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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點

作者:三浦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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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九 門扉

卅九 門扉

「阿徹到茅崎去啦。」
現在陽子恍然大悟了,小學一年級時夏芝扼她的脖子,初中畢業典禮的答詞稿變成白紙等,陽子已完全明白那是為什麼了。陽子默默地注視著夏芝,慢慢向夏芝走去。夏芝怯怯地往後退縮。陽子好像要把夏芝吸入她的眼睛似地,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那不是憎恨的眼光,而是悲哀、酸楚、無告的眼神。
「那麼,北原君今天要來?阿徹不在,他來也沒用。」
「不,十九是虛歲,實際上我才十七歲。」
你不惜低頭懇求………你真的這樣愛陽子?因為你不知道底細,所以才會這樣。夏芝想,她考慮著要怎樣措詞。我必需讓他們以為不是我要說的,而是他們逼我的。
陽子輕輕抱著白毛線衣的手臂,看著夏芝說。這是夏芝最討厭的姿態,覺得很傲慢的樣子。難得的一個愉快的元旦,被陽子輕率地粉碎了,而且聽到北原要來看陽子的消息,夏芝不能不感到深切的恥辱。
「啊!討厭,咖哩飯才難吃哩,冬天還是吃火鍋之類的菜才好。」夏芝的情緒愉快的嚇人。
「什麼事嗎?北原君聽了會嚇得拔腿就逃的事,可以說嗎?」夏芝挑戰地回望著陽子。
「過年嘛,喝一點無妨吧?」
外面似乎吹著大風雪,玻璃門不停地咔噠咔噠響,夏芝被風聲吵醒。這樣的天氣,北原可能來不成了,夏芝想。看著枕畔的夜光鐘,它在黑暗中指著六點。眼睛剛睜開,今天要揭發秘密的決心立刻鑽入腦中,於是完全清醒了。
「沒有,你對自殺有什麼感想?」
「北原君喜歡吃什麼?」夏芝的情緒似乎轉佳了。
「唉,又是一件不幸的事。」看著報紙的啟造說。
夏芝認為賴家的女兒,和服不能不齊備,她一向偏愛和服,所以即使是買給陽子的,仍然高興享受選購的樂趣。
「絕望?」啟造喃喃自語。
北原咬著嘴唇,不知道這件事的陽子默然聽著。
「謊話!」北原叫道,奔到陽子身邊。陽子不知幾時站在鋼琴旁邊。
夏芝咬著嘴唇,她不甘心北原堅決地不相信陽子是兇手的女兒。
夏芝反覆地看了又看,找不到一絲陰影,她放下心上的石頭,不知怎麼,「我現在比什麼都想念的是媽媽親手炒的菜」這句話,使夏芝喜極而泣。認為阿徹到遠方旅行的原因在於北原和陽子的心情,也頓時緩和了下來。
「啟造。」
「瞧!到底北原君沒有勇氣聽。」夏芝笑起來。
「我可憐?那我也不在乎。」北原更覺得不願意在陽子面前聽到夏芝的話。
「大年初就颳起大風來啦。」
「你笑什麼?」
「可是,那孩子活著,在我的面前活著。」夏芝的聲音略高。
「好,我去拿證據。」
這天十四日,從早上天氣就很暖和。陽子小學校友會是下午一點舉行,所以不得不出門。
「妳別相信她胡說八道。」北原按著陽子的肩說。
「你們倆真投機。」夏芝也微笑著,一臉慈愛。
夏芝急急走出客廳。陽子和北原活像兩具石像,僵直地站著,屏息等待夏芝返回來。夏芝捧著舊報紙和日記簿進來。
「不一定,也許會突然自殺哩。」
「什麼?你現在才發覺?我記得有一次代陽子退還你的信,是嗎?我以為那時你就明白了呢。」
「剛才電視新聞報告,有好幾班車停駛。」陽子一面清火爐灰,一面說。
想到由於北原說要證據才能證明陽子是兇手的女兒,而使得夏芝只說了本來要說的十分之一,夏芝一肚子氣。而且她以為知道了陽子的出生後,北原一定會丟下陽子而去,結果他卻不但不相信,還表示不在乎兇手的女兒。
「啊,你好,在等你哩。」
「不是謊話。」夏芝的眼睛上吊,嘴唇痙攣著。
「哦,參加校友會。」北原舒了一口氣。
哼!儘管她多倔強,聽到自己的父親殺死小麗後,今晚的飯沒有辦法做了吧?夏芝想著,把窗帘拉攏,想到剛才陽子鎮靜的臉,覺得非常可恨。我本來要再說多些呢!
約定二日來訪的北原,可能受風雪所阻,終於沒有來。火車恢復通車後,陽子期待地以為他會馬上來,但翌日以及其後十天,仍沒有北原的任何消息。陽子每天坐立不安,也不敢出去。夏芝也顯得不大鎮靜。
「可以,請說吧。」
「媽媽,您這樣說太不禮貌了,上一次您說北原先生照片的少女是他和_圖_書的情人,可是,那是他的妹妹嘛。為了這種事,我已對北原先生道歉過啦。」
「啊!」
兩人相視而笑了,夏芝覺得他們完全漠視了她,她把瓦斯爐的火減小,臉上泛著嘲諷的微笑,他們兩人卻未發覺。
「有妨礙,因為這是關於陽子的事。」
「賴徹在家嗎?」北原吞下陽子的名字。
「看看這個,這是被殺死時的報紙,這張照片就是叫做石土水的兇手,就是她父親。」
「誰知道!有什麼不如意的事吧?大概躲在她的房間。」
「反正陽子小姐不是兇手的女兒,我要去札幌找姓高的談判,究竟證據在哪裡?」
「也許是的,如果從以生命作賭注來強調自我主張的角度來看。不過,這也不盡然。」
「你要陽子去茅崎幹嘛?」
「不論聽到什麼,我都不會跑掉。不過,您既然不願意說,就不必說了。我所知道的陽子小姐,對我已經足夠啦。」北原耽心夏芝的話傷害了陽子。
「您不滿意我的哪一點?我在喫茶店突然離開的事,是我不對,我道歉。不過,我自認為我有自己的嚴肅生活。我什麼地方有缺點,請您指示,我願意改過。」北原低下頭懇求。
「我再也不會誤會啦。」陽子也說。
「陽子小姐,別看這些啦。」北原把陽子手中的報紙拿開,握著陽子的手。「明天我去札幌找姓高的算賬。」
「不過,你什麼都不知道,太可憐啦。」
「怎麼啦?陽子小姐,這種時候應該拿出精神來,妳不是兇手的女兒,妳要相信這一點。」
「笑話,聽你的口氣,好像是在講別人的事。陽子可能沒有罪,但只要想到她是誰的孩子,我的胸口就一把火。」
「我會馬上臉紅……」夏芝倒真想醉一次看看。
「不要緊嗎?陽子小姐。」
「你不必掛慮,是不是兇手的女兒都一樣。」陽子淒涼地笑笑。
這是最容易感傷的年齡……太毒辣了!北原不能壓抑對夏芝的憤怒,他雙手捧著陽子臉頰,把她的臉轉向他。陽子隨他擺佈。北原把自己的臉移近陽子嘴唇,多蒼白、乾澀而可憐的嘴唇!北原移開了臉,他不忍心在這種時候吻她。
陽子乾澀的眼睛轉向北原,北原嚇了一跳,多暗淡的眼睛!陽子特有的燃燒般的光輝已經消失了,北原感到一種冰冷的東西。
啟造的聲音壓低了。夏芝不答。當然啟造並不知道夏芝心裡在想什麼?
「那裡。」北原僵硬的表情略微緩和了。
「我後悔沒有去茅崎。」
你才不知道阿徹為什麼去茅崎哩!如果他知道阿徹愛陽子,他的臉會變成怎樣?夏芝想。
「伯母!」北原憤恨地站起來。
「……伯母的話,我不大明白……」北原躊躇地看著夏芝。
陽子吃著早飯,不時探望外面,她想,北原一定不會來了。夏芝目光銳利地打量著陽子,心裡也在想著北原的事,知道了底細後,北原一定會拋棄陽子。
「陽子,明天我們出去買妳的和服,做為今年的第一次買東西。」
「剛才到的。」夏芝的臉彷彿是已經忘了剛才自動建議的,北原來了就打電話給陽子。
「哦,是嗎?你說時常發生誤會,怎麼感情這麼好?」夏芝諷刺地笑笑,交替看著北原和陽子。
「哦,十九啦?十九之春,災厄之年。真快。」啟造抬臉看陽子,從臉頰到下顎的線條成弧線,充滿青春美。
「這是啟造不好,他對高大夫說要收養兇手的女兒。」
「當然有妨礙。」夏芝盯著陽子。
聽到陽子的笑聲,夏芝也不高興。我都不能開懷大笑,妳倒笑了……
「哪裡,一點不同,差得太多啦。」
「陽子畢業旅行就會去的。」
夏芝端著威士忌和乾酪進來,她給北原斟了威士忌,沒有提到陽子,北原有些不安。
「啤酒他是喝過,但清酒他喜歡嗎?還是喜歡威士忌?」
「陽子小姐的事?」北原看著陽子。
「我想你絕不會自殺,你總是很冷靜。」夏芝泡著茶,一面看著啟造說。
這時門被敲了敲,陽子走進來。
夏芝以嫉妒的心情聽著北原嘴裡吐出來的陽子名字。如果他知道了陽子是誰的孩子,他將做何感想?
「啊,你在喝威士忌?」陽子探視著北原的臉問。
「才不少哩!」夏芝壓制著昂奮的心,鎮靜地說。
哼!愈www.hetubook•com•com來愈不像話,抱著手臂?連自己是誰的孩子都不知道哩。
陽子臉色蒼白地點點頭。
「您的話仍不能證明陽子小姐確實是兇手的女兒,根本沒有正確的證據嘛!」
人都是留戀生命的。
「哦,是的,這張報紙是十二月三十日。」啟造正經地說著,拿起筷子。
「什麼?」
想到這裡,夏芝站起來。進入臥房時,啟造安靜地睡著,沒有一點鼾聲。夏芝以為他沒有睡,把檯燈傘轉過來,俯臉看啟造,原來他睡得又深又沉。
啟造想到出院前自殺的正木次郎,若與這疲於生活的寡婦的死相比,正本次郎的死可說是浪費。不過,一個人決心自殺時,可能是有第三者所不瞭解的絕望。
北原紅著臉。夏芝一直注視著北原的表情,又看看他強壯的肩膀,寬大的胸膛,和緊繃著褲子的大腿,突然感到呼吸緊迫,慌忙垂下眼睛。
「風聲吵死啦。」鄰床的啟造翻了一個身。
陽子離開後,夏芝的情緒略微輕鬆了。陽子從來不反對夏芝,也不惹人惱怒。但不論陽子如何柔順,她的存在就是夏芝的痛苦,她愈聽話,夏芝愈看不順眼。
陽子勉強鎮靜地站著,似乎很痛苦的樣子。
「…………」北原略微狼狽地閉著嘴。
北原不覺瞪視著夏芝。在札幌的喫茶店我不禮貌地中途離去的事,她已經忘了嗎?那時她所表示的異常感情,難道是我的誤會?
要是小孩子當然無話可說,但陽子已經不是孩子了,她自己說她是大人,所以大可以知道了。
「假使北原君來了,我會打電話給妳。」夏芝似乎看穿了陽子的心。
新年了,元旦是個溫暖的日子,在許多賀年卡中,有一張阿徹從茅崎寄來的明信片。
「三月去最好,陽子也一道帶去。」
夏芝的眼睛像尖刺一樣刺到陽子身上。哼!我怎麼可以栽在石土水的女兒手中!才高中學生,就扮出大人一樣的情人角色……
總之,夏芝痛恨陽子,她認為那是身為小麗母親理所當然的感情,她沒有絲毫應該愛陽子的責任感和感情,她認為讓她吃同一鍋飯,給她衣服穿,和受教育已經很夠了。
「北原君不是來找阿徹的。」
多年來可以說是生理上的對陽子的憎恨,突然點燃了火。好哇,我要在北原面前把一切都揭露出來!夏芝突然在心中下定決心。她認為這是為了到茅崎旅行的阿徹而做的,所以不覺得那是壞事。
「是。」
北原拿著報紙,匆匆看了一遍,看完後嚴厲地問:
「為什麼?……」夏芝突然想起小麗被害時,她沒有死,她覺得啟造是指這事而問的。「自殺是自私行為,比自殺更痛苦的人多得很。」
聽了夏芝的話,啟造放下筷子。
陽子出去參加校友會後約一小時,門鈴短短地響了一聲。夏芝對這按鈴聲尚有記憶,那是林靖夫的按鈴法。不過,元月三日林靖夫夫婦已雙雙來拜過年,所以不會是他。夏芝出去開門,是北原。
「你要我說出原因嗎?」夏芝竭力鎮靜地說。
「謝謝。」陽子老實地致謝夏芝。
「北原君,你的女朋友很多,是嗎?阿徹告訴我的。」夏芝想先讓陽子對北原產生壞印象。
北原不知道陽子在想什麼?他忽然覺得話講不下去了。掛鐘敲了四下,北原不忍心丟下陽子回去。
「對不起,讓你在寒冷的客廳。」
陽子默默地拿起桌上的報紙,一張張仔細看看。她的眼睛留在紅線劃出的一段記事,「兇犯石土水的女兒(出生一個月)被市立孤兒院收容。」陽子的態度平靜得令人不安。
陽子給北原斟了威士忌,兩人愉快地微笑著。
「啊,不錯,是你,新年恭喜。」陽子的聲音也沒有掩飾她的高興。「媽媽,我回來了,北原先生幾時來的?」陽子兩手按著被凍紅的臉頰。
「啊!明天嗎?後天好嗎?媽媽。」
「陽子小姐也去了茅崎嗎?」北原以為夏芝沒有聽到,又重複問了一問。
「我們到外面走走,喝杯茶,把伯母歇斯底里的話忘掉。」
「不能這樣,陽子小姐,妳不是兇手的女兒。」不祥的感覺穿過北原的心,他用力抱住陽子。陽子沒有反應。
「自殺嗎?我非常渴望活著,我不願意死,也許人家殺我,我也要活,所以我不瞭解自殺者的心理。」
啟造坐起來,陽子在隔著走廊的起居室,啟造怕談話被她和_圖_書聽到。
「瀧川的雪比這裡更多吧?」夏芝從開頭就表現了母親的溫柔,她沒有忘記這是北原最期待的態度。
片刻後,客廳內暖和了,火爐上面的水壺開始發出聲音。
「雖然才兩萬元,但拖著兩個幼齡孩子的墾荒者,兩萬元是很大數目哩。」啟造認為夏芝儘管沒有經歷過經濟上的苦,這一點事應該知道。
夏芝無詞以對,她當然不能說,因為啟造妒忌他和林靖夫親近。
「什麼?」夏芝反問。
陽子鬆了一口氣。「他喜歡吃咖哩飯。」
「嗯,我會喝一點。」北原不好意思地摸摸頭。
「就算是伯父特地要求的,但也不能確定陽子就是兇手的女兒。說不定對方說的是兇手的女兒,但事實上抱來的是另一個嬰兒。沒有任何證據的事,為何要相信?要是我,沒有任何證據絕不相信。不是嗎?陽子。」北原看著陽子的臉。陽子臉色蒼白,默默注視著夏芝。
「你說二日來,怎麼到今天才來?」陽子以愉快的聲音埋怨著北原。
「伯母,算啦。」北原對祕密這句話感到膽怯。
「風雪好像小了一點。」梳洗完畢,啟造返回已經暖和的起居室。
夏芝感到不解。明天陽子的舉動值得看看。不過,想到毫不驚慌的陽子,夏芝不禁恨恨地詫異陽子的遲鈍。
「也好,那就喝一點威士忌……」世界上還有比她更慈愛的面孔嗎?賴徹太幸福了。
對是對,但啟造認為這位寡婦似乎自有她非死不可的原因,一個女人在墾荒生活中,兩萬元是多麼重要的數目啊!她拼命努力工作,已經疲憊不堪了。一個拿出全身力氣在跑路的人,即使絆著一顆小石頭,也會掙扎起不來。
「北原君,她父親就是殺害阿徹妹妹的兇手!」夏芝的聲音激動沙啞。
「哈!瞧。正如你相信你父親一樣,我們夫婦都相信高大夫,他是啟造的好朋友,他不是那種會背叛好朋友的人。你不認識高大夫,所以才會說證據什麼的。高大夫不是會說謊的人,他是個直爽的好人。」
「唔,不錯,是自私。」啟造看陽子,她微笑地聽著他們兩人談話。「陽子,妳的看法怎樣?」
「也許誤會這句話用得不大妥當,你們是在互相隱瞞。」夏芝看著北原。
「隱瞞?我想每個人多少總會有所隱瞞。」北原已發現了夏芝話中含刺了。
「十九歲。」夏芝回答,邊抹著飯桌。
「妳的祕密可以說出來?」夏芝盯住陽子。
「好啦。」陽子微微搖一下頭。
「請便,絕不會錯,陽子身上有殺人兇手的血液。」
聽了夏芝的話,北原再度笑了。「這更可笑了,這個直爽的、不會說謊的人,為什麼要跟伯父串通,欺騙伯母?」
「妳不知道這許多年來,我為妳吃了多少苦。」夏芝一面後退一面說,然後急急走出客廳。陽子一動不動地凝視夏芝走出去的門。
由北原的這想法,可見夏芝的態度如何友善了。
「那孩子沒有罪。」
「啊,那不是年底的新聞嗎?」夏芝笑起來。
啟造想起失蹤了許多年的王瑞琦,說不定我會跟她一起自殺哩。啟造每年都暗中期待王瑞琦寄賀年卡來,但今年仍失望了。
「睡著啦。」夏芝自然地說。
夏芝看到北原的臉突然一亮,望著陽子。
「我希望知道,媽媽。如果我是會使北原先生不幸的人,那就對不起北原先生啦。」陽子的眼睛閃閃發亮,非常美麗,這又惹起了夏芝的憎恨。
「什麼好啦?陽子小姐。」
「不過,既然有自殺的勇氣,應該有辦法活下去啊!兩個遭殃的孩子太可憐了。」
決定了明天對北原揭發陽子的出生秘密後,夏芝的怒火稍微減小了。
「然後二十歲結婚,陽子也到了這樣的年齡啦。」
「不會是……」自殺?北原閉上嘴,把下面一句話吞下肚子,他覺得如果說出來,陽子可能真的會自殺。他知道現在任何安慰的話,陽子都不會接受。
這意外的話使北原一怔,「伯母,請別胡亂誤會。」
「啊!那怎麼好?現在痊癒了沒有?」
陽子在北原胳臂中搖搖欲墜。
「是的。」
「伯母,我們不大瞭解彼此的心情,因此常常發生誤會,現在終於和解啦。」北原率直地說,他打算趁此機會正式對夏芝表示他對陽子的感情。
「什麼事?」夏芝把茶杯放在啟造前面。
夏芝對北原勸酒,她自己也不明白北原哪一點吸引了她,最初是年輕人的純潔和害羞吸引了她https://m.hetubook.com•com,但由於北原沒有把她視為異性,而使她產生了征服慾,然而不能對他表明那種態度,因為她怕受到輕蔑。夏芝重新把視線移到北原寬大的胸膛。
陽子決定讓北原應付夏芝,但夏芝剛才那尖刺般的眼光使陽子感到不安。
「伯母,我先聲明,假使陽子小姐是兇手的女兒,我也絕不跑掉,陽子小姐沒有任何責任。」
夏芝毫不畏縮。「看看這舊日記就知道了,陽子生下來一個月,就被送到高大夫囑託的孤兒院。我想要一個女孩子,做為小麗的替身來扶養而請高大夫幫忙找一個,誰想到找來的是陽子。」
哼!你近來似乎沒有絲毫煩惱。夏芝覺得只有她一個人受著痛苦的煎熬,而憤恨不平。突然想到了阿徹,她唯一懼怕的就是阿徹,如果他知道我揭發了陽子的秘密,一定會大發雷霆吧?但陽子不是饒舌的性格,這使夏芝多少安心些。
「剛渡過海抵達這裡,我就覺得新年還是應該在有雪的地方過。我現在比什麼都想念的是媽媽親手炒的菜。我打算在這裡住個把月,預定二十日回家,外公仍舊健康,其他也沒有變化。」
這天夏芝以數年來未曾有的心情度過元旦,對陽子也儘可能地和藹。因應付拜年的客人而疲倦的啟造,提早上床。夏芝情緒極佳地對陽子說:
「不幹嘛……」啟造發覺夏芝要說什麼,趕忙閉上嘴。
「為什麼陽子小姐不能和我要好?」北原為了陽子,低聲下氣地問。
陽子和北原都害羞了。
「請說吧,我希望知道。」
陽子低微地呻|吟一聲。
「陽子去參加校友會。」夏芝自然地回答。
去年冬天,陽子曾說:「有秘密,就是證明已經長大,我已經是大人了。」夏芝想起了這事,得意地笑起來。
「那麼,給我看證據,陽子小姐的父親是兇手的證據在哪兒?」北原抱著陽子肩膀,瞪著夏芝。
「啊,茅崎是個好地方。」北原對夏芝微笑了。
「請吧。」
「這不是有點可笑?」北原嘴角微微浮起微笑。
「證據嗎?」夏芝嗤聲冷笑。「那麼,你根據什麼證據,證明你是父母的兒子?」
「嗬!這不像她的性格嘛,我去看看。」
「那不干我的事……不過,我記得你說你最容易被母性|愛所吸引,而按摩了我的肩。」夏芝冷笑著說。
「可是,說虛歲爸爸才有印象,因為從前爸爸對十九歲有很深的印象,哦,對了,媽媽就是在妳這個年齡訂婚的。」夏芝露出謎樣的微笑。
不過,說不定這孩子不會因此而痛苦,反而挺起胸,勇敢地活下去哩!夏芝又想起陽子初中畢業典禮致答詞的事,陽子說:「在希望你哭的人面前哭,就是妳輸了,這時候妳應該笑一笑,那麼就會提起精神來。」
北原對母性的愛最容易受感動,夏芝走出客廳後,北原暗自慶幸跑了這一趟,他放心地認為夏芝一定會諒解他和陽子的交往。
「總之,自殺的人是自私的。」夏芝重複說。
「假如不妨礙的話……」北原仍很客氣。
「不,我去。」
夏芝的話使陽子微微皺了一下眉。啟造佯裝沒有聽見,一面翻開報紙一面問:
「才兩萬元,要是男人,一個晚上就喝光了。這麼小的事,何必死?好像是三歲和五歲的孩子也一起死了。」
「我並不怕聽到,不過,您既然不願意講就不講算啦。」
北原懷疑地看著夏芝。太陽已西沉,室內昏暗,北原開了電燈。
玻璃窗蒙著水蒸氣。
「我不想出去。」陽子沉思地露出遙遙不可及的表情。
「陽子今年幾歲啦?」
「那麼,今天早點休息吧,晚安。」
「哦。陽子不在,總有點寂寞。阿徹幾時回來?」啟造夾著鮭魚,一面問。
在寒假期間,三餐飯都由陽子做。但這天黃昏五點過後,陽子仍未到起居室來。四點多的時候,夏芝聽到北原在門口對陽子喁喁低語不休,但夏芝不想出來送客。
「法律上殺人的時效也只是十五年,況且他本人老早死了。」啟造的聲音更低了。
「伯母,您好像從開頭就有意疏遠我們……」北原控制著感情,恭敬地說。
「已經好了是什麼意思?陽子小姐,妳不是這樣的人。喏,要振作一點。」
想到如果揭露秘密後,陽子仍不在乎地按照原來的方式生活,夏芝恨得咬牙切齒。我一定要讓她吃點苦頭。
「一個墾荒者的寡婦被小偷偷去兩萬元現金,結果全家自殺了。」
「謝謝你,不過,已經好了。和*圖*書
「對不起,北原先生說明天要來。」
「啊,請坐請坐。」夏芝像長輩那樣溫和地說,然後一本正經地拜年:「新年恭喜。」然後又含著笑說:「你是從瀧川搭火車來的嗎?」
「到底什麼事?媽媽。」陽子平靜地問。
不論阿徹、或北原,現在的年輕人究竟怎麼回事?情人的雙親是兇手或強盜都不在意。要是我,再喜歡的人如果是兇手的兒子,我一定拔腿就逃。
「不過,她要我說啊。」夏芝臉色蒼白。
陽子的話激起了夏芝昂奮的情緒。
「為什麼?不方便嗎?」夏芝覺得被潑了冷水,大為不悅。
北原的表情略微沉思。「伯母,您好像不贊成我們來往。」
「妳還不起來嗎?我睡醒後就在床上待不下。」啟造封鎖夏芝的嘴似地說著,走出臥房。
「這張報紙能夠證明什麼?什麼地方寫著陽子小姐的父親就是這個男人?」
啟造的視線回到報紙,陽子的年齡已經到了他第一次邂逅夏芝時的年齡了,這使啟造產生了感慨。
「完全好了,妳看我這個樣子也知道。」
走廊傳來腳步聲,不一會兒,起居室的火爐發出聲音。陽子是被風聲吵醒?抑或因為北原要來而睡不著?夏芝人在床上,心在起居室。
「……我不大會喝酒。」北原單純地接受了夏芝的善意。
「我一點兒也不知道。」
「我不帶她去。」
「是的,所以還是不說為妙。我因為不想說,才在開頭的時候退還你的信。我完全是一番好意,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否當做好意接受。」
「啊,這怎麼行?陽子,這麼重要的朋友,妳怎麼可以不知道?下一次可要問問清楚。」
「他在賀年卡上好像說是二十日。」夏芝看著日曆,她害怕阿徹回來。
「那……陽子小姐也去了茅崎?」
走到走廊時,看到陽子的房間有燈光,夏芝沒有走到陽子的房間就折回來。
「嗯。」啟造把燈傘轉過去,燈光照著夏芝頭髮,那是光澤柔軟的頭髮。「不過,夏芝,陽子父親的事,應該可以忘掉啦。」
「不過,為什麼姓高的要故意把兇手的女兒送到府上?這太莫名其妙啦。」北原已經恢復鎮靜。
啟造回家看到飯桌。「陽子怎麼啦?」
「伯母不喝威士忌嗎?」北原問沉默不語的夏芝。
陽子上樓後,夏芝仍靠著沙發,一動不動地坐著。腦中想著明天揭露秘密的事。陽子可能會受到打擊,但被害者的我們多年來受盡了痛苦,加害者的她卻什麼都不知道,這怎麼可以?夏芝認為陽子也應該吃一點苦頭。
「今天請你吃大餐好嗎?你喝不喝酒?」
夏芝不響,回望著北原。
「晚安。」
「瞞著伯母收養兇手的女兒?為什麼非這樣做不行?」
夏芝輕輕拍了一下陽子的肩膀。陽子從夏芝興奮的聲調嗅到了不安,剛才冰冷的態度為什麼突然轉變了一百八十度?陽子苦思不解。
「請再說一遍。」陽子感到大出意外,反而不覺得害怕,太不能令人相信了。
晚飯做好後,陽子仍不出來。我當然不必到她的房間去討好她。夏芝想,只擺了她和啟造的碗筷。
「陽子小姐,妳怎麼相信媽媽的話。」
外面已經亮了,掛鐘敲了七下。
「但恐怕不會去茅崎。」
「伯母,我們就是因此發生了誤會的。我們決心嚴肅地來往,我們從沒有越軌的行為,連握一下手都沒有。」
「是啊。」啟造伏在床上捺亮枕畔的檯燈。
北原和林靖夫的按鈴法相同,使夏芝略微驚訝,舒服的驚訝。夏芝把北原引進客廳,然後點燃瓦斯火爐。北原僵硬地站在寒冷的客廳中央。
「胡亂誤會的是你。不曉得你誤會了什麼,在札幌的喫茶店突然拂袖而去……我從沒有受過這種恥辱。」
「多少遍都可以說!」夏芝急促地喘著氣,「小麗是被妳的父親殺死的!」
「所以你看看日記啊!看過後就會明白的。我做夢也想不到是兇手的孩子,辛辛苦苦地扶養她……天下哪裡有這樣可恨的事?」夏芝怒視著陽子,陽子倚著北原肩膀,一句不發。
「對不起,因為二日那天大風雪,我受了涼,一直到前天還躺在床上。我也是很焦急。自從去年割盲腸以來,身體好像有點弱啦。」北原含情地注視著陽子。夏芝掃了北原一眼。
其後陽子似乎沒有出去,可能是躲在她自己的房間。
陽子只微微皺一下眉,幾乎面不改色。
「今天是十四日,那還有好幾天。」不知情的啟造津津有味地吃著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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