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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點

作者:三浦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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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長靴

十二 長靴

「紫藤真那麼漂亮?」
「我並不是故意拖延,妳知道,醫院的工作關係著人的生命,總是有意外的事發生,不容易按照預定去做。」
「真的吶,從來不哭。」
啟造連陽子的名字都不願意叫出口,石土水的陰魂老是纏繞於他的腦中。
「阿徹,去叫媽媽來。」
「你看,大多了吧?這孩子不哭,一點不煩人。」
夏芝雙手捧著奶瓶返回來。
「那麼,保重。」啟造一轉身,背對著林靖夫,大踏步走進市政府。
「嗯,是的,不過,想到家裡要喝牛乳很方便,就急著趕回來。」
「雪,哦,可能是的。」夏芝回到自己的床上,問:「陽子的戶口報了沒有?」
不,夏芝因為和林靖夫幽會,而把小麗趕出去,現在她應該受懲罰。
「報什麼戶口嘛?」啟造想佯裝不知道,又想大聲叫喊:「夏芝,戶口已經辦好啦!」
「哦,不行,阿徹,陽子要睡覺啦。」夏芝溫柔地說。
「哦,對了,恭喜您。」林靖夫嘴角泛著嘲諷的微笑。
「不要!」
啟造靜一靜心,然後拉開門。
「你看,陽子不哭吧?」
「已經一個多月了,再忙也不至於忙這麼久吧?」
在夏芝的殷勤聲中,啟造被送出家門,踏上被雪鋪蓋的道路。
夏芝倏地臉色蒼白。
「瘦了嗎?」
「院長,好久不見啦!」
「她的小腿漂亮,不瘦不粗。」
家裡增加了一個嬰兒,就這麼熱鬧?啟造伏在床上吸著烟。
「陽子,陽子!」阿徹高興地叫喚著。
「妳還是打算暫時不讓別人看那孩子?」
大家的笑聲再度傳來。
夏芝和啟造的身上都冒著汗。
夏芝說:「阿徹,爸爸和媽媽是中國話,不是因為做饅饅就叫媽媽。」
哈哈哈,笑聲第三次傳來,啟造站起來,臥房的門砰然打開。
「叫她換好就來。」啟造僵直地站立著。
「爸爸的長靴好長。」阿徹說。
「那怎麼辦?不知道陽子的生日了嘛。」
「啊!陽子的長處你都討厭?」
「這孩子非想個辦法不可。」
「妳好像瘦啦。」
「啊,瞧,懂了!阿徹,你再搖一次手看看。」夏芝的聲音說。
你們已經都忘了小麗?啟造擦著火柴,覺得眼淚要掉下來,他回憶著在溪畔抱起已經死了的小麗的情景。可憐,在溪畔伏著死了一夜。
「陽子第一次回家,你不抱抱她?」
「因為媽媽要做饅饅給我們吃。」
夏芝跪著,跟往日一樣侍候啟造穿鞋,她先把襪子翻捲過來,從啟造足尖套上去,然後把翻捲的襪子還原。侍候的人和被侍候的人,都因長年的習慣而合作無間。啟造的腳擱在別離了四十天的夏芝柔嫩的腿上,讓她穿襪子,他不禁依戀地想:這就是夫婦!
興沖沖地趕回來想報告戶口已經辦妥的啟造,像被潑了一盆冷水。他板著臉,脫掉沾滿泥濘的沉重長靴,手掌也沾了一把泥。
「我不還陽子和圖書,如果一定要還,我寧可死。」
還陽子的事,到底不能實現,啟造想。他走近小床望著陽子,陽子無邪地笑了,嘴裡咿呀咿呀地像是講話。
「你回來啦?」夏芝從裡面出來迎接他,手裡抱著嬰兒。
「是我不好,可能是睡眠不足的緣故。」
「嗯……」啟造尋思著辯解的詞句,「我每天都想:今天去吧,但一天忙過一天,想不到已經過了這麼久,時間過得真快!」
「是啊。」
啟造不覺咬著嘴唇。
「好。」阿徹跑出臥房。
「嗯,還沒。」
「…………」
「嗯。」這時候才開口!啟造心裡說,但從下班之後對夏芝的惱怒,一下子消失了。
啟造仍僵直地站在衣櫥前面,等待夏芝過來。
「啊,你的棉被有點潮溼,明天我給你曬曬。」夏芝鑽入啟造被窩,一面說。
「算了,我自己來。」
啟造嘴裡雖這麼說,心裡卻一萬個不願意,他期待奇蹟出現,把陽子送給別人。我有勇氣收養她,卻沒有勇氣把她報入我的戶口。
「妳敢斷言?」
「嗯……太太在給嬰兒換尿布。」阿珠窘困地說。
「哦,這就好了,妳算是幫了我的忙。」
再過幾年,阿徹少年的時候,或者到他青年的時候,發現了陽子的身世時,會怎樣?啟造不覺注視著阿徹,他似乎看到了有幾分神經質,略有皺眉癖性的阿徹的青年姿態。阿徹酷似啟造,可以想像得到他將成為一個正義感強烈的青年。
啟造氣得臉色鐵青,夏芝一向親自服侍啟造更換衣服,從不曾請別人代過手。
夏芝要把嬰兒送到啟造手裡,啟造板著面孔,瞪著夏芝。
啟造不覺露出一絲苦笑,他的精神全部貫注於陽子的問題,以致險遭車禍。
「這是什麼聲音?」
「妳怎麼提早回來?」啟造忍不住喜形於色,想到夏芝也依戀著家,覺得很安慰。
辦完戶口後,啟造一整天情緒寧靜,對工作也做得格外起勁。
夏芝雪白的頸間那兩塊紫色吻痕,像兩塊火紅的鐵片,燒燙著他的心。
「要對人說,生了四十天?」
玻璃窗上一陣輕微的淅瀝聲,啟造和夏芝都側耳靜聽。
「嗯。唔,也不見得。」
「啊,可能下雪啦。」
「你為什麼不報戶口?」夏芝一面收拾啟造脫下的睡衣,一面問。
林靖夫的表情很明顯地轉為失望。
為了陽子的戶口問題,我不知苦惱了多久,夏芝渾然不知。今後我還要為陽子的事吃多少苦?只是保守出生秘密一件事,我就傷了多少神!但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一切的苦惱我都要單獨忍受!
「是啊,因為陽子的牛乳很不容易買到。」
「…………」
「嗯……」
「……………」
「你本來不是這樣糊塗的人。」夏芝的聲音已經轉為溫柔了。
「外面確是下雪啦,已經一片銀白。」
「嗨,老實說夏芝曾動手術避孕,因此很放心……看來手術也會失敗。」
「最近不常咯血。我送您到醫院吧。」
「不錯,她的小腿和表情都美。」
「到底是有壁爐的房hetubook.com.com屋暖和。」
「我不給人家看。」
突然一輛吉甫車在啟造面前停下來。
啟造走過市政府前面,又走回來,沉浸於尋思中。
然後,穿襪子的動作雖然協調,現在兩人的心卻背道而馳。啟造認為夫婦的性生活也與穿襪子一樣,是因習慣而來的熟練。夫婦真正的結合,應該是肉體以外,心靈深處的貼合吧?現在我們兩人除了性生活以外,還有共同交流的感觸嗎?
「別胡說,阿徹。」夏芝柔聲指責阿徹。
啟造悄悄把門打開一條縫窺探,他心裡雖然想:我蠻可以砰然打開門呀!但不知怎麼,他不能那樣做。夏芝抱著陽子,阿徹和阿珠從兩旁圍著陽子。啟造離開臥房門前,大衣也不脫,頹然坐在起居室沙發上。
「那麼,母親為什麼叫媽媽。」
「為什麼叫爸爸?」
妳心中只有那嬰兒,一點不關心我和阿徹!啟造心裡說,轉進隔壁更換衣服。他以為夏芝會隨後追來,但只聽到她的聲音說:
啟造一向習慣於夏芝的柔順,夏芝有時稍微表現出倔強或固執的地方,啟造覺得很可愛,因為儘管她倔強或固執,講話的語氣和對待啟造的態度都仍溫柔體貼。
愛,到底是什麼呢?啟造越過玻璃窗眺望第一次下雪的庭院,粉白的雪不時像煙霧般被風吹散。我真的打算終生疼愛這孩子?
「說恭喜又不算恭喜。」
「不,這孩子那毛茸茸的頭髮,那兩道濃眉,以及不哭的毛病都惹我討厭。」
「車上很累吧?」
「好健忘。」
「因為爸爸要叭叭……地抽烟。」
的確,她一直沒有哭。怎麼聽說石土水被這孩子的哭聲鬧得神經衰弱?看來還是夏芝的養育方法優秀,啟造想,他覺得男人與女人畢竟是不同的。
啟造的心一鬆,他覺得與其無言對抗,還不如被責罵來得好受。
我不是把愛這孩子的事,當做這一生的任務嗎?啟造對自己說,他注視著陽子酷似石土水的眉毛附近,回顧心猿意馬的自己。
究竟要不要讓陽子入戶籍?啟造倚著市政府的門柱想,這種躊躇不決的姿態若給高木看到,他會怎麼說?啟造感到羞恥,他的耳際似乎響起了高木震耳的大笑。
「整個的人都討厭,總之,還給高木吧,幸好還未報戶口。」
「心情的變化吧?她穿和服並不難看,不過,還是洋裝漂亮。」
「即使引誘你,你也不會。」
我曾與高木約法二章,就是保守出生秘密和疼愛陽子。啟造一面想著,一面在黑暗的路上急步走著。早上下的雪已融化,長靴沾著泥濘,舉步沉重。隨著家愈近,啟造的心情又再度失去寧靜,同時有一種期待別人搭救的不安和孤獨感,又有幾分像站在起跑線的接力賽選手的緊張感。
「上午是門診部的患者,下午是住院患者,這中間要抽空往診,而且醫生的工作不只是拿著聽診器診斷病症而已啊。」
夏芝一直認為啟造老早報了戶口,啟造不由嘆了一口氣,嬰兒已經收養將近四十天,卻還未報戶口,啟造覺得有些愧對夏芝。出生www•hetubook•com.com年月需要醫生的證明,啟造是醫生,但他不願意利用自己的職權。不過,他之所以遲遲不報戶口,原因並不在此。
「四個多月的孩子要當做四十天,差得太遠了,要是人家看到,不認為妖魔才怪哩。」
「這是因為跳舞的關係吧?」
「怎麼回事?吵死了!小麗死不到週年,有什麼可開心的?」
「…………」
「喊夏芝來!」啟造對伸手要拉衣櫥抽屜的阿珠吼道。
低著頭的夏芝抬起臉來,「啊,你竟這樣忙,那怎麼支持得了?我一點不知道,真對不起。」她溫柔得令人不安,「我很瞭解你了,也罷,我今天自己去辦理吧。」
啟造點點頭,對夏芝說:
「吃飯囉,爸爸。」阿徹進來打斷了他的思潮。
「啊,好久不見。可以出來走走了嗎?」
啟造走到玄關,那裡已經擺著一雙長靴。
「啊!你今天肯去?」夏芝的臉一亮。
啟造和阿珠都哈哈笑起來。
「啊?你好狠,你……」
「我去熱一下牛乳。」夏芝披了外衣,走出臥房。
「阿徹,這嬰兒可愛嗎?」
「樓上,跟阿徹一起睡。」
「不哭的孩子惹人討厭,總之,在情緒上不能安靜。」
「丟下你一個人這麼久,真對不起。」到了晚上,夏芝才為她的離開家致歉。
「你絕不會放蕩。」
我真正充當了傻子,啟造想,同時憶起他對高木說過的一句話:「世界上有這麼一個傻瓜又何妨?」我做了傻瓜的代價就是懲罰夏芝嗎?
阿珠和阿徹都笑起來,但夏芝只瞪了啟造一眼。
「嗯,可愛,陽子比小麗可愛。」
啟造一不小心,烟灰落在墊被上。
「什麼!這就是你的本來面目?愛汝之敵人?哈,可別叫人笑掉大牙,你還是愛汝之妻吧!多大的一個傻瓜。」
夏芝一時不明白啟造的話。
啟造在迷惘中進入巴士,在迷惘中下車,正要橫過道路時,一輛吉甫車疾駛過來,險些擦過啟造鼻尖。他猛然一驚,倒退了一步,吉甫車內幾個乳臭未乾的美國大兵扭回頭,衝著他嘻笑。
大清早阿徹就下樓到啟造和夏芝的臥房來看陽子。
我險些犯下了使這唯一的兒子懷恨終生的錯事!啟造暗自慶幸還未報戶口,他從床上坐起來。無論如何非把嬰兒攆走不可!他想。
「我沒話可說,實在是因為太忙了。」
「那天紫藤睡在哪兒?」
「是的。」
「總務課長,各科主治醫生,藥劑師,X光技|師等都必須接見,解決問題,還有護士的戀愛,病人的煩惱等都要找我商量,大家都在等待著我來解決問題。」
「不,我正要來辦理戶口。」他的視線離不開林靖夫的嘴唇。
「還不行,不過,大概過幾天就可以去洞爺療養啦。」車門仍開著,但林靖夫無意下車的樣子。
「嗯。」啟造佯裝渴睡。
「不要!」
然而,這次夏芝態度冷淡、堅決。自從小麗死後,啟造一直懷恨夏芝,發現她的頸間印著林靖夫的吻痕時,甚至生了殺意。不過,這可以說是對妻子的愛情的變型。然而,現在啟造從夏芝所受到和_圖_書的卻並非如此,她給予啟造的,顯然只有仇恨。啟造感到痛苦。他雖恨夏芝,但希望夏芝對他溫柔,他希望被尊敬、被愛。
一會兒,夏芝不聲不響地走出臥房。
「出生年月你報哪一天?忘了嗎?」
是的,我是個大傻瓜,自己的孩子被人殺死,卻收養這兇手的孩子,還要把財產分贈給她。「愛汝之敵人」在字數上僅五字,它卻包含了如此深奧的意義。
夏芝的嘴唇痙攣著,沒有一絲血色,她的眼睛活像兩支刺,射向啟造。啟造感到有些狼狽,他從不曾接受過夏芝如此尖銳的視線。夏芝的眼睛仍盯著啟造,走到陽子床邊坐下,伸手圍著陽子,她的態度充滿仇恨。這時啟造才發覺夏芝並非容易對付的人。
「哦,吵了你?真對不起。」夏芝不安地致歉。「不過,陽子好像沒有哭嘛,怎麼吵了你?」
「阿珠,請妳幫忙先生換衣服。」
啟造以複雜的心情,把視線射向臥房角落的小床。我有意疼愛這孩子,所以收養了她,然而,卻叫不出她的名字,我趕不上夏芝。啟造心裡說。
「爸爸,父親就是爸爸嗎?」
這一季冬天夏芝必需每夜起來餵奶,換尿布,我要一聲不響地袖手旁觀嗎?一點不同情毫不知底細的夏芝嗎?
一股寂寞的感覺傳遍他身上每個角落,他竭力忍耐著。
不,這是因為夏芝不知道她是石土水的女兒,如果知道,她不會收養她。另一個聲音說。
「你倒是胖了一點。」夏芝柔聲說,「這是證明你沒有放蕩。」夏芝吃吃笑著。
「陽子,陽子,啊,啊。」阿徹裝出可愛的聲音逗著陽子玩。
夏芝的耳朵向來敏感,啟造把門一開,她必已迎出來。然而,今天夏芝沒有出來,其他的人也沒有出來,屋裡一片嘻笑聲。
湯紫藤來過夜後約十天,啟造下班回來,一進門,覺得家裡的空氣有異,而且聽到熱鬧的談話聲。
「開玩笑,別說三十分,甚至午飯都忙得沒法吃哩。」
「什麼事?」夏芝圍著圍裙,看到啟造坐在床上,滿臉不悅,暗暗一驚。
「傻瓜。」啟造吻著夏芝眼睛。
「而且旅館費昂貴,同時天氣一冷,還是有壁爐設備的我們家對陽子最好。」
「啊!真的?她是怎麼回事?」
「怎麼啦?」
「可是,叭叭!抽烟就叫爸爸,做饅饅就叫媽媽比較好呵。」阿徹抬起臉看著啟造。
「因為生了女孩子,夏芝高興得不得了。」
這時夏芝才發現啟造的臉色不對,便把嬰兒抱進去,放在小床上。那是阿徹和小麗睡過的小床。
「…………」
我曾嚴肅地考慮過,要把疼愛陽子的事當做這一生的任務。啟造想,他很懊悔肩負了這一個沉重的負荷。如果我疼愛她,就不至於為她的戶口問題躊躇不決了。
「我知道你很忙,但連三十分鐘的時間都抽不出來嗎?」夏芝從未如此固執。
「啟造,你去報了戶口沒有?」沒有報戶口比聲言要還陽子對夏芝的打擊更大。
夏芝悶聲不響地拿出襯衫,站在啟造背後,讓他套入手,然後夏芝的手仍按著啟造肩胛,說:
www.hetubook.com.com嗯。一旦進入醫院,就不可能出來辦私事啦。」啟造耽心如果堅持不報戶口,會引起夏芝懷疑陽子的身世。
「妳笑什麼?」
林靖夫嘲諷的微笑消失了,他輕咬著嘴唇,疑惑地看著啟造。
「那麼,阿珠就是我們的媽媽啦?」
「比小麗可愛?」
「聽說湯紫藤在這裡住了一夜?」
啟造好像被抽了後腿,非常尷尬。
「這嬰兒吵得沒法睡覺。」
「如果不這樣說,日期不能符合,因為要說是我生的嘛。」
「……………」
「…………」
「那麼,從今夜起,我和陽子搬到樓上去睡。」夏芝柔順地說。
除了夏芝以外,我一次也不曾握過女人的手,女病人當然不能列為普通女性。林靖夫應該知道我多麼愛夏芝,可是,靖夫和夏芝兩人都背叛了我。
風增強,樹林的嘩嘩聲飄過來,時間在無聲中流逝。
「拜託你,求求你,我非常渴望嬰兒。」夏芝總是這樣懇求啟造,在她的柔聲請求下,啟造每次都失敗了,但都失敗得心甘情願。
「其後又咯血沒有?」啟造望著林靖夫鮮紅的嘴唇,那塊吻痕就是這兩片嘴唇印下的!
夏芝低著頭坐在飯桌前面,啟造朝她伸出飯碗,她的頭也沒有抬起來。阿徹問:
難道我不能把夏芝的不貞視為一時的過錯而原諒她?是的,我本來有意如此做。小麗死後,夏芝悲傷欲絕,幾乎發瘋,那時我原諒了她。但如果她真正對小麗的死傷心,就不會再度讓林靖夫擁抱了。
「怎麼不必?如果人家問起哪天生的,總不能說不知道啊!」
「…………」
「…………」
「怎麼?」
「…………」
「是嗎?但不必馬上知道吧?」
夏芝默默地用手指在啟造胸膛畫著什麼。
起居室沒有一個人影,愉快的笑聲從走廊那邊的臥房傳過來。
「昨晚下了雪,妳要出去恐怕不方便,我現在先到市政府去一趟,妳打個電話給醫院,通知他們我今天晚點上班。」
「妳倒很信任我。」啟造想起林靖夫長長的手指,酸酸地,手一用力,抱住夏芝。
啟造想起王瑞琦的話:「林大夫說院長太太已經不能生孩子啦。」
「嗯,陽子不哭嘛。」
「…………」
「是啊,阿徹好開心哩。湯小姐那天穿著洋裝。」
啟造草草吃完這餐不消化的早飯,便回房更衣。夏芝隨後而來。
來到市政府古老的大門口,啟造又躊躇不決。我真的要收養陽子嗎?他問自己。雪又開始飄下來,啟造豎起大衣領子。
車門開處是林靖夫,長長的眉毛比往日更黑更漂亮,也許是由於稍微瘦了一點的緣故吧。
夏芝準會衝到門口問:「戶口報好了吧!」
按照我的本意,我不可能疼愛陽子。我是要夏芝扶養兇手的孩子,才收養了陽子。夏芝背叛我,與林靖夫通姦,小麗才被人殺害,我是為了等待夏芝明白陽子的身世而痛苦的日子來臨,才收養這孩子的。因此,眼看著夏芝被蒙在鼓裡,全心疼愛陽子,我就得到安慰。
這孩子是無辜的,啟造想。但他固然明理,卻不肯抱她,不肯對無邪地笑著的陽子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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