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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雨人

作者:約翰.葛里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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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第二章

卷一

第二章

我大部分的教授都是扣上西裝外套並打起領帶來上課或演講的刻板學院派,雷烏柏格已經幾十年都不打領帶了,也不說教,只表演,我真不願意見到他離開這裏。
我遞給他,他飛快翻過。「他們拒絕的理由何在?」他沒抬頭看我,問道。
唐納森四世瞥了他三個死黨一眼,他們看起來好像都覺得很好玩,在看看我的時候,他臉上的笑意也愈發加深。「少來了,貝勒,就是波石和天理畢特合併的事啊。」
「第一位老太太勃蒂小姐,她有錢?」
「你是說他們並沒有告訴你?」唐納森四世不相信地問道:「傑克今天中午就聽說了。」說著還特別朝同志葛羅斯點了一下頭。
「這個嘛,呃,你有沒有一點點時間?」通常我會比較正式地加一句:「老師。」或類似的尊稱什麼的,但雷烏柏格最恨正式那一套,總是堅持要我們叫他雷烏柏格。
「對呀,他們正對我窮追不捨,我的房東也是。」
「她說的是這麼多啊。」我補上一句。
「是啊,她荷包滿滿,需要一份新遺囑,由於遭兒孫冷落,所以理所當然地,她想把他們都刪除掉。」
他皺起眉頭來往四下看了看。「好吧,長話短說。」
「我六點鐘左右回來,再一起準備資格考試。」
「當然可以,什麼時候來都可以。」
相反地,天理畢特卻是全州最大、最穩、最有名也最有錢的法律事務所,根據最新的核計,總共有一百二十名律師把那兒當做家,其中有許多來自常春藤盟校,許多擁有聯邦公務員的資歷。它是一間代理大公司和政府事務的有力事務所,設在華盛頓的辦公室,負責替名流權貴做公關,堪稱政治保守派人士的城堡。合夥人裏,甚至有前任的參議員,受僱律師每週工作八十個小時,全都穿藍黑兩色的西裝,搭配雪白襯衫和條紋領帶,頭髮一律剪短,不准蓄鬍,你可以從走路和穿衣的風格,一眼就認出他是天理畢特的律師來。全事務所裏,俱是正統的學校和團體出身的世家子弟,所以孟菲斯法律圈才會一直謔稱它為「天畢」
「呃,我選了史牧特教授一門課。」我簡明扼要地解釋與老人們共進的午餐,荳德和巴地,以及他們和宏利之間的對抗,他似乎把每個字都用心聽進去了。
他隨便推開桌上的一疊文件。「什麼事,貝勒?」雷烏柏格深受學生喜愛,因為他總不吝於撥出時間來聆聽。
卜克和我共乘他那輛大而無當,但性能比我的破豐田還好的舊龐蒂克離開。卜克有兩個小孩,和一個兼職教書的妻子,所以經濟情況僅比赤貧稍好一點點。他很用功,成績很好,也就因為如此,吸引了城內一家利潤豐厚的黑人事務所的注意,裏頭有一隊素以擅打民事官司聞名的好手,他一年四萬美元的起薪,比波石給我的還多六千塊。
「換句話說,還是叫做天畢?」我對葛羅斯說,他馬上對這過分的別名表示不悅。
我的膝蓋開始發軟,因為深知天畢絕對不會要我,如果波石真的已經被那頭巨獸吞併,恐怕我也已在改組過程中被搓掉了。
葛羅斯雙手插在褲袋,嘲弄地看看我,他是我們班上的第二名,身上的Polo襯衫總是漿得恰到好處,以一輛寶馬代步,所以馬上就被天畢看上。
唐納森四和-圖-書世往我的方向踏前一步,然後面帶笑容。「告訴我們是怎麼一回事?」
在過去三年內,每個月卜克和他的太太至少都會邀我過去吃兩次晚餐,她叫做夏琳,是孟菲斯當地的女孩,家用雖緊,她卻總能張羅出一桌好菜來。他們是朋友,但我仍確信他們挺同情我的。卜克微笑著別開臉去,他已厭倦這種針對不愉快的事情開的玩笑。
「有多少錢?」
「聽說,貝勒,你要到波石去上班,對不對?」他大聲地說。電視機關著,他的狐群狗黨瞪住我看,坐在一張沙發上的兩名女學生也抬起頭,往我的方向掃視過來。
「我恨法學院。」在車子開出絲柏花園長青會館的停車場時,我說。
「對,就這麼辦,我會去買幾雙鞋子,卜克,鞋子和領帶,外加一些不是罐裝的食品,或者再買一包新的『喬基』內衣褲。」
他的電話鈴響,雷烏柏格立刻一把捉起,我鬆了口大氣地笑著退出門去,明早再來跟他碰個面,聆聽他的建議,然後打份兩頁的報告給巴地夫婦,把他告訴我的全部複述到裏頭去。
「對,當事人給我的東西,我全看完了。」
「我聽到了和天——是和天理畢特合併的謠傳,那是真的嗎?」
現在只剩下再找些聰明人來幫我解決勃蒂小姐的問題而已,我心中已有腹案,便是幾位稅務教授,或許明天就去試試。我下樓走進圖書館隔壁的學生休息室,那是這棟樓內唯一允許吸煙的地方,所以燈下老是瀰漫著藍色煙霧,裡頭有架電視,和一堆老舊不堪的沙發與椅子。牆上掛滿學生照——全是許久以前便已加入法律戰場壕溝的用功學生,一張張面孔都框在相框裏。我常在室內空盪無人時,盯住這些前輩看,想著他們當中有多少人已被取消律師資格,有多少人希望他們從沒見過這個地方,真正樂在起訴和辯護中的人,數目又有多「少」。在那面保留下來貼布告、通知和各式五花八門的小廣告的牆後,有一排飲料和食品,我曾在這裡解決過許多餐,一般人都太低估販賣機食物的魅力了。
「我是你們剛剛才僱用的人,請問你是哪位?」
在情正深、意正濃時,莎拉也曾在這裏陪我,我們會把椅子緊緊相併在一起讀書,可以嘰嘰咕咕地談笑,沒有人會在意,也可以撫摸親吻,反正沒有人會看見,而在沮喪難過的此刻,我卻好像還能聞到她的香水味。
「三點都還不到,貝勒。」卜克很少喝酒,我則喝得更少,因為那是項昂貴的習慣,而現在我必須把錢省下來買吃的。
「我的意思是,天啊!我光靠小費零頭就已活過了七年,一下子要我拿那麼多錢怎麼辦?」
「但願我幫得上忙。」卜克說,我知道他是說真的。如果他還能擠出多餘的錢來,一定會樂於借給我應急。
「我也這麼想。」我像監視保險業已久的監察者說道。
「嗯,當然有,你有什麼事?」
「混蛋,」他繼續再翻了幾頁,露出邪惡的笑容,雷烏柏格已愛上這檔子事。「你把所有的文件都看過了?」
「服務大眾,打擊不義和改造社會,你知道的嘛,就平常的這些,難道你都沒聽史牧特教授說嗎?」
「貝勒,是貝勒,上學期上過保險法。」
「去喝杯啤酒。」
「我恨圖書館。」
我仍舊保持嚴肅的表情。「什麼合併?」
我實在應該在這寬敞的迷宮裏,另外找個位置唸書的。現在當我環顧四周的鑲板時,都還會看到她的臉,想起摸她https://www•hetubook•com•com雙腿時的觸感,立刻被椎心之痛淹沒。她幾個禮拜前還在這裏!現在摸她腿的卻已換成了別人。
「不會吧。」
「休息室裏有公用電話。」他指著那裏答,一副活像我已經在這裡讀了三年書,卻還不曉得學生休息室的位置似的樣子。
這是一份以一週十八塊美元的價錢,向俄亥俄州克利夫蘭的宏利人壽保險公司購買的保單,我看了看詳載每週付款紀錄的小小帳本,看來那個叫做奧圖的業務員,好像真的有固定每週造訪荳德家。
他的雙手突然靜止不動。「混蛋,」他近乎自言自語地再說一遍。「臭王八蛋。」
「對!對!我記得,坐下。」他朝那張椅子再揮了一次手。
「好啊,謝謝你送我一程。」
卜克滿臉狐疑地瞥了我一眼。
「貝勒?關於什麼事呢?」
「我會把它丟給史牧特,或者找個稅務教授幫我,也可能會乾脆跟勃蒂小姐直言我幫不了她的忙,她必須花五千美元請位有力的稅務律師擬就遺囑。我是真的無所謂,我自己的問題已夠我頭大的了。」
「其他的文件呢?」他問我。
「據荳德太太說是全付了。」
「你還沒聽說?」
同樣是法律系三年級學生的莎拉是我唯一愛過的女孩,四個月前,她為了一個常春藤盟校的本地世家子弟拋棄了我。她告訴我說他們是高中時代的老朋友,聖誕節假日期間的意外相逢,讓舊情復燃,說她很不願意這樣對我,但日子還是得過下去。校園裏繪聲繪影盛傳著她已懷孕的謠言,第一次聽到這件事時,我還真的吐了。
「我從沒聽說過。」
「不用了,謝謝。」
「好,他大約在幾分鐘內會到,把這張留言交給他,告訴他我一小時左右就回來。」
「那你很正常。」卜克應道,卜克自己則從來不恨任何人或任何事,有時甚至還視研讀法律為一種挑戰。
「或者買幾雙鞋子?」
他把保單丟到桌上。「絕對值得一看,」他說。「不過也別忘了當事人甚少會把所有的東西都攤到你眼前。」我遞給他那封笨信,他看的時候,臉上再度掠過另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再看一遍後,終於瞥了我一眼。「不可思議。」
我看到偉大的唐納森四世和他三個死黨聚在一角竊竊私語,一批全在幫院刊《法律評論》寫東西,並對我們這些不寫的人大大不以為然的討厭傢伙。他看到我了,而且好像興致勃勃的樣子,在我走過時,露出罕見的笑容。他一向是不苟言笑的。
「一小時後再打來。」他生氣地掛上了電話。
「也許她會在睡夢中壽終正寢。」
小小的桌上堆滿整齊的文件,我把荳德給我的東西都看了,不斷想起那位客座共產黨員教授——雷烏柏格,以及他對保險公司的深惡痛絕。它們主宰了我們的國家,他一遍又一遍地說。它們控制了銀行業,擁有房地產,只要它們感染病毒,華爾街就得罹患痢疾一週,而當利率調降,讓它們的投資利潤下滑時,馬上就會跑到國會要求做侵權改革。官司訴訟害死我們了,他們叫道:那些出庭辯護的臭律師,動不動就為小事大興訴訟,說服無知的陪審員判賠鉅額償金,做散財童子,再不終止這種事情,我們就要破產了。雷烏柏格會氣到把書往牆上扔,我們hetubook.com.com簡直愛死他了。
「沒問題,我會在地下室。」
我完全同意,但什麼也沒說。我注意到牆角還有雙球鞋——非常舊的Nike,他曾在課堂上跟我們解釋說他一度都穿Converse,但現在卻為一項回收政策杯葛那家公司。他一直在跟美國公司打他個人小小的戰爭,只要製造過程有任何一個最微不足道的地方惹惱了他,他就什麼都不買。無論是自身的健康或外在的資產,他都拒絕投保,不過也有謠傳說因為家裏財力雄厚,所以他承擔得起不保險的風險。我則恰好相反,由於十分明顯的理由,也活在沒有保險約世界裏。
他是個六十來歲的瘦小個子,一頭稻草般的亂髮,兩隻手無刻或停,穿著件褪色的牛仔褲、引人注目的環保運動衫和舊球鞋,若是天冷,偶爾他也會穿上襪子,精力充沛的他,往往弄得我緊張兮兮。
「我才從那裏來,全有人在用。」
我開始寫這個案件的摘要,從出具保單那一天寫起,再按時間先後順序記下每一個重大事件,宏利八度具文拒絕賠償,第八次當然就是那封笨信。我彷彿已經聽到了雷烏柏格看到這封信時的口哨與笑聲,並聞到了血腥味。
我把荳德的文件攤在書架間一張沒人用的桌上,再看一遍那封過分惡劣的「笨信」,寫信的人顯然確信荳德和巴地永遠都不會把它拿給律師看。我把信再看過一遍,發現心痛感已開始消褪——它來來去去,我也學著與其周旋。
在他們帶我參觀事務所時,我跟卡森曾有過一面之緣,印象中他是個典型的痛苦律師,寒暄一下子以後,就再埋首於工作了。「呃,卡森先生,我想我是真的需要跟洛伊德先生談一談。」
「再買套西裝?」
「真不敢相信他們居然沒有告訴你。」唐納森四世還在那兒繼續談論。
公用電話在休息室裏,但我實在不想再跟唐納森四世,以及他那些狐群狗黨打照面。
「有你的留言。」他說著便遞給我一張小紙頭,是要我打電話給洛伊德的通知,他是波石的執行合夥人,也就是僱用我的人。
「何必?我已經有兩套了。」
「那錢會落入誰手中?」
「一個擁有小噴射專機的性感電視佈道家。」
「保費全付了嗎?」
「對,你知道的嘛,有關於合併的事。」
我按了波石的號碼,快六點了,秘書們五點即下班,響到第九聲時,終於有個男聲簡單應道:「哈囉。」
他把車停進孟菲斯州立法學院前中央大道對街的停車場內,說:「我有幾件事要忙。」
「你有沒有聽過宏利這家公司?」我問道。
「沒問題,我明早可以再來一趟嗎?」
「兩千萬美元左右。」
「你聽不到的,他們根本不做廣告,業務員全都挨家挨戶地敲門拜訪,並每週親自登門收取保費,我們現在談的可是這門行業中的下流之道,讓我看一下保單。」
「認識。」
「好主意。」
不提「天畢」的話,那間事務所的名字其實是天理、華特、克萊福、密之和聖約翰,所幸多年前有人擇定了簡稱,因此從一開始便沿用到現在。葛羅斯跟他那一小群觀眾說事務所的名字不變,意思就是波石實在太小、太微不足道了,所以天理畢特根本就可以一口吞下它,連小嗝都不會打一個。
「聽我說,貝勒,我很忙,現在沒辦法跟你講,一小時後再打來,洛伊德會應付你。」
「我沒聽說。」我虛弱地開口,沙發上的女孩看得專注,四下一片悄靜。
「我會撐到七月一號hetubook.com•com的,然後成為波石的熱門律師,結束我的貧窮生涯;親愛的卜克,我哪有可能一年花掉三萬四千美元?」
我馬上把所有的文件都放到他的桌上。「荳德太太給我的東西全都在這裏了,她說因為付不起醫藥費,她的兒子已經快死了,說他體重只剩下一百一十磅,活不了多久。」
「我們為什麼想成為律師?」
「對,怎麼樣呢?」我問道。唐納森四世已在一家歷史悠久兼財大勢大,比波石不知大上多少倍的事務所內謀得一職。現在圍在他身邊的有傲慢自大的小人費特森,謝天謝地的是他就快離開孟菲斯,到達拉斯一家大事務所去工作了;有接受另一家大型事務所聘用的葛羅斯;和有時做人還不錯,名字前頭沒帶字母,後頭也沒黏數字,熬過三年法學生涯的占士,名字這麼短,身為大型事務所律師的前途倒也堪憂,我都懷疑他能否出頭。
「聽說什麼?」
現在他還在這裏執教,我想學期終了時,他就會回威斯康辛州去了,所以如果我有足夠的勇氣,大概會拜託他看一看荳德對抗宏利的案件。他宣稱以前在北方時,便曾幫忙解決過幾件劃時代的背信案件,件件裏頭的陪審員都裁決保險公司付出龐大的懲罰性賠償。
「好像不小心聽到了一些吧。」
「對不起,但是現在不行,好嗎?」
「我不認為,她精力充沛,會活得比我們還久。」
他喃喃抱怨著,不過還是收下了留言,我離開圖書館,經過休息室,暗中祈禱不要被別人看見,然後衝出大樓,奔向停車場內我那部豐田,希望發得動引擎。我最深的秘密之一是,這堆破銅爛鐵使我還欠一家融資公司將近二百美元,我甚至連卜克都騙,他以為這輛車已付清了。
「當然也沒有,那你打算怎麼辦?」
希望雷烏柏格教授也聞到了血腥味。我找到他位於法學院三樓,擠在兩間貯藏室中間的辦公室,門上貼滿爭取同性戀者權利的遊行、杯葛抵制和保護瀕臨絕種動物活動等各式傳單,全是那種在孟菲斯甚少引起注意的事項。透過半開的門,我聽見了他正衝著話筒大吼,趕緊屏住呼吸輕輕地叩了叩門。
「喔,對,貝勒,我是卡森。呃,洛伊德正在開會,不能被打擾,你一小時後再試試。」
「你怎麼知道?」
「聽過,那是一家專賣鄉下白人和黑人便宜保險的大公司,非常廉價。」
他掛上電話叫道:「貝克!」
「什麼理由都有,起先只是一口回絕,然後說血癌不在承保範圍之內,然後說血癌是既往病史,然後又說那個孩子已經成年,所以不能涵蓋在父母的保單之內,事實上,他們的創造力還挺豐富的。」
「是真的,」葛羅斯說:「不過事務所的名字不變。」
我關上車門,跑過中央大道。
他的手又開始動起來。「今晚我想看看這些東西。」他說的時候沒有看我。
我若無其事地聳聳肩,朝門口走去。「或許是你自己操太多心了,唐納森四世。」他們像已經大功告成般地交換著信心十足的嘻笑聲,我離開休息室,才走進圖書館,櫃台後的職員就揮手叫我。
「大矽谷?」
我轉身背向門口,試圖藏在書架中。「哈囉,我是貝勒,現在在法學院裏,洛伊德留言說有急事要找我。」留言並沒有提到緊急二字,但此刻我的情緒已焦躁難安。
應付我?「我的職位還在嗎?」我滿懷恐懼及以一定程度的無望問道。
「謝啦。」
一個小時後,跳棋和紙牌的無力廝殺均暫告一段落,最後一位老頭也離和圖書開了,有個清潔工已經等在門邊。史牧特把我們統統叫到他身邊做事後的簡報,我們輪流簡評新客戶們各式各樣不同的問題。每個人都累了,急著想離開這個地方。
「我發誓是真的。」
「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電話嗎?」我問好像圖書館是他的這位二年級櫃台員說。
我仔細研讀了荳德家的宏利保單,做了幾頁的筆記。保單看起來好似梵文,我把信、索賠表格和病歷都重新整理過。莎拉暫時離開我的思緒,我已完全陷入愈來愈臭的保險賠償抗爭中。
這消息讓卜克在繁忙的交通中,足足穿越了兩條街後,才算消化完畢。「聽我說,貝勒,沒有冒犯的意思,你的人很好,也是個聰明的好學生,但起草一份事關這麼多資產的遺囑,你有把握嗎?」
「每個人都恨圖書館,貝勒,它本來就是設計來讓人恨的,讓法學院學生痛恨更是它的主要目的,你再正常不過。」
我拿著荳德家的那綑文件,上樓到圖書館的保險類區,步伐雖慢,但卻飛快地眼觀四方,莎拉最近已不常來,不過我仍看過她一兩次。
在圖書館地下室陰暗隱秘的角落,滿架殘破古舊的法律書籍和不為人所見的後頭,有我個人最喜愛的單獨座位,一如幾個月以來的等在那裏,幾乎已正式地專屬我所有。那個無窗的角落有時又濕又冷,所以難得有人會過來,我已在這隱秘的角落裏度過不少時光,摘錄案件內容,準備考試等等。過去幾個禮拜,也曾在這裏熬過許多個心痛的時刻,想她到底怎麼了,並自問為什麼會失去了她,自我折磨。桌面三方有鑲板圍起,每一個小壁的木面紋理都已深印在我的腦海裏,哭不會讓人發現,就算小聲詛咒,也沒有人會聽見。
「進來!」他叫道,我慢慢滑進門內。他朝唯一的一張椅子揮了下手,但上頭佔滿了書本、文件和雜誌,整間辦公室都被報紙和瓶瓶罐罐攻陷,簡直就是雜亂無章,書架塞得前凸下陷,滿牆的海報,奇奇怪怪的文件紙頭散落一地,雷烏柏格根本視時間與秩序為無物。
我呆站在原地,企圖想點什麼聰明睿智的話來說,無奈此時根本想不出一個字來,對於合併我顯然一無所知,而這屁蛋卻顯然知道一些。波石是間只有十五名律師的小公司,我則是班上他們唯一僱用的新兵,兩個月前安排好一切時,根本沒人提到合併的事。
史牧特提供了幾個了無新意的建議,並答應下週在課堂上,討論這些年長人士的真實法律問題後,才宣布解散,我都快等不及了。
「你會變成有錢人,聽起來是不太可能。」
「開玩笑的。」我說。他往法院的方向開去,今天是星期四,意謂看明天我又得忍受運動法和拿破崙法典,兩門和老人法一樣一無是處,甚至更不費力的課。但律師資格考試卻結結實實堵在胸口,每次想到這件事,我的手便會微微顫抖。如果我沒通過律師資格考試,波石裏頭那些人雖好,卻一板一眼,老是不笑的傢伙,肯定會要我離開,換句話說,我會在工作一個月後,就被踢出大門,流落街頭。沒通過律師資格考試的後果是不堪設想的——會讓我失業、破產、丟臉、捱餓,那我為什麼還每天每小時不停地想它呢?「送我到圖書館去,」我說。「我要先研究一下這些案件,然後就專心準備律師資格考試。」
「沒有,你呢?」
「什麼怎麼一回事?」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我在一張紙上匆匆留言,交給了那個櫃台人員。「你認識卜克嗎?」我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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