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他最後的這句話，使我感到有希望。
「是的。」
「謝謝。」約翰說著將鑰匙裝進口袋。
「這是鑰匙。」他說著將鑰匙交給了約翰。
「約翰能繼續住下去太好啦！」姨媽高興地說。
我沒有吱聲。
「你真出人意料。」愛德華哈哈地笑著。
「好吧！」我應承著。
由於哥哥一大早要走，我們都各自回房休息了。
「準備好了。」我答道。
他沒等我把話說完，就搶著說：「我知道愛德華對我的感覺，我也高興你姨媽喜歡我，但是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我站在門口，望著他那離去的身影——他的臥室是在甬道的盡頭，我企盼著他轉身揮手再道聲晚安，但是他頭也不回地徑直走進了房間。我聽到了關門的聲音以後，才輕輕關上自己的房門，將燈打開。
我揚起眼睛望著他，覺得喉頭有個疙瘩堵著說不出話來。
「我們必須往回走了。」他說。
「你不知道我這樣做都是為你好嗎？」他向我說。
「天很熱，我睡不著，」我結結巴巴地搪塞著。
「你在發抖。」他似乎察覺出我的感覺。「用不著說你覺得冷。」
「一個星期以後。」
「命運將我們帶到了一起……我們可以和自己也可以和別人抗爭……我不怎麼害怕將要發生的事，但我害怕的是你，是你！如果我不愛你，那就在所不顧了。許多與我無關的人也在受難，我管不了那麼多。你是我的一部分，你的確生存在我的體內。如果你忘不了我——你和我在一起不會幸福，克莉絲！你要記住我和別人不同，我是另外的一種人。」
這個問題使我感到吃驚，提起命運，使我回想起那個可怕的夜晚。約翰凝視著我，急切地等待著我的回答。
我向窗外望去，夜晚是那麼的寂靜和溫暖。我猜不透約翰的心思，難以入睡，禁不住胡思亂想起來：自己沒有說過一句令他煩惱的話，哪裡得罪他了？為什麼他對我這樣冷淡？我困惑不解地在室內踱著步子，然後信步走出臥室，穿過門廳，走進花園，我走得愈來愈慢，有一種ｍ.ｈeｔubｏｏｋ•cｏｍ.coｍ被壓垮、被粉碎的感覺，那個悲劇性的夜晚又在腦海裡閃過——不一會兒，約翰又出現在面前——我來到了池塘，忽然，看到前方有一個黑影，又走近了一些，覺得彷彿是約翰，但又不完全相像。我停住腳步，面向他看了幾分鐘，他發現了我，向我走過來，我的心怦怦直跳。
「準確地說，正因為我愛你，所以我得受苦。」
「這是不夠的。」
「克莉絲！我可以說假話，把你的前景描繪得像玫瑰花一般的美好，但這我做不到，在真實面前我是直率而固執的，即使我的話使你痛心，我也不能撒謊。我只能實話實說，哪怕觸傷到你心靈的最底層。」
「難道我不是從來都認真的嗎？」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像是感覺到夜晚的空氣已經進入了肺裡。
他讓我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他說：「你不要想我，不要折磨自己，好好睡一會兒。」
「我高興你能在這裡多住幾天。」
我覺得他正在誘導我講出心裡話。
「我已經說過了，那是不可能的。」
「一個人永遠不可能制訂計劃，因為他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你有計劃嗎？你什麼時候休假？」約翰問道。
「是的。」愛德華說。
「你必須努力將我推開。」他斷然地說。
「我們找個地方坐一坐，我有話對你說。」他牽著我的胳膊。
「我相信命運。」我答道。
「約翰！怎麼了？」
「現在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你但說無妨。」他繼續堅持著。
「我也會愛你的，但是我希望你是自由的，我不願意把你拴住。」
他沒有再說什麼，在我的臥房門口說了聲：「晚安，克莉絲！」
我們離開了長凳，沉默無言地往回走。他用手攬著我的腰，他的身子輕輕蹭著我，我的頭不由自主地靠在他的肩上。我們向回走的路雖長但卻感覺非常短，沒多久，就回到了家裡。我們難捨難分，我投入他的懷抱，他堅挺著身子緊緊地抱著我，不知道他有什麼感覺。
他沉默了一會兒。我悲痛難ｈeｔuｂｏoｋ.ｃｏｍ.ｃoｍ忍，幾乎要崩潰了。
「怕什麼？」他的話激起我的疑慮。
「謝謝你。」
我正待回答時，哥哥進來了。
「約翰！」我驚異地尖叫著。
康斯坦斯姨媽沒吭聲，我在一旁注意地聽著。
「不，我不是，克莉絲！」他嚴肅地說，「我所看到的未來的悲慘超過了一般人能夠承受的極限。」
「如果你不和我在一起，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你說你愛我，但你又要我將你推開，這是什麼愛情？」我傷心地說。
「克莉絲！不要哭。你必須堅強起來，挺起胸膛迎接未來生活的挑戰。」
「我不離開你，但我們之間不可能有什麼結果。」
「克莉絲！」
「康斯坦斯姨媽越來越喜歡你了，我哥哥……」
「約翰！我不懂你說的話，我們彼此相愛，這是最重要的。」
「你為什麼對我不講真話？」
我感到失望。
「我正要回答你，愛德華進來了。」
「我不知道，如果我改變了，我就和你結婚。」
「你改變主意了嗎？」
「我還是不了解你，你真是一本難以讀懂的書。」
「我明白。」
「我希望在拆除之前再看看它。」
「不……」我的回答有些模稜兩可。
他這樣講述著，好像他是一個指點迷津的人，又好像他可以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
「為什麼？」
「你見到我會覺得遺憾嗎？」我好奇地問。
「約翰！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做好什麼準備？」我驚奇地問。
「我會想念你的。」
「劉易斯不知道我來這裡。」約翰解釋著。
他輕輕將我推開，溫和地說：「今天不行。」
次日清晨，我們起床很早，約翰邀請我去游泳。
次日，是個星期天，愛德華準備要走。當天吃晚飯時，約翰問：「你真的想拆除亭閣嗎？」
我仰坐在搖椅上，眼睛凝視著窗戶，全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忽然，他的面龐又映入眼簾。我盡力忍住哭聲，生怕隔壁房間的姨媽聽見。我脫著衣服眼淚止不住地像湧泉般地流向面頰。
他沒有說話，像是期待著我繼續說下去。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們來到了海灘，迅速走進水中，游了一會兒就上岸躺在海灘上。我注意到了約翰的緘默和沉思，在他這種持重的感情面前我變得怯懦起來。我們在回家的路上互相都沒有說話。午飯時，他和姨媽談話時又恢復了原先的老樣子。午飯後，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我不能和他在一起，便掃興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心裡做著結論：「他不愛我。」
「正如你所說的，你知道風將會把你吹向哪裡。」
我沒有回答。
「你想否認嗎？克莉絲！你愛我，你的眼睛已經告訴了我。」
「克莉絲！你需要勇氣，困難是一塊岩石，需要你將它扛起來；生活不是順遂平穩的，是苦難艱辛的；我們可能被一股旋風捲起來，不知道被裹脅到哪裡，我希望你做好準備。」他一本正經地說。
我不知道愛德華和約翰很要好，他倆不像是朋友倒像是親兄弟。如果他倆星期一不離開，那該多好。
「約翰！你吻我！」我說著將嘴唇遞給他。
「約翰！你怎麼會知道你有預感呢？」
「如果你不愛我，又會怎樣呢？」
「我們以後要發生的事非常可怕。」
「你如果說你想我，想得睡不著覺，你覺得害羞嗎？」
「你準備好了嗎？」約翰問。
「那我們走吧！」
「因為我知道未來將要發生什麼事，並且從未看錯過。」
那天，我們在室外吃飯的時候，哥哥對約翰說：「我在這裡見到你感到驚奇，昨天我見到了你弟弟劉易斯，他沒說你要到這裡來，很顯然，他想給我一個驚喜。」
他用一種探測的目光看著我。
我不想說什麼，因為我不願意讓他生氣。
我看到他的牙齒緊緊咬著下嘴唇，他的眸子似乎比先前更黑更亮，心裡正在進行著激烈的爭扎，正在努力搜尋著恰當的答案。
「只要你不離開我，我什麼都承受得住。」我答道。
亮光從陽臺映入室內，我們親昵地互相注視著。
「我在度假，通常我都是當天出去當天回家的，你知道……」
「你是認真的嗎？」哥哥懷疑地問。
「你要求和_圖_書我那樣做太荒謬，我們彼此相愛，為什麼還要折磨自己？不管遇到什麼事我們都應該共同對付，你是一個十分頑強的人。」
「約翰！你怎麼會知道我們會發生什麼事？」
「你不想把我從你身邊推開，是不是？」
「我可以給你一把鑰匙，你想什麼時候看就什麼時候看。」
「你覺得你超乎尋常地看得遠，我堅信你是頑強的。」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留下來你是否高興？」約翰突然說。
「我不懂……可能……」這時候，我被他講的每句話震懾著，竟然忘記了一切，只記得愛德華曾經有過預感，他的預感都是準確的。忽然，約翰的話打斷了我的思緒。
晚飯後，我們來到起居室。愛德華說：「我想去找鑰匙。」他徑直向父親的書房走去。姨媽藉口疲倦也走開了。
「你在問這是什麼愛情，你難道不知道我是怎麼看待你的嗎？不知道這就是生活現實的本質嗎？」
「嚇著你了嗎？這是真的，直到遇見你之前我一直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但是，現在我開始要過苦難的生活了。」
「不會的，如果你八天後回來，我會在這裡等你的。」
「那麼，你是為了什麼？」
「我沒想到你會出來散步。」約翰說。
「約翰！我接受你的求婚。」我堅定地說。
我又開始顫抖了，覺得心臟即將從胸腔裡跳出來。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淚水模糊了視線。
「上帝！」我問道，「我真的沒有經歷過幸福嗎？是的，我失去了母親，在極端恐怖的情況下又失去了父親。愛情……初戀的尤都和現在的他，尤都是過去的空想，簡直是一種幻覺，而約翰又是那麼一種……」
「你沒有看到風把我吹到哪裡嗎？！把我吹到了你的身邊。」
他沉默不語，可能是正在尋找表達思想的恰當詞句，也可能是正在考慮要不要把心裡話都說出來。
我們找到一個長凳坐了下來，他再次注視著我，說道：「克莉絲！你相信命運嗎？」
「我知道，這些話你聽起來會覺得害怕，但是它很重要，我必須講出來。你愛我，我也愛你。我愛和-圖-書你超過愛世界上的一切，這就是我對你講這些話的原因。我不願意你經歷命中註定的事。我很堅強，但在命運面前是軟弱的。命運指定我們必須經歷的途徑，我們必須經歷。」
「很好，我要是走了，你是不是覺得遺憾？」
「比你想像的更難讀懂，因為我不是屬於地面上的人，不過在上面比下面好。」他舉起手指著天空。「一旦當我要降落到地面時我就覺得憂傷厭倦，這就是我飛行時感到高興的原因。」
「我們會度過一個美好的假日。」愛德華說。
我們朝著海灘走去，開始時彼此保持著沉默。
「你以後的想法會改變嗎？」我問他。
他雙手抱著我的肩膀，試圖鼓起我的勇氣。我急不可耐地想聽他說些什麼。
「你從來沒有預感到嗎？」
「完全不是。」我裝得一本正經。
整個夜晚，洶湧的波濤無休止地在我的腦海裡衝撞。
現在只留下我和約翰了，約翰走過來坐在我的身旁，說道：「今天你一句話都沒說。」他的眼睛凝視著我。「看來你有點憂慮，我住下來你感到不安嗎？」
「一點也不介意。」
「你不介意嗎？」
「我計劃和你一起回倫敦，可是在那種情況……」
他說這話時注視著我。我的眼睛也沒有離開他，從他的面部表情上似乎可以看出他那非同尋常的遭遇。
我低下了頭。
他說：「好，你聽我說。」
「即便是沒有結果，我也是愛你的。」我想用話打動他。
他握著我的手，輕輕地吻著。
我將自己的想法嚥了下去，強忍著沒有說出口。
他憂傷地望著我，說道：「你以為我會擁抱你，是嗎？你知道我會做什麼嗎？」
他雙手捧著我的面頰，懇切地說：「克莉絲！看著我！」
「克莉絲！我有預感。」他悲傷地說。
「克莉絲！很可怕。」
他的話使我的心像澆過水的鮮花舒展地開放著。
「我會把自己改造得更適應你，盡可能地理解你。只要你留在我的身邊，你讓我幹什麼都行。」
「這麼說，你在愛德華面前沒有說話的自由嘍？！」
「我一點也不懂。」我有氣無力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