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我開始緊張起來，無意間用力抓起一大把沙子猛地扔了出去。
「我最好是和你一起去，」她含含糊糊地說。
給約翰做飯的僕人，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都為他唱讚歌。我深感自己已經墮入了情網，著實有些害怕，害怕愛情會帶來折磨煩惱，心想就此止步，但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我不能後退一步，只能繼續向前，奔向那迷戀的火海。我不再屬於自己，而是屬於約翰。
我拿起上衣，將胳膊伸進袖子裡。
他微微一笑，使人感到神祕：「我可以想像到你姨媽看到我陪伴著你時的表情。」
「當然！你不能上去，我就只得下來和你見面了。」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時竟然不知身在何處，幾分鐘過後，才意識到自己是在沙灘上。這時，我吃驚地發現有一個人正在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我連忙坐起來，揉了揉眼睛，心想，可能是自己產生了幻覺，也許是正在做夢？！他的聲音證實了我的眼睛裡看到的是一個人。
次日太陽升起的時候，我正在花園裡散步，他向著我走來。
「那是我父親的意願，我們曾經想把它拆掉，沒想到父親和哥哥出了車禍，我們馬上回到了倫敦，沒來得及拆除。我相信愛德華今年夏天可能拆除它。」
「不需要，我拿著書不是為了要看。」
「這是一個美麗的花園。」他終於開口了。
我保持沉默。他的眸子動也不動地注視我。我的眼睛也盯著他。他雖然講明自己是誰，但我仍不敢相信。他說是從近處來的，但他身上只穿著一件濕漉漉的藍色游泳褲。他個子很高，肌肉發達，面部和周身的皮膚曬成了咖啡色，一雙灰色的眼睛閃著光芒，幾乎全黑的頭髮上緩緩滴落著水珠。他將前額的一縷頭髮捋向後面，這時，我看到了他那有力的手，那修長的手指，和那潔白整齊的指甲。
「你了解我以後，就會明白了。」
「壞的，」他很嚴肅地回答。
「我想見你，你姨媽告訴我可以在這裡見到你。」
「是很可惜，不過，必須拆毀，它使我們想起可怕的往事。」
「你很可愛，」他忽然說，「而且是這樣的美麗，我不是假意恭維，這是事實。」
我站在原地一動沒動，癡迷的目光緊緊追隨著他那漸漸縮小的身影，忽然，他回轉身向我揮手。我舉起手臂回應地搖晃著。
游泳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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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不在這裡。」
「如果你能待下來，我會很高興的，」我說，「康斯坦斯姨媽也高興你陪著她，更不用說愛德華了。」
他接著說：「當我發覺自己降落到地面時，立刻深深吸了一口氣，讓這口氣進入肺裡。我需要洗個澡，近處就是大海，便不假思索地走了過來跳進水中。真是痛快極了！我游了一會兒，然後出來曬太陽，這時發現了你。」
「你懷疑什麼，你哪一點不了解？」
「是莫里斯上校的兒子嗎？」我好奇地問。
約翰和我們在一起待了三天。我們早上是在海灘度過的。一天下午我們到格拉斯哥我外祖父母家裡訪問。另一天我們乘坐他的飛機兜了一圈，然後又開車遊逛。吃過晚飯後，我回房間休息，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不能入睡，約翰的身影總是在腦海裡出現。我曾經愛過尤都，從未發生過動搖。但是這次不同，約翰在吸引著我，占有著我，而且我願意被吸引被占有。
「你告訴她你想見到我嗎？」
「我不想結婚，」我斬釘截鐵地說。
姨媽認為約翰是盡善盡美的，她對我說：「我從未見到過像他這樣有精神的男人。」
「不，不用，我不願意占用你的時間，我一個人去很好。」
「小姐！我是人，不是鬼，」他笑著說，「我見你睡著了，便決定站在你的身邊守候，同樣我也不願意你受到日光灼傷。」他特意站在那裡給我遮著陽光。
「你就是懷疑這一點，是不是？」他爽朗地說著，笑著，他的笑聲富有感染力，彷彿夾帶著樂曲的旋律。「如果我離開這裡到了倫敦，你能認出我來嗎？」
「我正在找你，」他說著來到我的身邊。
「是的，」哥哥答。
「離這兒很遠嗎？」
這種談話方式使我感到有趣。
「我告訴過你，我在守候著你。」
這天晚上，我沒有見到約翰。他忙於做檢修飛機的技術準備。
「是的，我是他們的一個兒子。」
「你應該帶她出去好好玩玩，讓她也高興高興。」
父親的去世，給我帶來了可怕的寂寞淒涼。我時常癡呆呆地在房間裡踱著步子，無休止地掉著眼淚。一個快活的孩子，突然變成了悲傷的女人。無論是在倫敦還是眼下所住的莊園，所目睹和所觸及的一切都使我想起父母。愛德
hｔｔｐs://m•hｅtｕbｏok•ｃｏｍ•cｏｍ華總是不顧工作繁忙回來和我們一起度週末。有一次他這樣說：「你很美麗，克莉絲！」
「是的。」
「沒有，」我回答得有些含混。
我覺得可笑，說道：「當然。」
「如果你想要一個伴兒的話，我就跟你去。」她用詢問的口氣說。
「我不信，」我謙恭地反對著。
「在這個世界上很難找到一個女人的面部和身材達到完美的諧和，你可以說是無懈可擊了。」
我覺得我的臉在發燒。
「是的，這是個錯誤嗎？」
「飛機修好以後你就要走了嗎？」我有些心神不安，想到自己又得單獨和姨媽在一起了。
他愛我，關心我的身心健康。我擁抱著他溫柔地說：「愛德華！我非常愛你，你是全英國最好的哥哥和最有精神的軍官。」
「有什麼事嗎？」
「我相信你說的話，但是……」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堅持著說，他的眼睛一直在盯著我。我知道他的心情。
我沒有回答，也沒有主動再說什麼。
「今天早上醒來，我沒想到會遇見你。今天我十分幸運，我真後悔，當我被迫降落在這裡時，為什麼要罵罵咧咧呢！」
「他們也是軍官嗎？」我姨媽問。
「我理解，」他同意地說著，一隻手臂已經搭在我的肩上。「我們走吧！我不願意看到你傷心。怎麼那麼困難？！這麼長的時間都找不到凶手，如果我在這裡，肯定會找到凶手。」
「飛機的故障並不嚴重，大概一天就可以修好。」他停了停，然後問道，「愛德華什麼時候來？」
我張大了眼睛，說道：「我不明白。」
他的每句話都很新鮮，是我以前從未聽到過的，今後也難能聽到。
「我弟弟劉易斯是個好的，我，屬於另一方面。」
「要不了幾天飛機就能修好。」他向我表明。
日復一日，朝朝暮暮，這種狂熱和激|情一直在纏繞著我。
我拿起書翻開一頁，但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我的眼睛裡無法抹去他那消逝的身影。
「這已經是過去的幻影，我沒有進入他的感情世界，」我向自己開脫著說。「我怎麼會愛上一個只在我家裡住過三天的男人？我不了解他，不知道他想的是什麼？他的心底蘊藏著什麼？」但又轉念想道，「我已經早就理解他了，早就愛上他了，早就屬於他了。」
我從水裡走出來到https://www.hetubook.com.com沙灘上取暖，雖然我帶了一本書，但是我不想讀。我做過柔軟體操後，躺在沙灘上曬太陽。當身子曬乾了的時候，皮膚上覆蓋著一層海鹽的白末。我用沙堆起一座小丘，在上面放了塊毛巾，當做臨時枕頭。我從未在沙灘上睡著過，但是這天卻睡得很香。
我覺得這個評論很可笑，便問道：「那，你是屬於哪一個？」
「你是被迫降落的嗎？」我說。
「我必須趕快把東西收攏一下，」他說著站了起來。「沒有多少東西，就是身上穿的幾件衣服，我會追上你的。」
他的話嚇了我一跳，我失足絆了一跤，他抓住了我的胳膊，幽默地說：「這種事可不能在飛機上發生。」他逗趣地笑著。
「這是亭閣嗎？」約翰問道。
「我來到了你的莊園。」
這天，晴空萬里，風光旖旎。我的悲傷憂戚很難和這美好時光相協調。我脫去短衫短褲向海邊走去，走了一會兒，又迴轉到我脫衣服的地方。我怕打濕頭髮，將游泳帽戴上，然後，再走向海邊，潛入水中，游了好大一會兒。
「好吧！你最好帶一本書。」她建議。
「我覺得在上面比在下面更安全。」
「我明白。」
「讓悲傷過去吧，」我哥哥接著說，「男人會爭著和你跳舞，你很快就會找到一個男朋友的。」
「我們是要走嗎？」他笑著說。
我們默默無言地走著，我留意到他的眼睛時不時地注視著我。
我們來到樹林中的一塊空地，我迷迷糊糊地不知身在何處。
我聽著他的敘述，同時用腳在沙土上畫著圈圈。
他又看著我，他的眼睛裡覆蓋著一層神奇的迷惘，說道：「我將會成為你的好朋友，可是你不要把我當做這本書似的扔在一邊，我希望你能讀懂我，一旦讀懂之後，你就把你的感想告訴我，讓我知道你是怎麼看我的。」
「在能著陸的地方，」他說著，即興做出了一個滑稽動作。
「沒有什麼安排，我想寫作，我覺得有激|情。」
「我一貫很直爽，」他解釋說，「心裡有什麼就說什麼。」
「好的，你能給我點東西吃嗎？」
「你是穿著游泳褲飛來的嗎？」
「那麼，你是為了什麼呢？」
「是的，」我只能這樣說。
「你不是能飛進去嗎？」
他微笑著說：「今年冬天我要將我的幾個朋友介紹給你，你一定覺得他們比我精神更www.hetubook.com.com好。」
「那好，我們繼續散步！」
「我提醒你，我和別人不同。我從不知道我要做什麼，我是個隨風飄，你看，現在風不是把我吹到了你的身邊嗎？！」
「不，當然不是。」
「嗯……說不上來，也許是一種習慣吧！」
約翰怪聲怪氣地問道：「你不介意我陪伴著你吧？」
「我哪兒也不想去，」我拒絕道。
他拿起我身旁放著的書，看著封面。我觀察著他。
「因為我們剛見面，等你了解我以後，你就知道我是不是愛說笑話了。」
「我希望她不要把我關在你家的大門之外。」
我覺得他是一個很奇怪很神祕的人物。
「如果你要看書，我就在這裡靜靜地坐著。」
「如果你覺得看見我是個幻覺，我也以為我看見的是幻覺。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到這裡來了吧？！」他繼續說。
「不，我想讓你和我一起坐飛機，讓你知道單獨和我在天上的滋味。」
「如果是這樣，我就自己去，我高興看到你喜歡寫作。」
「一共有兩個兒子，是嗎？」
「是的。」
「一點也不介意。」我回答得很快很乾脆。
他走進一簇樹叢，身影迅速在我的視線中消逝。我扣好上衣的鈕扣，穿上短褲，擰乾毛巾，疊好放進網袋中。我的動作很慢，想給他留下回轉來的足夠時間。當我做完這一切之後，仍沒見他回來。
我很快離開樓房向海灘走去。姨媽和哥哥在家裡時，經常陪伴著我。因而，這天早上我覺得有些孤獨，禁不住想起一樁樁往事。我想到尤都說不定哪一天就會出現，每當我走進父親的書房時，都會期盼著在那裡見到他。
我沉默著，心不在焉地讓沙子從手中流失，藉機偷偷地看了他一眼，發現他依然在注視著我。他似乎在仔細研究我。
「不，你沒有。」
「是的，我忘記告訴你了。」
「是的，我是。你是誰？」這時，我更加糊塗了。
「而且是以獨特的方式來的。」我說。
「你想看書嗎？」
「這樣看來，我將在這裡待到星期六，然後和他一起飛往倫敦，我知道你哥哥高興見到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我待在這裡你不介意吧？」他的眸子頑皮地跳動著。
「那我打亂你的計劃了？」
「莫里斯先生！我不知道你是那麼愛說笑話。」
「我以為已經把它拆了呢！」
「我覺得你仍然不相信真的是我。」他譏笑地說。
和圖書「星期六。」這天是星期一。
這天是星期六，我哥哥和約翰一起來了。約翰坐在我的身旁，沒有說出一句我渴望聽到的話。我不但沒為哥哥的到來感到高興，反而感到迷惘沮喪，心想：「約翰一句話沒說就走了，這會使我想念他的。」我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終日鬱鬱寡歡。
他繼續說著，但我沒有吭聲。
「你站在這裡幹什麼？」我驚奇地問。
「你有別的安排嗎？」我問。
「我是約翰．莫里斯。」
「我不明白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你一定是從天上掉下……」
約翰沒有說什麼，我也不想捉弄自己；但有時候語言並不重要，眼睛會說話。我從他眼神裡獲得了信息，他的眼神使我著迷。
「我會帶的。」
「你說得對，」他又笑了。「不是掉下來的，是走著來的。」
「你是愛德華的妹妹克莉絲．懷曼，是嗎？」
「人們說一本好書如同一個好朋友，你沒聽說過嗎？」
「是的。一個是好的，一個是壞的。」
「你在想什麼？」他的目光裡充滿著乞求和好奇。
「你在哪兒著陸的？」我想知道。
「我現在放心了，用不著睡在橋底下了。」
「我接受你的友誼。」我答道。
我忽地想到，這個人剛才可能遇到了危險，便問：「你不害怕飛行嗎？」
我們站在亭閣的前面。
我怎麼回答？一切問題他似乎已經都決定了，再說，他很令人著迷，就算是我想說也說不出來。
「請你記住！我是被迫降落的。」
「你現在這樣說是因為你還處於悲傷之中，你要是談上戀愛那就不一樣了。」哥哥說。
我沒有應聲。
「是的。」
「毀掉這樣一件藝術品太可惜，」約翰表示。「你看這雕刻的柱子和拱門。」
「不，很近。就在這個小樹林後面的一片原野上。」他用手指著。「幾分鐘就可以走到。」
他坐在我的旁邊，我轉臉望去，看到他頭部的側面活像古羅馬錢幣上的肖像。
「你怎麼知道這是我的莊園？」我驚異地大聲問。
我們在莊園住了一個月。這天早上，我問姨媽：「你想去海灘嗎？」
他離開以後，我朝思暮想，恍恍惚惚若有所失。這天夜裡，我試圖去思念尤都，可是所見到的卻是約翰。
他看到我內心升騰著憂傷，便轉換了話題。我們離開亭閣，回到了家裡。
「我不明白，她會說什麼呢？」
「可是你說你是被迫降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