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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德勒的名單

作者:湯瑪斯.肯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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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這些商業往來記錄或許已經足夠了,蓋世太保說。但如果他們需要更多資料的話,班基爾先生必然能滿足他們的要求。
克羅諾斯卡喜氣洋洋地站在樓下等待。她奔波勞累的連絡工作終於得到了令人欣慰的成果,辛德勒穿著雙排釦禮服,毫髮無傷地走出了那棟死亡之屋。她領著他走到停在黑衫隊部大門之內的愛德勒轎車旁邊,她那滑稽可愛的小捲毛狗正坐在後座迎接這對劫後重逢的戀人。
他向來沒什麼耐心,長時間的等待使他感到煩躁不安。在一個小時之後,他就開始憤憤地敲打房門,交給前來查問的武裝蓋世太保五十元波蘭幣,為自己買了一瓶伏特加,這個價錢是一般價格的三倍,但這就是奧斯卡最擅長的賄賂手段。沒多久之後,在克羅諾斯卡與英格麗兩人的安排之下,他收到了一個裝著盥洗用具、書籍與睡衣的包裹。隨後他享用了一頓豐富的午餐,甚至還拿到了半瓶匈牙利酒,完全沒有任何人來騷擾他。他猜想那些查帳員大概正在辛苦地檢閱德國琺瑯器公司的帳簿。吃過飯之後,他想要像往常一般地打開收音機,聽聽BBC所報導的關於俄羅斯、遠東,以及新加入戰爭的美國的最新戰況,他感到如果他開口要求的話,蓋世太保或許真的會替他弄來一臺收音機。他希望蓋世太保並未闖入斯特拉佐基果街的公寓,搜查他的高級家具和英格麗的珠寶首飾。但當他準備就寢的時候,他已經作好心理建設,甚至期待能早些面對偵訊人員的審問。
「你的意思是要拘留我嗎?」奧斯卡問。他開始放聲大笑。「我現在告訴你,」他說,「當我和謝爾納警官一同飲酒作樂,把這件事當作笑話談論的時候,我會對他說你曾經用最禮貌的態度恐嚇過我。」
而現在一種不公平的政策已不再是傑瑞斯最擔心的事件。他大部分的朋友都遭受到相同的命運。他現在最擔心的是猶太聚居區中的生活環境。廚房中的爭奪戰,冷漠無情的人際關係,人體的臭味,在樓梯上與某個人擦肩而過時,從骯髒油膩夾克上跳到你潔淨西和-圖-書裝中的蝨子。他告訴奧斯卡,這種情形使傑瑞斯太太陷入了絕望沮喪的心境之中。她過慣了舒適精緻的生活;你知道,她來自於克拉科夫北方的上流家庭。尤其是當你想到,他告訴奧斯卡,你大可用這些木板在那兒建造出一個像樣的家。他指著工廠後面的荒地。工人們正在那兒踢足球,在那片寬廣的空地上盡情奔跑。這片荒野絕大部分是奧斯卡工廠的預定地,其他部分則是一對叫做比爾斯基的波蘭夫婦的私人產業。但奧斯卡並未將這個殘忍的事實告訴可憐的傑瑞斯,也不曾表示他自己也打過這片空地的主意。奧斯卡對傑瑞斯話中所暗示出的木材使用權相當感興趣。你可以任意「轉讓」這麼多的木材嗎?你知道,傑瑞斯毫不在意地說,這只不過是一些簡單的文件手續。
奧斯卡對這個蓋世太保微笑。「不管那個告發我的人到底是誰,」他說,「他必然是個蠢蛋,完全是在浪費你們的時間。」
第一個名字是黑衫隊的朱利安.謝爾納;第二個是在弗洛拉夫的軍情處總部工作的馬丁.普拉斯。因此她必須打長途電話。第三個名字是一位人面極廣的經濟顧問,也是曾參與第一次世界大戰的老兵:醉鬼法蘭.伯西,辛德勒曾經送給他許多廚房用具。他越過克羅諾斯卡的肩膀與淡黃色的秀髮,意味深長地在伯西的名字下劃了一條線。這是個具有極大影響力的重要人物,伯西是所有參與黑市買賣的克拉科夫高級官員的經濟顧問,奧斯卡知道這次逮捕行動必然與黑市買賣有關,而黑市遊戲的危險是在於,你可以毫不費力地買通所有的官員,但卻永遠無法提防你那些眼紅的員工。
名單上的第四個名字是一家蘇諾威的鋼鐵股份有限公司的老闆,辛德勒經常向這家公司購買鋼鐵原料。當他坐上蓋世太保的賓士轎車,向位於市中心一公里之外的波莫爾斯卡街出發的時候,這幾個名字給予他極大的安慰。他們可以提供有利的保障,使他不至於無聲無息地消失。因此,他並不像那些被賽姆希.斯皮拉告www.hetubook.com.com發的一千名猶太聚居區居民那般地孤立無援,這些被自己同胞出賣的可憐人在霜寒的星光下被押上了通往強制性勞工營的牛車。奧斯卡可是認識一些掌握大權的重要人物。
當他醒來的時候,監獄看守為他送來了豐盛的早餐——鯖魚、乳酪、雞蛋、麵包捲和咖啡——仍然沒有任何人來對他展開偵訊。然後那個中年蓋世太保查帳員帶著奧斯卡交給他們的現金分類帳本和會計簿前來探望他。
「你過著非常富裕的生活,」蓋世太保說,但他的臉上卻有著一絲寬容的微笑,這並沒有什麼關係,重要的企業家自然可以過著富裕的生活,大家都能接受這一點。一但所有過著富裕生活的人,他特別指出……,很抱歉,我們必須確定他們的財富完全是來自於合法的正式合約。
當時像傑瑞斯這般的猶太人完全看不到任何獲救的希望。德國軍隊在戰場上表現優異,將俄羅斯打得潰不成軍,甚至連BBC本身都無法相信他們竟然已經被逼入了致命的死角。奧斯卡的辦公桌上堆滿了軍方督察團訂購大量野戰炊事用具的定單,幾封附上朱利斯.辛德勒將軍潦草的問候辭的信函,以及許多低階官員們的祝福。這些定單與賀辭使奧斯卡相當興奮,但他父親為了慶祝父子和解而寫給他的那些言辭輕率的信件卻帶給他一種複雜的喜悅。這種情形不會持續下去,老辛德勒先生說,那個人(希特勒)絕對不可能成功。美國軍隊一定會把他打倒。至於俄羅斯呢?我的老天,難道沒人敢告訴那個獨裁者俄羅斯這個鳥不生蛋的鬼地方有多少不信奉上帝的野蠻人嗎?奧斯卡對著信件展露出耐人尋味的微笑,但這兩種互相牴觸的複雜喜悅——軍方督察團定單所帶給他的經濟利益,以及他父親充滿顛覆思想的信件所帶給他的那種更為親密的愉悅心情——並未對他造成任何困擾。在咖啡屋中的戲劇化和解場面之後,奧斯卡每個月都會寄給漢斯一張價值一千元德國馬克的匯票,藉以表達他的孝心與對父親反叛言論的敬意,同時也hetubook.com•com是為了讓自己感受到慷慨付出的快樂。
「一個猶太人?」
他們兩人站在傑瑞斯辦公室的窗口邊,各自在心中想像如何利用這片廣大的空地。工廠中傳來一陣陣敲擊木頭的聲響與電鋸的淒厲哀鳴。我實在不願意離開這個地方,傑瑞斯對奧斯卡說。我無法想像自己若是無緣無故地消失在某個勞工營中,只能在遠方猜測現在究竟是哪個笨蛋在經營這個地方,那會是多麼恐怖的處境。你應該可以了解我的心情吧,辛德勒先生?
這個查帳員向奧斯卡道早安,他希望辛德勒先生昨夜能獲得充分的休息,他們並沒有足夠的時間詳細檢查辛德勒先生的帳目,只是大略地翻了一下,但他們已經決定,一位能獲得許多軍隊高級長官高度評價的紳士,並不需要在這個時候接受嚴密的檢查。這個蓋世太保表示,他們已經接到了一些來自高階層官員的關切電話……。奧斯卡在向這個笑面虎道謝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立刻會獲得釋放。他在收發櫃檯取回了公司的帳簿和他所有被沒收的鈔票。
「你們究竟要帶走什麼樣的帳本?」辛德勒問道。
這並不是一個嚴格的逮捕行動;當奧斯卡忙著整理他的現金分類帳本與會計簿的時候,兩個蓋世太保竟然不聞不問地開始和美麗的克羅諾斯卡說笑。他們允許奧斯卡在便條紙上寫下一些人名,表面上的理由是必須和這些人取消已經預定好的約會。但克羅諾斯卡了解他的用意,她稍後可以根據這份名單去尋求援助,將奧斯卡保釋出獄。
在距離辛德勒的琺瑯器工廠不遠之處矗立著一家德國容器工廠。好動而急於尋找同伴的奧斯卡.辛德勒有時會在閒暇時間到這兒來蹓躂蹓躂,和這兒的代理主管恩斯特.庫恩帕斯特,或是前任老闆與現在的非正式經理賽蒙.傑瑞斯聊聊天。在兩年之前,傑瑞斯的容器工廠在一夕之間轉變為德國容器工廠,而根據政府所制定的轉移程序,他並未獲得賠償,也不曾簽署過任何產權讓渡文件。
然而,在一九四一年末,奧斯卡發現自己竟然面臨到被逮捕下獄的命和_圖_書運。某個人——或許是一個波蘭發貨員,或許是軍火部的一位德國技術人員,我們無法知道詳細情形——大肆批評奧斯卡的非法手段,並走到波莫爾斯卡街向黑衫隊告發奧斯卡的罪行。在清晨時分,兩個穿著便衣的蓋世太保駕著汽車來到了利波瓦街,大模大樣地將他們的賓士轎車停在工廠大門口,讓人不禁以為他們意圖禁止這個工廠所有的商務往來活動。他們走到樓上,對奧斯卡出示正式的搜捕令,宣稱他們有權帶走所有的生意往來記錄。但奧斯卡立即發現,他們似乎並未受過任何商業訓練。
奧斯卡低聲打斷了這場同時帶有恐嚇與示好意味的無聊演說。「你是不是在暗示,警官先生,有人表示我的工廠並未供應軍隊足夠的產品數量?」
那兩個闖入公司逮捕他的蓋世太保將他帶到二樓,在經過搜身檢查之後,他們允許他保有一包香菸和一百元波蘭幣,來購買一些小小的奢侈品。然後他被關入了一間臥室——奧斯卡猜想這大概是他們最好的房間,房中有著洗臉臺與馬桶,骯髒的窗戶上掛著灰塵密佈的窗簾——這是他們拘留涉嫌犯罪的高官顯要們的房間。如果這位高官有幸獲得釋放,他絕對無法對這個相當舒適的房間發出任何抱怨之辭,他必須承認這是一種特別的禮遇。但如果這位高官確實犯下叛國、煽動人心,或是嚴重的經濟罪行,那麼這個房間就像是一扇通往地獄的大門,在不久之後,他就會被送到地下室的陰暗牢房中接受嚴厲的審訊,然後遍體鱗傷地坐在囚車中流血,望著節節逼近的蒙特魯皮希監獄,而被關進這個監獄中的囚犯常常因受不了酷刑的折磨而上吊自殺。奧斯卡望著大門,想著他可能會遭遇到的悲慘命運。誰要是敢動我一根寒毛,他暗中對自己發誓,我就要把他送到俄羅斯前線。
「你的大帳本,」另一個人說。
在這個巨大蜂窩組織的某個地方,一個似乎了解一些會計知識的中年蓋世太保開始相當禮貌地審問奧斯卡。這個中年男子帶著一種和圖書饒富興味的輕鬆態度,就好像是一個海關人員突然發現那個被懷疑為走私現鈔的旅客,事實上只不過是為他的舅媽偷渡室內盆栽而已。他對奧斯卡表示,所有與軍用品有關的企業都必須經過嚴密的審查。奧斯卡並不相信這種說法,但他相當理智地保持沉默。辛德勒先生應該知道,那個蓋世太保對他說,那些為軍隊供應貨品的商業公司都有著將所有產品奉獻給偉大國家的道德性的義務,而政府絕對不允許這些商人以不正當的交易活動來破壞波蘭行政區的經濟體制。
克拉科夫的黑衫隊總部是一棟巨大的現代建築,這個地方雖然給人一種嚴肅冰冷的印象,但並不像蒙特魯皮希監獄那般地令人膽顫心寒。即使你並不相信那些關於在這兒所發生的酷刑的恐怖傳聞,但是當人犯一踏入這棟建築之後,它那巨大的空間,陰暗迂迴的長廊,以及牆上那些靜靜發出冷酷威脅的部門名稱,總是使人不由得開始為自己的未來擔憂。你可以在這兒看到黑衫隊總辦公室,包括蓋世太保在內的所有祕密警察總部,黑衫隊經濟管理部門,人事部,猶太事務部,種族與重新安置部門,黑衫隊法庭,作戰指揮部,致力於鞏固德國勢力的德國人民委員會,以及純種德國人的社會福利局。
「現金本子,」一個人說。
「當然。這個公司過去是他親戚的產業。」
「德國琺瑯器公司的工廠經理是什麼人?」蓋世太保神色嚴肅地問道,完全不理會奧斯卡的宣言。
這一年就這樣地匆匆而逝,幾乎未曾發生任何造成巨大痛苦的殘暴惡行。辛德勒勤奮地工作,到克拉克維亞旅館參加宴會,在爵士俱樂部中飲酒作樂,和美麗迷人的克羅諾斯卡共度春宵。當樹葉轉黃的時候,他不禁為那些在不經意之間流逝而去的時光而感到訝異。當年遲來的夏季與早發的秋雨更加強化了時光飛逝的印象。此種反常的季節更遞現象將會給予蘇維埃政府莫大的援助,並深深影響了所有歐洲人的生活,但對利波瓦街的奧斯卡.辛德勒先生而言,天氣仍然只是簡單的天氣罷了。
「亞伯拉罕.班基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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