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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像

作者:三浦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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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石狩河

十一、石狩河

與今野在一起的時候是愉快的,然而,不讓她快樂的事卻佔據她的心房。
「也許是漲潮。」
弘子注視著流木浮浮沉沉的河水,喃喃說。
和她的情人幸福地站在河邊,然而,紀美子死了。不能讓榮介的妹妹獲得幸福,治再度這樣想,讓弘子幸福,似乎會使已故的紀美子更加不幸。
「榮介!」洋吉粗聲叫道。
「怎樣?」
「哦,妳是說這個。」
「妳想念紀美子,證明妳是善良的,我喜歡妳的善良。不過,紀美子的事,不是妳的責任。」
「當然真的。」
「蓋房子?那是男人的事。」
「弘子,給爸爸鋪床。」
「弘子,妳拍了爸爸馬屁。」
「總之,我不答應只蓋房子給妳。」榮介把冰塊夾入杯中,然後回頭對看著電視的不二夫說:「喂,不二夫,你也一樣吧?」
從這裡乘著馬橇,在下雪的日子,嫁到札幌西井市次郎家的紀美子的母親,到底住在那一帶?弘子以感慨頗深的眼光打量著家家戶戶。左邊砂丘連綿的街道,看來荒涼寂寞。屋簷下曬著比目魚的人家也有兩三處,卻沒有漁村的印象。
五、六隻大|乳牛在河岸沒有草的砂原慢慢走著,他們越過牛後才停車,走下車子。
今野發現弘子說的是紀美子,不覺點點頭。一隻海鷗在河面上飛著,啼叫一聲,叫聲近似貓叫。
洋吉的嘴唇動了動,突然轉過頭,溫和地對弘子說:
「要你管?」
「現在起,妳應該忘掉紀美子。」
「是的。」
弘子不由得閉上眼,她手中拿著白色康乃馨和黃色菊花。西井紀美子死後已半年,現在弘子與今野相和_圖_書偕,帶著花束,到紀美子的屍體被發現的石狩來憑弔。
「你答應不生氣嗎?」
「如果死了。但在死前卻是我的。」
被志村叫到中華餐館時,意外地看到弘子而憤然離開,但這並非完全由於他憎恨真木榮介之妹——弘子。
「哇!好美。」
石狩河把各種汙濁的東西注入海中,站在這寬闊的河口,不管願意與否,弘子都會由紀美子的死,聯想起榮介,感到很難受。
「那麼,我的怎麼辦?」
「舅舅,今天下午今野與弘子要去石狩河口,他們要送花給紀美子。」
弘子倚偎著今野,仰頭望著天,可能由於風大,雲雀不飛高也不飛低,不住地拍動翅膀,停在空中固定的地方。
「迎著春風走路真不錯。」
從枹樹林之間,隱約可看見對岸左邊八皤村紅色和青色的屋頂。
砂丘上面一片鮮紅的野玫瑰,也許由於砂和海風的關係,不能挺直,低低開在砂丘上面。可能因為是週末,遊客稍多。不過,也是二十人左右,散開於寬闊的砂丘。有些年輕的男女,在白色的無人燈塔下,拍照留念。
弘子不知幾時和父親市次郎及表哥志村親近,這事也使治不悅,好像只有他一個人受到冷落似的。可能由於這樣,治今天才特地到石狩來。
「我總覺得好像對不起紀美子,我們太幸福了。」
「心境變化了。」
「花要放在哪兒?」
「也許是黑暗的夜晚。」
「好的。」
「剛才在裡面說什麼?」
花畔是個小小的鄉村,位於札幌十餘公里外,往石狩海必經的路上,今野駕車帶著弘子經過這https://m•hetubook.com.com裡。
治望著弘子和今野兩人,心中妒火如燒。當然今野他們做夢也想不到治正以這樣的眼光在注視他們。
「弘子!」今野的語氣稍微嚴肅。
「是的,那是大哥的責任。」
「不是人?」
志村又說,他不忍心邀約市次郎同去,所以兩人要單獨去。
「這個……不必理他,這傢伙不是人。」
兩人站在河畔默禱,把花投入河中時,治歪著嘴巴,眼睛更加黯淡。花束停在拋下的地方,沒有流走。
「什麼?」
「不過,爸爸死後也是我們的。」
昨夜洋吉一面喝酒,一面愉快地說:
「我想再下游一點。」
想不到洋吉少有地反駁說:
「是的,婚禮是九月十三日,剛好還有三個月。」
「你不是說過,暫時不打算結婚?」
有時一個人在發呆時,會忽然憶起弘子,那對濕潤烏黑的眸子悲哀地注視著他,他慌忙拂掉這幻象,但有時也靜靜注視這幻象。
「那麼,我也要結婚,給我蓋一幢大房子。」
今野說的不錯,花束不但不流走,而且被推擠著,停在那兒。
「九月妳就要和我結婚,希望妳把悲哀的事忘掉。」
「什麼?」
「黑暗的夜晚?」
兩人重新上車,離開市區,向砂丘連綿的河口駛去。
在臥房替父親鋪棉被時,洋吉走進來,盤膝在榻榻米坐了片刻。
他們沒有發現西井治遠遠地注視著這邊。
「真的嗎?爸爸。」
「哼。」榮介重重地把威士忌酒杯放在桌上,瞪視著洋吉。洋吉也回望著他,兩人的眼光彷彿將迸出火花。不過,先調開視線的是洋吉https://m.hetubook.com•com,他的拳頭微微顫抖著。不二夫默默旁觀著他們。
「怎麼回事?」
一會兒,房屋已消失,從右邊的白楊與楊柳之間,出現了石狩河。河面約有二百公尺寬,河水悠悠地流著。六月的天空晴朗蔚藍,河水卻是汙濁泥黃。
不能把花束供在渡船往來不斷的地方。
「隨便爸爸處理。」
今野默默不答,注視著花束。
洋吉冷淡地說。他向來對榮介低聲下氣,這天晚上卻與平時不同。在不久前,洋吉的口氣是希望榮介和摩理結婚,但這時也不提此事。
「你不這樣想嗎?」
洋吉扼要地把山畑他們的事告訴弘子,這事與弘子及不二夫的猜測一致,但從洋吉口中說出來,更覺得榮介是可怕的人。
現在看到弘子與今野並肩站在河邊,治的心情更加複雜,他們兩人都沒有發現五十公尺外的治,他坐在鮮紅的野玫瑰到處開放的沙丘上,眼光黯淡地望著今野與弘子。即使遠看,弘子也是美麗的,不論抬頭看今野的動作,或抱著花的姿勢,或走路的樣子,以及背影,都很美麗。
一會兒,車子進入馬口鐵茸的屋頂被海風吹得泛紅的石狩市區,沿著街道,兩邊是狹長低矮的房屋,在蒙著灰塵的木板房屋之中,也夾著石造和磚瓦屋頂的古老房屋。
聽了這話,榮介立刻說:
「是的。啊,雲雀也在叫。」
聽了這話,治冒起怒火。
「在死前卻是我的?」榮介模仿洋吉的聲音,輕蔑地說,然後在用鼻音笑笑:「很好。」
治知道今野和弘子今天要來這裡。今天早上志村芳之對西井市次郎說:
「弘子,爸爸送妳和-圖-書一棟房子,妳去跟今野說。」
「亂講。」
冬天的傍晚,弘子曾到西井家,被治無情地攆走。當時弘子極誠懇的態度。一直印在治的心中。由於她是可惡的榮介之妹。所以攆走了她,但她的神情,治一直忘不了,常常在心中想,我傷害了弘子。可是,這想法又激起他對榮介的憤怒,所以治對弘子的感情十分複雜。
「不錯,今天是六月十三日,剩下三個月。」
「對。所以我希望妳做一個快樂的新娘子。」
今野挽著弘子的手走,弘子又回頭看看漂浮不動的花束。
弘子心情沉重,另外有原因,那是昨夜父親說過的話引起的。
「為什麼?」
「好……」
今野到西井家來過幾次,他那豪爽的性格,使治無法對他產生反感,他們也一起下過棋,可是,他不滿意今野與弘子是情侶。
「該生氣的,我還是會生氣。」
「財產的轉讓,不是能強迫的,那是我的自由。」
「是嗎?不過,你是男人,最好自己蓋。」
「只剩下三個月。」今野拾起砂上的流木,拋入海中。
(這個時候去把花丟到河裡有什麼用?)
「我……」
這時,在距離五十公尺的砂丘上,西井治一動不動地坐著,注視他們兩人。
「真難得。雲雀飛不動了吧?」今野的手輕輕放在弘子肩上。
「不一定,也許還可以替她蓋房子。」
弘子想,活著也許就是迎著春風走路。
「不,我贊成給弘子蓋房子。」
不錯,榮介是個冷酷的人,但洋吉從未如此指責過兒子。
「什麼?嫁粧只要有衣櫥、鏡臺、冰箱、洗衣機就夠多了。」
「什麼?隨便爸爸處理?開玩www.hetubook.com.com笑,既然爸爸這樣,我自有打算。」榮介浮著陰險的笑喝著威士忌。
「布穀鳥在啼叫。」今野回頭說。
微濕的砂堅硬好走,風吹拂著外套下襬。
「我覺得紀美子就在那下面。」
「妳最好也知道一下,這傢伙唆使小流氓要敲詐爸爸的錢。」
從一家小餅乾店轉彎,左邊停放一排約五、六輛卡車和轎車。五、六十公尺前面就是渡口,今野把車子在稍離河岸的地方。泥黃色的河中,一隻小渡船載了七、八個乘客,拖著水路渡過去,渡船的發動機聲音悠閒自得。
「不,父親替他們預備也可以。」
弘子回到起居室,榮介瞪著她說:
「可是,大哥在生氣。」
「到渡口去看看怎樣?」今野嚴肅的臉上出現微笑,看著旁邊的弘子。
「自己蓋?沒有這樣的前例,爸爸。」
「你剛才不是說,蓋房子是男人的事?」
一隻渡船靠岸,車輛魚貫地下來,接著,在岸上等候的卡車和轎車駛上去。離岸的渡船轉眼間已駛到河中央,對岸是綠色的原野,黑色的馬伸長脖子正在吃草,不到一分鐘,渡船已抵達對岸。
河面愈來愈寬,也許有三公尺寬,紀美子的屍體是從這汪汪河水的那一處撈上來的?被大哥榮介的冷酷所迫而自殺的紀美子的悲哀,重新鑽入弘子胸中。
(榮介的妹妹……)
弘子抱著花束,抬眼看著今野說:
「說是說了,但這是另一回事,既然要蓋房子給弘子,也應該蓋給我。」
「是的。」
這樣做,紀美子也不會死而復生,挽回不了生命。想像弘子抱著花束的樣子,治就非常不愉快。
「弘子,妳要什麼嫁粧,儘管說,不必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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