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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雨人

作者:約翰.葛里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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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第七章

卷一

第七章

隔著他那張典型的美國式大桌,我已經可以聽見時間在滴滴答答地流逝。「請原諒我的冒昧,」我開口說。「但我真的需要一份工作。」
「你什麼時候畢業?」他支肘倚身向前地問道。
「要做什麼樣的工作?」
「早安,」他說。「我能為你做什麼事嗎?」他的聲音宏亮,一個真正友善的人。
「你是個酒保?」
我都還沒說完,他就已經大搖其頭。「別開玩笑,」他被打敗了地說。「真的。」
由於去年夏天才在法律事務所打過工的關係,所以我非常清楚南雷先生一定會很忙的,這是標準程序。這世上根本沒有一個律師會承認,或要他的秘書承認他不是正忙得不可開交。
說這些事還用不到五分鐘。
我第二個目標是間三人事務所,距離第一間僅兩個街口,這是我事先就計畫過的,以便能從一個被拒的地方,迅速轉移到下一個去,不必浪費時間。
「噢,那我可以留下履歷表和一封給艾伯略先生的信嗎?」
「我會把它們跟其他人的收在一起。」
「聽起來挺危險的。」
「待遇如何?」
「什麼都做,目前我在優吉士打工,端盤子、看顧吧台。」
「聽起來挺吸引人,是不是?」
管他的,我總得從某處起頭。我依地址在鬧區找到一間小小四方形的,實在很醜的磚造建築,一旁附帶免費的停車場,黃頁紙上也曾提到這塊免費的停車場。推開門時,一個鈴鐺叮噹作響,坐在亂七八糟的桌面後頭的矮胖女人皺起眉來冷冷地接待我,是我讓她停止了打字。
「跟我來,貝勒。」他笑著說,我緊黏在他的屁股後頭,沿著走廊走。
「我說嘛,大約一天一個。」
「下個月,我知道現在找工作已晚了些,但這是有原因的。」我跟他講了我在波石那份工作的故事,談及天理畢特時,我大膽押注賭他一定不喜歡大型事務所,這是一種自然而然的競爭心理,像我眼前這位夥伴,小人物南雷,街頭小律師,對抗市中心高樓大廈裏的貴族。在談到天理畢特想要跟我談工作的事時,我撒了點小謊,然後再將話鋒自私自利地一轉,說我根本不可能為大事務所工作:跟我的個性不合、我太獨立了、我想代表人,而非大公司。
那實在是不相干的事,但https://m•hetubook•com.com我現在無法不回答。「沒有,先生。」
「是的,先生。」
他靠回椅背,表情突然嚴肅起來,好像正在處理重大業務似的。「我們有好幾年沒僱用受薪律師了,純粹好奇,現在鬧區裏那些老大哥都給新手多少錢?」
「如你所知的,天理畢特堅持給最高的薪水,我聽說最高是到五萬塊美金。」
南雷聽後不禁張開了嘴,讓我看到了他的牙齒,他把辦公室的糞耙乾淨,倒到別人身上去的想法也在他眼中閃爍著。他的電話鈴聲大作,接下來便是她的聲音。「南雷先生,他們等著你去進行庭外作證。」
或許有條路行得通也說不定。
「十分鐘後,我會按鈴通知你。」她趕緊說,企圖彌補過失。他則像所有忙碌的律師一樣瞥了一眼手錶,然後鄭重其事跟她說:「嗯,頂多十分鐘。還有打電話給白蘭琪,告訴她我可能會遲到幾分鐘。」
「一萬八千美元。」
「哪一類型的工作?」
「我能幫你什麼忙嗎?」她問道,胖胖的手指頭僅離開鍵盤數吋。
我答應明天再來談談肯定將與今天無異的對話。
快十點了,再過三十分鐘,就是我上拿破崙法典選讀的時間,因為上週已經蹺過一次課,這週應該要去上一下,不過接下來三週就算都沒去上,也沒人會注意,因為並沒有期末考。
他是個很好的傾聽者,雖然四周的電話鈴聲難免令他有些緊張。他也知道他並不會錄用我,所以只是在打發時間,等著我的十分鐘過去。「多麼廉價的一擊。」在聽完我的敘述後,他同情地說。
我有一大堆求職信和一大堆履歷表,我把整個週末都投注在準備文件和研擬攻勢上,但現在開始展開策略的我卻缺乏樂觀的心。我預計做一固月,每週五天,每天找兩、三家小事務所,直找到我畢業為止,然後,結果天曉得。卜克已經拜託薛寇到各司法單位去找工作,而麥德琳.史基尼現在也許正在電話上要求某個人僱用我。
「你有什麼腹案?」他問道,好像他偉大的小事務所可以跟上那些老大哥的腳步,任何東西少上一點就是降了級樣。
「是的,我想見南雷先生。」
她戰戰兢兢地從我手裏接過那幾頁紙,好像它https://www•hetubook.com.com們浸過尿似的,然後放到她桌上去。
他一路送我到前頭,指示秘書確認有留下我的電話號碼,跟我緊緊地握手,祝我好運,並保證很快地就會打電話給我。幾秒鐘後,我已佇立在街頭。
該死的,這事做來還真難。我只好誘發自己擠出一個笑臉來。「是的,不曉得我能不能與艾伯略先生見個面。」
表情終於轉為徹底的嘲弄,她收回鍵盤上的手,轉過椅子來面對我,然後輕輕搖起頭來。「我們沒在找人。」她像個工廠裡的領班躊躇滿志地說。
「我願意為一半——兩萬五千美元工作,每週投注八十個小時,處理所有的小魚案件,做所有瑣碎煩人的工作。你和羅斯先生、派瑞先生可以把所有你們希望從沒接下的案件都交給我,而我保證一定在六個月內結案,我會在第一年內,就把自己的薪水賺回來,如果沒有做到,那我馬上離開。」
「福利律師?」我重複道。
「我們處理了不少房地產的案件,」他自以為是地說,好像那是舉世利潤最高的工作。「還有訴訟。」更加得意地補充道。他其實不過是個成天埋在文件堆中處理業務的人,也許對於手邊的工作非常得心應手,錢也賺得不少,但他還是要我認為他同時也是個法庭中的爭吵老手,是個好興起訴訟的笨蛋。他會這麼說,只是因為所有的律師幾乎都這麼做,這已成為慣例。我認識的律師雖然不多,但截至目前為止,卻還沒有碰過一位不希望讓我以為他能在法庭上痛宰一些混蛋的。
「沒有。」
他拿著我的履歷表。「你單身未婚。」他慢慢地說。那早就黑白分明地寫在裏頭。
他們兩人真是配合得天衣無縫,他們會給予我通融,但也會通力合作,迅速打發掉我。
「對,呃,好吧,進來,但只能待一下而已。」
他的辦公室是間正方形的房間,辦公桌後有一整面牆的書架,正對門口的,則是一面極度「自我」的牆。我飛快瞄過那一大堆加框的證書——扶輪社的忠實社員、童子軍義工、當月律師、至少兩個大學學位、一張南雷和某位紅光滿面的政客的合照和商會會員,這個人會把什麼都加框。
我花了一、兩秒鐘收拾思緒,想到剛剛自己才降格以求,提議出https://m.hetubook.com.com賣我所受的教育與訓練,後果就是讓自己陷落在這人行道上好幾分鐘。
「是啊,你知道的,待會兒辦妥一個委託後,還得上法庭去。」他直挺挺地站著,看一看我,看一看她,再看一看手錶,但基本上,他終究是個心軟的好人,或許是因為不久以前,他自己也才剛剛站過峽谷的這一頭,我以眼神哀求,並遞出來有履歷表和求職信的薄薄文件夾。
「不,當然不是。」交換片刻異性戀式的幽默,兩個不折不扣的白人。
「行得通,南雷先生,兩萬五千美元絕對划算。」我向著門口倒退過去。
隨著事情的發展,我和南雷的短暫會面,反而成為我收穫較多的一次出遊。
「好歹是份工作。」
「對不起,今天實在是不好過。」
說謊沒什麼好處,說不定他對薪水的多少,早已瞭如指掌,律師之間,素喜耳語謠言。
「我樂意等。」我笑著說,她笑著,我們都笑著。短短的走廊那頭有房門開了,走來一位沒有穿外套,並把襯衫袖子捲起來的人,他抬起頭來看見了我,我們突然站在一塊兒,他遞了份文件給面帶微笑的秘書。
「那到八月前,我要做些什麼?」
「是的,先生,那算是技能之一。」
接待區出乎意料的好,硬木拼花地板上鋪著一塊東方地毯,玻璃茶几上散落著幾本《人物》和《我們》雜誌,秘書掛上電話,笑著說:「早安,我能幫你什麼忙嗎?」
我早已決定要十分誠實,瞞騙與策略可以稍後再用,但恐怕也不會閒置太久了。「是的,我叫做貝勒,是孟菲斯州立大學法律系三年級的學生,就快要畢業了,而我想要,呃,我想要找份工作。」
「是的,先生,只要能有十分鐘就好,我知道你很忙。」
「我並沒有那麼貴。」我趕緊說,反正我早已下定決心,要把自己便宜地賣給任何願意出價的人,我本人的花費低廉,只要能有一席之地,努力工作個兩年,其他一些好事或許就會跟著來也說不定。
她想回答,但仍被我搶先一步。「我必須跟南雷先生談。」我說。
最近幾天我都在法學院中來來去去,再也不會羞於亮相,因為隨著時間的流逝,大部分的三年級生都已離棄了這個地方。法學院以一連串密密麻麻的功課,和壓https://www.hetubook.com.com力龐大的考試揭開序幕,卻用一些零星的測驗和散落的報告作為終結,我們所有的人都花了比較多的時間在準備資格考試上,而比較少去擔心期末考。
根據法律人名錄,南羅派是個處理一般業務的法律事務所,三個四十出頭的合夥人沒有用任何受僱律師與助手。他們處理比較多的是我一向受不了的房地產,但現在可不是談什麼特殊好惡的時候。公司位於一棟現代化堅固建築的三樓,電梯又熱又慢。
「對,如果我真的很用功,通過了資格考試,就可以到福利部去上班,領取最微薄的薪水。」
麥德琳.史基尼已經把我的事當成了是她自己的一樣,也幾乎跟我同樣的痛苦,因為我們兩人的運氣都不好。孟菲斯一位州參議員在納胥維爾的辦公室可能會需要一個起草法案的律師職員——年薪三萬美元,再加紅利,但要求有律師執照和兩年的經驗。一家小公司想找一個擁有會計學士學位的律師,我大學讀的是歷史。
我的時間已經快用完了。「我是半工半謮完成學業的,這七年來都是,從來沒跟家裡拿過一毛錢。」
我們仍握著手,當我提及工作時,他的手勢並沒有出現一絲的慌亂。「是,」他說。「工作是吧?」他往下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說:「你怎麼會任由這種事發生?」
不過本來還可能更糟,他今早人可能正在聯邦法庭內。
我看了一下我的手錶,八分鐘。
「追蹤始亂終棄的父親,尋求支持,一般性的父權義務的案件。」
我委實想不起自己訂定的標準是什麼,以及為什麼會選上艾伯略聯合法律事務所為我第一個可能的目標,但我想那跟他們刊登在電話簿上美好,甚至有點高貴的廣告,大概不無關係。廣告包含了一張粒子粗大的艾伯略先生的黑白照片,律師們真是愈來愈墮落,竟把自己的長相跟指壓行業一樣到處亂貼。大約四十來歲的他,看起來是個誠懇的人,笑臉盈盈,跟法律類裏大部分愁眉苦臉的照片恰成對比。他的事務所裏有四名律師,專辦車禍案件,在大街小巷上尋求正義,像是受傷或保險案例,為客戶奮戰到底,而且在勝訴之前,分文不取。
「你不是同性戀者吧,是嗎?」
「沒關係。」她嘟噥著,已經回到打字機上去,並在我離開時,埋首m•hetubook•com.com苦「打」起來。
他也看了一下他的手錶,皺起眉來,然後說:「有趣的提議,讓我想一想,我還得跟我的合夥人商量,我們固定每週四早上聚會討論。」他站起來。「屆時我會跟他們提這件事,以前我們真的都沒想過。」他繞出桌子,準備送我出去。
「他現在人在聯邦法庭內。」兩隻手指頭打上鍵盤說。意思夠明白的了,不只是一般的法庭,而是聯邦法庭!聯邦意即大場面,所以當任何像艾伯略這種微不足道的律師有件案件打上聯邦法庭時,當然希望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秘書於是被交代要負責廣播此事。「我能幫你什麼忙嗎?」她重複道。
「或許這樣對我反而最好。」我像頭犧牲的羔羊說。「但我真的需要工作,我的成績一向排在班上的前三分之一,也真的很喜歡房地產,修了兩門地產的課,兩門成績都很好。」
南雷是這裏的資深合夥人,同時據法律人名錄的登載,也是孟菲斯州立大學的畢業校友,在擬訂進攻計畫時,我已盡可能有多少,就納入多少的校友。
「目前有任何認真的戀情嗎?」
他似乎愣了一下。「噢,不是錢的關係,」他說,好像他跟他約合夥人絕不敢考慮付得比天理畢特還「少」。「是我們現在做得很順,賺得不少錢,你知道的,每個人都很快樂,沒想過要擴充。」他打開門,等著我離開。「我們會與你保持聯絡。」
「噢,南雷先生現在正忙。」
我們大多數人還都已經準備好要就業了。
「聽我說,貝勒——」
「讀書準備資格考試。」
她依然面帶微笑地低頭看了看放在她乾淨的桌子中間,厚厚一本的約會簿。「你有預約嗎?」她明知道我沒有地問道。
「噢,抱歉打擾了你。」
我還真能擠出笑聲來說:「我們有不少人到過這裏,嗯?」
「我是貝勒,」我握住他的手,堅定地搖了搖說:「孟菲斯州立大學三年級的學生,快要畢業了,想跟你聊一聊工作的事。」
「薛比郡的福利部在八月時,可能會有個律師職員的空缺。」她翻動桌上的文件,拚命想找出點東西來。
問這問題背後自有理由,不論我答什麼,他都會對高樓大廈內如此高的薪水表示震驚與難以置信,而那理所當然地,就會成為我們討論錢時的基準。
「我就是,」他伸出右手來說。「南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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