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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的人為什麼不要自己的孩子？」

主持外科的田大夫住在賴醫院裡面。

「我不知道。」

啟造從床上一躍而起。

陽子肩胛有一大塊青紫，腫得很高。

阿徹咬著嘴唇不答。

「豈止有一點？一定很疼。」啟造回頭問夏芝：「妳怎麼沒有發現？」啟造的口吻帶著幾分責備。

「你想陽子的父母是怎樣的人？」

石土水的孩子怎麼有憎恨人的資格！啟造在心內說，於是被陽子感動的心頓時冷卻了。啟造的心變化莫測，連他自己都感到駭異。他自問：不管是誰的孩子，這孩子本身是無辜的吧？不論好或壞，我為什麼都沒有勇氣承認？

「啊！怎麼會這樣？」阿徹嚇了一跳。

「唉！謝天謝地。」夏芝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氣。

「怎麼啦？哪兒疼？」

「做了壞事，應該挨罵。」

「嗯。」陽子點點頭，臉頰依偎著夏芝肩上。

「幸好沒有。」

「沒什麼，我突然想查一件事，妳先睡吧。」啟造阻止了她。

「好險，差一點肩骨就破了。很疼吧？」田大夫摸著陽子的頭。

「不曉得為什麼，真有點像神經麻木的孩子。」和*圖*書啟造原當做開玩笑說的，但說過後才覺得自己殘忍。

「沒有。」陽子向後退縮。

原來陽子並非有心替健二隱瞞，而是念念不忘健二的長處。

「陽子，妳來試試這件毛線衣。」夏芝給陽子編織了一件新年的毛線衣。

「什麼？受傷？」啟造在樓上反問。

「到底怎麼回事？」啟造看到阿徹的眼睛憤怒，從沙發坐起來。

夏芝突然說：「啟造，陽子真是個難得的孩子。」

敷了藥回到家裡，夏芝和阿徹衝出來迎接。

「…………」

「奇怪，還是手扭傷了吧？手舉起來看看。」

「我怕健二挨罵。」

夏芝伸出手，「抽筋吧？讓我看看。」

「疼的時候應該馬上說疼，知道嗎？夏芝，趕快叫部車來！」啟造有些生氣。

「怎麼回事？」啟造又問。

「可是，不論誰都有他自己的苦衷吧。」

「陽子真傻。」阿徹繃著臉說著。

「啟造。」

「健二沒有告訴他母親，是鄰近的孩子進成看到，對林太太告狀的。」

「唉，嗯。」啟造不覺呻|吟著，過去他一直認為陽子的眉宇間酷似石土水，但現在愈看愈覺得和_圖_書整個臉型，甚至頭的形狀都活像一個模子鑄造而出的。啟造覺得對這麼重大的事懷疑高木很可恥。

夏芝說：「剛才市場那邊的林太太帶著他們家的健二來道歉，因為健二用雪包著石頭擲陽子。是這樣子吧？陽子。」

照過Ｘ光照片後，肩骨沒有受傷。

「不知道？不會的，是誰打妳？」

「陽子生病啦？」正在做功課的阿徹回頭問。

「這孩子忍耐力真強。」

「你看，一點不哭。」啟造看著陽子說。

「怎麼會不知道？傷得這麼厲害嘛。」夏芝覺得陽子似乎隱瞞著什麼。

「不知道。」

這天晚上，啟造輾轉不能成眠。人家隨口而說的一句話，我就記恨在心，數天不忘，我實在遠不如這七歲的孩子！啟造想，同時憶起陽子剛會爬的時候，有一天，正在書房看書的時候突然停電，他點了蠟燭，拿到對面的房間。他原以為陽子在那裡睡覺，但卻看到陽子單獨在房內爬著。她看到啟造，天真地笑著，又愉快地爬動。

「我正在奇怪妳今天怎麼不去滑雪，安靜地在家裡看書，原來是這樣。」夏芝責備著自己，陽子受這麼hetubook.com.com重的傷，她卻不知道。「吵架回來要馬上講嘛。」

阿徹突然打斷夏芝的話，激動地插口說：「健二這個小子，我一定要揍他！」

「嗯，沒什麼。」陽子勉強笑笑，但脫衣服的手動作不能自如。

啟造聽到登樓梯的聲音，忙不迭地把報紙塞入抽屜。

啟造拿出其中一張，翻開放在桌上，那裡有石土水的照片，啟造目光炯炯地注視著石土水的臉。

陽子要脫下她身上的衣服時，臉突然皺起來。

陽子咬著嘴唇要舉起手，但左手舉不起來。夏芝連忙脫下陽子內衣，剎時，驚叫了一聲。

「好像沒有發燒。」夏芝按了按陽子額頭，又以自己的臉頰偎了一下。

陽子默默地用手撫著肩。

啟造把那時的陽子和今天的陽子對照了一下，覺得陽子似乎具有與生俱來的不恐怖，不懂何謂惡意的天性。這孩子是揹著人們的憎恨而生的，但她卻不記仇，多奇特的孩子啊！

陽子只看著啟造，不答腔。

「進成看到陽子蹲在地上好一會，好像很疼的樣子，因此，林太太連忙來道歉。」

「是啊，怎麼吃飯的時候也沒有發現？陽子，誰打了和_圖_書妳？」啟造對陽子的忍耐力感到驚訝，但仍忍不住焦急地問。

「傻？為什麼？」啟造突然四肢無力地倒入沙發。

陽子是殺死小麗的兇手的女兒！啟造幾乎忍不住要衝口說出這句話。他翻了一個身，一個奇怪的思想穿過他的腦海。他懷疑陽子到底是不是真的石土水的女兒？向來信任高木的啟造，以前從未懷疑過陽子的出生。

「怎麼啦？」夏芝吃了一驚，也慌忙起床。

「對不起，因為陽子沒有講。」

「可是，有一次健二給我色紙吶。」

啟造不覺又看了陽子，揣想著陽子蹲在地上忍痛的情景，好像陽子的疼痛也傳染到他身上，同時想起剛才所說的「真有點像神經麻木的孩子」這句話，而感到歉然。

「很疼吧？可憐。」

高木來訪後二、三天的晚上。

「…………」

「一定是比我們更了不起的人。」

啟造嘆息著，翻了一個身。

「哦，陽子！」夏芝的眼睛含著淚水。阿徹很不甘心陽子被欺負。

「陽子，這樣的事妳怎麼不講？」啟造的聲音和藹。

「被什麼東西撞到的吧？」阿徹扭歪著臉，好像受傷的是他自己。

「嗯。」

進入書和*圖*書房，拉開書桌左邊最下面一個抽屜。在抽屜最底層藏著三份摺成四摺的報紙，那是刊載著小麗的殺人事件的啟事。

「怎麼搞的？陽子。」

那時啟造不禁在暗中一懍，出生七、八個月的嬰兒在黑暗中不哭，愉快地爬動，的確不可思議。

「啟造。」

「好。」

依著沙發看童話書的陽子抬起了臉。她的臉色有幾分蒼白，但夏芝正滿意地欣賞著剛編織完成的白毛線衣，沒有注意陽子的臉色。

陽子想笑，但笑不出來，皺起了眉頭。夏芝給陽子穿上睡衣，一面說：

啟造下樓來查視傷痕，「啊！腫這麼高，可能是打傷的，不曉得肩骨破了沒有？很疼吧？」

「後來呢？」

「哦，你也睡不著嗎？」

「陽子並不傻，她是勇敢。啟造，剛才……」

不過，啟造卻不能老實地同意夏芝的話。

「這孩子根本不懂得憎恨人。」夏芝又說。

「嗯，睡不著，今晚喝了太多的咖啡。」啟造不願意被夏芝知道他因陽子的善良而感動。

「肩胛又青又腫。」

「怎麼樣？肩骨破了沒有？」

「有一點。」

「啟造，你來帶陽子去給醫生看，她受傷啦！」夏芝朝著樓上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