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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像

作者:三浦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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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中元燈

十六、中元燈

「媽呢?」弘子返回來。
「要下車嗎?」司機停下車。
「榮介,你認識山畑吧?」
「妳為什麼早退?」
「是的,那麼泡茶好了。」弘子把水壺放到瓦斯爐上面。
「我不是聽了妳的話才來的嗎?」
「啊!」弘子突然一驚,西井家的門開了。
「唔,嗯,說有事也算有事……」
「哦,原來是這裡。」洋吉從慢慢行駛的車內看著說:「下車怎樣?弘子,既然已經到這裡,不去也沒有禮貌。」
「如果說了就會懂,早就說了。」
「我就知道這個人遲早會發生這種事,現在終於發生了。」
「爸爸,我認為光說對不起是不夠的,我真希望讓大哥和爸爸看看紀美子的父親佇立墓前的情景。」
榮介把鄰居小孩的三輪車奪走,帶回家來。那孩子的母親馬上來取回三輪車,並且抱怨了一番。可是,第二天,那小孩子的三輪車被推落水溝。是榮介把它推落的。
「雖然是中元節,大哥恐怕也不會想起紀美子,今夜還是照樣要玩到半夜。」
摩理從陽臺的玻璃窗眺望院子,一面回答:
「大有興趣。」摩理坦白回答。
「警察捉了他?」
「是的,反正媽買回來的,不是鱈魚子,就是鹹鮭魚子。」
計程車在高高聳立的白楊林蔭道上,毫不遲疑地向西井家駛去。
「誰說的都一樣,快點回來。」
「……誰告訴爸爸的?」
「將來不堪設想」
「……因為是中元節。」
「啊?就是西井先生的女兒?」
弘子烏黑的眼睛轉為陰暗。不錯,一定發生了什麼,洋吉在心中尋找要說的話。
弘子終於恢復了平時的樣子。
做父母的卻一點不覺得,這是父母的愚蠢,父母的不明智。現在回想起來,確實是稟性難移,榮介從小時候就懂得如何威脅父母。雖然如此,既然搶奪別人的三輪車,把它推落水溝,那麼父母只好買給他啊。
「什麼?是妳?」
「唔,這事我也覺得不大好。」
「是嗎?不知道嗎?他說出了你的名字,是不是跟他有關係?」
「是的。您一個人在家吧?我送一些李子過來給您吃。」
「怎麼?是爸爸?媽呢?」
「下嗎?還是不下?」司機焦急地問。
「那個記者叫做什麼?」
「是的,大概是因為勒索。聽說,他的父親去找一位我認識的記者,懇求他不要登報。」
「可能,但榮介大概不會來。」
為什麼不多替人家想想?弘子的語氣流露著不滿。
「一點也不,我才來兩個月而已,北海道是畫材的寶藏,我想畫的地方很多。」
「請開慢一點,喏,就是那一家,啊!門燈亮了。」
「不過,現在時間還早。」
「不錯。有句話說,江和-圖-書山易改,稟性難移。我認為這是一句真理,可是,日本人都把它忘光了。」另一位教師說。
「不錯,妳是畫家,不是普普通通的小姐。」
在沙發坐下時,電話又響了。
「沒有。」
那小孩的母親生氣地說,但當時洋吉並不覺得榮介不像小孩子,也不認為他將來不堪設想。身為父親的洋吉,覺得年幼的榮介可憐,為了避免再給鄰居增加麻煩,便買一輛三輪車給榮介。現在洋吉懷著複雜的心情追憶著這件事。當別人說:
拿起聽筒,意外地聽到了榮介的聲音。
「妳對不二夫有興趣?」洋吉探問。
「上街了。」
「到那兒?」
「晚回來嗎?可是,希望妳快點回來。」
點亮門燈的,不是市次郎就是治。
榮介掛電話的聲音大得討厭。
勝江的聲音使洋吉鬆了一口氣,但他不高興地說:
洋吉揉揉鼻子,對太太和兒子都先掛斷電話而不高興。父親的地位在家庭裡,應該受到妻子和兒子的重視。我是應該受到尊敬的,洋吉想。在社會上,我是有地位的中學校長。過著平穩而認真的生活,社會上的人都說我是有人格的人。
「她上街了,有什麼事?」
(美容容大概是很花時間的地方)
「不過,我們還是回去看看吧?明天設法邀他一起來,否則我感到羞恥。」
「美容院人多,可能會晚一點回去,對不起,五點的時候,請你把電鍋的開關按一下。」
出去旅行時,摩理戴著鑽戒嗎?不會把它放在畫室小櫃裡吧?洋吉感到掛慮。因為摩理在收放鑽戒時,榮介的眼睛閃亮。現在摩理手上什麼也沒戴。
「不記得了?那真掃興。」摩理失望地說。
「我想,我跟爸爸兩人去參拜,沒有什麼意義……」
「被警察檢舉了。」
「日高,去看馬的風景。」
「妳怎麼這樣說……」
「啊,就是有一次被妳攆走的人……他怎麼了?」
「因為中元節嗎?」
門打開的聲音傳來,洋吉站起來。既然門鈴沒有響,一定是勝江。他又坐下去。她說五點多才回來,但說不定改變主意,提早趕回來。
「不,只是說,今天要晚一點回家,不要煮我的晚飯。」
「美味?」摩理問。
大概是勝江忘了說什麼,又打電話回來說。洋吉慢慢站起來。叫她買瓶葡萄酒回來,他想。
「一點不像小孩子,府上的小榮將來一定不堪設想。」
「詳細情形我也不知道……」
「是我。」
「五點?那還有一個多小時。媽要買什麼回來吧?」
「怎麼會?不會有男人讓妳單相思的。」
摩理洗了她帶來的李子,放在盤內。
榮介吞吞吐吐的語氣,又增加了洋吉的不安和*圖*書
「榮介實在教人太傷腦筋。」
「怎麼?弘子,這麼早?」
「爸爸,我到墓園去的時候,紀美子的父親茫然地站在墓前。」
「那麼,爸爸自己去吧,我不去。」
「啊,太好了,謝謝妳,冰得很涼。」
「不過,已經快到了。」
「摩理,妳實在能幹,一個人生活,不寂寞嗎?」
弘子的眼睛再度停在合抱臂膀的洋吉臉上。
回頭一看,從門內出來的是穿了烹煮服的女人,顯然是鄰居矢野路子。
洋吉的父母和勝江的父母都不是粗暴的人,勝江的父親早逝,洋吉不曾見過他,據勝江說,他是寬容、男性化的人。母親則是多情、溫厚的人。勝江似乎不像父母,而且又生下了不像父母的榮介。想到這裡,門鈴響起來。
「這裡是真木家。」把聽筒放在耳朵,洋吉恭敬地說。
「只是這樣?」
「不知道。」
雖然是想到了,但是不便於這個時候才去拜墓。
洋吉與弘子並肩坐在計程車內,不住地看著錶。並沒有限定時間,但冒昧的拜訪總是有時間性的。夕陽下山後的天空,今天顯得特別黃。
「怎麼會?只有一個人在家,無聊得很。」
「一個人才輕鬆,和別人共同生活,說不定反而寂寞。」
洋吉恨不得快點和志村碰面,以便採取對付方法。
「可是,西井家最盼望的人是大哥。」
「哦,西井教授的……原來如此,那糟了,一定糟了。」
「妳要煮嗎?」
「可是,你……」
「妳在想什麼?」洋吉問一直沉默不語的弘子。來往的車輛增加。
一定是警察,洋吉全身僵硬地拿起電話。
經過綠色電話亭後,右邊出現了西井家。
「不過,弘子,爸爸比妳了解榮介,對他不能有任何期待。」
洋吉忽然覺得討厭,他不希望榮介有一絲一毫像他。他若無其事地改變話題:
「哦,我剛才也看了。」
在路上,他們進入一家佛具店。中元節用的燈籠種類繁多,高價的有兩盞,其餘都是設計平凡的燈籠。
「不,有事。」
目送弘子上樓更衣,洋吉一面考慮是否要把山畑的事告訴她。弘子心事重重的樣子,說不定與山畑或榮介的事有關。
「不過,弘子,榮介來參拜,是不是會受到歡迎,也還不知道啊。」
「不,沒什麼事,但有事。」
「不舒服?」
左邊出現了小小的泉町公園,四、五個大約小學二年級的女孩子在那裡跳著、唱著。
「沒有。」
「我們今天不要去,明天邀大哥一起去好嗎?」
「是的,不是好吃,也不是可口,是美味。」
司機生氣地開動了車子。
m.hetubook.com.com爸爸要吃什麼?」
「到底是一樣。」
洋吉說有事時,已聽到卡喳一聲,電話掛斷了。
中午過後,家裡只有洋吉一個人。榮介及不二夫、弘子都去上班,勝江也到百貨公司去了。
「有什麼事嗎?」
(哪有人自己先掛斷電話?)
「妳不想回東京嗎?」
「啊,抱歉。弘子,下車吧。」
「被警察捉去了。」
打開門一看,穿著白色洋裝的摩理站在門外,抱著一包東西。
「有事就說吧,我會轉告你媽。」洋吉的精神集中於電話聽筒。
「十二點以前會回去。」
洋吉覺得無論如何必需向志村打聽摩理說的那些話,可是,為此就得先在紀美子靈位前合掌參拜,而中元節是最好的機會。
「有事嗎?」
晚報沒有刊出山畑的事,未被檢舉的榮介當然更不會出現報端。雖然這樣想,洋吉仍感到不安。
「一個人?」
「爸爸並沒有說大哥。」弘子的語氣似乎在責備。
「只看看西井家吧,司機先生,請從那邊拐到左邊。」
「是的,很吸引人。」
「不錯,爸爸也是幾天前就想到中元節已經到了……」
洋吉並不想打電話,卻走到電話機旁邊。突然,電話鈴響了起來。這鈴聲傳入洋吉耳中,覺得特別尖銳。
「什麼事?」
「啊,真的?您也看了?看到這個節目,我聯想到誰三歲時的情景,您知道嗎?」
也許又是由榮介背後指使的。洋吉的不安漸漸擴大,而且據說山畑的家人已向志村芳之懇求不要登報。
「是的,媽要晚一點回來,那麼,我去煮晚飯。」
「不二夫先生三歲的事,我想知道他小時候的事。」
經常很晚才回家,從不曾說一聲的榮介,不可能為了這事,特地打電話回來。
榮介似乎曖昧地笑了笑。
和父親兩人去,市次郎大概也會很高興,但治會有怎樣的表情?反正這是第一個中元節,每一個人都應該想起死者。
「……」
談話之間,車子已經過了真駒內橋。為了明年的冬季奧運會,真駒內處處興建工程,大型卡車和挖土機不住地來來往往。
「消息怎麼這樣快?聽誰說的?」
被擊中要害,洋吉板起了臉。由於開頭的時候,弘子的態度溫柔,因此,受傷愈深。洋吉想說什麼,但欲言又止。
「唔,不錯。」
(究竟是怎樣的勒索?)
「是的,西井教授的……」
「真木叔叔,我剛才看電視,看到在討論三歲小孩的教育問題。」
「我要跟大哥一起來。」弘子不下車。
這樣坦白的回答,證明不是愛情,洋吉有些失望。
山畑的家人和志村是怎樣認識的?志村是文教部的記者,他聽到榮介的名字,也許反而會大和_圖_書肆渲染一番。
「可能。」
「謝謝,我正想吃點什麼,請進吧。」洋吉愉快地說。
即使邀了榮介,他也不會參加,而且西井家也快到了,洋吉有些躊躇不決。他覺得浪費了時間和金錢。
「真木叔叔,山畑和榮介先生好像滿要好的樣子,據說,向記者說出了榮介先生的名字。」
洋吉在心中咕噥,一面看看鐘,還不到五點。
(是誰?)
「真的?偶而一個人,不是輕鬆愉快嗎?」
「是的,一個人佇立墓前,望著墳墓。他的樣子太悲哀,使我不敢走近他。」
「爸爸。」
「那麼,到札幌以後,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冷不防從摩理口中聽到山畑的名字,洋吉大吃一驚。
「性格的形成,在六歲以前,影響極大。比方說,孩子吵著要小三輪車,父母就買給他,那麼,就使他明白只要吵著要,就會得到……」
「不錯。可是,對大哥來說,他應該來。」
「我今天到紀美子的墳墓去了。」
才三點半而已。
「在沒有變成這樣以前,難道沒有辦法?我覺得不應該的是爸爸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主義。」
不是洗衣店的人就是郵差,洋吉拉拉衣服,向門口走。
「是的,我早退。」弘子低聲回答。
弘子輕輕地下樓,穿著方格短袖襯衫和迷你摺裙,繫著白色圍裙。
「單相思是沒有辦法的……真木叔叔,您知道山畑這個人嗎?」
「您也認識的,就是北海新聞的志村芳之。」
「妳媽說,五點的時候把電鍋按下去就可以了。」
「日高?那個地方有幾分寂寞的感覺吧?」
看到鄰居的孩子有一輛新的三輪車,榮介也吵著要。起初洋吉和勝江都不理他,榮介鬧了一會兒,看看父母不理睬,於是榮介忽然停止哭鬧,走到外面。
「我回來了。」
「司機先生,對不起,請你回頭開吧。」
「這傢伙毫無辦法,怎麼說他都改不了。」
買了團團旋轉的燈籠後,洋吉與弘子重新上車。藻岩山索道的燈光已亮,山在暮色中輪廓朦朧。
轉眼間,洋吉已經吃了五粒多汁的李子。
「不錯,也許這也是真理。」
(他到底像誰?)
榮介旁邊似乎有人,微微聽到女人的聲音。
「你說什麼?如果沒什麼事,我就晚一點。」
「爸爸,不是十分鐘或二十分鐘而已。我抵達以前就站在那裡,所以大概已經佇立很久了。父母都會這樣悲哀嗎?爸爸。」
「那裡,畫畫的人也是普通的小姐啊,少女的心跟一般人沒有什麼不同。」
大概是榮介的事,洋吉想,卻佯裝不知。
「熟悉得像自己的家一樣。」
「沒有。」
獲悉治的態度軟化,和市次郎及志村善待弘子等消息後,洋吉終於提起m.hetubook.com.com勇氣來訪。
小畑被警察逮捕,一點不稀奇,洋吉想。看到洋吉的表情,摩理又說:
「不,爸爸。」
「這是爸爸的錯,要先邀邀看,強迫地命令也可以,大哥應該也有人情。」
「不二夫小時候的事,我已記不清楚,因為他和榮介不同,很少惹事。」
「抱歉抱歉。」洋吉立刻拿起一粒,塞入嘴巴,突然說:「美味!」
洋吉這句實在太對不起,含著敷衍的意味,弘子不禁看看他的臉。
洋吉穿著夏季和服,躺在沙發看電視。吹拂著陽臺窗帘的風有些涼意,洋吉站起來把玻璃門關上,再度躺到沙發上。
(每一個都不懂得電話禮貌)
「精神很好。」
「什麼?榮介的名字?到底說了什麼?」洋吉改變臉色,山畑被逮捕已變成不是別人的事了。
教育問題對教育者的洋吉而言,並不新鮮,不過,三歲幼兒的教育,卻使他聯想起榮介,尤其是三輪車的事,完全是巧合,這事洋吉現在回想起來,記憶仍新如昨日。
洋吉在心中嘟噥。一點也不像我,但也不像勝江。勝江缺少情調,這一點榮介確實一樣,可是,勝江並沒有榮介的粗暴。
洋吉不安地站起來。摩理同情地看看洋吉,一會兒就告辭了。
「美味?」
「啊啊,是妳?」
「那當然,假使妳自殺,爸爸大概也一樣。實在太對不起他們了。」
「妳的話不錯……」
「……現代教育當前的急務是三歲幼兒的教育。」一位女教師說。
電視節目正在進行座談會,由四位中、小學教師參加,討論的題目是「現代教育」。洋吉打開電視時,座談會已進行了一半,話題正進入幼兒教育問題。
弘子無力地搖搖頭,走到盥洗室去了。聽著她在漱口的聲音,洋吉又不安地想也許弘子是聽到了榮介的消息。
「難得,回來晚也打電話。」
「好像精神不大好的樣子。」
「什麼事?」
「志村?」
「有啊,不過,可能只是單相思。」
想像著西井市次郎佇立墓前的情景,洋吉一面點點頭。
「你也知道?」
「後來榮介又去打擾沒有?」
「是的,爸爸。這是她死後第一個中元節,我提早下班,到墓地去了。」
「好的,如果不打擾的話……」
起居室的門開了。進來的是弘子。
「哦,我是想到你們畢竟是父子,上次榮介先生也說了相同的話,唔,美味,不是好吃,也不是可口……」
你不是慫恿山畑要脅父親的錢嗎?這話洋吉吞了下去。這種話要說出來,非十分慎重不可。
「山畑?哦,那個人怎麼了?」
「沒有,因為我出去旅行了一趟。」
「只是這樣。」
洋吉模稜兩可地笑笑。
「那麼,為什麼提早回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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