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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活節島的祕密

作者:托爾.海雅達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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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我對阿古─阿古的看法

第十一章 我對阿古─阿古的看法

今天,山谷中天氣熱得炙人。但是,我沉浸在生活的極度歡樂之中。我躺在那高山上令人心曠神怡的池塘裡,涼快一陣。我潛入池中,喝上幾口水,最後雙手抓住一塊岩石,全身放鬆半浮在水面上。俯視叢林,景色壯麗。我曾在山下又是爬行,又是涉水,在石塊上跳來跳去,穿過枯樹和活樹混雜在一起的叢林,來到溪流中部。這些長滿了厚厚的苔蘚、蕨類和匍匐植物的樹木,橫七豎八地躺在溪流上。
自從鐵器傳入馬克薩斯群島以來,在這個原始森林裡,就不可能再使用石斧了。今天,人們只住在下面最大的幾個山谷岸邊的椰子樹下。不僅努庫希瓦島是這樣,馬克薩斯群島的其他島嶼上也是如此。歐洲人首次來到這裡時,居住在這裡的玻里尼西亞人估計有十萬,分居在各處;而現在的人數已經下降到二三千。我逆流而上時,看到許多長滿青草的牆壁,兀立於草木叢中。現在,梅爾維爾島上整個著名泰皮山谷似乎是我自己的天下了。因為眼前我看不到隱藏在這山谷遠處山坳中的小村落。村落附近的港灣就是我們輪船停泊的地方。
「你認為復活節島的紅髮人是從哪裡來的?」它問道。
「是的,但關係很遠很遠,因為他們本身就根本不是馬來人。他們在太平洋一帶流浪時,一定在有人居住的地區停留過。在那裡,他們的語言經歷了極大的變化,同時也完全改變了自己的種族特徵。根據種族學家的意見,從身體特徵上看,玻里尼西亞人跟馬來人在各方面——從顱骨和鼻子的形狀,到身高和血型——顯著不同。只有語言學家才能指出他們之間存在的某種關係。這是非常令人費解的!」
「讓我們專門討論太平洋上的事情吧。如果輕視語言學家的結論,那是不明智的。語言本身絕不會隨風傳播開。」
「玻里尼西亞人又是從哪裡來的?」
「據說,康提基.維拉科查渡洋西航時,也率領了一批長耳人。他離開祕魯前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從的的喀喀湖向太平洋海岸航行,途中,在北方的庫斯科逗留一陣。他在庫斯科任命一個名叫阿爾卡維扎的人為首領,並且規定,他本人離開後,這個首領的所有繼承人都要把耳朵拉長。西班牙人到達的的喀喀湖濱時,也聽那裡的印第安人說,康提基.維拉科查是一個長耳民族的首領。這個民族乘著蘆葦筏在的的喀喀湖上航行。他們刺穿耳朵,把一束粗大的托圖拉蘆葦塞進耳孔裡,自稱為林格里姆,意即『耳朵』。印第安人還說,是那些長耳人幫助康提基.維拉科查搬運、豎起那些超過百噸重的巨大石塊,而這種巨大石塊,蒂亞瓦納科上到處都是。」
「不錯。」
「他們怎麼搬運這些巨大石塊的?」
「玻里尼西亞的語言表明,他們跟居住在亞洲、澳洲之間的馬來群島上塌鼻梁、矮個子的人有較遠的血緣關係。」
「有幾個海島上有,例如在馬克薩斯群島上。」
「這可是個科學考察隊。」我說,「我跟科學家一起度過了大半輩子,接受他們的最高信條:科學的任務是純研究,不能臆測,不能毫無根據地試圖證明某件事。」
「只要他們把事實擺出來,兩者都可信。但是,如果他們相互輕視對方的根據、觀點,而各自獨立解決整個難題,兩者均不可信。這是純研究的力量。」我說。
我等待著我的阿古─阿古回答,而它卻已經酣然入睡了。
「這就是它最大的缺陷。」我的阿古─阿古說,「很多專家為了進一步深入研究自己的課題,縮小研究領域,並且逐步往深處鑽研,直到鑽進牛角尖,各搞一套,互不聯通,好像尋覓寶藏者隻身鑽入深洞,一心求寶。但是,他們卻都把自己通過艱苦勞動所發出的寶貴成果從洞底送到地面。應該有一類專家——我們就唯獨缺少這類專家——在地面上靜候。他們不必深入任何洞穴,而是待在洞口,綜合送上地面的各種資料和數據,做出結論。」
「也有。據西班牙人記載,居統治地位的印加家族自稱奧雷焦納斯,即長耳人,因為他們可以人為地將耳垂拉長,以便與自己的臣民區別開來,刺穿耳朵並把耳垂拉長是個莊重的儀式。佩德羅.皮扎羅指出,特別是那些長耳人,他們的皮膚非常白皙。」
「不行!」我斬釘截鐵地回答,「我們上次乘木筏來到這些島嶼時,我倒是那樣想的,不過這次可是個考古隊。」
「好了,不必考慮這個了。復活節島上的紅髮長耳人曾雕刻飾以紅色髮髻的長耳石像。這或許是因為他們感到寒冷,或許是因為他們來自這樣的一個國度,在那裡,他們習慣於擺弄巨m.hetubook.com.com石,豎立雕像。但在他們之後,卻來了短耳人。短耳人就是玻里尼西亞人,並不感到寒冷。復活節島有足夠的木料,供他們隨意雕刻,他們雕刻鳥人,以及長著長耳朵、鬍鬚和又大又彎的印加鼻子的神祕怪人。這些短耳人是哪來的?」

早期的探險者

我為自己的阿古─阿古感到內疚。在與我相處的一年中,它總是不能自由自在地飛向那無邊無際的宇宙,我仿佛聽到了它的陣陣埋怨聲。
「我不想聽下去了。你總是下結論,而不是嚴謹地以明明白白的事實做根據。這是個科學考察隊,不是偵探事務所。」
遠處山谷中奔馳著一位孤獨的騎手,他是從泰奧海伊村翻山越嶺歸來的考察隊醫生,帶著一袋裝有血樣的試管。他在我們到過的島上,搜集各種血樣。酋長、長老和當地行政當局,都幫他挑選那些仍被人們看做是血統純正的人。我們把這些血樣裝進放滿冰塊的保溫瓶裡,從大溪地島空運到墨爾本的聯邦血清試驗室。下一批血樣將從巴拿馬用飛機送出。平托號已經帶走了第一批。這些島嶼上的土著居民的新鮮血液的血樣,如此完好地保存起來,運送到實驗室,因此所有遺傳基因都可得到研究鑑定,這種做法是前所未有的。從前,只有A、B、O型血液,證明玻里尼西亞的土著部落缺乏強性的遺傳因子B,所有美洲印第安人也幾乎缺乏因子B,而東南亞所有民族中,從印度、中國到馬來半島、美拉尼西亞和密克羅尼西亞的各個民族中,因子B是顯性的。
我冷得有點兒發抖,於是爬出冰涼的池塘,在晒得火熱的石板上舒展一下身子。我躺在那裡,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瀑布飛濺過來的霧狀水珠像甘露似地灑在身上,使我感到熱帶陽光下的生活真是快活如神仙。我仍舊懷念著復活節島。我的思想就是我的阿古─阿古;我可以隨心所欲地神遊世界各地,其速度之快,就像市長的阿古─阿古能遨遊智利或其他遙遠的海島一樣。
我把她從椅子上抱下來,向船外望去。二十三個紅白相間的花環在我們輪船的航跡中歡快地跳蕩著。但小安奈特的花環卻不在其中,她的小花環掛在下面甲板的欄杆上了。我站在那裡注視了一陣小花環,然後,飛快地往下跑,把它從欄杆上取了下來,扔下船去,我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這樣做。我滿意地環顧四周,又走上來回到人群之中。誰也沒注意到我,但我清楚地感到有人在發笑。
我們站在炙人的陽光下,脖子上戴著涼爽而芬芳的花環,按照當地習俗,我們得把花環拋入海中,並祝願我們重返這些迷人的島嶼。但是,我們大家都猶豫不決,不想馬上把花環拋進大海,因為落進海中花環會朝船後漂流,這就標誌著我們探險活動的結束。以前,我曾兩次把花環投入大海,並向這個南太平洋的島嶼告別。此番重來,已是第三次了。我不再懷有依依不捨之感了。
「這正是阿古─阿古該做的工作。」我說。
「傳說怎麼講?」

雙頭怪物

「不太奇怪。」我說,「馬克薩斯群島也有這種風俗,婆羅洲、非洲的某些部落也都有。」
「不,這是科學家的工作。」我的阿古─阿古反駁道,「不過,我們可以給他提供一些啟發性的提示。」
「我看能夠這樣斷定。我們知道,他們經常去加拉巴哥群島。我們也知道,就在我們發現高大紅髮木乃伊的帕拉卡斯印加前的墳墓中,保存著大批裝在船底中心的蘆葦垂直升降板,升降板還帶有雕花的手柄。如果沒有船帆,這種垂直升降板就無法使用;而如果沒有船,船帆也用不上。保存在印加以前墳墓中的一塊這種垂直升降板,可為我們提供有關古祕魯高度發展的航海技術的資料,比任何專題論文或印加傳說還要多。」
這可不是我不假思索、隨口回答得了的問題,而我的糾纏不休的阿古─阿古又開始開起腔來了。
「祕魯呢?」
我叫阿古─阿古不要做聲,撩了一點水向一隻冒昧闖進瀑布形成的霧氣中的蚊子潑去。但是我的阿古─阿古又開腔了,它可沉不住氣。
「他們用來造船的蘆葦不就是西爾普斯─托圖拉嗎?不就是復活節島人栽種在死火山的沼澤深處的那種無法解釋的淡水蘆葦嗎?」
「西班牙人來到安地斯山中的的喀喀湖時,發現了南美洲最大的古蹟——蒂亞瓦納科。他們見到一座經人工修整過的、帶有階梯的金字塔形山頭,階梯是由無數琢磨精湛,砌合美觀的石塊構成,還有很多巨大石刻人像。他們問印第安人是誰遺和圖書留下這些巨大建築的古蹟?印第安人對著名的編年史作者西扎.德.利昂說,這些東西是遠在印加人掌權之前就建成的,是由與西班牙人相似的留有鬍鬚的白人建造的。這些白人最後遺棄了自己建造的石像,跟隨其首領康提基.維拉科查一起離開本地,先去庫斯科,後下太平洋。人們用印加名字維拉科查稱呼他們,意即『海上泡沫』,因為他們皮膚很白皙,又像泡沫那樣在海上消失了。」
「什麼問題也說明不了嗎?」我的阿古─阿古問道。
「你認為紅頭髮也是由於島上的氣候造成的嗎?」它接著說,「否則,你如何解釋?」
「現在我開始喜歡你了。」我的阿古─阿古說,「我現在開始感到高興了。」

探險活動的結束

第一批花環掠空而過,落在海上,投下花環的是駕駛臺上的商船船長和助手,還有在桅杆頂部的小托爾和船上的餐廳服務員。接著就是考古學家和水手、攝影師和醫生、里芙和我。小安奈特正同我們在一起。她站在甲板的一把椅子上,從高高的欄杆上了望遠方。她費了一番力氣才把花環從脖子上摘下,然後踮著腳,用盡全力,把它扔過了欄杆。
「真是如此。」
「我真納悶兒,血液能向我們說明什麼呢?」我對阿古─阿古說。當時,我並不知道西蒙斯博士及其同事對我們的血樣進行迄今為止最為徹底詳細的分析,我也不知道他們將發現能直接證明玻里尼西亞人是美洲大陸上的後裔的所有遺傳因子,同時清楚地把玻里尼西亞人同馬來人、美拉尼西亞人、密克羅尼西亞人及西太平洋的亞洲各民族區別開來。這些東西,我連我的阿古─阿古在我最狂熱荒唐的夢幻中都沒法給我講。

莊重的儀式

「那麼,我只有一個問題,並且我將把答案也告訴你。我們能否斷定,生活在祕魯的印加人祖先是航海者,就像我們已經知道的那樣:西班牙人到達時,印加人本身就已是航海者了呢?」
「假如長耳人來自東邊,短耳人來自西邊,那麼,在這個海港中,往返航行一定是可能的了?」
「當然是可能的,只是從一個方向航行比從另一個方向航行要容易千倍。想一想我們早期的探險者,直到發現美洲大陸前,誰也不具備發現太平洋群島的必要條件和想法。歐洲人已在印度尼西亞、亞洲沿岸涉足,但很長一段時間內,從來沒有船隻試圖頂著暴風和洋流駛入茫茫的太平洋去探險。直到哥倫布把他們帶到美洲後,葡萄牙和西班牙人才從那裡順著海風和洋流向前挺進,發現了整個浩瀚無垠的太平洋。的確,玻里尼西亞和美拉尼西亞都是西班牙人首先發現的。他們是按照印加航海者的指點,從祕魯出發,順著洋流駛來的。甚至密克羅尼西亞、帕勞斯及亞洲其他近海島嶼,都是從南美出發航行才首先發現的。一個又一個擁進太平洋的探險隊全是從美洲出發的,沒有來自亞洲的。那時的船隻甚至還不能循著太平洋的原路返回。兩個世紀中,所有的從墨西哥和祕魯啟航的小帆船,橫越太平洋的熱帶地區,西行至亞洲海岸,但返回美洲時,只得隨日本海流北上,取道遠在夏威夷群島以北的偏遠的太平洋航線。我們不應把馬來人的獨木舟、印加的木筏和蘆葦船估計得高於歐洲小帆船。你還記得,我們在大溪地島時,那個曾準備乘竹筏出發的法國人德比斯肖嗎?他曾試圖乘原始小舟從亞洲駛向玻里尼西亞,但沒有成功。然後他改變方向,反其道而行之,試圖從玻里尼西亞駛向亞洲。這次他成功了,其航速之快,如疾風飛箭。現在他準備乘筏子從玻里尼西亞駛往美洲。他需通過很長的航程,才能駛進東去的南極寒流。作為一個歐洲人,他能抵禦那裡的寒風。但是,如果安全進入距南美海岸幾百英哩的地帶,他將面臨最嚴峻的考驗,因為東去的海流突然折轉向北。如果他無法戰勝洋流,就會像『康提基』號木筏及我們船後獨自駕駛筏子的美國人一樣,隨波逐流徑直漂回玻里尼西亞。乘坐汽船航行是一回事,在海圖上用鉛筆從一個地方指畫到另一個地方又是一回事。可是,乘坐原始小舟在波浪翻滾的大海上航行就大不相同了。」
埃德為各個遺跡繪製地圖時,比爾開始動工發掘,希望能確定這些古老石像的年代。雖然說來難以令人置信,但在具有古代文化財富的整個馬克薩斯群島進行考古發掘,這還是破天荒第一次。以前,只有一位考古學家在這些島嶼上實地考察過,但沒做過任何發掘工作。
「那是無稽之談。」我說,https://www.hetubook.com.com「當然,過去一定有紅髮人登上過本島,至少土著居民中有紅髮人。」
「好,如果你能把你知道的東西告訴我,我會對你不知道的進行補充。」我的阿古─阿古說。於是我們就友好地談了下去。
一個人無緣無故地手拿石器,走向最近的岩壁,著手開採堅硬的岩石,這似乎不大合乎情理。誰也沒見過玻里尼西亞人這樣做過,甚至在紐西蘭最寒冷的地方也不曾見過有這種人。正常情況下,這種工程需要好幾代人的石刻經驗,而且光憑經驗還不夠,還需要能吃大苦和具有創作熱情的人才行,也就是像復活節島的市長那種人。這個迷信的市長,當然不屬於玻里尼西亞類型的人。我的腦海中依然出現他的形象,他站在門旁,身後的地板上放滿怪誕的石像,他的左面放著一個與他齊膝高的肉眼看不見的小阿古─阿古。
比爾很幸運。他在聳立著石像的巨大石頭平臺下,發現了大量可以測定其年代的木炭。這就使我們能把當時石像的年代同復活節島上的石像年代進行比較。此外,我還發現了一具長耳人的遺骸,他可能是被人們崇敬地埋葬在這裡,也可能是當做祭品,被馬克薩斯群島上食人族吃掉。這個人所留下來的東西是他那兩隻大大的耳夾和埋在這個臺平井穴中的一撮碎骨。後來,我們在馬克薩斯群島上進行多次的「碳─14」測定表明:最古老的石像大約是公元一三〇〇年豎立起來的,比人們在復活節島最初定居的時間晚了約九百年。這就排除了有時人們提出的推論,認為復活節島上的巨像可能是根據馬克薩斯群島上的石像仿造的。
「據說,復活節島的這種風俗是從外地傳入的。第一個國王乘遠洋航船,從東方朝著日落方向航行了六十天來到本島,帶來了一批長耳人。」
泰皮山谷的頂上散發著野豬的氣味兒。然而,無論是人還是野獸,任何生命跡象都看不到,根本聽不到任何生物的聲音。洶湧的瀑布發出嘶嘶的響聲,從我上方的懸崖直瀉而下。它像一片薄霧,在六十英呎高處飄蕩不定,然後又嘩啦啦地朝下瀉入我正在游泳的池塘。我周圍三面是高如瀑布的峭壁,石壁布滿厚厚的、鬆軟的綠苔。由於水花不斷飛濺,綠苔顯得涼爽、濕潤、五光十色。綠苔中閃爍著小小的蕨類和常青灌木葉子,渾身濕漉漉的,不停地晃動著,接住晶瑩的水滴,然後又把它們撒向深池。落入池塘的水珠旋轉著,越過池邊,最後消失在下面山谷中綠色森林的狹窄入口處。
我們在努庫希瓦島的叢林中考察時,阿恩和岡薩羅率領發掘隊,忙著在希瓦奧阿島上的棕櫚林間進行發掘。希瓦奧阿島是這群島嶼中比較靠南的一個島。他們剛測量完萊瓦瓦,而我們已考察了太平洋島嶼上石像最集中的各個地方。他們已經登上希瓦奧阿島,以便通過發掘確定年代,也為了給馬克薩斯群島最大的石像製作模型。這座石像從頭到腳僅八英呎高,用復活節島上巨像的標準來衡量,可算是個侏儒了。他們帶了考察隊的最後幾袋熟石膏——在復活節島一個放滿石器的岩洞上,我們為了製作一個三十英呎高的巨像模型,準備以後把它陳列在奧斯陸的康提基博物館裡,把帶來的三噸熟石膏幾乎全用光了。
「附近地區有紅髮人嗎?」
「那麼在大陸上呢?」
我試圖在頭腦中勾畫出市長的阿古─阿古的具體形象。市長本人是否對阿古─阿古外貌有個清晰的形象,也使人懷疑。但阿古─阿古一定是市長本人的思想、良心、直覺的化身,即某種超然不羈、沒有骨骼、人眼看不見的精神。當肉體還生存於世時,它可以驅使肉體做出世上最奇妙的事情。當人的肉體和骨骼不復存在時,它依然存在,獨自守護人們的洞穴。
市長向他的阿古─阿古求教時,靜默肅立,就像跟故世的祖母交談一樣。我張口一說話,這位老祖母隨同他的思緒一起消失了。他站著沉思,自我反省,聆聽自己的直覺在和自己的阿古─阿古交談。你愛怎麼稱呼它,就怎麼稱呼它,它是人體中無法用高度和重量單位來量度的東西。市長把它稱為自己的阿古─阿古。當找不到合適的地方安放它時,就讓它站在自己的左膝旁邊。為什麼不能放在那裡呢?它總是在一些最奇特的地方漫遊。
「打破那種清規戒律。」我的阿古─阿古說,「要敢於向科學家挑戰。」
「傳說?」我說,「它什麼也證明不了。」
我躺在涼爽的池塘裡,腦海中浮現出了這次考察的種種經歷。我突然意識到:復活節島這個偏遠之地,作為極其重要的文化中心,與m.hetubook.com.com玻里尼西亞的其餘諸島相比,真算是鶴立雞群了。下面山谷中十一個古怪的小石像,以及阿恩在希瓦奧阿島上的普阿馬奧山谷中考察過的少數石像——這是整個馬克薩斯群島上所能發現的全部石像,如果跟復活節島上最早兩個歷史時期裡豎立起來的大量巨像相比,它們就像富翁餐桌上落下的麵包屑,是次要的,無足輕重的。皮特克恩島和萊瓦瓦上為數不多的石像也是如此。復活節島源遠流長的文化,遙居群島之首,是東太平洋史前歷史的一塊基石,其他島嶼根本不可能享有「世界中心」這個足以自豪的稱號。
「誰也說不上。」我坦白地承認道,「蒂亞瓦納科的長耳人並沒有留下掌握這一祕密的市長,所以無法向後代傳授其祕訣。但是,他們也像在復活節島上那樣,鋪設了道路。而且,一些最大的石塊一定是在他們用蘆葦巨船從三十英哩外的的喀喀湖彼岸運來,因為只有那裡的卡皮阿死火山才有這種特別的岩石。當地印第安人令我們看了湖岸邊的石塊集結處,那裡,火山腳下依然放著很多加工過的巨大石塊,準備運過這個巨大的內陸海。碼頭的遺跡還在,當地的印第安人稱之為塔基——蒂亞瓦納科——卡馬,意即『通往蒂亞瓦納科之路』。順便提一下,他們把毗鄰的那座山稱為『世界中心』。」
「安靜些。」我說,「我只知道歐洲人首次登陸時,紅髮人就已居住在那裡。那位市長就是他們的後裔。此外,所有的古老石像都表現了梳紅色髮髻的人。如果再發表其他議論,就沒有充分根據了。」
「你像那個市長一樣迷信!」我的阿古─阿古說。
一位當代學者認為:復活節島的文明發展歸功於其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他認為那裡比較涼爽的天氣不易激起情欲和使人怠惰。由於缺少樹木做雕刻原料,當地居民只得開採岩石,代替木料。關於復活節島上的愛情生活,我們船上某些水手則持有完全不同的見解。如果低溫和缺少樹木足以使人豎立起石製紀念碑的話,人們就會期望看到定居冰島的斯堪地納維亞人遺留下大量的石像。但在北美或歐洲的古老文化中心,並沒有豎立過任何巨大石製人像,連愛斯基摩人中也沒有。另一方面,人們豎起石像的地方,是從墨西哥穿過中美洲的熱帶叢林直到祕魯這樣一個連綿不斷的地帶。
「就算是這樣。」我的阿古─阿古說,「但如果倫敦警察廳只是一味搜集指印,不努力捉賊,那他們能搞出什麼名堂來呢?」
「那些人是如何到玻里尼西亞的?」
「植物學家也已證明:這種作物也是南美來的,只有靠人細心地裝運才能傳入復活節島。在祕魯大部分地區,印第安人也用相同的名稱『庫馬拉』來稱呼這種相同的作物。情況真是如此嗎?」
「語言是以迂迴曲折的方式傳播開來的。」我的阿古─阿古說,「當然它們不可能頂著風傳播。由於馬來人沒有直接去玻里尼西亞,不管他們的遷移方向是東還是西,或是更迂迴曲折地取道北太平洋沿岸,他們在途中一定遇到過某些奇異的事情。」
「是這樣。」
在山谷轉彎處高高的山坡上,我們在密林裡開闢了一塊空曠地。就在那裡,靜悄悄地聳立著十一座紅色的粗壯石像。我們來到時,其中有八座坐落在大樹腳下的矮樹叢中。我們扶起其他三座時,它們才第一次看到我們這些基督教徒的面容。自從人們上山到廟裡向這些祖先神靈祈禱和祭祀的日子起,它們就臉部朝下俯臥在地。人們在其中一座巨像的腋下捆上繩索,裝上滑車,往上豎起來,我們驚訝地發現,原來是個雙頭怪物,這類東西在太平洋上還是首次發現。
我又跳進池塘,再涼快一陣。但是,我剛從水中回來後,我的阿古─阿古又在那裡說開了。
「但是,傳說是怎樣講的呢?」
「我們正在談論馬來人與短耳人之間可能存在的聯繫。」我說,「如果語言學家認為他們之間是有聯繫的,而種族學家卻反對這種說法,那麼,作為阿古─阿古,你持什麼態度呢?」
「啊!」我的阿古─阿古說,「這倒很有意思。」
「但是,所有這些與復活節島是風馬牛不相及的。」我說。
「如果語言學家認為,紐約市哈萊姆區的黑人和美國猶他州的印第安人是來自英國的,那麼,我就支持種族學家的意見。」
幾小時後,我們都站在駕駛臺和後甲板上。我們的小船沿著陡峭的海岸行駛,巍峨的紅色山屏像巨大滑門一樣在美麗的馬克薩斯群島的山谷後慢慢合攏起來。這時,連輪機師們也走上來出神地眺望著此番景色。我們仍能看清那重疊而綿延的密林,m.hetubook•com•com鬱鬱蔥蔥,從山谷的陡坡上伸向海邊。那挺拔的椰子樹就像從後邊的綠色叢林中走出來,列隊站立在海灘,腿部纖細,全身舞動著,向新來的客人表示友好的歡迎,向即將離去的朋友,深表依依惜別之情。要沒有這些椰子樹,本島就顯示不出人類的文明;要沒有這些椰子樹,一切只是粗獷的美。在這般迷人的景色和芳香中,我們都陶醉了。這一切很快就會在藍色天穹邊緣融成一片模糊的景色,然後隨同太陽一起沉入我們身後的大海。
「皮扎羅問道:這些白皮膚紅頭髮的人是些什麼人?印加印第安人回答說,它們是維拉科查人的末代後裔。維拉科查人是神聖的民族,他們皮膚白皙,蓄有鬍鬚,酷似歐洲人,所以歐洲人到達印加帝國時,就被稱為維拉科查人。這個歷史事實能說明為什麼弗朗西斯科.皮扎羅僅帶上幾名西班牙人,就能長驅直入,闖進印加帝國腹地,俘獲『太陽國王』,征服了他的遼闊疆土,而英勇善戰的印加大軍卻不敢動他們一根毫毛,因為印加人認為他們是從太平洋彼岸駕船歸來的維拉科查人。根據他們的主要傳說,第一個印加王朝以前,太陽神康提基.維拉科查離開自己的祕魯王國,率領全體臣民駛入了太平洋。
「東方呢?印加帝國就在復活節島的東方。那裡有些什麼傳說呢?」
(全書完)
「那麼,這兩者中究竟該相信誰呢?」
「有,根據佩德羅.皮扎羅的描述,祕魯西班牙人發現印加帝國時,大多數安地斯山印第安人身材矮小,膚色黝黑,而統治他們的印加人卻身材高大,膚色比西班牙人還白皙。他還特別提及祕魯有幾個長紅頭髮的白人。我們在木乃伊中發現過類似的情況。在太平洋沿岸的帕拉卡斯沙漠中,有很多寬敞的人工建造的墓穴,裡面保存著許多完好的木乃伊。人們打開那些包裹木乃伊的尚未褪色的花布時,發現有些木乃伊具有今天印第安人那種又粗又硬的黑髮,而以同樣條件保存下來的木乃伊的頭髮,卻是紅色而又常常是棕栗色的,柔滑、彎曲如波浪,就像歐洲人的那樣。他們的顱骨較長,身材特高,和今天祕魯的印第安人大不相同。毛髮專家通過顯微鏡分析證明,紅髮具有通常區分北歐日耳曼民族的頭髮類型與蒙古人或北美印第安人頭髮類型的全部特徵。」
「這種傳說什麼問題也說明不了。」我說。
「哦,我們剛才談到哪裡了?」我推醒阿古─阿古後,它問道,「啊,對了,方才我們在談短耳人,他們是馬來人的遠親嗎?」
「他們發現復活節島時,認為這些人是紅髮人也是沒有充分根據的。如果是的話,他們是絕不會到那裡去的。」我的阿古─阿古說。
我開始覺得涼絲絲的,於是就穿上衣服。我舉目向山崖瞥上最後一眼,山崖上瀑布轟鳴,涓涓流水從苔蘚中滲透出來。幾朵黃色木槿花順流飄蕩旋轉,在岸邊翻滾跳動,然後流進我們下方的密林。我也想順水流的方向返回,那樣就省勁多了。因為流動的水就是引導早期旅行者走向大洋、遠渡重洋的嚮導。
「羅格溫和庫克船長來到復活節島時,島上最重要的作物不就是島民稱為『庫馬拉』的紅薯嗎?」

土著居民

「那位市長也出身於這樣一個紅髮家庭。」它說,「他和在復活節島建造巨大石像的祖先自稱為長耳人,他們竟煞費苦心地把耳朵拉長,使雙耳垂肩,難道這不奇怪嗎?」
「呸!」我的阿古─阿古說,「考古學家也是人!真的,我見過他們。」
「來自玻里尼西亞的其他島嶼。」
「我還有些話要說。」
「傳說怎樣講的?人們並不能通過顯微鏡看清一切。」
「誰也不知道。無論在那裡,還是從那裡到玻里尼西亞之間的任何不屬於本地區的島嶼上,誰也沒發現過任何細小的線索。我個人認為,他們是順著亞洲到美洲西北部的洋流而來的。在美洲西北部的沿海島嶼上,發現了引人注目的證據。那裡有大量雙層木船,可以滿載男男女女順著這個洋流航行,一直繞到夏威夷及所有其他島嶼。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他們一定是最後到達復活節島,或許比歐洲人早到一百年左右。」我推斷說。
「我不想推測。」我回答說,翻過身來背朝天趴著,「我不想對不了解的東西信口開河,亂發議論。」
「你變得十分迂腐,太缺乏詩意了。」它說,「除了枯燥乏味的事實,你對什麼也不感興趣。多想一想從前這些島上富有浪漫色彩的生活吧!想一想整個人類的命運及你無法用泥刀從地下挖出來的所有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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