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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點

作者:三浦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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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千島枯葉松

三十 千島枯葉松

「陽子也不在?」
「好,謝謝,真的夠啦。」夏芝把手放在肩上北原的手上面。
我被賴家收養,是否也是某一偉大的意志?陽子希望知道到底是誰把她送到這個家來。是誰呢?一定不是父親就是母親。而看到嬰兒的我,收養了我的是誰呢?陽子想知道是啟造還是夏芝。
從此,陽子很少去湯家。不跟湯紫藤見面後,陽子頻頻幻想著自己的親生父母。夏芝卻不知道陽子在湯紫藤身上所獲得的感情,從今起失去了。
「什麼?」陽子返過身來。
阿徹看著陽子,一面想像著數年後,陽子成為他的妻子,仍然像現在這樣在院子除草的情景。那時我是醫生,禮拜天的時候就像這樣看陽子做家事。
陽子大受感動,她很瞭解登山遠眺不能重返故鄉的心理,因為媽媽長眠在那裡。不知生母在何處的陽子,覺得似乎突然縮短了和失去母親的北原的距離。
「很喜歡。」陽子不解地看著夏芝。
「他們從小感情就很好。」
阿徹問陽子「北原也有信給妳嗎?」時,陽子才突然覺得北原的信重要,不應該以一雙骯髒的手來看他的信。她回到屋裡,在帆布椅坐下來,但又站起來,正襟危坐地坐在書桌前面白色繡花布套的座墊上面,掏出北原的信,剛才用手撕開的信封口,重新以剪刀剪齊。
「我聽過妳的名字,賴徹得意的妹妹,他沒有一天不談妳。」北原明朗地笑著。
「上川盆地很大,周圍是山,所以看起來好像到山腳下都是旭川,如果乘車去看的話,就知道田連著田,一大片的盆地。」
北原不等待是或否的回答,已奔下堤防,伸手觸摸千島枯葉松的樹幹。陽子驚訝地站在堤防上俯視北原,看到北原光輝的臉逐漸轉為陰暗,陽子走下堤防到北原旁邊。
這天陽子又在放學後來到湯家。陽子學校一位美術老師江先生,這幾年來時常在湯家出入,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單身漢。這天他說:
「府上的太太從結婚時到現在,用同一個罐子,放在同一個地方,我知道府上的現金放在哪兒,也知道存款摺放在什麼地方。」湯紫藤愉快地說,然後又想起地說:「哦,對了,我剛才在車內看到林大夫,他的太太和孩子在一道。」
這麼想著,不禁覺得自己再如何努力做個好孩子,都沒有人疼愛她。年輕的陽子絕不會想到自己的雙親已故世,而認為父母一定仍健在。但從他們把她送給人這一點來想,覺得自己似乎不是值得驕傲的存在。
「爸爸說要九點才回來。」夏芝的聲音輕鬆。
這是阿徹的希望,但不免有幾分寂寞感。也許陽子和北原能夠結婚,媽媽並不是為陽子著想。而是為了賴家,拼命巴結北原。
陽子冷眼旁觀夏芝的熱心招待。
假使我不能娶陽子,就把陽子託付給北原吧!如果北原有意思,我就把一切秘密都告訴他,請他愛護陽子。
媽媽怎麼啦?討厭我嗎?終於和夏芝單獨吃飯時,陽子也失去了講話的興趣。不過,陽子想,我要輕鬆地活下去,世界上有許許多多的人,我不能因為只受媽媽的影響,就變為消沉。
「回去吧?」陽子說。
「……怎麼好勞動媽媽?」北原露出常有的羞澀表情看看夏芝。北原這表情就像少年或青年對長輩撒嬌的表情。
啟造邊走邊想著北原,自從北原到來,這個家庭充滿了活氣。北原來到時,啟造剛好開始忙,他打算今天要和北原一道吃晚飯,好好談談。在路上,啟造為陽子買了巧克力。兩家食品店並排著,啟造進入較小,生意較清淡的一家。這家的包裝紙較粗糙,包裝技巧也較差,但當啟造以一百元買了五包巧克力時,老闆娘高興得惹人同情。這對啟造是小小購物,但對於店主一家的生活也許有所影響,因此,啟造覺得這等於善舉。
如果按北原先生的想法來說,我被賴家收養並非父母的意志,也非這裡父母的意志,而是更偉大的某種意志吧?
「陽子,妳認為湯阿姨家怎樣?」
阿徹高興得想歡呼,但他默默地看著陽子。
阿徹時常談到北原,因此陽子多少知道他,愛好音樂、劍術三段,母親早逝。但陽子不明白阿徹為什麼要請北原到家裡來,當然更不知道阿徹為此事考慮了多久,煩惱了多久。
湯紫藤看著啟造微笑說:「到底不錯,因此正在賭氣,是嗎?好吧,湯小姐陪您喝酒,可別哭啦!」
「那怎麼好?伯母這樣親切,我真不想回去。」
「唔,有道理,可能不錯,府上男人太多啦。」啟造不知道夏芝阻止陽子去湯家,他簡單地以為是年齡的關係。
「陽子!」阿徹不覺探出窗口叫道。
「我的工夫實在差勁。」北原抽出手走到阿徹旁邊坐下。「陽子小姐,妳怎麼去了這麼久?」
夏芝和陽子點點頭。應該在打盹的阿徹翻了一個身。
啟造不答,他當然不能說希望陽子早一天離開這個家。
「媽媽討厭他們,分不清自己的家或別人的家,一點規矩沒有。像江老師經常拖著木屐,穿一件毛線衣就到人家家裡去,不像話!」
「回來啦?樹林好玩嗎?」夏芝看到北原,立刻浮起親切的笑容。
「提起林大夫,我倒想起高大夫很久不見了,他現在在幹什麼?」
「來,北原君,吃片肉。」夏芝把肉夾到北原盤內,接著又夾了幾塊青椒和洋蔥給他。
北原來後二、三天的下午,陽子到朋友家裡。回來時,北原正在給夏芝捶肩按摩。阿徹在一旁打盹。北原看到陽子回來,不好意思地笑笑,但沒有停手。
阿徹把北原的信原封不動地放在桌上,無精打采地翻開書。陽子默默地下樓,到盥洗室洗手,然後順手洗洗臉,換了一條灰色百褶裙。
夏芝的笑聲時時傳來,啟造怒髮衝冠,他認為夏芝一定是緊靠著北原而坐。兩人不時含情相視。啟造已了無睡意。
「不m.hetubook.com.com為什麼……我什麼地方都不想去。」
我為什麼變成這樣?陽子想,眼睛仍不離開火燄。
「阿徹這孩子,怎麼不替我想想?」夏芝不容易和陌生人混熟,所以向來不喜歡客人。
「這是北原君寄來的信?」
阿徹和北原他們的笑聲吵醒了啟造,看看錶,才九點前幾分。突然門被輕輕拉開,那是夏芝。啟造閉眼不動,夏芝只探探頭,又往起居室去了。
「哦?她填了就業組?」啟造也沒有想過讓她就業。
啟造有點心動,不錯,送給湯小姐也是個辦法,與其留在家裡,不如送給湯紫藤,這對陽子也有好處。
陽子對夏芝的話感到不服。「可是,他們都是好人啊!」
北原認真地說:「我再捶一會兒。」
「可是,江老師家裡有父母,他的畫室跟起居室相接,況且不是脫|光衣服畫,有什麼關係?湯小姐也說不要緊。」
晚飯後,阿徹提議:「我們到街上逛逛,北原這是第一次來旭川哩。」
兩人進入林中小徑,小徑潮濕柔軟,雜草茂密,約有丈來高,林中幽暗。
過了一會兒,阿徹停筆休息,憑窗眺望,不覺感慨地想:又蓋了不少房屋了!阿徹小時候這附近是一片寬大的馬鈴薯園,但現在在植物園旁邊已增加了許多紅的、青的屋頂的房屋。雖然如此,可喜的是還可望見馬鈴薯園和玉蜀黍園。
陽子幾乎忍不住要笑,因為她想像著那些人聚集在賴家起居室的情景,他們一定僵硬得像木頭人。夏芝沒有給人輕鬆的氣質。湯紫藤則不同,她不令人感到拘束,但有個限度,絕不至於被人侵犯到她的內心。這並不像夏芝所說的,隨便到不像話的程度。
「對不起,給我一杯開水。」北原走進廚房。
為北原剪來一塊新布料的夏芝,翌日立刻著手縫製。阿徹有尚未穿過的家常服,為什麼還要特地為北原縫製一套?陽子感到費解。
「你怎麼不喝水?」陽子想這樣問他,但不知怎麼,她不能以平常對待人的態度對待北原。
陽子再進一步思索,這時走廊傳來腳步聲,接著夏芝走進來。
「有信嗎?」
「不去?為什麼?」阿徹也看著陽子。
「我是北原。」青年馬上親切地自我介紹。
陽子微笑不語。夏芝忙著給北原燒碎肉,斟啤酒。
「我不知道她怎麼對夏芝說的?」
「伯母真美麗。」
「給我開門呀!」
「我沒有看過像賴徹這樣疼愛妹妹的哥哥,我自以為我很愛護妹妹,但還是不如賴徹。他們兄妹倆倒更像情侶。」
「嗯,是的。」
林靖夫除了過年時來拜年之外,從不到賴家走動,據說他和妻子感情融洽,生活過得還相當美滿。
「什麼?」
不過,我非放棄這願望不可。如果要娶陽子為妻,必須讓她知道她不是賴家的女兒,那麼,陽子就會知道她的出身了。我們還是需要以兄妹的關係度過這一生。
走出食品店,啟造攔了計程車回家,要拉開門時,才發現門上了鎖,他從堆物間取出鑰匙開了後門。桌上有張紙條。
「那就好,從六月起突然不見人影。」紫藤給啟造斟酒。
樹林那邊北原和夏芝的談話聲隱約可聞。
「謝謝。」陽子也認為夏芝是美麗的,被人稱讚,感到很舒服。
這天是炎熱的星期天下午,陽子坐在樹林中看「咆哮山莊」,樹林涼爽寂靜。小說中的男主角赫斯克利夫是個棄兒,這刺|激了陽子的感情。赫斯克利夫的沉鬱熱情似乎流傳到陽子身上,陽子屏息靜氣地閱看著。棄兒的男主角愛上了被視為兄妹而扶養的凱瑟琳,凱瑟琳嫁人後他仍不忘情。後來凱瑟琳死了,他竟去挖掘墳墓,終生深沉地熱愛凱瑟琳。不知道親生父母的陽子,對這種感情頗有同感。
北原的最後一句話使夏芝一震,表情僵硬,但她馬上自然地微笑說:
「午安。」陽子也活潑地招呼,剛讀過小說的興奮情緒,使她的眼睛閃閃發亮。
看到啟造不答,紫藤說:「我的要求恐怕太過分,那麼好的孩子,誰捨得給人?我的財產不多,不過,我倒想送給陽子,讓她多讀點書,隨她願意怎麼發展就怎麼發展。」
北原拿著茶杯,默默不語地注視著陽子。陽子背轉身,開始擦洗淨的茶杯,她用力擦著,乾布和茶杯的摩擦發出嘶——嘶——的聲音,但陽子的精神貫注於她背後的北原。茶杯擦完了,陽子知道北原仍站在她背後,便轉過身來。
在札幌讀書的阿徹,每逢星期日便回來,但他單獨和陽子在一起時,比啟造更不自然和沉默,有時突然以熱烈的眼光偷偷掃她一眼,使陽子略感不安。陽子希求於阿徹的,是兄妹的感情,但阿徹卻沒有溺愛妹妹,像個大哥哥的風度。
「那裡,是我不好,我沒有想過女孩子需要讀大學。」
阿徹對於夏芝厚待北原的原因,有他自己的一套解釋。媽媽知道我喜歡陽子,她怕我和陽子結婚,所以,現在她想把陽子推給北原。
一九六二年七月
「德國松、蒙大那松。」
片刻後,陽子已到樓上來,把沒有拆開的信遞給阿徹,那是北原寄給夏芝和阿徹的。
「不,他們雖然不是規規矩矩的人,但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像話的地方?」
進入餐館,叫了火鍋,旭川街燈開始閃爍,今晚夏芝也喝了啤酒。
「我想畫陽子,參加今年秋天的展覽會,如何?陽子,肯做我的模特兒嗎?」
「我真的會寫信給妳,晚安,陽子小姐。」北原低聲說著,登上樓。
「好的,陽子小姐也一道去吧?」
啟造終於覺得啤酒的味道不錯,今晚的湯紫藤似乎比夏芝年輕、動人。
湯紫藤變化微妙的臉,陽子百看不厭,在跳舞時,莊嚴不可侵,全身散發出近乎冷淡的神情。
「他說有一個女人被海浪沖到斜里海岸。」
啟造繃起面孔。可以打個電話啊和_圖_書!不能因為這一週來連續遲歸,就認為今天也會遲歸啊!
湯阿姨是教舞蹈的,所以都以全身來傳達感情吧?這比用嘴表達更生動。
「好的。」陽子用茶杯倒了開水遞給北原。伸手接茶杯時,北原的手指碰到陽子手指,陽子一震,彷彿一股電流穿過全身。
只要陽子能夠獲得幸福就好了,我終生不結婚。心裡痛苦時,阿徹便這樣告訴自己。
陽子時常寂寞地想:我的父母為什麼要把我送給人?難道說我的存在對父母是不重要的?
「那麼,來往看看吧?」
但夏芝立刻說:「陽子,對不起,請妳看家好嗎?媽媽要出去買點東西。」夏芝交替地看著阿徹和陽子。
「不是,還談不上喜歡不喜歡。」
「自殺的嗎?」
北原回去後第三天,早飯後阿徹回到自己的房間翻譯卡羅沙的「情竇初開」,。阿徹高中時就跟著啟造學習德文,因此大學才二年級,德文已相當有根基。
陽子重新回到廚房,北原和夏芝都不見了,消毒抹布的鍋子已經沸了,陽子用北原喝過的茶杯喝開水。
這麼想著,對於夏芝對待北原的態度,也就不感到生氣了。
湯紫藤的話大出啟造意料之外,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大學?」啟造沒有想過陽子升學的問題,他打算陽子高中畢業後,馬上把她嫁出去,因為他害怕阿徹要娶陽子。
「北見是好地方嗎?」陽子把信收入信封內。
「陽子小姐!」突然,北原熱烈地喊道,周圍沒有人。
陽子卻喜歡這種姿態的江老師。
湯紫藤立刻到廚房拿了酒杯、乾酪、奶油花生等來。
「妳不喜歡北原嗎?陽子。」阿徹希望陽子回答:是的。他自從知道陽子的身世以來,認為唯一能夠給陽子幸福的,就是他自己。但近來想法改變了。
「哦,高木自從開業以來,沒有來過旭川。」
「我不想去?」
「住在樹木這麼多的地方,很幸福吧?」
「啊!失迎,失迎。」啟造搔搔頸項。
陽子紅著臉點點頭。哦,原來陽子愛上北原了,阿徹一陣寂寞。也好,陽子是我的親妹妹。
陽子默默地注視著青色的火燄,心裡想說:嗯,北原先生,我們明天終於要分別了!
「啊!哥哥好討厭。」陽子笑著說。
阿徹不知道陽子早已發現了她是賴家收養的。因為陽子從未顯出跡象。
信不長,有一行擦拭過的痕跡,陽子的手指撫摸著這一行看不清楚的字。這一封沒有對陽子表示一絲感情的信,為什麼如此強烈地吸引了陽子?也許她對北原純潔和善的印象,和對這封信的印象迥然不同的緣故吧。
「媽媽,我是兒子啊!媽媽好像都被北原搶去了,我有點忌妒哩。」阿徹有幾分醉意,他從剛才不斷地給陽子倒果汁,燒菜、燒肉等。
自從阿徹到札幌上學以來,家裡氣氛異常沉悶。夏芝經常把家收拾得很整齊,走廊抹得光滑雪亮,但不知怎麼,空氣窒悶陰鬱。
「陽子是特別好的妹妹。」阿徹已微醺。
「是的,但被救活啦。」
「啊,媽媽要做嚮導?那好極啦!」阿徹說。
一面看書,陽子漸漸覺得自己也要熱烈地愛一個人,同時被那人熱愛。
「北原君,我們到樹林去吧,我來嚮導。這是你給我捶肩的酬謝。」夏芝說。
旭川全部收入眼瞼,遠方浴著夕陽的大雪山連峰呈著紫色,非常美麗,右邊的十勝連峰像屏風似地屹立著。
「陽子小姐!」北原叫她。
「從哪兒寄來的?」夏芝在陽子的旁邊坐下。
「啊!好理想的瞭望場所。」北原瞇著眼睛說。
飯後,四個人走出外面,阿徹去打電話叫車,夏芝也有事走開。陽子抬頭看天,滿天星斗閃閃爍爍,陽子感到訝異,想不到天上有這麼多的星星。這是由於她總是在樹林旁邊觀看星斗的緣故。陽子不禁有些感傷地想:我只看到半邊的天。是的,不論什麼事,我都只看到一半,不,也許不到一半呢,我還是個無知的孩子。
夏芝抬眼看了看陽子,笑著對北原說:「好了,夠啦。」
「寫什麼?」
明天他終於要回去啦!陽子告訴自己,一面沖洗茶杯。
「旭川相當不小。」
哥哥來信時,媽媽不高興地:阿徹這孩子,怎麼不替我想想?但媽媽今天情緒多麼好啊,陽子想,她應該高興夏芝歡迎北原,但不知怎麼,高興不起來。
「怎麼啦?」
阿徹雖然這麼想,事實上他愛著陽子,他認為戶籍上的兄妹關係是可以更正的。少年時候他想跟陽子結婚的心意是真誠的,但隨著年齡的增加,陽子的立場也改變了。
被父母遺棄的人,必需像赫斯克利夫那樣,把自己所愛的對象視為世界上唯一的珍貴東西,而努力追求。這是由於他不被父母珍視的絕望,而產生了對所愛的人深切的愛情。陽子想。
「我幹嘛吃醋?」啟造泰然說,但內心卻被夏芝尖銳的話嚇了一跳,他的確對那姓江的老師感到幾分妒意。
想死但死不了這件事,我覺得意義很深。一心一意想死的意志,卻被另一種意志所推翻的事,我也感到具有嚴肅的某種東西。那不能認為是單純的偶然,而是受某一偉大的意志所操縱。從某種含意來說,似乎是比人遭遇死更嚴肅。妳說是嗎?
「種類真多。這一片瘦弱的像是營養不良的松樹是什麼名稱?」
「呀……嗬……!」北原以嘹亮的聲音呼喝著。
過了四十歲後,夏芝的性情似乎略有變化,就是說,夫婦的夜生活變得很積極。這使啟造不大安心,他想:有林靖夫的前例哩!
「賴徹很以妳為得意哩,在路上走時,看到經過的女性就說:像這個人,不及陽子一根毛,我們都說他吹牛,和_圖_書也有人說:我們要去『實地考察』哩。」
「不行!陽子還是學生。他雖然是老師,但近來不規矩的老師多得很,妳不看到有老師給女學生生孩子的事件嗎?」啟造不高興地說。
「當然囉,陽子是你的招待員。」阿徹說。
我今天來到斜里的海岸,遠處知床半島清晰可見,這裡有很多輕石頭,這是我每年必到的地方,但今年第一次發現有這麼多輕石頭。
「總之,對不起,我說了不該說的話。不過,如果改變主意的話,隨時通知我,我十二分歡迎。」湯紫藤說完,便叫車回去了。
這時一隻松鼠從陽子腳旁跑過,她嚇了一跳,站起來,於是發現了這個身穿白襯衫、黑長褲,注視著她的青年。
「府上的健康優良兒近來怎麼看不到影子?好嗎?」湯紫藤問。
這世界上有沒有把我視為至寶,真正疼愛我的人?
陽子只輕輕點了一下頭,她介意著夏芝把手放在北原手上的舉動。
近來陽子每週到湯紫藤家一次,湯紫藤家與陽子幼時沒多大改變,仍充滿令人懷念的氣氛。紫藤並未特別客氣,只在看到陽子時盈盈一笑而已。
阿徹點點頭。一絲苦澀泛上阿徹的臉,但北原和陽子都沒有發覺。
但夏芝突然贊同地說:「不過,江老師是個很直爽的青年,又是陽子學校裡的老師,恐怕不好意思拒絕。」
過了一會兒,走廊有輕盈的腳步聲,接著是有力的男人腳步聲,啟造的神經立刻集中於耳朵。
「湯阿姨家的客人大都是男人吧?陽子已經到被男人注意的年齡了,媽媽的朋友有人在妳這樣的年齡結婚呢。妳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以後不要再到那種地方去。」
陽子不禁同情起啟造來。
突然,看到陽子在窗下院子裡除草,陽子頭上包著白色圍巾,在陽光下熱心地拔著草。看到陽子意外的姿態,阿徹不覺笑了。陽子穿著白襯衫,黑短褲。她向來討厭短褲,但工作的時候還是短褲方便,所以工作時只好穿它。
「媽媽有爸爸嘛!」阿徹粗聲說。
「陽子。」
我想,陽子的出身還是不能告訴北原。知道這秘密的,只有父母和我,以及札幌的高叔叔。祕密不能洩漏。不過,只怕媽媽會洩漏出來。
陽子想到命運這句話,但覺得北原信中的「某一偉大意志」與「命運」略有差異。可是,差在哪兒?信上說那自殺的女人獲救了,看來世間真的有某種超越人的偉大意志存在。不過,它和命運有些不同,但我不知道什麼地方不同。
陽子默默地把信遞給夏芝。夏芝接過信便站起來,從此,這封信沒有回到陽子手中。
尤其是啟造不回家吃飯的時候,夏芝總是默默不語地吃飯。飯桌上面舖著漿得挺硬的白桌巾,中間擺著一瓶鮮花。精緻的盤中有厚厚的烤肉,和拌著沙拉的蘆筍,大碗中是牛肉熬的濃湯,飯後的蘋果擺在水果盤中。總之,是相當完美的一餐飯,然而陽子卻感到一股寒意。和一語不發的夏芝相對吃飯的陽子,必需尋找話題講話,但夏芝仍若有所思地不答腔。
外面還未黑,啟造慌忙起身打開前門。
北原和陽子邊說邊走出樹林,向堤防走去,堤防上面的強烈日光耀眼地亮著。
「我是在千島出生,四歲的時候被遣送到北海道的。我母親長眠於千島,所以我每年都要登上斜里山眺望千島,但陰天的時候看不見千島。高一的時候,有一次我連續十天每天爬上斜里山哩!」
啟造發覺夏芝的感情似乎突然變得非常高昂,他現在才生氣聽到夏芝要給北原縫製家常便服時,自己為什麼未加阻止。又不是要住整個夏天的客人,何必特地為他購新衣?
「一點不要緊,你在這裡的期間,可以盡量把我當做媽媽。」夏芝慈藹地說著,從廚房拿來冷凍牛奶。
「沒什麼。」湯紫藤心不在焉地望著窗外。
「聽說去年的稅金是二百五十萬元,可見生意很好。看他好像沒有生意頭腦,似乎錯啦。」
「你不介紹我也一眼看出是陽子小姐。」
這一週來啟造連日遲歸,感到有些疲倦。有重症患者時,啟造不放心托給值班醫生,自己按時下班。雖然他明知對醫生多信任一分,醫生們就會努力一分,但他仍不敢早早回家,他對這樣的自己感到生氣。這與其說是啟造的責任感,不如說是他的細心。
阿徹坐起來。
不一會兒工夫啤酒喝完了,當他從冰箱拿出第二瓶啤酒時,聽到有人敲窗的聲音,原來是湯紫藤。
北原的送別會應該讓阿徹和陽子去負責,何需夏芝拋下家去參加?
不是夏芝!啟造在黑暗中笑了,越想越覺得剛才的嫉妒滑稽可笑。原來是北原和陽子。啟造浮憶起阿徹的面容來。
今天早上,海岸上漂來一個年輕女性,她是跳海自殺,被海浪沖到岸上的。這位昏倒在海岸的女人被人救活了。
突然,北原和陽子交換了一下視線,兩人都微笑了。阿徹默默地看著。
不時有小孩子拿著釣魚竿,提著小水桶,經過樹林的堤防。但陽子一心看著小說,沒有發現他們。一個青年正站在牧草繁茂的小徑,注視著陽子沉思的側臉,陽子自然絲毫沒有覺察。
「可是,媽媽呢?」
陽子重新把信看了一遍。某一偉大的意志是什麼?是指神而說的嗎?年輕的陽子不明白神是什麼?她從未想過關於神的事,因為她認為自己並未懦弱到需要信神。不過,看過北原的信後,她對「某一偉大的意志」這一句話產生了共鳴。如果這是別人的信,她可能已經忽略了這句話。
造紙工廠的白煙裊裊上昇。
「幸福?」陽子從不認為自己不幸,發現啟造和夏芝非親生父母時,和畢業典禮答謝詞稿是張白紙時,她雖然感到悲哀,卻不覺得不幸https://m.hetubook.com.com。但現在聽到「幸福」這句話,卻覺得這句話距她很遠很遠。
「當然嘛!絕對不許陽子做模特兒。」啟造堅決地反對。
「當然賴家有的是錢,不僅大學可以讀,即使要留美、留法都不成問題,我很明白不是我該出場的戲,只是因為聽說陽子不升學,我才想到這如意算盤。」
「啊,斜里?給媽媽的信是從北見寄來的。」夏芝看著陽子膝上的信。
陽子高中一年,阿徹北海道大學二年。
「也許是進入高中後,突然長大的緣故吧?」
「啊,對不起,有哥哥的信。」陽子說。
「怎麼啦?」
「不會的,爸爸近來都很忙。」
陽子拍落手上的土接信,郵差走後,陽子從其中抽出一封,急急拆開,但不知想起了什麼,把那封拆開的信塞進短褲的大褲袋裡,朝樹林方面走去,顯然是要在林中慢慢看信。
阿徹沒有講話。
「健康優良兒?哦,你是說陽子?不錯,這孩子健康,發育優良。她很好啊。」啟造覺得陽子近來又長高了。
「爸爸會回來嘛!」阿徹說。
這天終於下定決心,於五點下班時間走出醫院,他輕鬆地慢慢走過許久沒有走過的街道。曾有人批評說:「堂堂賴醫院的院長,怎麼搭巴士下班?」但除了出診和醫院的公事之外,啟造從不使用醫院的座車,他認為為了他而早出晚歸的司機未免可憐。所以總是搭巴士或乘計程車上班。這樣比較自由自在,興致來時也可以散散步。阿徹獲取汽車駕駛執照後,希望買一部,但啟造不答應,他自己討厭駕車,同時認為大學生不該擁有座車。
陽子後退了一步。
陽子不大感興趣,她認為與其當模特兒,不如自己畫。江老師倒很熱心,他從以前就在想畫陽子。這件事湯紫藤打電話轉告了夏芝,當天晚上夏芝便告訴啟造,然後說:
「火鍋不難吃吧?」北原看著陽子說。
「斜里。」
陽子再度背朝著北原,把乾布丟入消毒用的鍋內,點燃瓦斯爐。
「賴大夫,您不讓陽子讀大學?」湯紫藤說。
湯紫藤難得地沉默著,獨自喝著悶酒。
陽子在賴家生活最痛苦,假使和我結婚後發現了她的出身,她一定會誤以為我不是愛她,而是同情她。知道自己的父親是殺死小姑的兇手後,結婚生活將不能繼續維持。
「北原這個人很不錯哩。」
「賴徹從未說過府上旁邊就是樹林,這傢伙真怪。」北原笑著,「我喜歡樹林,像這樣青一色松樹的樹林太少有,我剛剛看到標誌,才知道這些松樹的名稱。加拿大松、喜馬拉雅松、斯多羅布松……還有什麼?」
「如果你有興趣,等一下我可以領你去看胡桃林。」夏芝表情輕鬆。
「怎麼回事?剛才從窗外看到你那張臉,好像是被太太遺棄,在吃醋似的。」湯紫藤直爽地說。
「啊?千島枯葉松?」北原的臉射出光輝。「真的嗎?這就是千島枯葉松?……」
「哦,就是那一片有溫柔感的松樹嗎?那是千島枯葉松。」
「陽子沒說要升學?」
「陽子小姐,我們到溪畔走走好嗎?」說著,北原終於把杯中的水喝下去。
北原邦雄
這不像是對兒子的同學講話的聲音。阿徹也發覺了。他當然不可能想到母親會被與他同年輩的北原所吸引,他本身認為能夠吸引他的異性,只限於年齡比他小的女人。

「那片樹林就是賴家旁邊的樹林吧?」北原指著說。夏芝微笑頷首。
「陽子,聽說北原君寄信來?」

阿徹和陽子預定在高砂臺招待北原吃晚飯,這是北原假期中的最後一餐。三人臨走時,夏芝才說要一塊兒去。
陽子注視著從肉中流出來的脂肪,有的脂肪掉入火中,飛起小小火花,脂肪燃燒的煙慢慢上升,瀰漫於室內。
看到夏芝不高興的樣子,陽子想到北原在這個家裡一定不會愉快,同時也對阿徹感到同情。
一定是北原的信!阿徹突然感到氣悶。
陽子倚著門仰望夕陽殘映的天空,鳥兒在林中鳴叫,遠遠的西空有一細長黃色雲帶,陽子想起那是人們稱為清姬彩帶的雲
「可是,哥哥,我沒有理由非要和北原先生來往不可啊!」
「北原也有信給妳嗎?」
「這裡不錯吧!」夏芝靠近北原。
「不,一點不。」
北原看了陽子一眼。陽子默默地擦過兩人的身旁,逕自回到自己的房間。但進入房內後,陽子立刻後悔了。我是怎麼搞的?變得這樣無聊?我的性格應該更活潑,更老實啊!不能這樣,我必需做個柔順的孩子。
北原看著陽子手中的書說:「哦,『咆哮山莊』?我已看了兩遍。」
「爸爸今晚恐怕也要過九點才回來,今晚我們大家聯合開個北原君送別會吧。」夏芝似乎一心想著北原。
也許我是哥哥心中最珍重的人。陽子想。但並不因此而高興。她想,阿徹的眼睛流露出戀情時,就是她離開這個家的時候。
「我只要想到自己家裡經常有五、六個人,不是躺著就是隨隨便便地坐著,我就頭痛。」夏芝滿臉不屑地說。
穿著夏芝新縫製家常服的北原,和夏芝走進樹林,阿徹和陽子默然目送他們。
「哦,真的?讓我看看好嗎?」
賴陽子小姐:
「那麼,打個電話說一聲吧,也許爸爸今天要提早回來呢。」
「是啊,聽說陽子的成績很好,她們的社會科田老師常常到我那兒,他說從第二學期開始分升學組和就業組,陽子填了就業組。」
「而且不客氣地吃飯吧?湯阿姨也不對,儘管有錢也不應該經常請那些人吃飯。」
目送北原他們的車子開走後,陽子對夏hetubook.com.com芝的態度感到不安,少女特有的純潔,她敏感地嗅到了某種味道。
「不喜歡北原?」阿徹問,心裡紊亂。
兩人默默地走了一會兒,北原先說:
「我……」北原囁囁地平視著陽子。「可以寫信給妳嗎?」
「明天我們和北原三個人去層雲峽玩好嗎?」
暑假將到,夏芝收到阿徹的來信。「過幾天我要回家,請您款待我一個同宿舍的同學,讓他在家裡住一週,他叫北原,是化學系的學生,高我一年,我常受他的照顧,請您歡迎他。」
北原手中仍拿著盛著開水的茶杯。
「聽說江老師是光棍,讓一個女孩子給他畫畫,似乎不大妥當。」夏芝表示不贊成。
「什麼?妳不覺得?那間起居室擠滿三教九流的人,不大像話嘛?」
「好吧,賴徹可能已在焦急,我喜歡這一片樹林,不知不覺竟走了將近一小時。」
不知怎麼,啟造今晚不想見到夏芝,因此早早上床,考慮把陽子送給湯紫藤,以便使她和阿徹疏遠。他認為陽子一定樂意到湯家去。啟造決定找個機會跟夏芝商量。由於連日來的疲倦,啟造很快就入睡了。
「北原君……!」顯然是阿徹在尋找他。
「爸爸會回來嘛。」阿徹不高興地說。
吃過午飯後,陽子在廚房洗茶杯,人在廚房,心在北原身上。
啟造覺得紫藤的側臉比前面好看。湯小姐生過孩子哩!啟造想,他覺得湯紫藤也是個女人。湯紫藤突然轉回臉看啟造,啟造的胸部一跳,低下眼睛。
高砂臺是美瑛溪那邊,與山連接的高地。高砂臺上有洋餐廳、高塔等。他們的車子停在洋餐廳前面。
陽子只能嫁給我,阿徹勉強自己相信這一點。他和北原同在一間宿舍,對他頗瞭解,認為他是個聰明、爽直,有勇氣,有前途的青年。
啟造從冰箱拿出一瓶啤酒,但找不到佐酒的東西,只好以剛買回來的巧克力佐酒。啟造一面喝酒一面想:沒有人看得出夏芝已經四十多歲,她看起來不過是三十出頭而已,這在二十二、三歲的大學生看起來,也許覺得年齡差不了多少。
「什麼嘛,哥哥。」
陽子眺望了一會兒清姬彩帶的雲,便進入屋裡燒洗澡水,在杳無一人的家中望著火焰,寂寞寧靜。
基於青年的熱情,阿徹把北原招待到旭川家裡來。所以,他一方面希望北原和陽子親近,一方面卻希望他們不要親近。只要看到陽子和北原接近,就感到痛苦。
太偉大了,赫斯克利夫不論看著床、看著石頭,或浮雲、樹木,都會看到凱瑟琳的臉。陽子想,她很羨慕赫斯克利夫,她認為終生熱愛凱瑟琳的赫斯克利夫,才是真正珍貴的人。
陽子臉上不覺飛上紅霞,覺得她正在思索的事被這青年窺悉了。青年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個中等身材、膚色淺黑的青年,眉毛濃黑,給人爽朗的印象。
「許多種類的松樹連成一大片松林,真難得。」北原的語調含著幾分親密。
「田老師很替她惋惜,他認為陽子應該升學。」
「奶油花生是放在哪兒?」啟造詫異地問。
「這是為什麼?」啟造不知道為什麼,陽子應該是每週到湯家去一次啊。
「喜歡?妳不覺有些不像話嗎?」
「我也有一個妹妹,所以他怎麼自吹自擂,我都不羨慕,不過……」北原說著,表情略微羞澀地住了口。
「我沒有給母親捶肩的經驗,因為家母死得很早。每次聽到『媽媽,我給妳捶肩』時,總忍不住流淚。今天能夠倣傚一下這種孝行,我覺得很欣慰。」北原愉快地說。
「因為生意好?」
「我不是說過。歡迎你整個暑假都住在這裡!」
陽子本來就對做模特兒不感興趣,加上啟造的強烈反對,便決定拒絕。
夏芝把信拿給陽子看,為難地說:
不過,他並不是凱瑟琳的「唯一珍貴的人」。陽子從書上抬起臉,凝神沉思。如果要戀愛,我也要這樣熱烈地,嚴肅地戀愛。
「我不去。」陽子看著阿徹。
由於陽子被要求做模特兒的事,引起夏芝想像陽子在湯紫藤家起居室受到歡迎的程度,而感到不悅,因此不高興陽子到紫藤家去。有一天,晚飯後夏芝對陽子說:
「是的。」
夏芝突然拉下臉,冷笑說:「咦?你吃醋?」
「都出去給阿徹的同學送別。」
阿徹覺得毫不知情,熱心地拔著草的陽子很可憐,正想開口喊陽子時,看到郵差的紅色腳踏車停了下來。
「醒啦?」北原說。
陽子發現今天夏芝的嘴唇比往日鮮紅。
「我們要在高砂臺的洋餐館給北原送別,方便的話請光臨。」
「何必?我們家的陽子不必充當模特兒。」啟造不為所動。
總而言之,夏芝不喜歡陽子到湯家去。
陽子有些耽心夏芝將以怎樣的態度迎接這位客人。
當然陽子不認為夏芝疼愛她,啟造是溫和的,但也沒有積極的父愛,他和陽子單獨在一起時,總是顯得沉重、不自然。
陽子不答,因為無辭以對,她對北原說的夏芝是好母親這一點有反感。
走到堤防時,聽到阿徹的聲音:
「哦,你是哥哥的朋友?」陽子重新點點頭,「我是妹妹陽子。」
「午安。」青年像對熟人似地親切地招呼。
阿徹聞聲跑來。「哦,原來跟陽子一道。」阿徹笑著。
「那很好。」
我才不要媽媽看中的人!陽子想,一陣寂寞,幾乎想哭。
「您別生氣,我也不認為您該讓她升學。我只是想,反正陽子有一天總要嫁出去,不如趁現在送給我。當然我知道您培養她這麼多年,可能捨不得。」
這時夏芝進入廚房,「北原君,要不要去散散步?」
「為什麼不想去?」
「賴徹和妳都是幸福的,有那麼好的母親……好羨慕。」
陽子立刻點點頭。看到陽子點頭,北原羞澀地笑了。陽子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反覆著:「我可以寫信給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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