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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極證人

作者:約翰.葛里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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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尤努奇是第一個衝出門的,後面跟著公牛,然後是利奧,他們雖然逃得很急,但仍舊十分小心地避免引起隔壁那對白痴的注意。他們的身子彎得緊靠地面,匆匆朝前溜去。他們一會兒撞在這棵樹上,一會兒又撞著了另一棵樹,一心只想在更多的子彈飛來之前趕快逃到樹林裏去。不過他們的撤退還算有條不紊。
「當心。」利奧已是第十次說這句話了,就好像不斷重複這句話就可以使事情安全些似地。他們順著黑幽幽的、雜草叢生的河床向前走了二百公尺,然後爬上了對岸。手電筒亮了起來,他們全都趴在灌木叢中匍匐前行,直到抵達了克里夫家的鐵鏈圍欄後才停止。他們跪在那裏歇了一會。
「這不行,雷吉。我們得做點什麼才行。」
當挖下去兩吋深時,他的鐵鏟碰到水泥層時刮出來的聲音就變了。這船太礙事了。公牛站起身來,慢慢地提起牽引栓,然後猛地用力一拉,使牽引車的前半部向一旁移動了五呎。牽引車的一側擦到了那堆像小山一般的鋁罐,於是引起了好長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響。這幾個人一下子呆住了,一動不動地聽著那聲音。
「我們不能讓他們把屍體弄走,雷吉。妳想想嘛。要是屍體被弄走了就永遠也找不到了。」
馬克拉著她的手,幫著她下了坡道,他們爬到了河對岸,然後在樹林和灌木叢中不停地穿越潛行,直到找到了幾小時前讓他們感到吃驚的那條小道。那排圍欄突然出現在他們眼前。他們慢慢地、躡手躡腳地往前走著,馬克將手中的手電筒熄滅了。
「我說讓我們離得更遠些,走吧。」
槍聲剛起,隔壁這家的車庫裏就有三個腦袋碰到了地上。「這老雜種瘋了!」利奧尖叫了起來。過了一會他們三個人高度一致地慢慢地又抬起了頭,也就在此時,第一輛警車駛進了巴蘭坦家的車道,車上那藍色和紅色的警燈閃得人眼花撩亂。
「不知道。他們在挖屍體!」
「真要找到屍體也許很難,這妳是知道的。所以我決定這麼辦。妳就待在緊靠著小河的樹林裏,明白嗎?我呢,就從後院溜到車庫裏。我要查看一下船底下,知道嗎?我要弄清楚它到底在不在那兒。然後我們就離開這裏。」
「留在這裏。」
「什麼!求求你,馬克!別再玩遊戲了!」
這戶人家的戶外用餐處很小,還亮著一盞昏暗的燈。那裏有三張白色的柳條椅,還有一個燒木炭的烤肉架。一扇鑲著厚玻璃的窗子正好居高臨下地位於用餐處的上方;就是這扇窗子引起了馬克的注意。他站在一棵樹後,衡量著自己和那窗子之間的距離;據他估計這距離大約有一兩幢車屋那麼長。石頭不能扔得太高,以免碰上那些樹枝,但又不能扔得太低,這樣才能避開那排樹籬。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使出全身的力氣將石頭扔了出去。
剛才的那陣槍響把鄰居們都驚醒了。各家各戶的後院都亮起了燈,那些身穿睡衣的男男女女全都走到了院子裏,朝著巴蘭坦家的方向張望。人們大聲詢問著是怎麼回事,聲音越過一道道圍欄傳向了四面八方。那些狗也開始活躍起來了。馬克和雷吉趕緊朝灌木叢的深處退去。
「原本有叮叮噹噹的聲音。現在我也聽不見了。我們離得太遠。」
尤努奇從紮在腰間的小袋子裏掏出一把榔頭,利奧開始輕輕地敲打著門把上方髒兮兮的窗格玻璃。「小心那個角落。」他囑咐公牛。公牛爬到他的身後,朝隔壁巴蘭坦家的方向望過去。
「快點!」巴蘭坦先生穿著室內拖鞋踮起腳尖繞著那些碎玻璃走了一圈。只見他端著槍,弓著身子,就好像有竊賊想從窗口闖進屋來似地。他以這種戰鬥姿態來到了廚房,在一塊控制板上敲了幾個數字,那警報器就不響了。
「你認為你只要查看一下船下面就能看到屍體了?」
「好吧,好吧。」尤努奇咕咕噥噥地說。「真是蠢透了。」他的肺彷彿都發出尖叫聲了。汗水一滴一滴地順著他的下巴滴了下來。公牛跪在他倆的身後,見到他倆那付疲憊不堪的樣子不禁直搖頭。他倆最初幹過保鑣和司機,全是些不用花多少力氣的職業。據說利奧第一次殺人時才十七歲,可是幾年後他被抓去坐了牢,於是不得不洗手不幹了。公牛還聽說尤努奇在這幾年中曾被人開槍打中過兩次,不過這個說法還未得到證實。最先講出這些故事的人都是些向來不說真話的人。
「是的。你覺得會不會有人知道我們在新奧爾良?」
「這正是最讓我感到害怕的。」
「我們走吧,」利奧說,那口氣就像一名戰場上的元帥。他們飛快地跑過草地,來到克里夫家圍欄的門前,隨即便走了進去。他們在樹木之間奔跑著,最後來到了車庫的後牆邊。尤努奇渾身疼痛難忍,只見他四肢朝下趴在地上,身體正急劇起伏。利奧爬到了車庫的一角,觀察著鄰居家的動靜。什麼也沒看見。除了尤努奇那似乎馬上就要停止跳動的怦怦心跳聲之外什麼也聽不見。公牛在另一個轉角處窺視著,注視著克里夫家後面的動靜。
「不行!」雷吉大聲地耳語道,「你不能這麼做,馬克!」可是他已經爬走了。對他來說和圖書,這只不過是場遊戲。是他和他的小伙伴們進行的又一次叢林遊戲,他們在追他,並且用灌有彩色墨水的槍朝他射擊。他像一條蜥蜴般在草叢中滑動著。他將那扇圍欄門挪開了一點,剛好能讓他滑進去。
門輕輕關上了,利奧在車庫後面悄然無聲地踱來踱去走了五分鐘。僅僅五分鐘,可是對馬克來說卻好像一小時。
巴蘭坦先生和其中一名警察一起沿著屋後的圍欄走著,也許他們想再找出幾塊用來闖禍的石頭。不過那根本是無望的。雷吉和馬克聽得見他倆的說話聲,但卻不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麼。只聽見巴蘭坦先生一個勁地在嚷嚷著什麼。
「雷吉,我要妳就留在這兒。把頭低下。我一會兒就回來。」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馬克說道。
「等那種事發生了我們再發愁吧。」
利奧急急忙忙地爬到了車庫的後門。尤努奇和公牛正趴在那條小船的旁邊,被嚇得半死。利奧踩著了一把草耙,耙柄剛好落在了一個裝滿了鋁罐的袋子上。這三個人嚇得氣都不敢出了。這聲音旁邊的那家人肯定能聽見。
「你說有沒有人知道我們在這裏?」他輕輕地問雷吉。
他倆出了汽車,順著那條自行車道往前走。
「他們在那裏。」馬克手指著那些黑影小聲地說。不到半分鐘之前他剛剛吩咐過雷吉,要她留神那座大門。
「那太好了。這一來你就沒有危險了,黑手黨也會把你忘掉。現在我們走吧。」
「他們太忙了,根本顧不到我們,沒錯。我們在這裏很安全,雷吉。喏,即使他們現在就從那門裏衝出來,他們也休想發現我們。雷吉,我們在這裏很安全。相信我吧。」
此刻他們已來到緊靠克里夫屋後的那片茂密的樹叢中。他倆跪了下來,屏住呼吸。透過灌木和雜草可以看到車庫後牆的輪廓。
「留在這裏。」
「再等一會,雷吉。該死!」
利奧躡手躡腳地來到那堆碎石旁,圍著它快速轉了幾圈;那把槍仍拿在他的手上,隨時準備開火。他重新蹲了下來,耐心地觀察著周圍黑暗的一切,從這裏幾乎看不見圍欄。四下沒有一點動靜。他又悄悄地走到另一棵樹旁,離車庫後牆十五呎遠,靜靜地等在那裏。尤努奇一直在密切地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好幾秒鐘過去了,一點動靜也沒有。利奧站了起來,彎著身子慢慢地朝圍欄大門走去。一根樹枝在他的腳下發出了一聲啪的折斷聲,一瞬間他個立在原地沒敢動彈。
「我不會感到吃驚的。」
利奧一下子跳了起來,朝車庫的後門衝去,他從腰間抽出了一把裝有滅音器的點三八口徑手槍,在黑暗中跑到這個牆角,蹲下身來,傾聽著四周的動靜。車庫裏,那鑿子敲打的聲音也停了下來。尤努奇透過後門向外張望著。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兩腿在身前交叉。那些樹葉和藤蔓不時地摩擦著她的臉。馬克趴在地上不住地抖著,就像一隻準備捕殺獵物的獅子。最後他終於開口了:「我想出了一個主意。」
可是到了十一點四十分時,他們卻來到了這裏,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坐在一輛熱烘烘的汽車裏,準備去從事一項根本無法從事的使命,其實這兩人誰也不是真心想去做這件事情。
「不知道。」利奧用近乎耳語的聲音說道。「可能是隻貓什麼的。回去工作吧。」
「沒有!聽見什麼呀?」
「怎麼回事?」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車庫裏傳了出來。利奧將手槍插回到腰際,往回走去。尤努奇現在已站到門外來了,「怎麼回事?」他又問了一遍。
巴蘭坦先生翻過身來,看著天花板。他六十剛出頭;自從一年半以前那家迪斯可舞廳從這裏遷走以後,他夜裏就很難入睡。他剛剛打了個盹,然後就被一個聲音驚醒了。那真的僅僅是個聲音嗎?如今,在新奧爾良再也找不出一處安全的地方了。因此六個月前他花了兩千美元在家裏裝了一套安全警報系統。犯罪活動比比皆是。他們一直在考慮是否有必要搬家。
巴瑞說過他記得這個地方亂七八糟的,顯然,克里夫沒死以前太忙了,顧不得將東西堆放整齊。他們首先注意到的是車庫的地面是用碎石鋪的,而不是水泥地。利奧朝他腳底下的那些碎石踢了幾顆。即使巴瑞告訴過他們這裏的地面是用碎石鋪的,他現在也不記得了。
後來,那個黑影拐過牆角不見了。馬克注視著周圍的動靜。他慢慢地從一數到一百,然後便沿著那排樹籬慢慢地爬著,一直爬到圍欄的盡頭。他在大門那裏停了下來,數到三十,除了遠處傳來的低沉的敲鑿聲外,四下裏悄無聲息。這時他一下子躍了起來。衝到了灌木叢的邊緣;雷吉正蜷縮在那裏,心裏害怕得不得了。當他倆一起往那排長得更加厚密的樹籬裏躲藏時,雷吉一把死死地抓住了馬克。
「他們在那裏面!」馬克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這三個人之中有兩人,即利奧和尤努奇,是蘇拉里家族的老牌打手。儘管他們一再否認,實際上他倆與刀鋒巴瑞確實有著血緣關係。另外一人是個虎背熊腰,然而卻乳臭未乾的小伙子。他肌肉發達,頸粗腰寬。人們都叫他公牛,其間的道理是不和_圖_書言而喻。他之所以被派來幹這份非同尋常的差事,是因為大部分粗重工作都得由他來幹。巴瑞曾向他們擔保,說這工作不難。還說那層水泥很薄,況且那具屍體也很小。他們只需要這裏鑿一下,那裏鑿一下,在不知不覺中就可以看到那個黑色的垃圾袋了。
雷吉聽見了車庫後面發出的那陣聲響,立即將自己的腹部緊緊地貼在潮濕的草叢裏。她閉上雙眼,開始祈禱。她究竟為什麼要來這裏?
馬克的呼吸非常急促。他急於想說話,所以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頭隨著身體不住地上下晃動著。「我被一樣什麼東西給絆倒了,就出來了一個傢伙,我想他手上有槍,他差點發現了我。天哪,我當時害怕死了。」
「那好。那我就不多不少等上一分鐘,然後我就走。」
巴瑞向他們解釋過,說他先挖了一個很淺的墓穴,大約有六呎長,兩呎寬,不到十八吋深。接著就將那具屍體塞了進去。然後他把事先和好的水泥填塞到屍體的四周,那屍體是用黑色塑膠垃圾袋裝著的。最後他又在他那小小的傑作上澆了點水。第二天他又回到那裏,將那地方用碎石子蓋了起來,並把船推了原位。
那條小船就在車庫的中央。那是一艘十六呎長,裝有舷外推進器和滑水帆具的船,上面蓋滿了灰塵。牽引車上的四個輪胎有三個是癟的。這條船起碼好幾年沒有下過水了。一捆捆的纜繩靠著船身堆放在那裏。車庫裏還堆著許多其他東西,如整理花園的工具,一袋一袋的鋁罐、一堆堆的舊報紙、生了鏽的室外用餐時所需的家具,都統統堆在那裏。羅密不需要別人向他提供清理垃圾的服務,媽的,他只要有這間車庫就行了。車庫裏的每一個角落都結著厚厚的蜘蛛網。牆上還掛著一些沒有用過的工具。
自天黑以來馬克一直很少說話。店家曾按他們的吩咐將披薩送到了他們的汽車旅館,之後他倆在同一張床上睡了一個小時。後來他們又看了一會兒電視,他不住地問雷吉時間,就好像他馬上要面對行刑隊一樣。十點鐘時,雷吉開始確信他就要打退堂鼓了。到了十一點,他開始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一會走到浴室那裏,一會又走回來。
看來這個回答很令他滿意。她在七點左右和克林特通過一次話。孟菲斯的一家電視臺已播出報導,說她也失蹤了,不過現在一切尚顯得平靜。克林特已有十二個小時沒有離開過他的臥室,因此他說,請他們趕快,無論他們準備幹什麼就趕快去幹吧。他曾給樂夫媽媽打過電話。雖然她感到擔憂,但在目前這種情況下她表現得還不錯。
這支遠征隊由利奧負責,他隨身帶著手電筒。他們三人全都穿著一身夜行服。尤努奇像條生了病的獵狗似地跟在利奧的後面,只見他低垂著腦袋,氣喘吁吁,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對自己被派來這裏感到十分惱火。「當心。」當他們從坡道上的一片茂密雜草中向河床底走去時,利奧提醒著大家。他們不是那種慣於在森林中行走的人。當他們第一次穿過這裏時,是下午六點鐘,當時這個地方就夠嚇人的了。而此刻這裏簡直令人毛骨悚然。公牛每時每刻都盼望自己能踏在一條粗大的、蠕動著的大蛇身上。如果被蛇咬了,那他就可以理所當然、堂而皇之地折回頭;而且,他希望到時能找到那艘船,因為那樣一來,他的那兩個夥伴就只好自己去幹了。他在一根圓木上絆了一下,但保持住了平衡。他真希望碰上的是條蛇。
「馬克,孩子,這麼做是瘋了。」雷吉簡直是在懇求。「請你停止吧,這些人可不是在玩遊戲啊。」
「相信你!連你自己都會讓人給殺掉。」
克里夫家的後院一片漆黑,利奧正在觀察那裏的動靜。那裏沒有一絲光亮。幾分鐘前他們曾驅車從房前經過,注意到在靠近前門的地方有一盞裝著球形玻璃燈罩的煤氣燈,而屋後卻是一片黑暗。「閉嘴。」利奧頭也不回地說道。
那條自行車道此時空無一人,實際上也該如此,因為現在已是星期六深夜十一點十分了。空氣又悶又熱,待他們抵達那條羊腸小道時,一個個都已是大汗淋漓,氣喘吁吁了。公牛比那兩人要年輕得多,也結實得多,當那兩人在黑暗中輕聲地埋怨悶熱的天氣時,他則跟在他倆的後面,獨自微笑著。他猜他們兩人可能已三十好幾了;這兩人平時抽起菸來一根接一根,喝起酒來不要命,吃東西時那副吃相難看極了。他倆喋喋不休地抱怨這工作太苦,其實他們連一哩都沒走到呢。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克里夫曾有一度非常喜歡蒐集用鐵絲做的晾衣架,而且蒐集的數量大得驚人,那條船的上方掛了好幾條鐵絲,上面掛了成千上萬個衣架。一排一排的全是衣架。一段時間後,他感到老是要掛線太麻煩了,於是他索性就把長長的大釘子直接釘在牆柱上,每個釘子上都擠有上百個衣架。羅密還是一個環保護主義者,他同時還蒐集罐頭和塑膠袋,顯然他的目的是高尚的,是為了使這些東西經過再生手續後能再使用。但他又是一個大忙人,所以這些裝在綠色垃圾袋裏的罐頭和玻璃瓶就堆成了和圖書一座小山,占據了車庫的一半空間。他真是一個邋遢鬼,他甚至將一些垃圾袋扔進了船艙裏。
在一進圍欄大門的地方有一個廢棄的花壇,四周用插在土裏的木板圍著,壇內一片雜草,馬克爬到了花壇那裏,在地上選了半天,選出了三塊石頭。他很挑剔,就像一名廚師在市場上選番茄一樣,他將車庫的兩個轉角觀察了一陣。然後就不聲不響地退回了黑暗之中。
雷吉充滿疑惑地邁出了一步又一步,一邊問著自己:此時此刻她和這個孩子一起來到這個城市,在這些樹林裏,在這條小道上,究竟是為了什麼。雖然她真心真意地喜愛這個孩子,但她卻並不想為他去送死。她緊緊地抓著馬克的手,想藉此使自己勇敢些。不錯,她心裏的確在不停地祈禱,盼望最好馬上能發生點什麼事,這樣他們就可以立即衝回汽車,接著就離開新奧爾良。
在她責罵他時,馬克一動不動地待了好幾秒鐘,然後他惡狠狠地猛地一下掙開身體。「留在這兒,別動。」他板著臉丟下了這麼一句話,然後就爬出灌木叢,穿過草地,朝著圍欄爬了過去。
整個街區全都進入了夢鄉。連狗都去睡大覺了。
他開著槍,打傷了好幾棵樹,與此同時巴爾坦太太則穿著粉紅色的睡袍在門廊裏大叫。
警察使巴蘭坦先生平靜了下來,接著他們用透明膠布幫他把窗子給貼了起來。警車上的那些紅燈和藍燈已經關掉,二十分鐘後,警察全部離開了。
他又重新朝車庫奔去,在牆角與勝利女神像之間的黑暗處坐了下來。從這裏他可以看到大街。一輛小小的黑色汽車在房前彎彎曲曲的街道上移動著,一會就不見了。再也沒有其他的車輛了。透過樹籬,他可以看見巴蘭坦家房屋的輪廓。沒有任何東西在動。他能聽到的唯一聲音就是從鮑伊.博伊特的墳墓那邊傳來的敲鑿水泥層的低沉聲音。
克林特的那輛本田轎車就停在網球場附近。靠街的地方還停著一輛紅色的凱迪拉克,雷吉關上了車燈並將引擎熄火。
「這他媽的是怎麼回事?」尤努奇咬牙切齒地問道。他和公牛渾身汗津津的,襯衫全黏在了身上。兩人滿頭大汗。
樹林裏有一小塊空地。通過一盞掛在柱子上的燈射出的光線,他們看到在他們的左邊是那座供人野餐的亭子。而那條羊腸小道則起於他們的右側。馬克按了一下開關,他手上拿著的小手電筒立即射出一道光,照亮了他們前面的路。「跟我來。」馬克說,「沒人會看見我們在這裏的。」
「我知道號碼!」
利奧將手電筒的一小道光束直接對準了小船牽引車的主橫樑的下方。他示意公牛過來,於是公牛便趴了下來,開始用手掃去那些白色的碎石子。尤努奇又從腰間的袋子裏拿出了一把小泥鏟。公牛接過鏟子,將更多的石子挖開。他的那兩個搭檔一邊一個站在他的肩膀旁邊。
巴瑞曾畫了一張車庫的地面示意圖,而且非常自信地在圖上標出了那個墓穴的確切位置。他還畫了一張地圖,在上面標出了一條線,這條線的起點是西鄧公園的停車場,經網球場、足球場、穿過一片樹林,然後再穿過一片中間有座野餐亭子的空地,順那條自行車道抵達一條羊腸小道,最後到達溝邊。這事很容易,整個下午他都在試圖打消他們的疑慮。
「馬克,他們都是些殺手。他們都是黑手黨的人。讓我們趕快離開這該死的地方吧。」
公牛在那裏又是刮、又是掃的,不久整個水泥層面就暴露出來了。尤努奇在它的另一邊跪了下來。他和公牛一起開始用鑿子和榔頭將水泥鑿開。利奧將手電筒放在他倆身旁的碎石地上,再度從後門走了出去,他彎著身子,朝車庫的正面移了過去。四下一片寂靜。外面能聽見敲敲打打的聲音,不過沒關係。他快步走到克里夫家的屋後,大概有五十呎那麼遠,這裏幾乎聽不見敲打聲了。他臉上露出了微笑。即使巴蘭坦家裏的人醒著,他們也不會聽見這裏的聲音。
她將他的手捏得更緊了。「聽我說,馬克,我們是拴在一起的,對吧。如果你要去車庫,那麼我也要一起去。」她的聲音異常地堅定。當然,他們不可能去車庫的。
聽到響聲,利奧在克里夫家這邊一下子跳了起來。他爬到了車庫的前面,透過樹籬觀察著。那家人家的戶外用餐處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響。剛才那聲音聽上去像是有塊石頭落在了木板上,然後在磚牆邊打了幾個滾,響了幾聲。可能只是一條狗弄出的響聲。他們是安全的。又是一場虛驚。
她出其不意地一把抓住了他的後脖子,將他的臉轉向自己。「聽著,小鬼,這可不是你以前玩的那種叢林遊戲,那時你們射出來的是橡皮箭,扔出去的是泥塊,而那些人可不是和你一起在叢林裏玩捉迷藏的小同伴,也不是美國大兵,不管你們還裝扮過什麼,反正他們都不是。這可是生死攸關的事啊,馬克。你剛才已出過一次錯,算你命大。再出一次錯,你就沒命了。現在讓我們離開這個鬼地方吧。現在就走。」
利奧不停地輕輕敲著,直到窗格玻璃碎了為止。他小心翼翼地拿掉那些碎玻璃片,將它們拋在一邊和-圖-書,等到窗框上的那些鋸齒般的玻璃片被清除乾淨後,他將左胳臂伸了進去,把門鎖打開了。他打開手電筒,於是三個人一起走了進去。
怪得很。此刻她反倒明白了現在不能跑。那三個盜墓賊現在正跑在他們與他們的汽車之間。他倆無處可逃。
「也許是的。不過很管用。」
剛才的那陣槍彈差點沒讓雷吉從灌木叢邊跑開。自他們到達這兒起她就一直在發抖。當馬克回來告訴她車庫裏有人時,她害怕得有些受不了了。當馬克將石塊從窗子裏投進屋時,她簡直就要叫出聲來。而那支獵槍終於使得她不能再忍受這一切了。她的心臟怦怦地跳個不歇,她的雙手不住地顫抖著。
「你得小心點,」利奧小聲對公牛說道。「你們待在這裏,別動。」他讓他倆靠著船邊站在黑暗之中,自己從後門走了出去。他站在車庫後面的一棵大樹旁,觀察著隔壁巴蘭坦家裏的動靜,此時外面一片漆黑,四下靜謐無聲。院子的裏面有一盞路燈,投出一束微弱的光,照在鐵柵欄和花壇上,但卻不見有任何東西在動。利奧張望著,等待著。他想這些鄰居此刻恐怕連大鐵錘的聲音都不會聽見。他又躡手躡腳地走回了車庫,將手電筒對準了碎石下面的那塊水泥層。「讓我們趕快把這倒楣的活幹完吧。」他說,公牛又重新跪了下來。
他靈巧地、悄無聲息地在林子中穿行著。剛才在汽車旅館時,他敘述了許多往事,都是關於他深夜裏在車屋區附近的林子中走動的事情,還有男孩子們在黑暗中通常玩的那些遊戲。他把那些叫做叢林遊戲。現在他拿著手電筒,走得就更快了,身體不時地擦過那些大樹枝,還得留神避開那些小樹。
馬克和雷吉擠在一起,躲在灌木叢的深處。「你瘋了。」雷吉不住地這樣抱怨著。她這話不是沒有根據的。因為她真的相信她的當事人已經神經錯亂了。儘管如此,她還是緊緊地擁抱著他,他倆緊緊地擠靠在一起。那三條黑影在倉惶地向前奔跑著。可是他們兩人卻沒看見,直等到那三個人穿過了那道圍欄,他倆才發現了他們。
馬克轉過身來朝她微笑了一下,說:「妳不會丟下我的。雷吉。我知道妳是不會那麼做的。」
「別逼我,馬克。當時你在克里夫的車子後面用那根水管作弄他時,里基有什麼樣的感覺呢,現在我算是體會到了。」
他們兩人相互擁得更緊了。「你瘋了。」雷吉又說了一遍。
「你真的要去嗎?」雷吉邊問邊緊張地朝四下望去。這條小道上一片漆黑,多虧了他們腳底下的柏油路,他們才不至於走到樹林裏去。他倆肩併肩,手牽手,慢慢地走著。
「要是我們看不到那屍體怎麼辦?」雷吉問,「那時該幹什麼呢?」
「你現在仍在害怕。我也怕死了!讓我們趕快離開這裏吧!」
「我不知道。」利奧怒沖沖地說。他一邊吐出嘴裏的鮮血,一邊一吋吋地朝窗口挪去。這窗子正好對著那排將巴蘭坦家與這邊隔開的樹籬。「我猜是一樣什麼東西鑽進了窗子。我也不清楚。那個瘋雜種手裏還拿了一枝獵槍呢。」
現在可不是對他這個決定再進行一番長時間爭論的時候。馬克全身趴在地上,慢慢地朝著那片繁密的灌木叢邊爬去。雷吉學著他的樣子也跟著爬過去。他們在離那個圍欄門還有二十呎的地方停了下來,周圍的雜草又高又密,還很潮濕。後院裏又黑又靜。沒有一絲光線,沒有一點響聲,也沒有任何動靜。整個條街都在沉睡中。
「什麼!你想和黑手黨的惡棍們幹一場?得了,馬克。這樣做真是發瘋。」
雷吉望著他。而他的視線卻投向了足球場那邊的什麼地方。「你是說在新奧爾良?」
利奧回到了他那緊挨著勝利女神像的崗哨位置,剛一坐定就聽見了玻璃的爆裂聲,這聲音打破了黑夜的沉寂。在他倉促起身的時候,他將自己的舌頭咬了一個洞。他顧不了這些,再度向那排樹籬奔了過去。一具警報器尖叫起來,過了一會兒又停住了。一個身穿長及膝蓋的紅色睡衣的男人,手裏拿著一支獵槍,朝戶外用餐處跑了過來。
馬克瞪著眼看著雷吉,透過牙齒縫低聲說道:「不要緊張,雷吉。不要緊張,好不好?瞧,沒人會看見我們在這兒。在車庫那邊連這裏的樹都看不見。我試過,沒錯。好了,安心吧。」
「誰?」
利奧站了起來,想試著打開車庫後門。門是鎖著的。「待在這兒別動。」他吩咐道,然後就弓著身子沿車庫的牆走到了前門。前門也鎖著,他又回到後牆邊,說:「我們得砸玻璃。前門也是鎖著的。」
利奧在後院四處轉了一圈;此刻他的膽子稍大了一些,但手裏仍拿著槍,身體則靠在一棵樹上,這是一棵粗大的橡樹,它那低垂的枝幹與巴蘭坦家的地界離得很近。此時馬克就躲在那排離利奧還不到十二呎遠,長得參差不齊的樹籬中。他屏住呼吸,身體緊緊地趴在地上。他剛才一直注視著那個在樹與樹之間的黑暗中不斷走動著的黑影,他明白,只要自己不出聲,就不會被發現。他慢慢地朝外呼著氣,眼睛眨也不眨地和圖書盯著站在樹旁邊的那個人的黑色輪廓。
巴蘭坦先生一向討厭新奧爾良,討厭那些毒品,還討厭那些企圖搶劫行竊的小流氓;總之,他討厭一切犯罪活動,討厭像這樣生活在恐懼之中。剛才發生的事情更增加了他對這一切的厭惡,於是他舉起獵槍對著樹叢開了一槍。這樣好讓那些討厭的雜種放明白些,他可不是好惹的。要是誰膽敢再來這裏搗亂,那就讓他躺在棺材裏離去。「轟!」槍又響了。
他在這片灌木叢中爬呀,爬呀,一直爬到巴蘭坦家的屋後。從這裏,他幾乎看不見羅密的車庫。雷吉也被黑幽幽的樹籬吞沒了。
裏面有人!「叮!叮!」有人躲在裏面,燈也不敢開,他在挖東西!馬克呼吸加重了。他爬到了一個垃圾堆的後面,距車庫後門不到十呎遠。他知道到現在為止自己還沒弄出一點聲響。垃圾堆周圍的草比別處還深,馬克像隻變色龍似地在草叢中慢慢地爬行。「叮!叮!叮!」他低低地彎著腰,開始往後門走去。一個已經腐爛了的小東西,它那殘破的一端在馬克的踝骨處絆了他一下,他跌倒了。那堆垃圾中發出了一點響聲,原來是一個空油漆桶倒在了地上。
「你當然想得出。」
「有三個人。」他小聲說道。那三個人在離他倆的藏身處不到二十呎遠的地方一躍跳進了那排樹籬,接著就消失在了樹林裏。
「拿著什麼!」尤努奇差點沒尖叫起來。他和公牛慢慢地將頭抬了起來,伸向窗口,和利奧的頭湊在了一起。那個拿著獵槍的瘋傢伙正在他的後院裏走來走去,一邊跺著腳,一邊朝著那些樹木放聲大喊。
「安靜些好不好?我正在想事情呢。」
「也許我能看到埋它的地方,妳說呢?」
「就等一分鐘。」
「走慢點,馬克。」雷吉不止一次地這麼說道。
「要知道,這麼幹真蠢。」尤努奇一邊大聲喘氣,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們從幾時起幹起了盜屍的勾當?」
「不會的。我想不會有人知道。」
「到底出了什麼事?」
他幹得真不錯。有鑑於克里夫在把東西整理得井然有序方面的才能,恐怕這條船要再過五年才會重新換個地方。巴瑞說這個墓穴只不過是暫時的。他本來打算把屍體移走,誰知道後來聯邦調查局的人開始跟蹤他了。利奧和尤努奇以前曾處理過幾具屍體,通常都是裝在沉重的大桶中扔到水裏去,這次巴瑞這個暫時的藏屍之處倒是給他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雷吉,妳聽。等一下,聽!聽見了嗎?」
雷吉趴在地上,在草叢中爬著,跟在他的後面,後來便停了下來。因為馬克已經不見了。馬克在行進途中經過的第一棵大樹後面停了下來。聽了聽四下的動靜。他又爬到了下一棵樹旁,這次他聽到了一點聲音。「叮!叮!叮!」他一動不也動地趴在那裏。那聲音是從車庫傳來的。「叮!叮!」那聲音十分緩慢。他朝樹的周圍看了一下,然後將目光投向了車庫的後門。「叮!叮!」他向後瞥了一眼,想看看雷吉,然而樹林和灌木叢中漆黑一片,根本看不見她的蹤影。他又看了看那扇門。這回他發現了那兒有些異樣。他又向前爬到另一棵樹後,這裏離車庫又近了十呎。那聲音更響了。車庫的門微微敞開著,門上少了一塊玻璃。
雷吉和馬克仍等在那裏,他倆渾身發抖,手緊緊地拉在一起。蟲子在他倆的手臂上慢慢爬動著。蚊子也非常猖獗。他們兩人身上穿的黑色T恤上沾滿了碎草和芒刺。巴蘭坦家的燈終於熄了。之後他倆又等了好一陣子。
雷吉在原地等著,一動也沒動。馬克知道她找不到回汽車的路。他知道她需要他。他們又再度一起擠在灌木叢中。
「馬克,這些人是摩丹諾派來的。他們知道你已逃走,所以緊張了。他們有槍,還有刀,誰知道還有其他什麼。我們走吧。就算他們把我們打敗了。我們全完了,他們贏了。」
他倆默默地坐在車內,透過擋風玻璃望著黑暗中的足球場。雷吉心想這倒是個碰上行兇搶劫的絕佳地點,可是她並沒將這個想法提出來。即便不去想遭搶劫的事,令人害怕的事也夠多了。
馬克沒再理會她,只是朝大約三十呎之外一塊離三棵樹很近的地方指了指,說了聲「我馬上就回來」,接著就消失了。
雷吉跪了下來,兩人一起盯著那車庫。馬克將一根手指放到唇上,輕輕地說:「我們在這兒很安全。聽。」他們仔細聽著,可是那聲音卻聽不見了。
巴蘭坦先生又翻了個身;就在他剛剛闔上眼睛的時候,突然砰地一聲,玻璃窗被砸得粉碎。他猛地一下子竄到了房門口。打開了臥室的電燈,高聲叫道:「汪達,起來!快起來!」於是汪達便伸手抓她的睡袍。巴蘭坦先生從壁櫥裏拽出了一支獵槍。與此同時警報器也發出了刺耳的尖嘯聲。這兩人一路衝到樓下的大廳裏,一邊跑一邊大聲地朝對方喊叫,同時啪啪啪地將所有的電燈開關都打開了。書房裏到處都是碎玻璃片,巴蘭坦先生將槍口對準了窗口,好像在防範另一場襲擊似的。「快打電話叫警察!」他朝汪達喊道,「打九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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