不過,山畑的話是肯定的。「我再也不做他的爪牙了。」
剎時,怒火衝上來,恨不得踢倒屏風,給這兩人一頓痛打。但接著的剎那,感到全身消失了力氣。
「不,是木久川。不過,女孩子說不定結了婚,改姓絲川。」
「校長,這一家餐館,你來過嗎?」進入小路後,在第三家店前,荻崎站住問。
山畑笑起來,這時廚師響亮的聲音說:
「那個老大姊的事,後來怎樣?」山畑問。
什錦湯、馬鈴薯、海扇、姥蛤、款冬、筍等,都是北海道風味。
「不錯,到底是榮介兄。」
「你的臉色不太好。」
「不對,你和-圖-書弄錯了,哎呀,瞧不起人。」
「……原來如此,榮介兄。」
「是的,彩色玻璃和藏青色布簾就有這種感覺,菜單也一樣。」
山畑說完,亞紗卻有些歇斯底里地笑起來說:
「是是,我明白,那麼,今天我先告罪……」
酒送來了,荻崎替洋吉斟酒,洋吉心裡在想著教務主任今夜請他的動機。
看到洋吉坐立不安,荻崎也失去平靜。
「不是行家,是沒有吃過苦的小姐。」
「不要。」榮介立刻拒絕。
「父親在市內的建築公司做事,很普通的家庭。」
「我們在一起幾年了?」
「我明白了,我們出去吧。」荻崎的聲音更低了。
「不,沒來過。」
「校長,近來的學生,令人傷腦筋。」
「要你管?」
也許因為本來嗓音大,又聽到那男的說:
榮介不知低聲說了什麼,山畑和亞紗的聲音也低低說著什麼。
「上次他還說,不曉得還有什麼方法,可以敲老頭子的錢。」
「謝謝,謝謝。」廚師響亮的聲音說。
三人的聲音突然放低,酒的味道絲毫不佳,但洋吉緊張得不能不喝酒。「老頭子是老頭子,我有我的人生。」
「校長,也許我比較保守,在飲食店和學生碰面,我感到尷尬。」荻崎知道人已在鄰席,放低聲音說。
入味的馬鈴薯像栗子一樣鬆軟好吃,荻崎聽到稱讚,也笑逐顏開。被稱讚味道好,比校長似乎考慮榮陞他,使他更高興。
荻崎委婉地說著,穿了鞋,盡量把臉朝著櫃臺,避免讓木久川亞紗看到,匆匆走出去。
「抱歉抱歉,臨走的時候又來了客人,我是趕著來的。」榮介的聲音愉快,洋吉一口把酒喝下去。
在教務主任的邀請下,洋吉難得地來到娛樂街薄野。流動的檸檬色霓紅燈,紅黃綠等輪流變化的彩色霓虹燈點綴的街上,洋溢著活氣。
「慢慢進行?看樣子你還不大敢下手。榮介兄,這個女人你不敢下手嗎?」
「我們下個禮拜天到石狩河口去怎樣?」亞和圖書紗說。
「不,沒關係。」
「啊,天怎麼不會掉下錢呢?榮介先生。」亞紗的聲音顯得有幾分醉意。
洋吉眼睛瞪著空中,豎起耳朵,從不曾如此討厭過榮介的聲音。
「怎麼?要跟那個摩理玩?」
「我從來不爽約。」
洋吉忽然憶起榮介出生那天的事。那是一個晴朗的好天,幾乎不像初產,覺得有了產意,榮介就出生了。聽說是男娃,洋吉很高興,助產士對他說:
洋吉在心中嘀咕,分不出是指妻子還是榮介。
榮介的聲音雖然不大,卻聽得清清楚楚。聽到這句話時,洋吉突然浮憶起勝江的面龐,他覺得榮介遺傳勝江的成分比他多。
「頭疼?那不好,我想,外面的空氣對你有益處。」
「喏,請吃吧。輕鬆一點,我在這裡,不會讓他們找麻煩的。」荻崎向洋吉勸酒。
(若非顧及面子……)
「只要你喜歡,我就有請客的價值了,今夜可要慢慢享受享受。」
洋吉無法冷靜,榮介的事,絕不能讓教務主任聽到,但另方面他卻想知道山畑、亞紗與兒子榮介的關係。
「可是,這傢伙……」
多麼空虛,不僅是被兒子出賣和背叛而來的感慨而已,那是無法言喻的空虛感。
榮介的話使洋吉憶起摩理白白的指間閃亮的鑽戒。那是粒足以蓋兩棟房子的鑽石,榮介是個企圖向父親恐嚇金錢的人,現在不知將對摩理有什麼企圖!
「不不,請珍重。」
「是嗎?瞧,亞紗,妳的臉都紅了。」
「不要瞧不起人,被她拖得團團轉,狼狽而逃的,不是你嗎?山畑。」
(討厭的傢伙!)
荻崎點頭說:「不錯,這是木久川亞紗。」
「怎麼?現在就去?到那兒?」
「她的性格如何?」
「怎麼?亞紗,妳和那小子還不是一樣……」男人的聲音低低的。
「唔,這樣的孩子反而容易誤入歧途。」洋吉擺出校長風度點點頭,但幾乎不吃菜。
「請坐。」
「錢是天下流動的東西。」
「他總是來得晚。」亞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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