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我不認為。」恢復理智的他說道。

我竟然能夠輕易引導他的思路。想不到我對他的了解是如此深刻，讓我感到有點害怕。

我聳肩膀的意思是：不可能的，我的可憐蟲，你已經淘汰出局了。一路上，父親不再說話。回到家，他伸出雙臂抱住安娜，閉住雙眼，緊緊摟了好一陣子。安娜感到奇怪，帶著笑容任他抱著。我走出房間，身子貼著走廊的牆，羞愧得全身顫抖。

「不是這麼說！難道你高興見到希里樂躺在她懷裡？」

「婊子……」他低聲說道。「婊子！」

接著是海水的清涼。滿懷讚歎、全身慵懶、心生感激的我們一起歡笑。我們有太陽也有大海，有歡笑也有愛情，我們能夠重新再找回這些嗎？就像這個夏天一樣，愛情因為恐懼和悔恨而變得更加熾熱、強烈……

「我不再喜歡他了。」我說道。

「我沒有受到打擊。接受事實吧。艾樂莎是個健忘的人，她現在喜歡希里樂，您失去她了。更何況您先前對待她的態度不好，一般人不會原諒這www.hetubook.com.com種事……」

「您為什麼這麼說呢？她是自由的，不是嗎？」

「您辦不到的。」我帶著很肯定的口吻對他說，就好像討論他再度追回艾樂莎的機會是很自然的。

「我也一樣，我不再喜歡艾樂莎了。」他氣得大聲說。「不過還是覺得不舒服。畢竟我以前……跟她一起生活過！更糟糕……」

第二天早上，我拖著父親陪我散步，快活地聊一些不重要的事。回別墅時，我建議他穿過松樹林回去。時間正好是十點半，我算準時間。林中小徑很窄，遍布荊棘，父親走在前方，不時擋開荊棘，免得刮傷我的腿。他突然定住不動，那一刻，我知道父親看到他們了。我走到父親身邊。希里樂和艾樂莎躺在落了一地的松針上睡覺，兩人的姿態散發出田園般幸福的感覺。是我吩咐他們這麼做，可是親眼看見這一幕，我卻心神欲碎。艾樂莎對我父親的愛，希里樂對我的愛，能夠阻止他們變得一樣美，一樣青春，向彼此靠近嗎……hｔtps://ｗww•ｈｅｔｕbooｋ•ｃｏm.com我向父親看了一眼，他一直看著兩人，全身動也不動，雙眼直視，臉色蒼白。我抓住他的手臂。

除了愛情帶給我肉體和實際的享樂之外，思考愛情是什麼，也可說讓我得到了精神上的享樂。「做|愛」這兩個字，如果把意思和字面分離，這兩個字本身就具有屬於語言的魅力。具體、實際的「做」這個字，和充滿詩意的抽象的「愛」這個字互相結合，令我感到迷惑。以前我談論愛情的時候，心中毫無羞恥，毫無拘束，也毫無甜蜜感。我覺得我現在變得很靦腆。當父親看安娜看得有點出神，當她以很低聲，很露骨，令父親和我尷尬而轉頭看窗外的笑聲發笑時，我會低下目光。如果我們對安娜說她的笑聲是如此，她不會相信的。她並不是以情婦的態度和我父親相處，而是以溫情體貼的朋友的態度。但是一到晚上，不必說……我禁止自己去想，我討厭擾人心思的念頭。

「只要我想……」父親說了這話，突然停住不語，心中和_圖_書感到驚恐……

確實更糟糕！父親一定跟我有一樣的感受：趕快行動，把他倆分開，重新取回自己的財產，原先屬於自己的財產。

幾天過去了。我把安娜、父親，還有艾樂莎稍稍忘記。愛情使我整日心不在焉，彷彿活在親切寧靜的月亮裡。希里樂問我擔不擔心懷孕。我說我信任他，而他似乎覺得這自然。也許就是為了這個原因，我才這麼容易委身給他：因為他不讓我負起責任；如果我懷了孩子，罪魁禍首一定是他。他承擔起我不能忍受的責任。再說，我很難想像我懷孕，我的身子是這麼瘦弱、硬邦邦……我第一次很高興自己有一副少女的軀體。

「如果安娜聽到您的話……」

他把我慢慢放倒在防雨篷上。我們兩人動作很急促，全身都是汗水，滑膩膩的，笨手笨腳；小船在我們底下規律搖晃。我看著頭上的太陽，聽到希里樂激|情、溫柔的喃喃聲……太陽掉下來了，粉碎了，落在我身上。我在哪兒？在大海深處，在時間之外，在歡喜底處……我大聲喚著希里樂和*圖*書，他沒回答我，他不需要回答我。

「當然。」我聳著肩膀說道。

「今天早上……」他說道。

可是艾樂莎很焦急，不停問我問題。我總是害怕被人撞見我跟她或希里樂在一起。她想方設法、頻頻在我父親面前出現，還為幻想的勝利感到很高興，說我父親已然無法隱瞞心裡的激|情。我感到吃驚，因為職業的關係，艾樂莎畢竟是個愛情及金錢並重的女人，但是她現在變得非常浪漫，只要看到一個眼光、一個動作這類細節就非常興奮，她明明對男人的性急向來瞭如指掌。她的確沒有扮演微妙角色的習慣，而且她要扮演的角色對她而言，可說是心思最細膩的角色。

他向艾樂莎看了最後一眼。年輕美麗的艾樂莎躺在地上，頭往後仰，古銅色的皮膚，一頭紅棕色頭髮，嘴角帶著微微的笑容，是林中仙女的笑容。她終於回復了林中仙女的美貌……我父親掉轉身子，大踏步往前走。

下午兩點鐘，我聽到希里樂輕輕吹出來的口哨聲，立刻到海灘去。他一看到我就讓我上船，把船開離海hetubook.com.com岸。大海空空蕩蕩，沒人想在大太陽底下出海。船開到海外後，他收起風帆，轉身面對我。直到此刻我們才開口說話。

「哦？如果安娜聽到我的話……當然，她不會了解的，或許還覺得受到打擊，很正常。你呢？你是我女兒吧？難道你不再了解我？你也覺得受到打擊嗎？」

「住嘴。你住嘴！」

「別吵醒他們，我們走吧。」

我父親逐漸為艾樂莎神魂顛倒，然而安娜似乎沒注意到。父親變得比以前更溫柔，更殷勤，讓我感到害怕。我認為他這種態度歸因於他內心深處的後悔。目前最重要的是，在剩下三週的時間內不要發生任何事。之後，我們回到巴黎，艾樂莎也是。如果父親和安娜的意願還是很堅定，他們會結婚，我會有希里樂。在這裡，安娜無法禁止我去愛他，也無法禁止我去看他。他在巴黎有住所，離他母親很遠。我不禁開始想像從他家敞開的窗望出去，看得到藍色及粉紅色的天空，巴黎千奇萬象的天空，鴿子歇在窗戶欄杆上咕咕叫，而希里樂和我一塊兒躺在狹窄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