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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旅館時，服務生已給他們舖好了床。

陽子倒杯開水要喝，但先問阿徹。

陽子是屬於北原的！阿徹強迫自己如此相信。將來陽子和北原是否會結婚還是個未知數。不過，阿徹想，反正陽子必須和別的男子結婚。

陽子不知不覺緊偎著阿徹肩膀。

「啊，洗得好痛快。」陽子坐在自己的床上看著阿徹。

「哦？」陽子輕輕應著。

吃過晚飯，阿徹和陽子出去看火神祭。太陽早已下山，道路黑暗，祭壇佈置於旅館不遠的地方，祭壇周圍被觀光客擠得水洩不通。祭壇上面擺供著河豚、蘿蔔、黃瓜、茄子等許多蔬菜。祭壇旁邊約三丈多高的聖火臺，不時飄落下火粉。

「我常常在妳的枕頭旁邊看妳，有一次想摸摸妳的頭，挨了一頓罵，因為妳還太小，頭軟軟的，不能摸。」

那麼小的時候就發現自己不是親生女兒，為什麼還能輕鬆愉快地維持原來的生活？阿徹突然覺得從小一起長大的陽子像一個陌生人。陽子的表情為什麼沒有一絲陰影？他不解為什麼陽子比他更輕鬆、開朗。

「山間的燄火有一股懾人的吸引力。」

「對別人講過沒有？這話。」

「回去吧。」

近來阿徹不再那麼陰鬱沉悶，完全像個疼愛妹妹的htｔps://ｗｗw•ｈetuｂｏｏｋ.com•ｃｏm哥哥，陽子很喜歡這樣的阿徹。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

「什麼？」

「唔，這個不能保險，我看還是給北原寫個遺囑吧？」阿徹愉快地說。

陽子默默地瞪著天花板。

八月尾阿徹從朋友處借來一部轎車，要到層雲峽看愛奴人的火神祭，他邀夏芝和陽子一道去。

「啊！那溪流好美，這才是石狩溪的本來面目吧？」

阿徹猛然跳起來。陽子露出微笑，靜靜地看著阿徹。

「哥哥。」陽子在阿徹耳旁叫著。

「你們兩個去吧，反正當天來回吧？」

陽子走出房間後，阿徹便鑽入被窩，他要在陽子回來以前入睡。他的身體有些微的抖顫。他對自己感到生氣，想起夏芝不安的眼光。

混蛋！陽子是我的妹妹！阿徹在心中自罵。如果意志如此不堅定，怎麼能以哥哥的身分為陽子的幸福而努力？

「陽子到底還是像媽媽，像外祖母。」阿徹不認識早逝的外婆，只從褪了色的照片看過她。

我是陽子的親哥哥，在同一房間住多少夜，我還是她的親哥哥！阿徹對夏芝不安的視線感到氣憤。

「岩壁？真的？」阿徹仍兩臂合抱於胸前。

門拉開，陽子進來。

「別人https://m.hetubook.com.com說的。」陽子想起牛奶店的夫婦。

「妳幾時知道的？」阿徹的聲音略微發抖。

陽子的臉映著火花，阿徹覺得很美麗，燄火發出嘶嘶的金屬性聲音。

「我絕不自暴自棄。來層雲峽途中，我們看到石狩溪上游清澈見底，雖然下游因工場的髒水而混濁不清。看到它時，我心裡想：我不是溪流，我是人，即使我被潑了髒水，我仍不要失去本來面目。哥哥，你看，我還是不老實。」陽子聲調明朗、清晰。

「不，一次就夠啦。」

「哥哥，你的技術好高明啊！」陽子剝了一塊巧克力放入阿徹嘴裡。

「岩壁好像是活的。」

「我在札幌常常開同學的車。」阿徹輕鬆地說。

大雪山的連峰高聳清晰地逼近，車子經過山川的街道，逐漸進入山峽，活像巨人以他的大斧頭鑿開的岩壁連綿不斷，車子終於抵達層雲峽。

「為什麼？不舒服？」阿徹驚訝地看著陽子。這時舞蹈結束，人群向溪那邊湧去。

「哦，是那樣的嗎？雖然如此，妳總算一點兒不變壞。」

接著燄火大放，溪水倒映著燄火，燦爛絢麗。燄火向夜空大大地散開時，岩壁如同被推出般突然現出形體，燄火消失時，岩壁也隨著消和-圖-書失了。每次燄火放射，陽子就凝神注視著岩壁的出現，那黝黑莊穆的岩壁與燄花對照，分外壯麗。從黑暗中出現又消失到黑暗中的岩壁，好像地球在呼呼喘著氣，令人不安，但另有一番緊張急迫的美。

「那麼久以前？」阿徹再度吃了一驚。

「這聲音很像燒夷彈，使人想到戰爭。」旁邊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厭惡地說著，離開了。

離開旭川，進入永山村後，稻田油綠美麗。阿徹的駕駛很細心慎重。

「不過，也許這是我變壞的地方。我希望給親生母親誇獎，所以努力做個乖孩子。讀初中以後，時常看到報紙上有太保太妹的記事，他們大都是因為沒有雙親，或只有繼母、繼父，於是悲觀消沉，自暴自棄。我不想變成那樣的人，不願意把自己的過失歸罪於別人。自己變壞，應該由自己負責。當然環境是很重要，但從根本上說，還是應由自己負責。

「後來……」

「哥哥的駕駛技術可以放心嗎？可以不必寫遺囑嗎？」坐在車內後，陽子開玩笑說。

陽子和阿徹看到那離去的男人拿著拐杖走路，沒有經歷過戰爭的陽子，卻直覺地感到了戰爭的可怕。

「是的。我們都以為充滿工場廢液的酸味，水混濁的那條溪流就是石狩溪，其實石狩溪www.hetubook.com.com的水才清澈哩。據說從前石狩溪有河豚游來游去呢。」

「陽子，要回去啦？」阿徹問。

「算了，哥哥，別對我來這一套。」陽子坐起來。「我知道我是收養的。」

「嗯。」阿徹的喉嚨哽塞，發不出聲音。

「不，不要緊，燄火真美。」陽子明朗地回答。她對於愛奴人被做為參觀物品產生反感。

「哥哥，你要喝水嗎？」

「只和陽子兩人嗎？」夏芝不安的問。

「沒有………」

「誰告訴妳的？」

「嗯。不過，也並不太驚駭，因為那時候還小，如果再大一點，也許感覺會不一樣………只是有點寂寞的感覺，但沒有受太大的刺|激。」

「好，哥哥不要再看一次嗎？」

「陽子從剛生下來的時候就是個大號嬰兒，現在個子也是很大。」阿徹偽裝知道陽子的出生，在這樣說之間，使自己相信陽子和他是有血緣的親兄妹。

三個愛奴女人以箭在聖火點了火發射，曳著火燄的箭向溪中射去，人群哇地歡呼起來。接著的瞬間，溪中彷彿如火蛇戲游而過。對岸也有火燄，特製的燄火放射，火花放出「峽谷火神祭」幾個字形，群眾再度歡呼了。

陽子拉著阿徹衣袖，擠入人群中，兩人走近聖火臺，這裡很熱，故沒有人。

「不，既然到層雲峽去https://www.hetubook.com.com，怎麼能不洗洗溫泉浴？所以要過夜。」

在寬闊的溪床上，流水四散地反射著陽光，潺潺而流，清澈見底。

「開車去層雲峽？」夏芝似乎不大感興趣，她打算阿徹結束暑假回學校時，和他一道去札幌。她想和北原見見面，因此，這中間不能時常往外跑。

陽子默默地滑入自己的被窩裡。

「是的，不過，聽說工場方面已盡了最大的努力。」

「妳聽到消息的時候，馬上相信了吧？而且嚇了一跳吧？」

「好。」阿徹伸出手。喝下冷開水後，覺得鎮靜了不少。

祭壇前面的舞臺上，穿著愛奴服的愛奴美女，圍著圓圈，邊拍手邊唱著旋律單調的愛奴歌謠，然後慢慢隨著旋律繞圈跳舞，她們那又長又黑的眼睫毛非常美麗。

「溪是公家的啊！怎麼可以為了一家私人工場而弄得人和魚都不能游泳？又怎麼可以侵害下游的漁民生活？」陽子難得地憤慨說。

「是的，因為它有回音。」阿徹突然害怕和陽子在同一房間睡覺。「陽子，妳最好去洗一下澡。」

「小學五年級的冬天，一個狂風大雪的日子。」

想到從小學生的時候，胸中就鎖著秘密，實在令人驚駭。

「是的，只和陽子兩人。」阿徹看了夏芝不安的臉一眼，自然地回答，但他的表情嚴肅，夏芝不敢多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