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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極證人

作者:約翰.葛里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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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明天一早就讓我的工作人員跟妳的老板聯繫。」
「還有鎖骨斷裂。」
「你的臉怎麼啦?」哈迪問道,嘴裏大聲咀嚼著。
「我考慮考慮。」
她牽著他的手,走過昏暗的走廊來到休息室。至少有五次,馬克差一點吐露了祕密。當他們經過離里基的病房不遠的一個空房間時,他想把她拉進去、對她說出一切。但他沒有那樣做。後來,他一直跟自己說,我以後再告訴她。
「我可能要找他談談。」
「對,」那撞車的男子有點戒心地回答說。
一位身穿黃色運動服的醫生從走廊盡頭的急診室旋轉門快步出來,與接待護士說了幾句。接待護士坐在骯髒的接待室窗後,用手指了指,醫生便向黛安、馬克和哈迪走去。他們正在聖彼得慈善醫院住院部大廳的一個角落裏,站在一臺可口可樂販賣機旁邊。他只向黛安介紹自己為西蒙.葛威醫生,而沒有理會站在一旁的警察和馬克。他說自己是一位內科醫生,才接到他們的家庭小兒科醫生打來的電話,她必須跟他進去。哈迪說馬克由他來陪。
馬克拿了一根薯條,一點一點地啃起來。哈迪大口吃著起士漢堡。
她慢慢地躺下來,手臂依然摟著馬克。他們在廉價的泡棉墊子上蜷縮在一起。里基的床高出兩呎,窗戶就在他們的上方。燈吊得很低。馬克已不再哭泣,但無論如何,這件事使他感到窩囊。
那男子笑得更高興,連吃的東西和咖啡也不顧了。「什麼時候發生的?」
「他有沒有接觸過什麼我們可以帶走的東西?」麥桑急急地問道,他對哈迪的想法或推測毫無興趣。
凱倫拿來一條毯子,蓋在他的腿上,用她修長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臂,然後踏著輕盈的步伐走了。馬克注視著她的每一個步子。
「怎麼啦?」馬克微笑著問。他跟誰都談得來,而且很同情那個男子。
「我們需要談談,媽媽。」
吉爾又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喬,接著說聲再見便離去了,盤子裏那些吃的東西和咖啡都沒有碰一下。
「我不想讓他有麻煩,」馬克道。
「前妻,三個小孩。」
喬搖搖頭,「還沒有。」
「真見鬼,那些該死的律師一個個電話不斷,害得我睡不成覺,吃飯也不得安寧。你們這些傢伙總是來討價還價。在這個鬼地方律師比醫生還要多。」
「開槍的時候里基在幹什麼?」
「謝謝你的晚餐。」
「我們必須使他感到安全。你們必須一直在這裏陪他。喔,你說他父親幫不了什麼忙。」
吉爾在餐巾紙上拼命做著筆記,然後笑著向喬宣布:「我至少可以使你得到六十萬美元。我只要三分之一,你淨拿四十萬。四十萬美元,不用上稅。我們明天就起訴。」
「我等一會兒再向你解釋,」麥桑回答說。
「你真的看到那個男子開槍自殺了?」她懷疑地問。
吉爾被震懾了,至少有十秒鐘說不出一句話來。「聽我說,喬。重點不在於能預付多少現金,對吧?而在於能向埃克森公司索賠多少錢。沒有一個人,我重複一遍,沒有一個人能比我索賠更多錢的。沒有一個人。喂,我現在就預付你五千,你需要多少錢付賬就貸你多少錢。夠公平了吧?」
他的嘴唇微微顫動,淚眼汪汪。他感到冷颼颼的。該把事情都說出來了。他的謊話也快說盡,里基需要幫助。葛威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腦子裏想著,眼睛卻注視著門。走廊裏沒有人。「我真的記不得了。」
那個被車撞的漢子運氣還算不錯,他的右臂是好的,他有氣無力地伸出手與那位精力充沛的男子握了一下。「我叫喬.法里斯。」
「你為什麼問這個?」
護士走了,葛威站著摸了摸里基的前額。「明早再見,睡一會兒,」他微笑著說,然後隨手關上門離去。這是第一次見到他笑。
喬的傷口疼痛難受,右手緊抓輪子,扳轉著慢慢離去。馬克想去幫他,但考慮後打消了念頭。吉爾的兩張名片都在桌上。馬克喝完橘子汁,向周圍瞄了一眼後,拿了一張。
「你看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家?」黛安問道。
「槍響的時候,里基在做什麼?說得確切一點。」
「我們非常懷疑這個小孩在克里夫死前的某個時間在汽車裏待過。我們需要從一些物品上取這小孩子的指紋,看它們是不是屬於同一個人的。」
「開起重機的。」
馬克滿腦子想的都是里基,想他是否已把大拇指拿出嘴巴、不再吸了,是否已開始說話。他真希望事情能有這樣的轉機,不過他也希望在里基從休克中清醒過來時,自己是第一個接觸他的人。他們有事情得商量。
「沒有。」
「我幫你贏得的錢準比別人多。我就只承辦大卡車案子,專靠打這類官司吃飯。我以前和埃克森公司打過官司,知道他們的每個律師和股東。他們都怕我,因為我會要他們的命的。這是戰爭,喬。在這城裏誰也比不上我。我知道怎樣對付他們所玩弄的鬼把戲。打贏一場卡車官司,差不多就能獲得五十萬。只要我的當事人一聘我,他們就會給他送www.hetubook.com.com大筆大筆的錢。這不是吹牛,喬。打這類官司我是全城最最拿手的了。」
哈迪警官和他的上司以及聯邦調查局的特工麥桑正聚在一起,在自動販賣機邊上的休息室商議。另一名聯邦調查局特工很可疑地在電梯附近踱來踱去。那位醫院的保安人員眼睛瞪得大大的,正注視著他。
馬克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吉爾.蒂爾出現在電視螢幕上了。他站在一家醫院的急診入口處,大講親人受了傷,上了保險公司的當。他的後面紅燈閃爍,醫護人員跑來跑去,但是吉爾控制了局面,他包打官司,打不贏不收費。
哈迪用吸管猛吸奶昔,大口嚥下,擦了擦嘴問道,「那個小孩叫什麼名字?」
「你認為我在撒謊,對嗎?」馬克問道,可憐兮兮地看著那張胖胖的臉。
世界真小!時間已過兩點,馬克剛才還親眼見過他,撿了他的一張名片。在電話號碼簿的黃色廣告專頁裏還確確實實看過他的臉,現在他正在電視螢幕上對他說話。
黛安收起雙腿,把腳放在身子底下。「我,嗯,我有工作。我不知該怎麼辦。」
「我考慮考慮。」
「太好了。那麼我們看看是不是終生殘廢。你做什麼樣的工作?」吉爾問道,同時摸著下巴,進行細節分析。那張名片正放在桌面上,喬還沒有碰過。他們倆都沒有注意到馬克。
「是。」
哈迪端著盤子回來了,盤裏放著薯條和起士漢堡,他自己兩個,馬克一個。他將吃的東西擺好,送回盤子。
哈迪的想法還不錯,但不夠聰明。他錯在與馬克講話時不該把他當作五歲的小孩,馬克已經十一歲了。他告訴馬克瘋人院裏的牆是怎麼怎麼厚實,說話時虛張聲勢,十分誇大,兩個眼珠骨碌碌直轉。他猶如坐在營火旁編造毛骨悚然的故事似地,講病人是怎麼樣被鏈條拴在床上。馬克聽得厭煩極了。
馬克的樣子顯得更可憐了。「我記不住所有細節,發生得太快了。你要我把每個細節都講出來,我哪能記得住。」
馬克還沒開始講就抽起香菸。他的母親狠狠看著他,但如果說她已經生氣的話,她也沒有表露出來。她搖了兩下頭,但沒有吭聲。他說得很輕,眼睛一會兒看葛威一眼,一會兒瞟一下門口。他講述那棵掛著繩子的樹。草坪和空地,然後講那輛汽車。有很多細節他都沒講,但他輕輕地、以非常祕密的口氣向葛威承認他曾經爬到那輛汽車後面,拔掉那根橡皮水管。他這樣幹的時候,里基哭了,尿濕了褲子。黛安毫無表情地在一旁聽著。
「我必須回答這些問題嗎?」
休息室裏只有馬克和哈迪等候在那兒。馬克啜飲著雪碧,這是第三罐了。有線電視在播放《希爾街警察》。馬克坐在一邊看電視。哈迪在一張很小的長沙發上打瞌睡,時睡時醒。時間將近九點。一個半小時前黛安帶著馬克順著走廊來到里基的病房看了一下。他蓋著毯子,看上去很瘦。黛安解釋說,他不肯吃東西,只得靠靜脈注射供給他營養。她叫他放心,里基不要緊的,但馬克從她眼裏可以看出她很焦急。
「我們去自助餐廳吧。我買個起士漢堡給你吃。」
「不行。」
她把目光移到里基身上。「難怪。」
「為什麼現在不能?」
「這罐子肯定是他的,」哈迪說。「這是這兒唯一的垃圾桶,裏面只有這一個雪碧罐。」
哈迪又走了過去,馬克裝著沒看見,但停止了說話。片刻後他又講起那個漢子怎樣氣沖沖地走出汽車,發現橡皮水管還是好好地躺在草叢裏,於是就爬上行李廂,開槍自殺。
她帶著他走到里基住的九四三號病房,鬆了手。房門關著,於是她輕輕地敲了敲,把門打開。馬克慢慢走進房間,凱倫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透過半開的門看著她離去。
「我要跟你談談所發生的事情,」他說。如今他已經不再輕聲細語地說話了。顯然,里基已在另一個世界,他們不擔心會把他吵醒。黛安坐在葛威後面,雙目注視著床上。馬克想與她單獨在一起,這樣他就可以和盤托出,把事情說清楚,但是她坐在醫生的後面,在暗處,不理睬他。
時間已是七點多,哈迪問道:「肚子餓了嗎,馬克?」
「我老板開的是吸血工廠,不是一家條件優越、乾乾淨淨、福利好、富有同情心的公司。他們不會送鮮花慰問你。我擔心不能得到他們理解。」
「沒有。」
哈迪將好幾根薯條塞進嘴裏。「趕快吃飯吧。我們該回去了。」
吉爾使勁地握手,急於進入情況,逮住對手。「你受了哪些傷——兩腿斷裂,腦震盪,肋骨斷裂?」
這時哈迪從門邊漫步而過,在走廊裏稍停片刻,與馬克對視了一陣,然後消失了。馬克知道他並沒有走遠。葛威沒有看到他。
馬克向門口看了一眼,含含糊糊地講述,里基怎樣給嚇呆了,然後又怎樣開始小跑著離開,姿勢很笨拙,雙臂筆直地下垂,嘴裏單調地哼著,不斷呻|吟。他從開槍起直到救護車來到,講得一絲不漏,非常正確。他閉起眼睛時,里基的一舉一動都又顯現在眼前。能把事情照實講出來,心裏真舒服和_圖_書
明天他可能要打個電話給吉爾.蒂爾。
「你要怎麼樣治療他呢?」黛安問道。
葛威醫生在靠床的塑膠椅子上研讀他的病人記事,「再過十分鐘我就要走了,但明晨一早我就回來。他的病情穩定,我想今夜不會有什麼變化。護士會經常來查看的。如果他醒了就叫她們。」他翻轉一頁,開始讀被雞抓傷的病例,然後把目光移向黛安。「這是精神創傷併發症,由於震驚過度而導致的精神失常,他的病情很嚴重。」
馬克一點一點啃著那根長長的薯條,似乎啃不完的樣子。哈迪拿起第二個起士漢堡,嘴角邊掛著一滴美乃滋。
喬又挪動了一下,看著桌子。「昨天還有一個律師到我房間來,說他現在就預支我兩千美元,並提高到兩千美元一個月。」
「你母親已給了我你們校長的姓名。明天一早我就打電話和你的老師講。」
哈迪向休息室的四周看了一下,突然指著馬克剛才坐過的椅子邊上的垃圾桶。「那裏。那個雪碧罐子。他坐在這裏時喝了一罐雪碧。」麥桑向走廊各處看了一看,然後小心地用一塊手帕將雪碧罐子包好,放進大衣口袋裏。
「我想你說過是在學校打的架。」
「沒有,是放學後打的架。」
「我儘量想辦法。」
「葛威醫生要跟你說話,」她說道。她走路時身子微微前傾。她的身上散發出香水味,在馬克記憶中從未聞過如此芬芳的香味。
「我等會兒向你解釋,」麥桑說。「在這裏再等一個小時。」
「里基離你很近嗎?」
自助餐廳也沒什麼人。一個腿上綁著石膏的男子坐在桌子旁的一張輪椅上。石膏亮光光、乾乾淨淨的。他的一條手臂用繃帶吊著。頭頂包著厚厚的一層紗布,看上去好像頭髮都已剃光,一定難受死了。
「我上學怎麼辦?」馬克問。
突然,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個穿白襯衫、繫領帶的男子,手裏端了一盤吃的東西和咖啡。他好像沒注意到馬克。「傷得不輕。」他笑容可掬地說。「怎麼啦?」
她鬆開了馬克,深深地呼吸著,眼睛已經閉上。「我很累,睏得要死,馬克。我答應你明天早上我們好好談談。你有些問題要回答,對嗎?現在就漱口刷牙去,設法睡一會兒。」
「哪個小孩打的?」
「那就是說你要撫養孩子。老兄,現在聽我說。瞻養費多少?」
「這是鹽酸氟胺鎮靜劑,」葛威說。「它能幫助妳休息。如果不行,打電話給護理站,她們會給妳藥性更強的藥。」
馬克向病房四周打量了一番。「你看到走廊那一頭的門了嗎?」他指著問。「從這裏到那裏的距離。」
「我馬上去找我們的指紋檢驗員,」麥桑說。「那小孩今晚住在這裏嗎?」
哈迪聽了很生氣,便停止咀嚼食物。馬克不想看他的眼睛,於是弓著身,低著頭,眼睛注視著番茄醬。
病房裏只留下他們,小小的史威一家,或者該說這一家所剩的三口。馬克向母親更靠攏了一點,倚在她的肩膀上。他們看著睡在大枕頭上的小腦袋,距他們還不到五呎。
里基住在九樓的一間單人病房。電梯旁邊的一塊大牌子上寫著精神病房區。這裏安靜得多,燈光較暗淡,聲音也比較柔和,人們來往的速度緩慢。護理站離電梯不遠,凡是從電梯裏走出來的人都要經過護士們的仔細查看。一名保安人員在跟護士們低聲說話,眼睛注視著走廊。要是你乘著電梯下去,離開病房區,你會發現下面有一個小小的、燈光暗淡的休息室,那裏有電視,自動販賣機,雜誌和吉迪恩公司出版的聖經。
一位穿著短裙的漂亮護士走過電梯,招手讓馬克跟她走。他離開座椅,手裏拿著雪碧。她拉住他的手,真有點令人興奮。她的指甲長長的,塗了紅色指甲油。她的皮膚滑潤,晒得黑黝黝的。她長著一頭金髮,滿臉笑容,十分年輕。她名叫凱倫。如今,她緊緊握住他的手,緊得超乎尋常,令他的心猛跳一下。
「三天前。」
吉爾.蒂爾先生說的沒錯,他真的在孟菲斯電話號碼簿的黃色廣告頁的律師部分有一整頁廣告。上面有他一張漂亮的照片。他站在法院外面,脫去了外衫,襯衫袖子往上捲,看來十分瀟灑自然。照片底下寫著「我為維護你的權利而戰。」在廣告的頂端,從左向右的一排醒目的大寫紅字問道:「你受傷了嗎?」緊接著在它的下面印著一排綠色的回答,如果受了傷,打電話找吉爾.蒂爾——真正的律師。再往下是用藍色列出的幾百種他承辦的案子:被割草機弄傷、電擊、崎形兒、車禍、熱水器爆炸。他具有在各級法院打官司的十八年經驗。廣告的角落上有一張小小的地圖,指引大家怎樣去他的事務所。他的事務所就在法院對面。
他不餓,但他想離開這個地方,於是回答說:「有一點兒。」
她拍拍他的手臂說:「不要緊的,馬克。比這更糟的事我們都經歷過了。」她緊緊地摟著他。馬克閉上了眼睛。
「審問什麼?你究竟想了解什麼?」
「很厲害。」葛威回答說,他那雙小小的黑眼睛目光閃亮,看著馬克。「他今天下午看到什麼了?」
「為什麼?」
「那麼你為和-圖-書什麼要知道他的名字?」
「撞車。」對方回答說,有點帶著痛苦的口吻。「被一輛埃克森卡車撞的。那瘋傢伙撞壞了停車標誌。」
「這數字低了。你要有憑單。我告訴你怎麼做。我貸款給你,每月預支你一千美元,一直到這案子解決為止。如果我們三個月內解決了,我就扣除三千美元。如果兩年解決,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但假如要兩年才解決,到時我扣除二萬四千元,或者怎麼都行。你聽懂了嗎,喬?現在付你現金。」
「沒有,但我不信他講的是真話。」哈迪說。
「今天和你們打架的小孩是誰?」
馬克告訴他的心上人凱倫,說他睡不著,要是有人找他,就說他在看電視。他坐在休息室的長沙發上,手裏翻動電話簿,同時看正在重播的《歡樂酒店》。他又喝了一罐雪碧。哈迪在他們一起吃完晚餐後給了他八枚二角伍分的硬幣,上帝保佑他的好心腸。
他對陌生的地方並不害怕。他替母親蓋好被子,使她的肩膀不露出來。他也為弟弟這樣蓋好被子後,就出去了,隨手輕輕地關上了房門。走廊黑漆漆的,空無一人。漂亮的凱倫正在護理站忙碌著。她向他投以美麗的一笑,手停止了書寫。他想去自助餐廳喝點橘子汁,他說。他知道怎樣走,馬上就回來。他走開時,凱倫向他露齒一笑。馬克墜入了愛河。
萬一醫生或警察先到一步,里基把什麼都說了,將馬克所撒的謊都掀了底,那可怎麼辦?這事絕不能發生。要是他們發現他在撒謊,他們將怎樣處置他?也許他們不會相信里基,因為他失去了知覺,昏死過一會兒,這樣他們反而可能相信馬克。要是兩種說法完全牛頭不對馬嘴,那就糟透了,簡直令人不敢想像。
吉爾聽了無動於衷。「這裏有很多騙子,喬,也有許多糟糕透頂的律師,他們會把你的案子弄糟。這情況令人傷感,但事實的確如此。幹這一行的人太多,所以律師遍地皆是,到處尋找客戶。但別搞錯了,喬。你可以四處去打聽打聽。你可以查看電話號碼簿中的黃色廣告專頁。那裏面有整整一頁三色廣,登的全是我,喬。查看吉爾.蒂爾,你就會知道誰是真的,誰是假的。」
「有時候一個人看到一件恐怖的事情,心裏會受不了。你去把接在車尾排氣管上的橡皮水管拔掉時,里基受到嚴重的驚嚇。當他看到那男子開槍自殺時,他突然面臨一種難以控制的場面,引起了心理反應,緊繃的神經就像斷弦似地,他整個身心都受到震驚。他還能跑回家,非常了不起,因為正常情況下,像里基那樣受精神創傷的人當場就麻木癱瘓了。」他停了停,將記事本放到病床上。「我們現在沒有多少辦法。我想最快也要等到明天或後天他才能清醒過來,然後就跟他談話。這需要時間。他將會做惡夢,夢見槍殺和一幕幕過去發生的可怕場面。他會否定這些事情發生過,然後會把事情發生的責任歸咎於自己,自己責備自己。他將感到孤獨,被人出賣,迷惑不解,甚至消沉沮喪。他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也很難說得準。」
馬克突然也感到累了。隔著廉價的泡棉墊子,他能感覺得到底下那堅硬的金屬床架,他慢慢移動,靠牆更近,一把拉起被子,蓋在身上。他母親按摩著他的手臂。他的眼睛凝視著離他只有六呎遠的牆壁,心裏拿定主意,不能像這樣睡一個星期。
「每月五百美元。」
足足有二十分鐘,他看著他們睡覺,最後感到厭煩起來。該是去外面走走的時候了。當他還是一年級學生時,一到晚上他的父親喝醉酒回家,就與黛安鬧得天翻地覆。他們打得連車屋都震動了。馬克慢慢打開他房間的破舊窗子,溜到外面。他在街區四周繞了一大圈,接著走到樹林子裏。那晚天氣很悶熱,滿天星斗,他坐在小山丘上休息,俯瞰著車屋區。他為母親的安全而祈禱。他向上帝乞求一個家,一個不用擔心虐待、人人都能平平安安睡覺的家。為什麼他們就不能過正常生活?他獨自漫步了兩個小時。回到家時一切都靜悄悄的。打那時起,他就養成了夜間遊逛的習慣,因為那帶給他樂趣和平靜。
這一刻馬克最關心的當然是他的弟弟了。儘管哈迪已說過里基沒有生命危險,但他仍然為弟弟的身體感到擔憂。哈迪說,一些醫生將跟他弟弟說說話,設法讓他清醒過來。但這需要時間。他說,最重要的是讓醫生確切知道發生的事情,不能有半點虛假。如果醫生不了解事情真相,那將會嚴重影響里基和他的心理狀況。哈迪說,如果沒有人告訴醫生真相,孩子們到底看到了什麼,里基可能得在哪一家瘋人院裏隔離好幾個月。
那男子遞上一張白色的名片。「我的名字叫吉爾.蒂爾。我是律師。我專門處理車禍事故,特別是牽涉大型卡車的案子。」吉爾.蒂爾講得很快,好像他已釣到一條大魚,必須趕快行動,否則魚可能會逃掉。「那是我的專業。大卡車案子。十八個輪胎。自動卸貨卡車。油槽汽車。只要你說出來,我就去找他們。」他猛地把手伸向桌子那邊,「我叫吉爾.蒂爾。」
葛威醫生穿著襯衫,繫和_圖_書著領帶,外面套了一件醫生穿的白色長袍。左胸前的口袋上掛了一張名牌。他很瘦,戴著一副圓圓的眼鏡,下巴留著鬍鬚。他似乎還不到留這種鬍鬚的年齡。
該死的!警察總是抓住不放,老愛追根究柢。撒了一個謊就得用另一個謊來掩蓋。他討厭撒謊。「我不認識他。」他回答說,接著就大口吃起他的起士漢堡來了。
「你說是一輛埃克森卡車?」那男子站起來,快步走向那被車撞的男子,從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他搬過一張椅子,突然坐下,離綁著石膏的手臂只有幾吋距離。
「他說什麼了沒有?」馬克問道,一邊仔細打量靜脈注射器。
「今天早晨有一個律師打電話給我,說他能使我得到一百萬。」
「我想是的,」哈迪說。「他們已搬了一張折疊床到他弟弟的房間。看來他們要睡在那裏。聯邦調查局怎麼關心起克里夫來了?」
「別讓他接近里基。」馬克嚴肅地說。黛安點了點頭。
「是哪一個?斯科蒂.莫斯?羅布.拉莫克?我認識那些傢伙,喬,他們都是無用之輩,連法院的門都找不到的。你不能相信他們。他們不行的。我現在也給這個數——馬上給兩千,以後每月兩千。」
「能保密嗎?」
事態發展太快,不容他周密計劃。他想把母親帶到房裏,鎖上門,傾吐衷腸,就此終了,免得事情鬧得更糟。要是他不採取行動,他也許會被抓起來坐牢,里基則被送進兒童精神病院。
「是的。」
「我不會告訴他們的,我答應,絕對保密,只有你,我和你的母親三個知道。我們都在設法幫助里基,我必須知道發生什麼了。」
「他不會有麻煩的。」
「我知道要談談。但明天早晨再談吧。」
也許一番實話真能幫助每一個人,特別是里基。馬克看了看那睡在枕頭上的小腦袋,上面長著一頭金髮,翹得亂七八糟。當那輛黑轎車開過來停下時,他們為什麼不跑開呢?他突然感到心裏愧咎,害怕了。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他應該知道不能和一個瘋男人廝混。
「喔,矛盾是從學校開始的,知道吧。我和那傢伙吃中飯時吵了一架,說好放學後解決。」
葛威看了看,摸摸鬍子。「大概四十呎。那不算很遠。」
「太好了。嗨,喬,你有妻子,孩子,對吧?」
「太妙了。埃克森卡車撞壞了停車標誌。誰的過失,沒疑問吧?」
「你幹嘛要知道?」
「當然了,除非你隱瞞了什麼,害怕回答。到這個地步,我只得問你的母親或者把你們倆都送警察局審問。」
那位特工匆匆忙忙向哈迪解釋說,這件事現在已屬於聯邦調查局管轄,死者的轎車和其他所有物證都已由孟菲斯警察局移交給聯邦調查局,指紋專家已在汽車上撒過粉,找到許多指紋。這些指紋很小,不可能是大人的。他們需要知道馬克是否透露過任何線索或改變說法。
「那是什麼樣的病?」馬克問道。黛安按摩著她的太陽穴,沒睜開眼來。
「我不知道。但儘快吧。他需要安全感,房間和周圍環境必須是他熟悉的。也許要一個星期,也可能要兩個星期,得看他的反應如何。」
「我是一名警察,孩子。提問題是我的職業。」
「進來,馬克,」他說道,其實馬克已在病房裏,站在里基的床前。「坐在這裏。」他指指窗下折疊床旁邊的一張塑膠椅子。他的聲音很低,簡直跟耳語一般。黛安坐在床上,盤著腿,鞋子放在地板上。她穿著藍色牛仔褲,上身穿一件運動衫。她看著里基。里基蓋著毯子,手臂上插著一根管子。靠近洗手間附近的桌子上放著一盞燈,是室內唯一的光源。百葉窗都關得緊緊的。
「我只是想知道。這是我的職責,你知道嗎?」
「行,有沒有外公外婆、爺爺奶奶或其他親戚在這附近?」
「他在撒謊。他叫什麼名字?麥克菲?拉格蘭?斯諾德格拉斯?我認識這幾個傢伙。我經常整這幾頭蠢驢,喬。不管怎樣,我說,最起碼六十萬,還可能更多一點。見鬼,喬,要是他們迫使我們去打一場官司,誰知道陪審團會裁決給我們多少錢。我每天都參加審判,喬,我使全孟菲斯的蠢驢們昏頭轉向。最起碼六十萬。你已經聘請了誰嗎?簽過合約了?」
馬克愛想、煩惱也多,當想睡而睡不著或是根本毫無睡意時,他就悄悄地去漫步,走得很遠,從中學到很多。他身著深色的衣服,像小偷一樣穿越塔克車屋區的一個個陰暗地帶。他親眼目睹小小的偷竊和故意破壞的行為,但他從不向別人說。他看到過情侶們從窗戶裏偷偷摸摸地出來。他喜歡在晴朗的晚上坐在小山丘上,一邊俯瞰車屋區,一邊靜靜地抽著菸,盡情享受。唯恐被母親發現的心理在好幾年前就已消失。白天她拼命工作,所以睡得很香。
鹽酸氟胺鎮靜劑的藥性開始發作,黛安感到精疲力盡。她上了九個小時的班,將一盞盞塑膠燈具包裝好放進紙箱,然後經歷了五個小時十十足足的危機,現在又加上鹽酸氟胺鎮靜劑,她快要熟睡了。「你會被解雇嗎,媽媽?」馬克問。他跟她一樣擔心著家裏的經濟。
謊言的繁殖能力著實令人驚異。一開始撒了一個小hetubook.com.com小的謊,似乎很容易掩飾,然後給人揪住了,只好再撒一個謊,接著又撒一個。人們最初聽信了你,照你說的去幹了,而你卻發現心裏真想講實話。他本可以向警察和他的母親吐實的,詳細說明里基所看到的一切,而祕密依然是祕密,因為里基並不知道。
「你有沒有因打架而遇到了麻煩?我是說,你們的老師有沒有把你帶到校長室去,或類似這樣的處罰?」
「工會會員?」
他闔上電話號碼簿。將它放在東西堆得亂糟糟的咖啡桌上。他把毯子往上一提蓋住身子,決定睡一覺。
「距里基有多遠?」葛威問道。
哈迪已停止發問了。他十點鐘下班。顯然他對馬克、里基和醫院已感到厭煩。他想回到街上去。
黛安又在按摩她的太陽穴。一位護士,不是那位漂亮的,敲了敲門進來。她給黛安兩片藥和一杯水。
喬聽了並不感到新奇,好像他早已聽到過這樣的話似地。吉爾急欲知道喬的態度,張著大嘴,非常自豪,滿懷信心。
喬皺了皺眉,又挪動一下。連馬克都看得出來他很快就對吉爾的打擾感到厭煩。他搖搖頭表示沒疑問。
母親的呼吸更沉了,身子一動也不動。他想起了羅密。他現在在哪兒?他記起汗珠怎樣從他的亮光光的頭皮上冒出來,從四面往下流淌,有的從眉毛往下滴,有的浸透了他的衣領。甚至他的耳朵也是濕答答的。誰會把他的車子拿走?誰來把它擦乾淨,把血沖洗掉?誰會來拿槍?馬克第一次感到汽車裏那一槍引起的耳鳴已停止了。哈迪還在外面的休息室試著睡上一覺嗎?警察明天還會回來問他問題嗎?要是他們問起橡皮水管的事怎麼辦?要是他們問個沒完怎麼辦?他現在毫無睡意,凝視著牆壁。光線從外面透過百葉窗滲進房內。鹽酸氟胺鎮靜劑很管用,他的母親呼吸很慢很沉。里基一直沒有動過。他凝視著放在桌子上方那盞光線暗淡的燈,腦子裏想著哈迪和警察。他們在監視他嗎?他也和電視劇裏演得一樣,是在人家的監視之下嗎?肯定不是。
「再十分鐘我應該下班了。」
他們很快走了,順著狹窄的走廊,避開護士和護理員,繞過停放在走廊裏的擔架床和病床,穿過旋轉門,消失了。住院部的大廳裏擠著好幾十個重病在身、痛苦掙扎著的要住院的病人。椅子都坐滿了人,沒有一張空的。病人家屬在填寫住院表。大家都不急不徐。頭頂上方的某個地方有一個隱蔽的室內廣播裝置,不停地廣播著醫生的名字,一分鐘起碼念一百個名字。
馬克摸了摸腫塊,記起自己說過是在打架時揍腫的,就回答說:「沒事。在學校裏打架了。」
「另外還有一個,他來自一家大事務所,提出先預付一萬,沒有貸款的最高限額,我需要多少就貸多少。」
「好。重要的是在今後的幾天內你們倆必須儘量待在這個房間裏。必須讓里基感到安全。他需要你們感情上和物質上的支持。我每天要跟他談幾次話。重要的是馬克和里基要談那件開槍的事。他們要互相討論、交談各自的反應。」
哈迪已走了,休息室沒有人,但電視仍開著,正在放《游擊英雄》。他步入空無一人的電梯來到地下室。
「他說了什麼沒有?」馬克先問道。在與哈迪一起的三個小時裏,除了快速的發問之外就沒有別的。習慣養成了,一時就很難改變。
「你得加班。」
「對不起,媽媽。」他淚眼汪汪,快要哭了。「發生這一切事情,我感到很難過。」她緊緊摟著他,摟了很久。他輕輕地啜泣,臉埋在她的運動衫中。
「我沒有看里基。我正注視著那個拿槍的男子。」
黛安現在正在傾聽。顯然她剛才發現馬克所說的情況與他先前所說的不一樣。她蹙著眉,緊緊盯著她大兒子。
「對不起,媽。我當時嚇傻了。別生我的氣。」
「為什麼不行?」
「你怎麼會認為他在汽車裏待過?」哈迪饒有興趣地問道。
「可憐的孩子,」黛安在後面喃喃地說。葛威抬起手叫她住口。
「沒有,一個字都沒說。」
「如果警察知道我告訴你的話怎麼辦?」
「我已經和別的律師談過,」喬回答說。
他們穿過人來人往的走廊,下了一段樓梯,來到地下室,那裏有許多焦急的人們正在走廊裏徘徊。他們走向另一個穿堂通向一片很大的開闊空間。突然他們發現已到了自助餐廳,那裏人聲嘈雜,比學校裏的餐廳還要擁擠。哈迪指了指他們能看到的唯一一張空桌,馬克就等在那裏。
馬克買了一品脫的橘子汁,坐到那個男子附近的一張桌上。那男子因痛苦而臉部扭曲,失望地將湯推向一邊。他用吸管吸果汁,並注意到了馬克。
「他病得怎樣?」
「我想不會。我們明天再考慮吧。」
哈迪停止了咀嚼。「我說不上來,孩子。你講的話漏洞百出。」
那男子瞪了他一眼,然後看向別處。他想把腿放好,臉上又露出了痛苦的樣子。馬克儘量不去看他。
「里基最後一句話是說什麼?」葛威問道。
「能。不管你說什麼我都嚴守祕密。」
「我明天給你打電話行嗎?」
「非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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