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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敬佩的口吻讓我感到恐懼。

「你們不需要任何人。」她喃喃說道。「你也好，他也好。」

「我可憐的小女孩……」

「你為什麼笑？我應不應該去？」

「就是你啊，完全歸功於你，所以……」

我很快就發覺這個笑聲在父親身上造成的效果。我們必須「撞見」艾樂莎和希里樂在一起，我要她盡量利用她的笑聲。我告訴她：「當您聽到我和父親走過來，什麼都不要說，只要笑就好了。」聽到她那種滿足的笑聲，父親臉上總要抹上一層憤怒的表情。導演的角色讓我激動非常。我的計策從來沒失敗過，每當我們看到希里樂和艾樂莎在一起，公然表現出他們之間虛構卻引人遐想的關係，我和父親總要臉色發白，血色盡失，因為血液被比痛苦還難受的占有欲吸引到遙遠的地方去了。希里樂……希里樂靠在艾樂莎身上……這情景讓我心神交瘁。這是我和他及艾樂莎一起設計的，卻不了解它的力量。話很容易說，也很動聽；然而當我看到希里樂的臉孔輪廓，看到他溫軟的脖子湊向https://m.hetubook.com.com艾樂莎迎上來的臉孔，我願意付出一切，好讓這件事不發生。我忘了是我要他們這麼做的。

一個天氣很好的早上，女傭興奮地送來一封艾樂莎的信，信上寫著：「一切都解決了，趕快來！」我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我討厭結局。我去沙灘那兒見艾樂莎，她滿臉勝利的表情。

她雙眼的淚珠不停流下來。她臉孔僵直，好像不知道自己在流淚。

「沒關係。我很愛你，我會讓你對自己的看法變得和我一樣。我愛你，我非常愛你。」

我差一點回答說不關我的事。緊接著我發覺她把她伎倆的成功歸之於我。是也好，不是也好，令我焦躁。

「安娜，安娜，您別走。這是一個錯誤，是我的錯，讓我解釋……」

她沒聽我說話，沒看我，只是低頭放下手剎車。

除了這些充斥日常生活的意外，還有安娜的信心、溫柔，以及（我很難用這個字眼）「幸福」。沒錯，我從來沒看過她如此幸福，整個人投注在自私自利的我們身上，對我hetｕｂoｏk•cｏｍ.ｃｏｍ們的強烈欲望和我卑鄙無恥的伎倆完全不知情。我早就算準她這點：她的冷漠、自尊，使她本能地避開各種將我父親緊緊縛住的花招，而且除了漂亮、聰慧、溫柔之外，她也從不賣弄風情。我不由得憐憫她；憐憫，就像一首軍樂，令人感到喜悅振奮。不能責備我具有憐憫心。

「原諒我，請您原諒我……」

我覺得進退兩難。

「我不知道，艾樂莎，看你的決定。不要老是問我該怎麼做，好像我逼你……」

「原諒你什麼？」

引擎仍在運轉。我很絕望。她不能這樣子離開。

「他到底要說什麼？」

「發生了什麼事？安娜是不是……瑟西爾，說呀，瑟西爾……」

「然後他稱讚我。就只有他懂得怎麼稱讚人……哦，口氣有點冷淡，聲音很低沉，好像感到很痛苦一樣……這口氣……」

下午四點鐘，我下坡準備到海灘去。我在露台上碰到父親，他正要去村子；我什麼話也沒跟他說，甚至沒提醒他要小心。

「說他對過去的事非常抱歉，還說他的態度很無禮。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是實話……不是嗎？」

我立刻逃走。就讓我父親做他想做的事，就讓安娜自己解決問題吧。再說，我和希里樂有約。對我而言，似乎只有愛情才能讓我擺脫心中隱隱約約的恐懼。

她聽到後挺起上身，整張臉變了樣子。她哭了。這時候我才領悟，我所攻擊的是一個有血有肉、感情脆弱的人，而非一個抽象人物。她以前一定也是個小女孩，有點含蓄，經歷少女階段，變為成熟的女人。四十歲的她獨自生活，愛上一個男子，希望能跟他一起生活十年，也許二十年。而我……這張臉孔，這張臉孔，是我的傑作。我整個人嚇呆了，身子靠著車門顫抖不已。

「混蛋，混蛋！」

「安娜，我們需要您！」

「你想去就去，不過以後別再跟我提這些事吧！」

父親對紅髮年輕女子「開明」的看法令我發笑。

我想我是該承認。

她摸了一下我的臉，然後開車離去。我看著車子消失在房子轉角處。我茫然若失，不知所措……一切發生得這麼快。而她那張臉，那張臉……

「可是……ｈtｔｐs://ｍ.hｅｔuｂｏoｋ.cｏｍ.ｃｏｍ可是得讓他甩掉那個女人啊……瑟西爾！」

「我剛剛見過你父親。一個鐘頭之前。」

「哦，沒什麼……哦有的，他請我和他一塊兒到村子裡喝個茶，向他證明我是個不記恨，有肚量又開明的女子，就是這樣！」

我哭了起來。

厄運總喜歡選擇一張鄙陋粗俗的臉孔，真奇怪。那年夏天，厄運選上了艾樂莎。一張漂亮的臉孔，更恰當地說，一張迷人的臉孔。她還擁有非常出色的笑聲，有渲染力，開懷自滿，那種只有帶點愚蠢的人才有的笑聲。

我把沉浸在甜蜜愛情裡的她拉回現實。

希里樂一語不發抱住我，把我帶走。在他身旁，一切變得很舒暢，充滿激|情和愉快。一段時間過後，我依偎在他身旁，依偎在他古銅色、汗水淋淋的胸膛，而我，全身疲倦，就像海中落難者一樣，心神迷惘，我對他說我憎厭我自己。我邊說，邊笑，雖這麼想但是心中不覺得痛苦，只覺得舒暢又無可奈何。他不把我的話當真。

「他跟你說些什麼？」

我聽到身後有腳步聲。是我父親。他花了好些時間抹掉艾樂莎的口紅印https://www.hetubook.com.com，拍乾淨衣服上的松針。我轉過身，往他撲過去。

她早已經坐在車上，發動了引擎。我跑著趕到車旁，使勁敲車門。

海水很輕柔，很暖和。安娜沒有來，她一定在房裡忙著下一季要推出的新款時裝，而父親和艾樂莎在卿卿我我。兩個鐘頭過後，陽光已無法暖和我的身子了，我上坡回到露台，坐在沙發上讀起報紙。

整個午飯時間，我腦海裡響著這句話的旋律：「我愛你，我非常愛你。」因此，儘管我如何仔細回憶，也想不起午飯的前後經過。安娜穿著一件淡紫色洋裝，和她眼圈的顏色一樣，和她雙眼的顏色一樣。我父親在笑，外表看來很自在。他的問題都解決了。吃甜點的時候，他說下午要去村子裡買些東西。我內心在笑。我很累，心想該來的總是避不了。我只有一個願望，到海邊游泳。

這時候，安娜乍然出現。她從松樹林那兒跑出來，雙肘緊貼著腰，跑得很費勁，很笨拙。我看著她，竟覺得她像一個老太婆，而且就要摔倒了。我驚愕不已：她消失在房子後面，跑到車庫去了。這時我明白過來，連忙跑過去，想追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