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青色火焰
「還在哭？」
「不要哭啦。」他的聲調略微重些。
「於是偷聽了電話？」
「是。」意外地，王瑞琦順從地抬起了臉。
整夜啟造都為阿徹那句話而轉動著他的大腦，因此沒有發現夏芝已經知道陽子的出身，況且今天早上啟造看到了夏芝和去而復歸的陽子抱頭痛哭的一幕，當時他心裡想：真像一對真正的母女，想不到夏芝這樣疼愛陽子！假使他知道陽子是石土水的女兒時會怎樣？他不知道夏芝昨天就已發現了。看到夏芝徹夜無眠，啟造責備自己的殘忍，不應該讓夏芝扶養石土水的孩子。分析了疲憊的原因後，啟造終於無可奈何地站起身，打算回家。這時電話鈴響了，拿起聽筒，電信局的值機員說：
啟造點燃瓦斯爐，青色的火燄靜靜地搖動。
她怎麼知道林靖夫的動向？
「好？那為什麼沒有輕鬆的聲音？醫院方面好嗎？」
「那時剛好札幌來了電話？」
這天也有三個病人連續提出相同的請求，啟造有一種被追趕的疲倦感。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後仍不想立刻回家，在院長室心不在焉地抽著烟。
放下聽筒，一陣悽涼感上心頭，外面已經漆黑，只有燈暈內看到雪飄落hetubook.com.com著，在黑暗中飛來舞去。
「哦，這是常有的例子。」
「靖夫這傢伙明年春天可以出院了，他今天到札幌來了一趟，要開業嘛，條件不夠，身體暫且不說，第一就沒有錢。別的醫院並不是找不到工作，不過，他認為按照順序，應該先找你商量。你現在當然不能一下子重新開業眼科吧？」
王瑞琦孩子氣地點點頭，「對不起，可是，您說我愛上林大夫嘛。」
啟造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卻因此很欣賞高木豪放磊落，一眼見底的率直。今天高木並未單刀直入地提出要求，而使啟造頗為失望，更因為事關林靖夫，啟造不覺感到一陣悽涼。
「怎麼哭了？多不好！」
「原來妳愛著林大夫？」啟造問。
「院長，您真的不知道？林大夫喜歡院長夫人！」
多不像高木的作風！啟造感到寂寞。剛才在電話中，高木沒有以往的率直，聲言沒有事，卻在閒談間巧妙地提出問題，好像設阱套人，頗不舒服。這使啟造有一種被人出賣的感覺。
這不是可以馬上答覆的問題。
「不，有兩個醫生負責門診部，不過，另外還有打針和拿藥的，所以一個人www.hetubook.com.com並沒有一分鐘哩。」啟造一本正經地說。
「四百人？七小時內應付四百人？那一小時將近六十人，一個人等於一分鐘。」
我的疲倦並不純粹是為了住院患者的問題，啟造想，他歷歷如見地憶起昨夜徹夜無眠的夏芝臉上的表情。夏芝真的那麼疼愛陽子嗎？他想，他做夢也想不到夏芝已經發現了陽子的出生秘密。他輕易地相信了夏芝謊造的陽子出走的理由。
「嗯，好！」
林大夫可能回來呢！啟造反感地想。也許這是一種預感。
這女孩子究竟幾歲了？應該有二十六、七了吧？
「可不是？等於是勞動，今天內科的門診部就有三百多人，將近四百人。」
「你考慮考慮吧，不必現在回答。」
啟造想起數年前有一次在上班途中遇到王瑞琦，那時也讓她哭了一次。這女孩子怎麼回事？這麼好哭，她到底為什麼哭了？
「我來煮一壺咖啡。」
高木不曾從札幌打過長途電話給啟造，究竟有什麼事？啟造摸不著頭腦。
「還有嗎？」啟造坐下來，他沒有改變表情。
「林大夫寫信給妳啦？」
「唔，我也這樣猜，所以才打這個電話。」高木似乎和圖書忘了開頭所說的「沒有事的電話」。
「好的，我先跟總務課長商量。」
「札幌高木先生打來的電話。」
「總之，回去罷。」
「…………」
「怎麼回事？」啟造莫明其妙地問。「糟糕！」
「嗯，托福，生意還不錯。」
「院長，林大夫不會回來吧？」
「還不能決定。」
啟造開始感到焦急，這像什麼話呢？如果被人看到怎麼辦？
王瑞琦睜大眼睛注視著啟造好一會兒，然後倒在椅上抽泣起來。
啟造穿上大衣，拉開門，事務員王瑞琦赫然站在門外。
「不知道什麼？」
「唔，差不多了。秋天的時候不是因為自然氣胸險些死掉嗎？有趣的是反而好了，再加上鏈黴素的治療，空洞已經沒有了。」
「是的。」王瑞琦沒有做了壞事的表情。
啟造的臉略微一暗。「沒有。」
「哦，已經痊癒啦？」
王瑞琦看著啟造，向前走了一步。
「…………」
「難道您不在乎？」
啟造熄了爐火，王瑞琦低著頭擦眼睛。
「林大夫並沒有給我信，剛才我到總機室聊天，值機的明美小姐有點事離開，所以我代她接電話……」
王瑞琦小小圓圓的眼睛露出懇求。「我……我認為不要讓林大和圖書夫回來的好。」
「是的。」
「哦，你好？有何急事？」
王瑞琦的眼圈突然一紅，啟造默默地和她返回院長室。
「怎麼啦？」
「…………」
「院長，您什麼都不知道嗎？」
高木笑起來，「看你還是老樣子。如何？眼科的診療器具賣掉沒有？」
「我今天稍微嚴厲地罵了她，以前我沒有罵過她，所以一定很傷心。」夏芝這麼告訴啟造。
喜歡林靖夫才哭？還是不喜歡才哭？啟造不瞭解女孩子的心理。他溫和地說：
「喂，啟造？」是高木依然充滿生氣的聲音。
「托福？那好啊，醫生和和尚生意好，似乎不是好事。」
王瑞琦不答，靜靜地咬著嘴唇，小得可憐的嘴唇。在燈光下，她的長髮有一部分亮得像金髮。
「是。」她仍垂著頭，「請您不要讓林大夫回來。」
值機員通報一次的時間到了。
「嘿，你怎麼不大有勁？沒有事打的電話卻有樂意聽的消息哩！」高木愉快地笑著，啟造也被惹笑了，疲倦消失了大半。「好嗎？」
「院長，拜託拜託，讓我過年以前出院。」每年一到十二月，就有不少住院患者提出這樣的請求。
「我才不要喝咖啡！」王瑞琦生氣地說。
「生意好卻好在和_圖_書健康檢查的話，還是賺不了錢。」
雖然如此，在不快中不能說沒有安慰。對於每一件事情啟造總是躊躇半天，說呢？不說？考慮又考慮，還是下不了決定。高木適得其反，一個思想進入大腦，馬上從嘴裡出來。想不到一向旁若無人的高木，現在也表現了躊躇不決的一面，這顯示啟造和高木差別的距離縮短了一步，因此啟造多少感到安慰。
「這兩年來都無菌，現在倒發胖了，出院的事已經說過好幾次，這都是自然氣胸的功勞，靖夫這傢伙運氣倒真不錯。」
不過，高木為什麼不率直地叫我雇用林靖夫？難道是因為他知道夏芝和靖夫的事？不，不可能，如果知道，高木不會希望靖夫復職，他不是那樣的人。
啟造知道陽子是在湯紫藤家裡而很放心，倒是阿徹的一句話「陽子是收養的嗎？」刺疼了啟造的心。無論如何非把阿徹和陽子當做同胞兄妹不可！啟造重新下定決心。為此，必需拋棄惹引阿徹懷疑的態度，更像個慈父那樣疼愛陽子。
「怎麼可以偷聽別人的電話？」她是林靖夫的情婦嗎？啟造仍站著，不解地注視著王瑞琦。
「沒有。」王瑞琦拿下手絹，放在膝上，抬起臉對啟造笑了笑，無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