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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凱倫和那些護士依舊站在那兒，一動不動。警察已經事先警告過她們不許多管閒事。

「那麼，保險公司會賠償些什麼呢？」他問道。

「瞧你那張臉，好小子。我看都快發紫了。媽媽把你氣昏了，哈哈……。我倒希望她把你的牙齒打掉。」

「那他媽的算什麼？」

不過，納沙可是個老手，他曾執行過上千次逮捕令。「聽著，史威女士，我能了解妳的感覺。但我必須執行命令。」

聽到這話，她似乎有些不耐煩了。「聽著，馬克。我們這兒口齒伶俐、能說會道的人多的是。你如果保持沉默的話，就會好過得多。」她俯在他面前警告道，口裏散發出一股難聞的香菸和咖啡味。

「他做什麼事了？告訴我他做了什麼事？」黛安轉向護士們。「妳們有誰能幫幫我嗎？」她的懇求聲聽上去是那麼令人同情。「凱倫，幫幫忙，好嗎？去把葛威醫生找來。別呆站在那裏。」

克利克曼一時語塞，低頭怒視著馬克。

納沙被攜到了電梯裏側的另一個角落裏，那記響亮的耳光聲還迴盪在他耳際。他雖看不見馬克．史威，卻聽得清清楚楚。

他們開始走了，被告走在中間，一邊一個警察。

「喂，蠢貨。對，就是你，穿耐吉鞋的。你知道該怎樣向我宣讀我的權利嗎？」

醫生們直盯著警察。納沙盯著自己的雙腳，克利克曼緊閉雙眼。電梯停了下來，擁進一小群乘客。克利克曼緊靠馬克站著。

「你們知道該怎樣向我宣讀我的權利嗎？」

他們低聲交談著。里基知道火災的事情將是幾天或幾個星期以後的事了。

克利克曼搖下車窗，以利呼吸。納沙瞄了一眼他的鞋子，差點笑出聲來。罪犯低低地坐在後座上，兩腿交叉。

「什麼！」黛安對著納沙大聲吼叫道。傳票從她手中滑落下去。她的吼叫聲在走廊上迴響著。她聲音中蘊含的與其說是恐懼，不如說是憤怒。

「我能給媽媽打電話嗎？」

納沙強裝笑臉。「史威女士，傳票要求我們現在就把馬克．史威拘留起來。」

終於，克利克曼第一次開口說話了。「聽著，史威女士，我們別無選擇。我們必須把妳兒子帶走。」

他盯著門把手看了好久。這兒看上去不像監獄。窗戶沒有鐵欄柵，床和地板都很乾淨。煤渣磚牆漆了一層悅目的黃色。他在電影中看到的監獄比這差多了。

「聽我說，蠢貨。我自己來宣讀。我有權利保持沉默。聽懂了嗎？如果我說了什麼，你們這些小丑就可以在法庭上用它來攻擊我。明白嗎，蠢貨？當然囉，如果我說了什麼，你們這些笨蛋也不會在意的。還有聘請律師的權利問題。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蠢貨？關於聘請律師是怎麼回事？我在電視上看到過無數次了。」

「要給我戴手銬嗎？」

這個念頭在馬克的腦子裏縈繞了片刻，然後他起身來到護理站。凱倫遞給他一份早報。

「我們叫拘留中心，」她說。

「不會有事的，媽媽。我去。打個電話給雷吉，讓她到監獄去看我。也許到午餐時間，她就會起訴這些小丑，到明天就能讓他們丟掉飯碗。」

納沙不再強裝笑臉，用手捋了捋小鬍子翻起來的一角。克利克曼不知為何怒視著馬克，好像他是他們追捕多年的一連串凶殺案的凶手。長時間的沉寂。黛安雙手放在馬克的肩頭。「你們不能把他帶走！」

「我要是不呢？你要像對待我媽媽那樣揍我？把我打倒在地，再踢上幾腳？你不過也是一頭蠢驢，克利克曼，難道你自己不知道？又一個帶槍的肥豬警察。你幹嘛不減減肥，去掉幾斤肉啊？」

「一個少年犯，」納沙解釋道。這小無賴怎麼就不能閉上他那張嘴？

馬克慢慢地走了進去。房間和_圖_書大約有十二呎寬，二十呎長，燈光明亮，毯子潔淨。在他右手邊有一張上下鋪的床。多琳用手拍拍上鋪。「隨便你睡哪張床，」她說，越發露出一副主人的樣子。「牆是煤渣磚牆，窗戶是打不破的，所以你不要動什麼歪念頭。」有兩扇窗戶，一扇在門上，一扇在洗手臺上方，都小得連他的頭都伸不出去。「廁所在那邊，便池是不鏽鋼的。不再使用陶瓷的了。曾經有一個小傢伙把便池打碎，用瓷片劃破手腕。不過那是在那幢舊大樓裏。這地方要好多了，是不是？」

「你們把他關在哪裏我不在乎，」納沙說。「把他帶走就是了。」

那天上午的某個時刻，大約是雷吉和克林特離開後一個小時左右，火災消息引起的震驚漸漸平息下去。馬克開始思考。在這昏暗的房間裏很容易集中精神思考問題，因為除此之外，別無它事可做。只有當里基想看電視時，才會打開電視。只要里基在睡覺，窗簾就必然是拉上的。門也永遠是緊閉著的。

「小孩子要在這裏待多長時間？」

「你就是黛安．史威？」納沙問道。

「你吻我的屁股吧，你這蠢豬樣的傻大個。」

「太可怕了，」那位護士說道。

「那你們幹嘛不打死我算了，蠢貨。」

一個身穿制服，手持寫字板，胸前的塑膠名牌上寫著「多琳」的女士攔住了他們。她看了看幾份文件，又看了看寫字板。「這上面說，羅斯福法官希望把馬克．史威安排在單人房，」她說。

「難道不是嗎？」

還是沒有回答。

「妳要是看見他們把我和我媽媽打倒在地的情形就好了。幾分鐘前在精神病房區發生的事情。這消息今晚就會報導的。注意看報紙。這些小丑明天就會被炒魷魚的。然後就會被起訴。」

納沙伸出手來想去扶黛安，大腿卻被她踢了一腳。不過，她光著腳，沒造成什麼傷害。在克利克曼伸手攙扶之下，馬克匆忙站起身來，而黛安仍在不停地踢著，揮舞著雙手大叫著：「別碰他！」護士們快步跑上前，黛安站起來時，保安警衛也走過來了。

他們離開了那兒。電梯將他們帶到四樓，他們又來到一張辦公桌前。牆上的一個標識牌指向「少年罪犯室」，馬克心想，很快就要到達目的地了。

「噢，她很好。我弟弟住在精神病房裏。幾小時之前我們的車屋被燒光了。然後這些無賴就來了，當著我媽媽的面逮捕了我。這個大腳丫把我媽媽打倒在地上。她幹得真棒。」

「跟我來，」多琳說道，為自己在這種關係中恢復了些許權威而感到自豪。她快步走著，掛在腰間的一串鑰匙晃得叮噹作響。他們打開一扇沉重的木門，沿著走廊走去，兩旁是一扇扇間隔相等的灰色鐵門。每扇門旁都有一個編號。多琳在十六號門旁停住腳步，打開房門。「進去，」她說道。

納沙仍儘量裝出一副笑臉。「史威女士，如果妳看看傳票上寫的，就會明白請願書已呈遞到少年法庭，上面說馬克是一個違法者，因為他不願意和警方以及聯邦調查局合作。羅斯福法官想在今天中午舉行一場聽證會。就這些。」

他直挺挺地躺在上鋪，打量著天花板。雷吉到底在哪裏呢？

「你是警察嗎？」其中一人問道，眼睛盯著那雙閃閃發亮的耐吉運動鞋。

「進監獄，」他頭也不回地大聲說道。

克利克曼彎下腰，雙手撐在膝蓋上，直視著馬克的眼睛。「你是老老實實跟我們走呢，還是要我們把你從這兒拖出去？」

「少年拘留中心。」

「住嘴，馬克，」克利克曼說。

兩名醫生看著那雙鞋。

「你媽媽沒事吧？」其中一位問道。和-圖-書

電梯停下來，門開了，進來兩位醫生。他們停止了說話，看著馬克。電梯門又關上了，繼續往下降。「這兩個小丑是在逮捕我，你們相信嗎？」他向醫生問道。

「需要什麼嗎？」

「別那麼大聲，媽媽，」馬克說道。自母親離婚後，他還從沒聽她講過這麼粗魯的話。

「你媽媽打了我一耳光，」納沙說。

「就這些！你這混帳！你到這兒來，拿出那些破紙片來，就要把我兒子帶走，還說『就這些』！」

克利克曼把馬克從嘈雜的人群中拉了出來。兩名保安警衛架住黛安。她依舊使勁掙扎著，大聲哭喊著。納沙揉著面頰。護士們在盡力勸架，試著安撫每一個人的情緒。

「真的很蠢。」

接下來，納沙犯了一個可悲的錯誤。他伸手去拽馬克的胳膊。黛安猛衝過去，猶如眼鏡蛇一般發動攻擊。啪！她對準納沙的左臉重重一記耳光，大聲尖叫道：「不許碰他！別碰他！」

「我是納沙警探，孟菲斯警察局的，這位是克利克曼警探。」

「你說什麼！」她又大聲叫道。她的叫聲猶如在空中打出的一記響鞭。「你們不能把我兒子帶走！」黛安的臉漲得通紅，她那一百一十五磅重的身子緊繃著。

兩位警探相對咧嘴笑了笑。好聰明的小傢伙。

「能看看你的證件嗎？」馬克冷冷地問道，這也是情勢所逼。他們倆人都伸手掏出證件，遞到馬克眼前。他仔細看了看，對納沙冷冷地一笑。「這鞋不錯啊，」他對克利克曼說道。

納沙捂住臉，克利克曼立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她還想再打，但被克利克曼一扭，轉過了身來，不知怎麼絆到了馬克的腳上，兩人一起跌倒在地。「你這婊子養的！」她依然大聲尖叫著。「不許碰他！」

這個想法太可怕了，攪得他思緒不寧。他整整思考了兩個小時，堅信這是一樁人為縱火案。

「是啊，但你不能，是不是？因為我還是個孩子，而你是個愚蠢的大警察，如果你碰了我，你就會被解雇被起訴，你就完了。蠢貨，你把我媽媽打倒在地上，這事還沒完。」

「那妳能不能給她打個電話，就說我一切都好。她快急出病來了。」

「給我閉嘴，馬克。」

「誰的命令！」

「她打得好。你們這些小丑根本不知道她受了些什麼苦。你們一出現就要把我帶走，好像小事一樁，好像就因為你們是警察，手上有那張傳票，我媽媽就應該感到高興，給我一個吻，然後讓我跟你們走。你們這對蠢貨。只不過是兩個高頭大馬、頭腦簡單的傻警察。」

「媽媽，別叫了。里基會聽見的。」

「我得打電話問問代理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有兩樓保險單。一種是塔克先生為那幢車屋保的險，因為他是房東；另一種是我們為房戶裏的物件保的險。月租金應該是包括物件的保險金。我想大概就是這樣。」

「我們上哪去？」

「我倒真想這樣做。」

「那她可以來幹我這份工作，」克利克曼說。「這是份令人討厭的工作，因為我得和你這種小無賴打交道。」

「是的，」她迅速回答道。

「那就逮捕我吧。」

「孩子，我們走吧，」克利克曼說。

「見鬼去吧，」她厲聲說道。「如果你們要把他帶走，那得先打倒我。」

「我們找黛安．史威，」前面那人說道。聲音很大，黛安聽見了，朝門口走過去。

有人敲了一下門，但門沒開。他們靜靜等了一會兒，又是一聲。馬克打開一條門縫，看見兩張陌生面孔從門縫中朝裏窺視。

「喂，馬克。你上哪去？」站在後面幾呎處的另外一個記者問道。閃光燈又閃了一次。

「什麼事？」他說，預料可能會有麻煩，因為護士和保安人員從未讓任何人如此靠m.hetubook.com.com近他們。他把門又稍微開大了一點兒。

多琳笑笑，眼圈邊的脂粉裂了開來。她拍拍他的腦袋。「不行，馬克。這是規定。不過，她知道你沒事。天啊，再過幾個小時你就要出庭了。」

「無可奉告。」

「再稍微等一會兒。」

無人作答。納沙開得更快了。

接著，他開始低聲地悲吟。這種聲音只有馬克曾經聽見過。黛安掙脫了束搏，一把將他抱了起來。護士們跟著她進了房間，把里基安放在床上。她們輕輕地拍著他的胳膊和腿，但他仍然不停地發出呻|吟聲。然後，他把大拇指伸進嘴裏，閉上了眼睛。黛安在他身旁躺下，嘴裏哼著「狗熊溫尼普」，手拍著他的胳膊。

一切都安靜下來，電梯重又開動了，這時馬克大聲說道，「我的律師會起訴你們這幫蠢驢，你們不會不知道吧？明天這個時候你們就該失業了。」八雙眼睛低垂著，望著角落，然後又抬起來望著克利克曼警探那張充滿痛苦表情的臉。一片沉默。

馬克一直坐在電視機前的椅子裏，吃著變了味的巧克力夾心餅乾。他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覺得這次火災或許不是一次意外事故。早些時候，那個手持小刀的男子不知怎麼進了車屋，並且找到了那張照片。他的目的就是要揮舞著小刀，揮舞著那張照片，好讓小馬克．史威永遠沉默。他做得非常成功。如果這場大火是那個手持彈簧刀的男子發出的另一個暗示，那該怎麼辦？車屋很容易著火。通常清晨四點鐘街道上都十分安靜。馬克對這一點非常清楚。

「和新聞界講話犯法嗎？」

「聽說你喜歡香菸味，」克利克曼說，自己感覺好多了。納沙咯咯笑著，為他的朋友幫腔。他們已經聽夠了這小東西的廢話。

他堅持要坐在後座，就像一個真正的罪犯一樣。這是一輛沒有標記的克萊斯勒汽車，但他一眼就認出了停在一百碼開外的停車場裏的這輛車。納沙和克利克曼都有點害怕再跟他說話。他們坐在前座，默不作聲，希望他也能保持沉默。但他們很不走運。

納沙輕輕哼了一聲。克利克曼仍然雙目緊閉。

「住嘴，孩子，」納沙怒斥道。克利克曼將一隻沉重的胳膊壓在他的肩上。攝影記者站在他們身旁，幾乎貼著電梯門。納沙舉起一隻手擋住刺眼的閃光燈。「走開，」他咆哮道。

「嘴巴乾淨點，孩子，」納沙警告道。

「這是監獄嗎？」馬克問道，眼睛四下裏張望。

要擔心的事太多了。里基又在呻|吟了，火災，黛安正慢慢地弄清事實真相，警察和記者纏住他不放。他不知該先思考哪件事。

「保險包括哪些內容？」他問道。

克利克曼和納沙一句話沒說就走了。

「是啊，今天她過得快活極了。如果這些警察不去打擾她的話，她當然會好得多。他們現在要帶我去監獄，妳知道嗎？」

凱倫輕輕敲了敲門，拎著一籃水果走進昏暗的房間。賀卡上寫著「小灣浸禮會全體教徒祝願康復」的祝詞。蘋果、香蕉和葡萄全用綠色玻璃紙包著，與阿克朗公司朋友們送來的大束且名貴的五顏六色的鮮花放在一起，煞是好看。

納沙從外套口袋裏掏出幾張紙，從馬克的頭頂上遞給他母親。「這是少年法庭簽發的，史威女士。是一份今天中午舉行聽證會的傳票。」

「我怕得要命。走，咱們走吧。」

當「拘留」二字落音之後，隨即而來的是一陣凝重的沉寂。

「就在這第一頁上寫著，」納沙說，把傳票撿了起來。「法官的命令。」

「你被捕了嗎，馬克？」其中一人大聲問道。

「為什麼？」

「說話注意點，孩子。」

「不長。有時要待幾個星期。不過，這是孩子們被起訴前待的拘留所，然後就被送回家hetubook.com.com，或送去教養所。」她把鑰匙晃得直響。「聽著，我得走了。這門關上後就自動鎖上了，如果不用我手裏的這把小鑰匙，門一開，警報器就會響起來，那就會有大麻煩。所以，別動任何腦筋，明白嗎，馬克？」

「可憐的蠢貨。連向我宣讀我的權利都不會。這車子臭死了，蠢貨。幹嘛不打掃一下？聞上去一股香菸味。」

「你們忘了向我宣讀我的權利，」他說。納沙正飛速駕車向前。

這個念頭猶如魚刺哽喉欲吐為快，但他卻突然感到語塞。黛安並未注意到這一切，她正在邊喝咖啡邊輕輕地拍著里基。

「是的，女士。」

「才十一歲。不過，這對他們這些傢伙來說無關緊要。他們連四歲的孩子都抓。」

「媽媽，求求妳別喊了，」馬克懇求道。

「除非你們把我殺了！」她對著距她僅幾吋遠的納沙吼道。克利克曼朝後退了一步，好像在說，這個瘋女人該你納沙來對付。

「現在還不行。大約再過一個鐘頭，你可以打幾個電話。」

「沒有，」克利克曼厲聲說，這時電梯門開了。納沙把馬克推進電梯，克利克曼堵在門口直到門關上。

克利克曼是個沒頭腦的笨蛋。他聳了聳肩，似乎真要接受這挑戰。很快，他又放鬆了，笑了笑。

「不，這不是逮捕。」

她極力想弄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她的雙手急劇地顫抖著，傳票在手中嘩嘩作響。

他們在一樓停下來，電梯裏走得空無一人。

克利克曼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但他下定決心不理睬他。在小鬍子的掩飾下，納沙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苦笑。前面亮起了紅燈，車停了下來，他朝兩邊看看，然後加大了油門。

他們領著他急匆匆地走進大門，順著長長的走廊前進。他終於不再說話。現在他已經在他們的領地上了。四處都是警察。標識牌上寫著：混合拘留室，監獄，視察員，接待室。許許多多標識牌和房間。他們在一張背後裝有一排閉路監視器的辦公桌前停住腳步，納沙在一些文件上簽了字。馬克仔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這會兒，克利克曼倒有點可憐起他來。他看上去顯得更小了。

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電視機也沒開。凱倫關門離去時，史威家的人誰也沒有動。里基正躺在那兒，不斷地變換姿勢，腳擱在枕頭上，頭枕著毯子。他醒了，在過去的一個小時裏，他一直茫然地望著天花板，一聲不吭，一動不動。這是新現象。馬克和黛安蜷曲著雙腿，並排坐在折疊床上，低聲談論著服裝、玩具、食品之類的瑣事。他們的房子保了火災險，但黛安不清楚其範圍。

「你要是不管住你那張利嘴的話，它就是監獄。」

「你媽媽沒事吧？」一位護士問道。她站在馬克身旁，低頭看著他，一副關切的神情。

「電話。」

馬克聽了這些話極為憂慮。父母的離婚留下了許多可怕的記憶。他記得母親無力為家中的任何財政情況作證。她對此一無所知。付帳單，掌管支票簿，申報稅單等全由他父親一手操辦。過去的兩年裏，電話曾有兩次因黛安忘記付帳單而被切斷。至少她是這麼說的。他每次都懷疑是她沒有錢付帳單。

納沙身著一件外套，繫著一條領帶；克利克曼穿一件黑色運動衫，一雙嶄新的「飛人喬丹」耐吉運動鞋，兩人都很年輕，約三十出頭。馬克立刻想起了多次重映過的老影片《斯達斯基與哈奇》。黛安打開門，站到兒子身後。

「閉上你的嘴，行不行？」

「把口袋裏的東西全都掏出來，馬克，」那女士說，一邊將一個大大的鐵盒子遞給他。他掏出一張一美元紙幣，幾個銅板，和一包口香糖。她清點了一下，在一張卡片上寫了些什麼，然後把那張卡片塞進鐵盒的一端。辦公桌和圖書上方的角落裏，兩臺攝影機對準了馬克。牆上有十幾個螢幕，他在其中一個螢幕上看見了自己。另一個穿制服的女士正在文件上蓋印。

馬克看見一幢大樓旁邊有一個擠得滿滿的停車場。緊靠大樓的那幾排是警車。納沙把車子拐進停車場，停在了車道上。

「嗨，你們這些小丑。你們忘了向我宣讀我的權利。」

「大約一小時以前，哈里．羅斯福法官簽署的命令。我們只不過是在執行公務，史威女士。馬克不會有事的。我們會照料他的。」

克利克曼前額上沁出一串串汗珠。他注意到了人們投過來的目光。電梯幾乎停止了運動。他真恨不能把馬克掐死。

「你是誰？」馬克問道。他打開門，走到走道上。兩名保安警衛站在右邊，三位護士站在左邊，五個人全都是一副木訥的神情，好像是在目睹一場可怕的事件。馬克與凱倫的目光凝聚在一起，他立刻意識到事情不妙。

她沒理會這句話，指了指一張紙，讓納沙在上面簽字。納沙飛快地在上面簽了自己的名字，說道：「他交給妳了。上帝保佑妳。」

「對不起，」他說，眼睛濕潤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將被關進一間遠離母親、遠離雷吉的房間。

馬克幾乎要說太好了。但是，他很快就洩氣了。他坐在下鋪上，雙肘撐在膝蓋上。地毯是淡綠色的，和他在醫院裏仔細看過的地毯是同一種。

太棒了，馬克心想。又可以坐一次警車了。這時，他母親又大聲喊道：「你們這些狗娘養的！」馬克極力想使她鎮靜下來。

門開了，里基出現在門口，懷抱一隻玩具兔子。他看了看馬克，他的雙腕被克利克曼緊緊抓住。他又看了看母親，她的雙腕則被兩名保安警衛抓得死死的。大家全都楞在那兒，一動不動，直楞楞地看著里基。他面色蒼白，頭髮蓬亂。他張著嘴，但什麼也沒說。

「你多大了？」

電梯裏只有他們三人。「你說那種話太愚蠢了，孩子。真的。」克利克曼搖搖頭。

「我想，家具、衣服、廚房用具，保險內容通常就包括這些。」

他們對納沙和克利克曼不滿地皺了皺眉。

她皺了皺眉頭，看看寫字板。「當然囉，羅斯福總是希望把所有少年犯都安排在單人房裏。他以為這是希爾頓飯店。」

馬克輕蔑地哼了一聲，怒目圓睜地盯著他。「你以為我怕你們，是不是？告訴你吧，蠢貨，我有律師，用不了十分鐘她就能保我出來。我的律師一級棒，今天下午你就得另找工作了。」

多琳走出去，把門帶上了，發出重重的碰撞聲，然後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那兒跟監獄差不多嗎？」

「你們把我媽媽打倒在地上，你們心裏明白。她要讓你們為此而丟掉飯碗。」

馬克對著克利克曼點了點頭。「這個穿著時髦球鞋的傢伙五分鐘前把我媽媽打倒在地上。你們相信嗎？」

「有什麼不同？」

「好啊，不過，你恐怕找不到其他工作了吧？現在可沒人願意雇白痴。」

前座沒有任何反應。

記者們也想到了他。他們來到電梯口時，閃光燈閃了一下，兩名手持鉛筆和記事簿在那游盪的記者突然站到了克利克曼身旁。他們等著電梯。

他們從一小群護士和衛生清潔人員身旁走過。突然間，馬克成了一位明星，人們注意力的焦點。他是一個被帶往屠宰場的無辜者。他挺了挺胸，頭抬得高高的，他們轉過轉角。這時，他想起了記者們。

「不知道。他們不告訴我。當時，我正在想我自己的事，想儘量安慰我媽媽，因為今天早上我們的車屋被燒光了，我們所有的東西都被毀了。就在這時，他們突然出現了，我現在正要到監獄去哩。」

「沒問題吧，馬克？」多琳問道，語氣中沒有絲毫的同情。這就是她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