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西井先生，你的意思是說，也要讓他妹妹懷孕，自殺？」

「當然是的，這樣做，不是被輕視就是挨罵而已。」

「好有趣的傳說，這麼大的積丹半島，竟由那塊瘦長的蠟燭岩把它繫住？」芳之笑起來。

「可是，你自己卻一點也不懂。西井先生，你是疼愛妹妹的，非常疼愛她。但我相信榮介這個人不會像你這樣疼愛妹妹。」

時子一隻手支著櫃臺，瞪視著治的側臉。

「請坐，今天來得好早。」

「真的。你父親風度真好，高尚、沉靜。」

「不過，這岩石是怎麼形成的？是不是？舅舅。」

「總之，你想對那男人報仇，就直接對準他吧。拿妹妹出氣，對冷血漢不會有痛癢。」

「剛才那個人大概是毫不相干的人。」

現在他們三人前往積丹半島。

「對不起，現在沒有活的海膽。」櫃臺那邊四十餘歲的女人回答。

「……」

「可能，意外與驚呼都是超乎個性的。」

「是的。請吧，是涼的。」時子像老大姊一樣，把濕毛巾放在治面前。

是個白皮膚，眉目清秀的。據說，這海岸多半是從新潟來的人，那是個多美女的地方，市次郎想。

「妳的話我了解，不過，妳大概還不了解我的想法。」

市次郎默默地調頭看陽光閃爍的海，黑黑的船影活像在海面上用墨汁寫的「一」字，海浪沖擊岸邊的聲音低沉可聞，治看著市次郎的側臉問：

現代人竟有這樣純樸的人，市次郎想。

「不要發脾氣，西井先生，你的性格和真木榮介不同。」

「為什麼？替死得冤枉的妹妹復仇，不是好事嗎？久住小姐？」

「是嗎？」

「我是個很執拗的人。」

「上週和這裡的客人來過一次。」

市次郎想起紀美子曾說，那塊岩石活像穿著長裙的西歐淑女站在那裡。

「請到這邊來看吧。」

「哇，太好了，這是海膽粒啊，哪兒來的？」

「啊，西井教授也去了？」

「如果要讓他不能在社會立足，非有周密的計劃不可，可是，又不了解他的公司內情……」

「怎麼說呢？」

地點雖然在薄野末端，生意卻不錯。

玉蜀黍田和馬鈴薯田過後，車子走下斜坡，再度來到海岸道路，從岩石下面的道路轉了幾個彎，又鑽過幾個山洞，終於來到有數十棟房屋的小https://m.hetubook.com.com鎮。這裡距海角突端大約只有八公里。

「所以，我不願意那傢伙的妹妹幸福地結婚。」

「總而言之，你做不了壞事。」

「現在要下海去捕，請等一等，很快就來。」

「不，改變方法而已。因為我想如果要接近她，過去的方法行不通。現在這樣，她一定會單獨到我家來幫忙。」

「沒有這樣的事，妳是正義的盟友。」

以濃濁的海濱腔高聲說後，親切的告訴他們：

「開玩笑，讓人家潛入海中，即使一人份三百圓也太便宜了。」

這老闆娘親切的態度，沖淡了市次郎因碰見貌似榮介的青年而引起的不愉快。

時子的話的確不錯，治終於放下了心。不過，父親到這酒吧來，他畢竟感到不愉快。

時子有些生氣地打斷治的話說：

「什麼時候去積丹的？」

「是的。像你這樣疼愛妹妹，而且善良的人，即使讓弘子這個少女懷孕，我想也不忍心拋棄她，可能會愛上她。」

「到底不錯。如果是那種電話就會拆散的伴侶，那麼，拆散也不可惜……不過，事後我總覺得不舒服。如果拿電影來說，我是壞人角色。」

「傻瓜，這種事也說，還能做什麼生意？我的職業觀念很強哩。」

「久住小姐，我痛苦的是我的妹妹被那傢伙當做玩具，然後死了。所以，要是可能，我要讓他嚐嚐和我相同的痛苦。」治的面孔歪扭。

「海膽的主食是海草，味道當然美。」

三人都想。是個酷似榮介的人，若非其中一個說：

用鹽水洗過後，女孩子把海膽剖成兩半，但海膽的針仍在蠕動。他們立刻以小如耳挖勺子的赤銅湯匙，舀起變成橘色的海膽來吃。

「哎呀，你怎麼會想到這種事？可是……行不通的，人家會把她當做瘋子趕走。」

「不過，請等一下，我打電話問一問。」

時子把毛豆和乳酪放在四角形玻璃皿內，一面問：

「芳之，這蠟燭岩有一段傳說。據說，神要開闢積丹半島時，用粗繩套著那塊岩石，緊緊把積丹半島繫住。」

他們倚著涼爽的海風吹進來的矮窗看海，只穿一條短褲的男人，戴上潛水眼鏡，正要進入海中。他走了五、六步，然後游了幾下，馬上鑽入海中，兩隻腳在水面浮呀浮的。片刻後，突然抬起了臉。接著，又沉入海中，正覺得也許ｍ•ｈｅtｕｂooｋ.ｃｏｍ.ｃｏｍ會窒息時，他就浮上來。

時子曾經與治同事，在人壽保險公司做了六年外務員。婚後第二年，由於丈夫移情別戀而離婚，離婚後才做了外務員。她的脾氣倔強，工作成績卻極佳，積蓄了六年，再向銀行貸款部分錢，經營這爿酒吧，已經營了三年。

治默默默地吃著豆子。

「傻就傻。」

「這還用說？」

「不行不行，這是你的失策，你不夠了解對方。第一，你不是那種會尋仇的人，而且對弘子來說太可憐，代哥哥受罪。我同情你，所以打了搗蛋電話，從電話中，覺得她是個好女孩，事後感到很不舒服。」

「好容易來到風景這麼美的地方，卻想起了掃興的人物。」治喝了一口水，臉上有些憂鬱。

「我了解你的心情。」時子伸手摸摸假睫毛。

「玩弄了女人又拋棄之類的事，並不新鮮，沒有人會覺得特別不好……」

「執拗有時候是好，可是……」時子把酒放在治面前，站在櫃臺內說：「可是，你也真傻。」

「是嗎？不過，起碼會使婚禮不愉快。」

時子從櫃臺裡面出來，坐在治旁邊的凳子。治默默喝著酒，時子看了他一眼，問：

「不，我了解，只是……」治臉上悶悶不樂。

十七、八歲大眼睛少女，等著他們點菜。

治對弘子改變態度，以及到電視公司附近會晤弘子的事，芳之和治本身都告訴過市次郎。但他一時不能相信，反而覺得治似乎飛到他無法了解的遠方了。

「我不知道，什麼是好事，什麼是壞事，我搞不清楚。」

「連那副傲慢的神態都一樣。」

「媽，有沒有活的海膽？」

「當然。那個客人介紹說：啟北大學的西井教授，我就猜到是你父親。」

熟練的漁夫潛水，或在水中倒立，也許並不難，但也絕不簡單。

汽車經過小樽，現在正進入往蘭島的隧道。剎時，紅色的座墊變成土黃色。發現這是隧道檸檬色燈光的緣故，市次郎便把眼光移到駕駛著汽車的治背部。

「有些人長得很相像。」

「活的海膽？那不錯。」

這女人大概是老闆娘吧，她急急走到通往旅館的過道打電話：

以為一人份是三百圓，原來總共合起來才三百圓。

「真的？」

「她還是要在九月結婚？」

「夠了，請上來吧。」市次郎說。

「邀過妳，妳自己不去的。爸爸、表哥hｔtps://wｗｗ•hｅｔuboｏk.ｃｏm•cｏｍ和我三個光棍去的。」

治笑起來。「耳朵塞住了，聽不見的。」

「有時我也很想報復呢，向離婚的丈夫報復。人都是這樣，這就是人生。」時子用小指勾起鬢髮說。

「唔，你問我，我也想不出要怎麼辦。不過，至少我認為與其打電話給妹妹，不如打到哥哥的公司去。」

「那要怎樣？」

「西井先生，確實對你有好處的，就是趕快結婚，取個開朗活潑的小姐。」

「西井先生，你憎恨的人是真木榮介吧？」

「以眼還眼嗎？可是，你不是已經跟她和解了嗎？」

「坦白說吧，你是不是已經被她吸住了？」時子正面注視著治的眼睛問。

「人的心是不容易了解的，有時連自己都不懂。」

「好熱。」治把西裝掛在衣帽架，鬆開短袖襯衫的第一個釦子。

在一長排老主顧的威士忌之中，也有一瓶是治的名字。

「我也想去。」

最後，他們把一張千圓鈔票強迫地放在桌上，走出餐館。如果在札幌，光吃海膽，一人份可能就要一千圓了。

「時代酒吧」是在歡樂街薄野末端一棟小樓的一樓。招牌的霓虹燈尚未亮，這時，西井治站在時代酒吧門前，自動門就開了。

「………」

「什麼？火山腳直接進入海中，被海浪沖洗而成的集塊岩質崖？原來如此。奇岩還有很多吧？已經吃飽了，走吧。」

「西井先生，做我這一行生意的人，會聽到很多的事，看到很多的人。看得太多了，簡直就沒有辦法判斷什麼是好的，什麼是壞的。我自己做的，說不定也會引起別人的復仇呢。」

「是的，從你的話聽來，我也忍不住感到氣憤，同情你。不過，真正說到報復，卻也是困難。」

市次郎卻笑不出來。人在溺水時，一根稻草都想抓住。市次郎覺得這傳說使人聯想到這份軟弱。

這樣反覆了數次，市次郎覺得自己如同暴君，看得心中大為不忍。

「唔，當然聽著你的敘述時，我也覺得榮介這個人很可惡，不知不覺同情起你來。」

「沒有這回事。」

「爸爸不認為長得像嗎？」

「我一直想要那個傢伙嘗嘗和我相同的痛苦，妳認為怎樣？」

而把一個小紙包遞給他的話，他們不會以為看錯了人。

一個穿黑綠色洋裝，三十多歲的女人，發出親切的聲音歡迎治，她是時代酒吧的女老板時子。現在還不到五點半和-圖-書，酒吧女瑪咪和客人要到六點半過後才會來。治了解這種情形，所以都在今天這個時間來臨。

「是嗎？我一直以為了解呢。」

「打電話的事，妳不至於……」

他們三人要進入餐館時，七、八個揹著大背袋，穿著窄褲的男女，從裡面魚貫地出來。看到其中一個青年時，市次郎嚇了一跳，治和芳之也表情僵硬。

「啊，在家？因為客人要吃活的海膽，所以……啊，真的？……好，就等一會兒。」

「大概是的。」治瞪視著杯中說。

「禮拜天。」

「景色美，海膽滋味鮮，這樣就夠了吧？」

「那妳告訴他，我也來這裡？」

客人都喊時子老板娘，但治一直稱呼她在公司時所用的姓名。

「要是這樣就好了。舅舅，人們看到蠟燭岩時，究竟發出怎樣的第一聲驚呼呢？如果全部記錄下來，一定很有趣，大概百人百樣。」

「……」

「那為什麼不直接向他報仇？想出讓他無法在社會立足的方法不是比較好嗎？何必妨礙無辜的妹妹結婚？」

「啊，你去了積丹？這東西很好吃，謝謝，不過，很貴吧？」

「妳想好不好？那傢伙的妹妹結婚那天，趁她要離開家時，讓那大膽的女孩子抱著嬰兒，站在車子前面，對她說：如果一定要和今野結婚，就要收養這個嬰兒。」

「不錯吧？這是積丹三景之一，據說，高度有四十公尺。」治彷彿在介紹自己的東西一樣。

治把汽車停在「磯之家」招牌的旅館前面，指著那邊的餐館說：

「可是，那傢伙特別，說什麼懷了孕才逼著他要結婚，簡直像威脅一樣。」

「不錯。」

「這裡不該叫積丹半島，應該叫做奇石半島，因為有這麼多奇形怪狀的岩石。」

「我不是壞人，我只想替妹妹復仇而已，這該不是壞事吧？」

「唔，不錯，這些海膽的味道確實不錯。」

「嚇我一跳，真像，舅舅。」

「喂，坂田，你忘了東西。」

「積丹。」

「近來的女孩子都是大膽的。你要她做什麼？」

「那當然嘛。」治生氣地說。

三人被帶進一間二十席的房間，寬敞的房間中央擺了四張桌子，藍色的海在窗下展開。

「我在想，妳有沒有認識的人是大膽的女孩子？」

「不，還好，因為時常麻煩妳，向妳發牢騷……」治有些難為情地倚著櫃臺。

可能是住在附近的漁夫吧，穿著汗衫和短褲，拿著大魚簍出現ｈｅtubｏoｋ.ｃｏm.ｃoｍ。

「不，只是醬湯和飯而已，海膽是請客的……」

「什麼？你就要趁機對她下手？嚇死人，你真的要這樣做？」

（榮介！）

「不錯，味道一定是好的。」

治搖搖頭，中指指甲彈著櫃臺，終於毅然說：

「對，要是可能。那麼，他就會了解我的氣憤。這就是以眼還眼。」

「如果他是疼愛妹妹的人，一定不會玩弄女人。我認為榮介這個人，即使妹妹死了，對他的打擊不大。」

「不是說海膽。」

在熱飯上面擺著海膽，澆上醬油，芳之和治都默默吃著，很快就吃完了一碗。第二碗吃到一半，治才說：

「是的。」

「三百圓。」

「那……對不起。」把酒一飲而盡後，治問：「那麼，假使妳站在我的立場，妳要怎麼辦？」

深藍色海中奇石聳立的積丹景色，時常在宣傳車上看到，卻不曾去過。距離札幌雖然不近，但單程約百餘公里，一天可以往返，所以他們三人便決定今天去玩玩。

「喏，禮物。」治從口袋掏出一小盒海膽粒。

「好了，加水的。」

「是嗎？我以為以眼還眼是最好的辦法呢，讓他了解喪失妹妹的痛苦……」

「那邊的岩石怎麼回事？」芳之驚聲問。

目送那些人分乘兩輛有名古屋記號的跑車，朝神威海角方面而去，他們三人才走進餐館。

「怎麼？久住小姐，妳認識我爸爸？」

「……」

一會兒，看到高聳的岩石直直矗立於湯內海角附近的海中。這塊岩石叫做蠟燭岩。市次郎記起在蠟燭岩邊低矮的岩石和平板的岩石，恰似房屋，遠遠看去，宛如工廠。

時子拿了治喝酒的杯子，走入櫃臺裡面，從架上拿下威士忌。小麥色背部裸|露於大領口外面，那裡有一粒痣。治看著她的背部，想起弘子。

「太好了！」芳之大叫，女孩子格格笑起來。「多美的味道啊！」

「有沒有活的海膽？」

片刻後，那男人從海中上來，把魚簍交給老板娘，魚簍一倒，盆中出現了十五、六隻長針的紫海膽，和短針的栗狀海膽。

「到古平海岸吃活的海膽比較好，才十一點吧？」治說。

喝了濃茶，要付錢時，老板娘說：

「糟了，在小樽忘了買醋飯。」志村芳之自語地說。

芳之翻開桌上的旅行指南說：

「了解就好，放心吧，我也不是傻瓜，怎麼會對他說：我受你兒子之託，打捉弄人的電話。」

「這裡應該吃得到活海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