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冰點

作者:三浦綾子
冰點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卅三 雪香

卅三 雪香

「對不起,我不是說謊。」陽子容光煥發地走進起居室。「我回來啦,媽媽,這麼晚回來,真對不起。」
多平凡的字句!陽子想,但她認為還是這樣好,而踏著雪把它投入大街那邊的郵筒。
「是的,記得。」
「是的,我愛她。」
北原嚴厲地反問:「伯母,看起來像什麼您才滿意?」
北原在斜里給陽子寄出信後,就在等待她的回信,所以他以為夏芝給他的一定是陽子的回信,當他看到原來是他自己的信時,他嚇呆了,一種屈辱感從心底湧上來。一段時間裡連看到阿徹都是痛苦。
阿徹睜眼瞪著陽子,他覺得陽子所說的朋友似乎是男朋友。陽子原來有擁有轎車的男朋友!
街角的藥房前面掛的黃色旗幟,無力地垂下來,由於寒冷,街道蕭瑟,行人和車輛都少,一隻大狗慢吞吞地橫過街道。
「北原寄賀年卡給妳沒有?」阿徹以自然的聲調問。
「對我?為什麼?」
周圍靜極了,沒有一點聲音,只有白粉一樣的雪輕輕飄落,旭川街道一片白雪如煙。
「對妳。」
阿徹慢慢看賀年卡,一面說一面揀。
北原覺得夏芝兩度提出的「我們兩人看起來像什麼?」這句話,感到很無聊。難道是希望我說看起來像情侶?
「陽子,妳說要去湯阿姨家,怎麼沒去?」阿徹厲聲責問她。
陽子扭回頭。
從破開雲縫露出藍色的天空,阿徹綁好滑雪屐,先向山坡滑下去。
若說我不知道,就非說出媽媽借信的事不可。陽子感到左右為難。這時北原又說:
「我看看,我總有二、三張吧?」
中午時分,一束賀年卡拋進賴家院子。
「也好。」陽子悶悶不樂地回答。
把身體埋在雪中看下雪是一大樂事,雪好像不是從灰色的天空降下的,而像是在空中飄舞。他們張開嘴迎接,但雪總不掉入他們的嘴裡,彷彿到眼前又飄然逃走了。
假使我們兩人結成夫婦,一定很美滿。阿徹想。
北原略微想了想,然後點點頭。
夏芝低著頭,把茶杯拿到嘴前。
「哥哥,我們現在跟小時候一樣,仰天躺著,身體好像要被吸入空中一樣。」
陽子撿起地上的那束賀年卡,想到北原這時候可能正在看她的賀年卡,陽子心裡不禁竊竊自喜。躺著看電視的阿徹過來說:
「哥哥。」陽子回頭叫阿徹。
滑到山上時,阿徹和陽子會心地相視著。
「我剛才打電話給湯阿姨,叫她留妳過夜,因為天氣很冷。結果湯阿姨說,妳沒有去。妳怎麼說謊?一點都不像妳。」
把一大包禮物遞給驚慌的北原後,夏芝又從手提包裡拿出一個白色信封。
「怎麼啦?陽子。」黑色的滑雪眼鏡使阿徹的臉奕奕有神。
「寒假確實必要,像這樣烤著火,背部還是感到冷。」阿徹一面說,一面把背部轉向火爐。
陽子的賀年卡也不少,有同班同學的,也有比她高年級的陌生同學寄來的。
陽子心中塞滿喜悅,沒有食慾。
「可是……妳可能會生氣。」
阿徹佯裝沒有聽見。
阿徹在陽子旁邊坐下來。
「我是為看妳而來的。」北原生氣似地說。
「我不餓。」陽子坐下來。
「叫夏芝小姐嗎?」北原感到迷惑不解。
夏芝問他:「我們兩人看起來像什麼?」
陽子拉開門時,阿徹立刻跳出來。
被冰和雪覆蓋的溪水幅度狹小,在純白的雪中黑黑地,靜靜地流著。
「陽子小姐!」
「『斜陽』中說,一個人有秘密的時候,就是表示他已經長大了。我是大人了,媽媽,今天的事,無可奉告。」
「那麼,賴太太?」
「是的,對不起。」
陽子已經很久沒有去湯紫藤家,現在是新年,她想去拜一下年。但夏芝沒吱聲。
談著小學生hetubook•com.com時代的往事,兩人都感到很愉快。以兄妹的關係長大的兩人,有著共同的兒時情趣。

北原悶聲不響,他是希望從夏芝身上看到亡母的慈祥。看到北原不響,夏芝又說:
不過,到層雲峽看煙火那夜,阿徹聽到陽子自己說她是收養的孩子。從那天以來,阿徹的決心動搖了,他覺得既然陽子知道阿徹不是親哥哥,那麼,對她提出婚事該不要緊吧。
陽子很遺憾夏芝為什麼要把信退還給北原。這時北原也正在想夏芝的事。
這率直的回答,以及當時的表情,使夏芝忘不了。後來在喫茶店時,突然說有事而匆匆離去的北原表情,流露著輕蔑,更使夏芝難忘。
陽子也被惹笑了。陽子心裡是想說,北原沒有寄賀年卡來。兩人重又滑動。
「快十二點啦。」
「去吧?」
「我很想知道。」
賀年卡會寄給我一張吧?陽子想,而在年底以前給北原寄去了一張賀年卡。
「不,不要叫賴太太……我的名字是夏芝,你不叫我的名字嗎?」
北原笑了,但馬上改變表情,注視著陽子說:
「本來喜歡,但現在有點討厭。」北原停腳看著夏芝。
「遍野的雪有香味的話,那糟糕啦。」阿徹說著笑起來。
「哦,原來信不是妳退還的。」北原說。「嗨,那我放心了,我一直以為是妳退還的哩。一放心,肚子就餓了。」
「阿徹,陽子的事,你別太干涉。」
陽子拿起北原寄給夏芝和阿徹的賀年卡,只在「恭賀新喜」旁邊寫著「去年受照顧,無限感謝」而已。
「我是真心話。」
「陽子,妳到哪兒去啦?」
北原曾對陽子說:「我可以寫信給你嗎?」於是回去以後寄來了一封信,那是在旅行地寄來的。這封信被夏芝拿去後,就如石沉大海。因此,原想回信的陽子也無法寫了。她想:他回到札幌後,會再寫信給我。但她空等了一場,北原始終沒有來信。陽子認為可能是因為她沒有回信,北原才不寄信來。但一方面仍盼望地等著北原的信,然而新年已過,北原仍無隻字片紙。
「莫名其妙?……什麼事莫名其妙?」
北原逕自走了。
為什麼不寄賀年卡給我?陽子心裡想。她用力把雪杖一頓,離開了阿徹旁邊。
北原的眼神非常嚴肅。陽子紅著臉,但鎮靜地迎接北原的視線。
「是啊。我又講了雪女郎的故事,於是妳說,女郎的棉被就是用雪做的。」
「不要!」北原這時才開口,聲調堅決。
「您要我都不提陽子的事?」阿徹突然覺得不管今天誰跟陽子在一起,他很嫉妒今天跟陽子在一起的人。
阿徹向陽子追來,陽子沒有地方可逃,便停下來,伏在鬆鬆乾乾的雪上,把臉藏起來。
「你愛陽子?」
「嗯。」阿徹也仰躺著,看著天空。「陽子,妳還記得不?二年級的時候,妳問我雪為什麼是白的?我說,如果我是神,我要決定禮拜天下白雪,禮拜一下黃雪,禮拜三下紅雪。」
「嘿!陽子的名氣不小啊,這麼多賀年卡。」阿徹看到其中也有男生寄來的賀年卡,便開玩笑地說。
「我很喜歡冬天的溪流。」陽子把滑雪杖更深插入雪中,站定了。
北原愉快地笑著,發覺時,咖哩飯已經冷了。
現在聽到北原沒有寄賀年卡來,阿徹覺得體內突然充滿了力量。他看著下面已經變小的陽子,也精神百倍地滑下去。衝破風浪滑下山坡,雪打在臉上,但他反而感到痛快。
「啊!燒掉了?好可惜。」
「為什麼?您要我學您的樣子,hetubook.com.com看也不看她一眼?」阿徹賭氣地說。
「北原先生。」
「陽子,妳今天下午到底和誰在一起?」
「陽子,我們去滑雪吧?」看著賀年卡的阿徹問。
哦,原來北原沒有和陽子通信!阿徹目送著陽子輕盈地滑下山坡,心裡感到幾分安慰。同住一間宿舍的北原,從未提起過陽子的名字,也沒有聽說收到陽子的信。本來是阿徹積極地促動北原接近陽子的。
阿徹到宿舍來告訴他,夏芝到札幌來了。夏芝在一家餐館裡等候他們兩人,她穿著白底淺綠花紋的和服,顯得非常年輕動人。
陽子看到阿徹滑下來,便緊急轉彎,向左邊的山坡登上去。剛才阿徹問她:「北原寄賀年卡給妳沒有?」時,一陣寂寞突然向她襲來,她一面滑下山坡,一面掉下了眼淚。現在她不願意阿徹看到她潮溼的眼睛。
阿徹想知道陽子在外面會晤誰?他認為一定發生了什麼?而他想知道。
「哥哥猜猜看。」
在那家餐館吃完牛排後,阿徹因為有事,先離開了。北原和夏芝把東西寄在百貨店的臨時寄物所,出去逛札幌街道,行人不時回頭看夏芝。
「喜歡?」夏芝大膽地問。
「可是車內有暖氣。」
「不不,不吃牛排。」與夏芝一塊津津有味地吃牛排的事,北原仍餘怒未息。
對夏芝而言,北原不是阿徹的朋友,而是個異性。所有的異性都非誇讚夏芝的美貌,迎逢夏芝的情意不可。夏芝從北原身上所受的屈辱,絕對忘不了。
「可是,不香。」
「燒掉了,因為我以為是妳退的……」

「你愛陽子?」
「小時候我真怕雪女郎,屋簷下掛的冰條在月光下閃著青光時,我就覺得雪女郎似乎要從冰中走出來。」
元旦的滑雪場幾乎沒有人影,平日因紅紅綠綠鮮花散放般的滑雪服所點綴的山坡,今天悄然靜寂。
的確,沒有人看得出夏芝已經四十多歲,不論誰都覺得她是三十一、二歲。相反地,二十三歲的北原倒像是二十七、八歲,因此,在他人眼中也許像一對情侶。但北原討厭有夫之婦與別的男人談情說愛,即使在電影或小說中,他都不喜歡這樣的女人。換言之,這對於北原,等於他的亡母的神聖受到侵犯。
陽子一震,體內發熱。
「伯母很年輕,所以不像母子。」北原說。
「我會生氣?那是什麼事?我想知道。」陽子正面看著北原。
北原已經忘了我嗎?陽子慢吞吞地一張張揀著賀年卡。今年不寄賀年卡來,可能我們的緣份已經完了。陽子絕望地想。
「當然不好。」
「雪好清潔。」
「不知道才問妳嘛!」
「我知道陽子跟誰約會。」
阿徹覺得他已知道夏芝要講什麼?然而,他卻看不到夏芝的內心。夏芝敏感地認為陽子所會晤的人是北原。夏芝在札幌與北原見面時,發現了北原已愛上陽子。她問北原。
「怎麼啦?好像不大有精神。元旦不到伊澤去滑一下雪,覺得不像是過新年。」
「我在農會前面的巴士招呼站碰到一個朋友,和他到旅館的餐廳吃咖喱飯……」陽子說著,愉快地笑了。「然後在街上亂逛……」
陽子在巴士招呼站小跑步,一面等候巴士。因為天氣酷冷,不能靜立。不遠處有汽車喇叭聲,陽子不在意地仍一面小跑步,一面注視著巴士駛來的方向。喇叭聲又響了,陽子不在意地回頭看看,卻驚得目瞪口呆。
「那封信你怎麼處置?帶來沒有?」
北原從反照鏡瞥了陽子一眼,不答。久別重迎,陽子只顧高興,沒有注意到北原一直未發一語。
北原把轎車開到四條路的旅館前面。他暑https://m.hetubook.com•com假到賴家做客時,曾和阿徹在這家旅館的速簡餐吃過飯。在旭川,北原只知道這家餐廳。陽子看看錶,離十二點還有幾分鐘。
這時陽子拂掉身上的雪,說:
夏芝的眼中射出妖冶的光彩,那決非母性的光彩。北原突然掉開視線。
「這是陽子給你的。」
「為什麼妳的媽媽要說謊?」
「吃什麼?牛排?」
「我們兩人看起來像什麼?」夏芝看著北原,低聲問。
「吃咖喱飯有什麼好笑?」北原有些不好意思,「我沒有母親,每年生日或過節的時候,爸爸就親手炒咖喱飯給我們吃,所以,咖喱飯對於我是最可口的食物。」
「什麼?」阿徹發現陽子神色落寞,嚇了一跳。
顯然夏芝忘了自己的年齡和立場了,她誤會了北原所表示的親切,以為自己的美貌仍足以吸引二十幾歲的男性。
「我想到湯阿姨家拜年。」陽子把完成的鏡框拿遠些,細細欣賞了一下。
「我突然想起了急事……」
一走出外面,眼睫毛立刻黏住,眉毛和前面的頭髮也因呼出的氣很快地變成了白色。
「媽媽,您看過太宰治的『斜陽』吧?」
阿徹正伏在榻榻米上,他抬起臉看著陽子,覺得灰色的長褲和粉紅色的毛線衣很適合陽子。
穿著皮夾克的北原,默默地打開後座車門。陽子無法隱藏內心的喜悅。
「…………」
「不夠吃吧?這次讓我請你。」
「今天早上看到賀年卡,我立刻跑來。」
「妳要吃什麼?」北原問。
「信!」聽到聲音,陽子衝出門,她正在等待,這天北原邦雄的賀年卡應該會到。
然而陽子卻忘不了他,她自己也不明白他究竟是哪一點吸引了她。
去年收到你的信而沒有回信,真對不起,信上擦掉的地方,寫的是什麼?
這時候阿徹剛好出去買香烟,如果他在場,北原一定會不好意思。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封信收入衣袋,覺得這天的牛排味道特別鮮美。
「就是這事。我因為和賴徹住同一間宿舍,所以才認識了妳。對於這事,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所以,我在信上寫:我能夠認識妳,應該感謝那冥冥中的偉大意志。」
夏芝不滿意地說:「北原君,別叫我伯母。」
「這麼冷的天要出去?」阿徹看看窗外。
「啊!這麼遲?」
「你討厭我?」
「啊,這張賀年卡真美,不是嗎?陽子。」
「好吧,原諒妳。」北原笑了,轉眼間他的盤子已空了。
北原紅著臉接過那封信,夏芝看著他,嫣然一笑。
「…………」陽子看到反照鏡中的北原雙眼注視著她。
從小學時候,他們每年的元旦必到溪那邊的伊澤滑雪場滑雪,但今年陽子對滑雪失去了興趣。
大部分是病人寄給啟造的賀年卡。啟造和夏芝從上午就忙著在客廳接待拜年的客人。
「是的,我也直呼你的名字。」
「陽子已經高二了,如果是從前,這年齡已經出嫁啦。」
阿徹認為陽子的出生秘密大概不至於被洩漏,萬一由於某種緣故而被陽子發現,也可以告訴她,那是沒有任何根據的。
烤餅已不知幾時送到他們面前,北原把牛油塗在烤餅上,一面對陽子微笑。
餐廳內有暖氣設備,非常暖和。兩人選了樓上靠窗的座位,只有幾位旅館住客在吃飯。陽子憑著窗俯視街道,在心中喃喃重複著剛才北原說的「我是為了看妳而來的」這句話。
「哦,沒什麼。」
夏芝嚇了一跳,抬起臉。
夏芝對阿徹非常和藹。阿徹拿起一本書,胡亂翻動。
「可是……為什麼擦掉呢?」陽子終於問。
兩人相視而笑。不論講什麼話,兩人都感到很愉快。
陽子把自己的五十多張賀年卡收齊,站起來。m.hetubook.com.com
「這麼冷的天?」
以為北原的賀年卡已經無望時,北原的名字終於跳入陽子眼簾。陽子的臉一亮,為什麼會這麼高興?她自己也感到奇怪,她覺得高興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仔細一看,似乎高興得太早了,北原是寄給夏芝和阿徹的。不過,陽子並不失望,阿徹手中還有三十多張未找的賀年卡。既然他會寄給夏芝和阿徹,一定也會寄給我。然而,陽子的期望又落空了,她不死心地重頭找了一遍那束約有兩百張的賀年卡,依然沒有。
新年恭喜
陽子上樓更衣時,夏芝說:
「那麼,妳不知道這回事?」看到陽子的驚訝,北原說。
「伯母,失陪了,請轉告陽子小姐,謝謝她的信。」北原說著,突然站起來。
「嗯,天氣這麼冷,湯阿姨家才不會有客人。」想像著寂靜無人的湯家起居室,陽子渴望著去看看。
停車注視陽子的人就是北原。
「是的。」
熱心地看著書的陽子側臉,一眼就吸引了北原。陽子的臉充滿活力,有一種對任何事都精力充沛的美。沒有一絲陰影,沒有半點虛弱,那是生命本身在呼吸的美。臉離開書本,浸溺於沉思時,那燃燒般的眼睛,以及無意間看到北原時的眼神,都使北原永生難忘。
「啊!您怎麼大發脾氣?陽子既然有意隱瞞,與其追根究柢,不如假裝不知道,對她反而顯得親切。」
「爸爸還沒回來?」
新的年度開始。
「哦,這傢伙原來去了九州。」
「咦!你不是要到我家嗎?」車子開動後,陽子嚇了一跳。
「妳要是回信,我就不必苦惱這麼久啦。」
「我也餓啦。」
「明天可能比今天更冷,雪下來啦。」換好衣服的陽子走進來。
「什麼?」
「進去坐一會兒吧?」夏芝說著,先走進一家喫茶店。在幽暗中,夏芝的臉顯得更年輕迷人。
不錯,北原只在賴家逗留一週。在同一屋頂下生活一週,對於青年的北原和少女的陽子而言,決非小事。
「因為郵件的配送發生困難。好吧,以後我要不客氣地盡量寫。想起來我也不對,為什麼不寫信問一下妳為什麼不回信?那時看到妳的退信,我的打擊很重,所以對什麼事都提不起勁了。」
「啊,哥哥怎麼知道?」陽子輕鬆地反問。
北原厲聲說:「看起來像什麼您才滿意?」
「妳沒聽到我在問妳嗎?」
「啊!為什麼?」
夏芝顯得年輕,對北原卻毫無意義,他覺得現在所看到的夏芝,沒有一絲母親的樣子。穿著藍色制服的服務生送來兩杯開水,露出明顯的好奇眼光看著夏芝和北原,聽完他們所點的東西離去後,又回頭注視他們。
「我們小時候就是像這樣,躺在雪中看下雪。」
「哦,我們這樣說過?」
他們叫了烤餅,相對閒談。
我為什麼會這樣期待他的賀年卡?他不過是到這家裡來渡了一週假的哥哥的同學啊!我不過是他的同學的妹妹,而不是他的朋友,所以把我忘掉是理所當然的。
「這樣重要的話,不該對認識不久的人說,那有點輕薄。」
突然,北原的臉浮上阿徹腦中,北原的父親在瀧川經營肥料公司,家裡有兩部轎車。
「不。」
「嗯。」阿徹也拍著身上的雪。他希望繼續談一會兒,但雪中冰冷,不能再久臥。
「啊。」
「那我只好實說了,我不是在信上說,有一個偉大的意志嗎?妳還記得不?」
「啊!你不喜歡吃牛排?」毫不知情的陽子詫異地問。
「那麼,怎麼稱呼?賴徹的媽媽?」
「阿徹,陽子的事我會小心,拜託你,不要再講啦。」
「你從斜里寄給我的信,有一行擦過的地方,那是寫什麼?」陽子問出一直想問的事。
「妳既然肯送我和圖書賀年卡,為什麼要把我從斜里寄給妳的信退還給我?」
「我希望看起來像母子,我所希望的是母親,我從小時候就希望有一個母親。」
「如果妳是兇手的女兒,我為什麼要和妳結婚?」阿徹想這樣說。他又認為能夠給陽子幸福的,只有他一個人。
「可不是?像今天這種天氣,要是小學生需要上學,那就慘了。旭川的寒假放到二十五日,其實整個二月都很冷。」夏芝以綠色毛線在編織啟造的襪子。冬天啟造只穿夏芝所編織的長膝蓋的毛線襪。
「參加醫師會的新年宴會。」
夏芝花容失色。
阿徹留心地注視陽子的神態,似乎不像是偽稱去湯家而離開家裡的,她沒有歉然的表情,反而比平時更開朗,彷彿她的體內有一盞燈射出光芒似的。
陽子也笑了。北原立刻拿起湯匙吃了一大口,略微沉思地說:
每次看到男人的筆跡,陽子便一陣心跳,以為是北原寄來的,但每次都落空了。
「湯阿姨家不能不去拜年,只好去吧。」阿徹看到母親仍不開口,逕自織著毛線,不得不這麼說。
「陽子小姐,收到妳的賀年卡,我感到莫名其妙。」
夏芝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阿徹驚駭地注視著陽子。
「啊,是你!」
「我們兩人看起來像什麼?」夏芝再度問。
「總之,是我不好,接到信卻不回信。」
陽子注視著前面的街道,搖搖頭。
「可不是?每年的習慣已經根深了,這跟不吃年菜就沒有新年的氣氛一樣。」
「我,退還你的信?……」陽子滿臉驚訝,大眼睛睜得更大,是真正詫異的天真表情。
二月的頭七天過去了,這天空氣也冷得發凍,雙重窗的外窗結著一層白冰。在去年損壞的壁爐旁邊,石炭爐熊熊燃燒著。
如果北原要和陽子結婚,那對夏芝是更大的侮辱。
北原叫了兩客咖喱飯,這舉動跟小學生一樣,陽子忍不住笑起來。
「嗯,沒什麼。」陽子抬起沾滿了雪的臉。
兩人穿著滑雪屐,滑入樹林,陽子的運動神經比阿徹發達,但阿徹的滑雪技術也頗高明,兩人輕巧地穿過樹林,沿著堤防滑去。是個細雪紛飛的寒冷的日子,溪風刺著臉頰,但滑著雪身體就熱了。
「怎麼好意思讓年紀比我小的人請客?」
陽子已經把花標本全部裝入鏡框。把夏季期間壓乾的花,像圖畫一樣貼在布上或紙上。陽子所做的花標本永遠是鮮豔奪目的,活像各種類的鮮花在鏡框裡爭放。在嚴寒的北國,連花盤的水也都凍結,因此,陽子所做的鮮花標本,格外惹人喜愛。
「你在想什麼?」陽子問。
北原立刻回答:「是的,我愛她。」
「好,今天我們就滑到天黑吧。」
這些都是夏芝永遠不會忘記的事。
那封信被媽媽借去後,就一去不回!陽子心內想,詫異的表情轉為陰暗。
「到底還是要站在這裡才會感到新年的氣氛。」
這麼冷的冬天,北原不會駕著車,巴巴地趕到旭川來找陽子吧?陽子和北原似乎也並沒有書信來往。
「爸爸小學生的時候,一到零下二十度就轟!地放煙火,那麼就十點才上學。現在不必了,等一下六點的新聞報告就知道啦。」
「你要去哪兒?」這時陽子才發現北原的沉默,感到有些不安。「不到我家去嗎?」
「你是不是要到我家裡去?」陽子的聲音充滿懷念。
夏芝不答,逕自做著晚飯,連臉都不抬一下。陽子看了看夏芝,但沒有改變愉快的表情。
「好堂皇的話!你怎麼不說因為我是女人?」
陽子不忍心拒絕阿徹的邀請。
北原想起去年暑假最後一天的事,這天是他永遠難忘的一天。
夏芝看到陽子,心裡便冒火,藉口去湯紫藤家,卻在街上和人約會,回來又像沒事人似地,毫無羞慚的樣子。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