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當西北航空公司的波音七二七班機離開跑道飛往亞特蘭大時，保羅．廣基便結束了他出人意料的明尼亞波利之行。他希望在亞特蘭大能趕上一班飛往新奧爾良的直達班機。一旦回到家，他打算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再也不出門了。可能在數年之內。儘管他和摩丹諾之間有交情，但他對這整個事情感到厭煩了。只要有必要，他可以折斷別人的一根拇指或打斷一條腿，他幾乎可以對任何人進行威脅和恫嚇。但他並不太喜歡偷偷摸摸地跟蹤小孩子，也不喜歡對著他們揮舞彈簧刀。他經營俱樂部和啤酒店，日子過得也滿不錯，如果刀鋒需要幫助，他得去依靠他的家族。廣基可不是他家族的成員，也不是黑手黨徒。他不準備為巴瑞．摩丹諾去殺任何人。

哈里原打算在四點鐘休庭，但照目前的情況來看那是不大可能的。他的兩個兒子正坐在後排的長椅上等著他。他們的行李已經裝上吉普車了，就停在法院外面。一旦那把槌子終於能夠敲在桌上，他們就會立即拖著法官大人衝出這幢大樓，帶著他朝著野牛河急速駛去。然而，那只不過是他們的打算而已。他倆對這一切感到很厭煩，但在此之前他們曾在這裏等待過許多次。

哈里將法院決議瀏覽了一遍，然後在下方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雷吉，我只得相信妳了。」

於是他們就做出了幹掉博伊特的決定。

「試著再和他母親談談，看能不能讓她理智一些。我越想這事，越覺得他們應該和聯邦調查局的人合作，應該接受證人保護計劃。真是見鬼，他們重新開始生活有什麼不好，又不會失去任何東西。妳要使她相信，他們會受到保護的。」

不過他們仍然是朋友。大約在博伊特失蹤一個月後，他倆和幾個脫衣舞|女一起在阿長普爾科的一家由強尼．蘇拉里經營的旅館裏度過了一個漫長的週末。一天晚上，在那些舞|女們喝得酩酊大醉之後，他倆去海灘散步了很久。巴瑞剛剛喝了些龍舌蘭酒，因此他的話比平日要多。那時他的名字剛剛被當做嫌疑犯而見諸報端。他向他的這位朋友吹噓了他幹下這起謀殺案的動機和經過。

他和巴瑞之間的友誼是在他們上高中十年級時開始的，那也是他們正規的學校生活的最後一年。之後他們就輟學了，開始在新奧爾良的大街上經營非法事業。ｈttps://ｍ•ｈｅtuｂoｏk•com•ｃｏm巴瑞的犯罪道路是他的家族預先就為他鋪好的。而廣基的情況就要複雜些了。他們的第一次冒險是買賣贓物，結果相當成功。然而他們合賺的錢卻被巴瑞一點一點地給弄走了，送到了他的家族那裏。他們兜售過毒品，賣過賭博彩票，開過妓院，都是些能賺到大筆現金的買賣。可是廣基卻沒見到過多少現金。這種不平等的合夥關係維持了十年，後來廣基對巴瑞說，他想自己經營一塊地盤。在巴瑞的幫助下，他買下了一間沒有屋頂的酒吧，其後又買下了一間色情旅館。廣基賺了錢，並能把錢留在自己的口袋中。在他們的違法生涯中，大約也就是在此時巴瑞開始殺起人來，為此廣基更加拉開了他倆之間的距離。

馬克點了點頭，踉踉蹌蹌地向前走著。多琳迅速打開了門鎖，讓他在床鋪上躺了下來。

「那孩子叫什麼？」哈里邊問邊翻弄著那份文件。

法庭的前廳一片混亂——職員們拖著成捆的文件進進出出，等在那裏的律師們在交頭接耳，法庭助理站在一旁，一會兒將被告拖到法官席前，一會兒又將他們推出門去——儘管如此，哈里的工作效率卻還是一如往常。對每一個賴賬者，他都是先瞪上一眼，然後再喝叱幾句，有時簡短地對他們說教一番，然後簽發一份法院決議，再把下一個犯人喊上來。

「當然。」

他點了點頭，什麼也說不出。

「用寬麵條把他餵飽。」

「文件裏說他被拋棄了，沒受到妥善的照顧。」

「立即獲釋。我將自己用車去帶他。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將把他帶回家交給樂夫媽媽。」

「我試試看。這個週末我要花點時間和她在一起。也許到星期一我們會成功的。」

「我想我得去找一個醫生來。」多琳說。馬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抓得牢牢的。

星期五下午三點，哈里．羅斯福那奇蹟般的好脾氣沒有了。他原來準備去奧沙克湖度週末，和他的兩個兒子在那裏釣魚。此時他坐在法官席上，法庭裏擠滿了一群賴賬的傢伙，正等待著對他們因未支付該付的錢而作出的判決。哈里眼裏看著這一切，可是腦中卻不停地想到那些漫長又寂靜的清晨以及山間那清涼宜人的小溪。在法院的主要法庭裏，至少有二十多個人擠在幾排長椅上，其中大和_圖_書多數人的身邊不是坐著他們的現任妻子就是坐著現任女友，她們個個顯得焦慮不安。儘管此刻任何法律上的開脫都無濟於事，但還是有幾個人帶著律師一起來了。這些人因未付孩子的撫養費，馬上都要被送到謝爾比郡的勞動農場去服週末勞役。

博諾和皮瑞尼曾得到嚴格的指令。這兩通電話意味著兩種可能：一是警察已經抓住了他們；二是他們已拔營而逃，溜之大吉。無論是哪種可能都使他感到不安。

「你真的沒有什麼不舒服的感覺嗎？」

他們在海灘上坐了下來，海水帶著飛沫在他們的四周湧動，這時巴瑞講述了那天的行動，說幹掉他簡直沒費什麼力氣。那天博伊特在霍馬出席了一個吵吵鬧鬧的會議，會議是有關那片窪地的事。會後巴瑞跟在博伊特的後面，一直跟了二十哩，然後就躲進了旅館後面的黑暗之中，耐心地等待著博伊特的出現。不一會，博伊特偷情完畢從旅館裏走了出來，這時巴瑞用一根警棍給了他當頭一擊，並立即把他拖進了汽車後座。他沿公路行駛了幾里後停了下來，隨後便朝博伊特的腦袋連射了四顆子彈。他將屍體裝進了一個垃圾袋，塞進了車尾的行李廂。

多琳抓著馬克的胳膊，扶著他朝他的囚室走去。他小心翼翼地走著，眼睛盯著前方的地板，好像他剛剛目睹了一個熱鬧市場上的汽車爆炸事件似地。

「沒有，我想馬克一切都很好。我需要你立即幫我一個忙。這是另一件案子。」

雷吉朝他眨了眨眼，從法官席上退了下去。那位書記官將文件遞給了她，她便離開了法庭。

但現在，在孟菲斯，竟然有一個十一歲的小孩知道他被埋在了什麼地方。一想到這裏，廣基打開了第二罐啤酒。

多琳用鑰匙打開門上的鎖，慢慢地走了出去。她的視線一直沒從馬克的身上移開。門關上了，上鎖的咔嗒聲剛一響過，馬克就從床上一躍而起，站到了地板上。

「他叫羅納德．阿倫．湯瑪斯三世。人家也管他叫特里普．湯瑪斯。昨晚他被福利部的人帶走了。他被安頓在一戶專門照顧這類兒童的家庭裏。他的母親一小時之前雇用了我。」

摩丹諾一定急得直跳腳，並開始摔東西。他會衝到他舅舅那裏，向他再借幾個殺手。他們會迅速抵達孟菲斯，開始在那裏傷人。先作好計劃再行動可不是巴瑞的和圖書特長。

哈里將法院決議遞給那位職員，後者在上面蓋了章。「我也很煩。等我把這批壞蛋從法庭打發走後，我們就要去釣魚了。」

「出什麼事了嗎？」哈里用手蒙住麥克風向她問道。

在談到他幹掉博伊特的經過時，巴瑞從瓶子裏啜了一口卡爾沃戈爾德牌汽水，放聲大笑了起來。六個月來，他一直在偷偷地跟蹤博伊特，他驚喜地發現這位已經離了婚的參議員對年輕女人有一種特別的嗜好。他喜歡的都是些廉價的年輕女人，就是那種他可以在妓院裏花五十美元買到的女人。他最愛去的地方是城外一家骯髒的小旅館。它座落在新奧爾良和霍馬——即那個窪地所在——之間。那裏有一口油井，經常光顧這家旅館的都是些外國油田工人以及他們帶來的一些漂亮可愛的小妓|女。顯然，參議員認識這家旅館的老板，並做了特殊安排。他總是將車停放在一輛垃圾車的後面，遠離那塊由碎石鋪成的停車場，那裏通常被一些醜陋的小噸位貨車和哈利牌小汽車擠得滿滿的。他總是從廚房的後門進去。

「我只需要休息。」他咕噥道。「那就行了。」

「那麼，到時候就看妳的了。」

雷吉邁著輕快的步子走進了法庭，朝坐在法官席旁的書記官走了過去。他們小聲地交談了一會兒，雷吉還不時地在她帶來的一份文件上指指點點。她不知因什麼事情笑了起來，很可能那事並不怎麼可笑，但哈里卻聽見了她的聲音，示意她到法官席前來。

「祝妳週末愉快，雷吉。妳會去看看馬克的情況吧？」

空中小姐給他送來了兩罐啤酒。此刻才一點零幾分，現在喝酒不免為時過早，但由於此時他非常緊張不安，所以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管他呢。現在某個地方已經是下午五點了。

因為不知道受害人究竟死了沒有，故而陪審團遲遲無法作出巴瑞有罪的判決。博伊特是一個非常古怪的人，有關他的失蹤外界流傳著許許多多的謠言引起了人們種種的胡亂猜測。有一篇報導詳細敘述了參議員近來在精神上出現的種種問題，因此它使許多人產生了這種看法：博伊特發了瘋，和一個十來歲的小娼妓一起私奔了。還有其他種種諸如此類的傳聞：有人說他欠下了賭債；又有人說他酗酒；還有人說他在離婚時耍了詭計，為此他的前妻要對他提出告訴等等。

www.hetubook.com.com「你感覺還好嗎，寶貝？」多琳問他，由於極度的關切，她眼睛四周的皺紋擠在了一起。

那位書記官向哈里呈上那份文件，與此同時雷吉又朝他遞過去一份法院決議。「福利部門又想把一個孩子弄走，而他卻想出去。」她把聲音壓得很低。沒人在聽他們說話。沒人在乎他們說些什麼。

參議員去霍馬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了。他在城裏的各種會議上搗亂，每週都要舉行一次記者會。他喜歡在他駕車返回新奧爾良的途中到這家小旅館裏速戰速決地偷一次歡。

「那不是真的，哈里。這事說來話長，可我敢擔保這孩子有很好的雙親並有一個整潔的家。」

「你想讓那孩子獲釋？」

「祝你好運。我星期一再來見你。」

想想看，一位聯邦參議員竟會讓人從一個破妓院裏的黑暗之處綁架，對此巴瑞一直驚詫不已。這位參議員已在任二十一年了，他把持著好幾個權力很大的委員會；他常在白宮吃飯，並時常在世界各處遊逛，想法子揮霍納稅人的錢；他手下有十八名助手和跑腿的為他效力，可是他竟被打得那樣慘！連褲子都沒穿好就被人抓走了。巴瑞認為這簡直就像一場鬧劇。他說在他所幹過的殺人勾當之中，唯有這次是最容易的，聽他那口氣就像他殺過幾百次人似地。

「當然了。」

在離新奧爾良還有十哩處，巴瑞因超速駕駛被一名州警攔了下來。他說他和那警察聊了起來，想想當時的情景吧，他車尾的行李廂裏還有一具尚未冷卻的屍體呢。他大談足球經，結果逃過了一張違規駕駛的罰單。可是後來他還是害怕了，於是決定將屍體藏在另外一個地方。廣基很想問問那屍體究竟藏在了哪兒，可是他想了一下，覺得還是不問為妙。

「你要我去請醫生來嗎？」

「躺著吧，親愛的。」她一邊說一邊將被褥拖了過來，然後又將馬克的兩條腿放到了床上。她在他的身旁跪了下來，想從他的眼睛裏找到答案。

「你永遠都得相信我。我看到達蒙和艾爾坐在後面。他們看上去很煩。」

對巴瑞的定罪證據不足。根據那名州警察的記錄，巴瑞的出現與博伊特的失蹤時間很接近。可是沒有屍體，他們就沒有死亡時間的依據。當參議員在旅館裏尋歡時，一名妓|女在停車場的黑暗之中看見過一個男人，他看上去很像巴瑞。該名妓|女現已受到政府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保護，但沒人指望她會成為一個可靠的證人。巴瑞的汽車已經清洗過了，一切可能引起懷疑的東西也都弄乾淨了。從車上檢驗不出血跡反應，無論是衣服上的纖維或是頭髮都休想找到一根。政府在此案中的王牌是一名曾經為黑手黨擔任過眼線的人，此人現年四十二歲，倒有二十年在監獄中度過，不過也別指望他會活著出庭作證。警方從巴瑞一個女朋友的公寓裏搜出了一把點二二口徑的魯格牌手槍，但還是因為沒有屍體，所以無法確定死因。那把槍上有巴瑞的指紋，可是那位女朋友卻說那是巴瑞送給她的禮物。

今天早晨，當他乘坐的班機剛到孟菲斯機場，他就接連打了兩通電話。第一通電話沒人接，讓他吃了一驚。緊接著他又撥了另一個號碼，想聽聽電話錄音留言。然而電話裏仍無聲息。他快步來到西北航空公司的售票處，用現金買了一張去明尼亞波利的單程機票。隨後他又來到三角航空公司的售票處，仍舊用現金買了一張去達拉斯─沃斯堡的單程機票。接著他又在聯合航空公司買了一張飛往芝加哥的機票。他在機場的中央大廳裏轉了一個小時，不時地注意著身後，但沒發現任何可疑之處，在規定的登機時間的最後一秒鐘他跳上了西北航空公司的飛機。

「不要。」他費力地用沉重的聲音說道。「我沒事。」

對蘇拉里家族來說，位於拉福奇教區的一塊有待填平的窪地價值幾百萬美元。強尼的計劃就是最後要把新奧爾良的大部分垃圾都運來倒在這裏。然而博伊特參議員卻成為他們意料之外的一個敵手。他不可思議的行為引發了許許多多反對這個垃圾場的聲浪；而博伊特得到的支持越多，就變得越加瘋狂。他敦請聯邦政府對此事進行調查。他還從環保部門召來了十幾名官僚，這些人準備了長達幾卷的研究報告，其中大多數內容是譴責傾倒垃圾的行為。在華盛頓，他不斷地向司法部施加壓力，斷言這件事有黑幫的參與，最後司法部開始對此事進行調查。對強尼的金礦而言，博伊特參議員已經成了一個最大的障礙。

總之，博伊特失蹤的原因很多。

哈里微笑了起來，關掉了麥克風。這是雷吉的典型作風。她接手的案子永遠都是最重要的，需要立即給予關照。「是什麼案子？」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