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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樂莎太誇張了，有件事我正好要跟她說……」我低聲說道。

「我愛你。」希里樂抱著我的頭，在我髮間說道。「我不念法律了。有人提供我一個很好的工作機會……我二十六歲了，不算是小男生了。我是很認真的。你怎麼說？」

「啊……啊，是艾樂莎！她在那兒做什麼？」

安娜又繼續說話，嗓音非常低。「我可憐的孩子，我可憐的瑟西爾，多少是我的錯，我也許不應該那麼強硬……我不希望你痛苦，你相信我嗎？」

我捫心自問算盤是否打得正確。我是這齣戲的靈魂、導演，能夠隨時隨地喊停。

安娜沒聽他說話。她看著我。一與她四目相接，我連忙又趴好，藏住自己的臉孔，心中慚愧。她伸出手，撫著我的脖子。

「有的，有個辦法。你們真是沒有想像力。」

「雷蒙好嗎？他知道我回去過嗎？」

她溫柔撫摸我的頭髮、脖子。我動也不動，感覺就好像是隨著海潮退去，沙子在我身體下方流失一樣；我心中湧起一股需要被擊垮，需要溫情的感覺。憤怒也好，欲望也好，從來沒有一種感覺像這種感覺一樣征服了我。放棄演戲，將我的生命託付出去，把自己交在她的雙手中，一直到我死了為止。我從來沒體會過這麼侵占、這麼強烈的軟弱感。我閉上雙眼。我覺得心臟好像停止了跳動。

「我不喜歡這種詭計。不過，如果這麼做才能跟你結婚，我就接受。」希里樂說。

「他怎麼搞的？光繞著海灣……啊！他不是一個人……」

她穿著睡袍走來，看起來清和圖書新明豔，我卻是憔悴削瘦的模樣。他們兩人的神態很健朗，容光煥發，興致勃勃，更令我意志消沉。她讓我坐在椅子上，舉止十分細心，彷彿我剛出獄一樣。

「安娜不會同意。她認為我尚未成年。如果她說不行，我父親也不會答應。我實在很累，希里樂，這些感情的事讓我激動得雙腿無力。我們坐下來吧。啊，艾樂莎來了。」

我找不出模棱兩可的漂亮話來回答。我不想和他結婚。我不想跟任何人結婚，我很疲倦。

我對他們再次詳述、解釋我的計策。他們的質疑與反對，就和我前一晚對自己提出的一樣。我一一推翻他們的論點，內心同時湧起強烈的愉悅。不知為什麼，為了說服他們，我自己也變得很熱中。我向他們仔細說明我的計畫是可行的，接下來就是要解釋為何不應該做這件事，然而我想不出合乎邏輯的論點。

而且，希里樂愛我。希里樂要跟我結婚。我一想到就欣然如醉。他如果能等我一年或是兩年，等我到成年，我會接受的。我禁不住開始想像和希里樂一起生活的情景，睡在他身邊，和他永不分開。每週日，我們這對和睦的小倆口和安娜以及我父親一起吃午飯，也許希里樂的母親也能一起來，讓氣氛更加熱鬧。

「沒有解決的辦法。那是一種迷戀，一種影響。沒有任何辦法的。」希里樂說。

我在花園入口看到希里樂。他立刻向我衝過來，把我抱在懷裡緊緊摟住，嘴裡喃喃說一些不甚清楚的話。

「我怎麼想都想不出解hetubook.com.com決辦法。」艾樂莎說道。

我知道艾樂莎一定說得太過誇張了。我問希里樂，他的母親對艾樂莎有何看法。

一小時之後，感到相當厭煩的我離開了同謀共夥的那兩人。我反覆思索其他論點好讓自己心安：我的計畫也許不夠好，說不定父親深愛安娜、絕對能忠實於她。此外，希里樂也好，艾樂莎也好，如果沒有我，他們兩人什麼事也無法做。萬一父親就要步入陷阱，我也能找到理由中止這場戲。有機會試演這場心理戰，總是很有趣的。

說實在話，我既驚訝，也感動。我當時很想嘔吐，無法向他表達我的情感，為此深感懊惱。

「我也不知道。」我對他說。

「瑟西爾，我們應該永遠生活在一起。我可以和艾樂莎演戲。」

我呆住了。必須採取一些行動，必須說一些話。我要不是那麼想吐……

安娜也跟著抬頭看。船正從我們面前經過，繼續行駛。我看到希里樂的臉孔，心中暗暗求他走開。

就在這時候，希里樂的船在海灣最邊端出現，風帆全張開了。我父親最先看到他。

她的笑容看起來很幸福，是一個原諒過人、心中充滿希望的女人的幸福笑容。我不能對她說我父親已經忘了她，也不能對希里樂說我不想嫁給他。我閉上雙眼，希里樂去端咖啡。艾樂莎說個不停，顯然把我當成心思細密的同伴，完全信任我。咖啡很濃，很香；暖和的太陽讓我得到些許安慰。

我抬起頭看，感覺事情不妙。

「吻我，趕快吻我。」我喃喃說道。

「不是安和-圖-書娜的錯。」我說道。

第二天，我往希里樂住的別墅走去。途中，我理智的那一面已感覺不太有自信了。昨晚吃飯時，為了慶祝我改過自新，我喝了很多酒，心情非常愉快。我對父親說，我準備念文學系，將來要認識很多博學之士，希望成為震驚輿論的名人。他必須推出大量廣告和聳人聽聞之事來替我做宣傳。我們互相交換許多荒謬可笑的意見，忍不住大笑起來。安娜帶著一種容忍的態度也跟著笑，但是笑得沒那麼大聲。有時候她閉口不笑，因為我宣傳自己的主意超出了文學以及情理的範圍。父親因為我們倆又能像從前一樣說笑取鬧而顯得很快樂，因此安娜也不多說什麼。最後，他們把我帶到床上睡覺，替我蓋上被子。我很誠懇地謝謝他們，並且問他們，如果沒有他們，我還能做什麼。父親不知如何回答，安娜對這問題似乎有個相當冷酷的想法，可是當我求她告訴我，當她俯身正要告訴我，我已經睡著了。到了三更半夜，我覺得很不舒服，而今天早晨的宿醉比以往還要難受。我腦袋恍惚，還有點想嘔，直直往松樹林走去，連清晨的大海或激昂的海鷗也沒看上一眼。

父親的叫聲嚇了我一跳。然而這兩分鐘以來，我就預料到他肯定要喊叫的。

「你父親，我來負責。」希里樂說道。

「我也是。有件事我要跟你說。」希里樂打斷我的話。「瑟西爾，我要跟你結婚。」

「你的主意真是奇怪。」希里樂邊說邊笑。他笑的時候，嘴唇斜斜的，有點往外翹，看起來像個壞痞子和圖書，長得很好看的壞痞子……

「拜託你，別笑。告訴我，你要是看到我假裝和艾樂莎相愛，你心裡會嫉妒。你怎麼能面對這些呢？你愛不愛我？」

他轉頭看安娜：「那女孩子真不得了！她一定是勾引了那男孩，還讓老太太接納她。」

「看著我。你怪我嗎？」

我看到他們倆專心一志聽我說話，感到很得意。他們都比我大十歲，卻想不出任何主意！我神態灑脫，說道：「抓準人的心理就得了。」

希里樂壓低聲音問道。艾樂莎悄悄離開了，留下我們倆獨處。我看著希里樂那張褐色臉孔表情緊繃，眼神陰鬱。他愛我，給我一種奇怪的感覺。我看著他的嘴唇，非常紅，非常靠近……覺得自己的理智不知飛哪兒去了。他的臉向我貼近，我們的嘴唇終於碰在一起，彼此那麼熟悉。我坐在椅子上，雙眼睜開，他平靜的嘴唇貼在我的嘴唇上，火熱、堅定的唇；突然他的嘴唇輕微顫抖起來，他貼得更緊，想抑止顫抖，接著雙唇微啟，吻得非常激動、奔放、巧妙，太巧妙了……比起念大學，我明白我更善於在太陽底下和男孩接吻。我氣喘不定，掙脫開來。

也許是事實。我能想像在我二十歲生日那天，安娜將介紹一個大學生給我，那人必定前途無量、聰明、心智平衡、對妻子很忠實。有點像希里樂。我笑了起來。

「不可能的……我父親……」我說得結結巴巴。

「心愛的，我擔心死了……這麼久……我都不曉得你做些什麼，不曉得那個女人如何折磨你……我不曉得我自己竟然如此痛苦……我每天hｅtｕｂook•ｃｏｍ.cｏｍ下午都在小海灣前面繞。我不知道我是這麼愛你……」

就這樣，儘管不是真的很願意，但是由於懶散、好奇，我推動了一場戲。有時候，我寧可當時是因為心懷怨恨和暴力而故意去做這件事。這麼一來，我至少能夠指控我自己，而不是歸咎於懶散、太陽，以及希里樂的親吻。

我在露台上碰到安娜，她正要去沙灘與我父親會合。她帶著諷刺的神態招呼我，就跟一般人招呼前晚醉酒的人一樣。我問她昨晚我睡著之前她想告訴我的話是什麼，她只是微笑，拒絕回答，理由是我會生氣。我父親從水中出來，肩膀寬大結實，看起來很出色。我和安娜一起游泳，她游得很慢，頭部始終保持在水面的位置，免得弄濕頭髮。接著，我們並排趴在沙灘上，我躺在兩人中間，個個默默不語，心情平靜。

「你心裡也明白，她要是留下來，你將來只能嫁給她選擇的對象。」艾樂莎說道。

「啊，希里樂再也忍不住了。」他邊說邊笑。「安娜，我們原諒他好不好？說實在話，這男孩人很好。」

我睜開雙眼：她帶著焦慮、甚至是哀求的眼光看我。這是她第一次有如注視一個有感情、能思考的人一樣注視我，而且發生在……今天。我發出一聲哀嘆，頭重重轉向父親那邊，好甩開她的手。父親一直看著船。

「你臉色好蒼白。從現在開始我要照顧你，不讓你繼續受人虐待。」

「我說艾樂莎是個朋友，是個孤兒。艾樂莎人很好，把那個女人的一切全告訴我了。真奇怪，她長得那麼細緻，那麼高雅，手腕卻那麼狡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