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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雨人

作者:約翰.葛里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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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第十六章

卷一

第十六章

「我可以問你一些事情嗎?」我罔顧理智地說。
「取得這件案件,找到被撞的這個人,把他簽到布魯勒法律事務所來,再結案。」
「那真的不關你的事。」
連德年近三十,不過目前實在很難推測他確切的年紀,因為臉上全是繃帶,一隻眼睛腫得幾乎全閉起來,另一隻下頭則有傷口,一隻手臂斷了,還有一條腿被吊高。
「我是,沒錯。」
然而,狄克卻完全不慌不忙。實在很難令人相信這個厚臉皮騙子,跟不到一個小時前溜進我辦公室的小黃鼠狼是同一個人,那時的他連自己的影子都怕,現在他卻顯得毫無所懼。
「你可以等我太太來嗎?」他幾近懇求地說。
「對不起。」我毫無辦法地重複,實在是太緊張了。
前妻和兩個孩子仍住在加州。
「喔,沒事,我想,我的意思是說,我也相信一個律師應該為他的客戶奮戰,避免偷錢,試著不要撒謊,你知道,這些基本的事。」
「快三年了,他對我就像對其餘的受僱律師一樣,我發掘案件,完成它們,把他的份給他,皆大歡喜。有保險案件進來時,他通常會要求我看,因為我曾經在太平洋互助做了十八年,覺得反胃,去上法學院。」字句再度消褪下去。
門慢慢推開,一個又瘦又小的男人探頭進來。「貝勒?」他說話的聲音高亢且緊張。
「很高興認識你。」我說。很難說狄克是四十或五十歲,他大部分的頭髮都已經掉光,剩下的幾根則重重抹上了油,滑過他寬大的頭頂,耳旁的殘髮稀薄,幾乎全白了。他戴著又厚又髒的四方形金屬框眼鏡,很難說是他的頭太大,還是身體太小,總之兩者並不配就是。他的額頭一分為兩個半圓,在正中間相契,形成一條深深的短紋,直落鼻梁。
「聽我說,貝勒,不要緊張,不要害怕這個地方,他現在已經是我們的客戶了,好。你有權拜訪他,別人拿你一點辦法也沒有,他們不能趕你出來,放輕鬆。」
「但是我不確定——」
「對不起。」我趕緊放開我的手說,狄克像是要宰掉我一樣看看我,而後又恢復自制。「你太太人在哪裏?」他問道。
雙口袋的白襯衫領子破爛,上面留有污漬,素色的編織紅領帶上的結,就跟我的拳頭一樣大。
我們道過再見後,即刻撤退迅速離去,一到走廊,狄克便轎傲地說:「就這麼做,貝勒,簡單得要命。」
狄克對那裏非常的熟悉,我們開著他破爛的迷你廂型車呼嘯過城,這部車是他從離婚中得到的唯一資產,而離婚則緣於多年的酗酒。現在他戒掉了,成為一名驕傲的禁酒協會的會員,也不再抽煙,只不過還是喜歡賭,他嚴肅地承認,就開在密西西比州界過去的新賭場,委實令他憂心忡忡。
「麻煩請找巴瑞。」我說。
「這個嘛,看來他好像在醫院裏,那裏通常是找到他們的最好地方。」
「你不應該那樣的。」
他露出羞怯的笑容,好像自己是個丑角。「這個嘛,坦白說我也去過幾次,至今還沒被捉到,這裏太多律師了,你曉得吧,根本不可能逮到我們。假如有審判,我就讓布魯勒去,或是找其他受僱律師幫忙。」
阿,同是天涯淪落人。「哦,真的,」我說。「你什麼時候讀完法學院的呢?」
「有關於我的?」我驚駭地問道。
「是啊,我、布魯勒、尼可拉斯、托克索和電吉,但我不會稱這裏為法律事務所,因為每個人都獨立作業,你會學會的,找到自己的案件和客戶,取所得的三分之一。」
「我就是。」
我當然不會說。
我聽得一頭霧水,而他就這樣丟下我甩上了門,他隆隆走過走廊的聲音,清楚地傳到我耳朵裡來。
「我嚇死了。」
他驚駭地瞥了我們一眼,好像我們是要來取他的腎hetubook.com.com似的,而我也實在痛恨自己身在這裏,我們根本不該如此粗魯地驚擾這些人的隱私。
我很想看看早報有關火災的後續報導,於是我沐浴更衣,在仍然暈暗的天色中出門。我往南朝飛機場方向行駛,要到一個開始感覺像家的地方——綠道廣場去時,交通流量還十分稀少。我把車停在七個小時前離開時的同一個位置上,發現琥珀俱樂部幽暗無聲,停車場上倒留了一些垃圾和啤酒空罐。
在我想是我那間辦公室所在的單位隔壁,被一名身材矮胖健壯,叫做崔迪的德國女人租去開平價咖啡屋。我在昨晚走過去買三文治時碰見了她,她告訴我說每天早上六點就開門供應咖啡和甜甜圈了。
好像我不知道似的。「那個人會忠於契約嗎?」我問道。
「很好,不要跟他們談,他們只會壓榨你,」狄克說,再俯近一吋,開始給起忠告來。「我們已經看過意外報告,清清楚楚的衝紅燈案件,我們會在大約一小時內趕到,」他煞有介事地看著手錶說:「現場拍照、跟目擊證人談,你曉得的,那些例行工作。我們必須趕在保險公司的調查員找到目擊證人以前,趕快辦完這些事,大家都知道他們會收買證人做偽證,你曉得的,胡搞一通。我們的行動必須要快,但我們需要你的委任,你有律師嗎?」
「是啊?很簡單,我會拿一些檔案讓你惡補參考一下,用不著是腦部外科醫生才能做啦。」
「巴瑞,我是貝勒。」
「沒有。」
他從窄窄的門縫中閃進來,有點偷偷摸摸地溜到我桌前的椅子旁。「我是狄克,」他面無笑容,也沒有握手的意思便坐下來說。「布魯勒說你有件案件,想跟我談一談。」他往後看一眼,好像有人會跟著他進來,而且現在正在一旁傾聽的樣子。
「也許會,我們到目前為止算幸運,我們來得正是時候,一開始機率通常都是五十比五十,可是一旦他們在虛線上簽了名,忠於我們的機率就是八十比二十了。你必須在兩個小時內打電話給他,跟他的太太談,並提議今晚再到這裡來和他們討論這件案件。」
連德害怕地留意著我,我則把兩隻手都插在褲袋裏。
我們還把車停在保留給醫生的車位,因為狄克有一張證明他為內科醫生的停車證,守衛好像跟他很熟,揮揮手就讓我們進去。
狄克帶著我直接走到擠滿了人的大堂詢問台,幾秒鐘之內,就取得了我們可能的顧客連德的病房號碼。狄克走起路來內八字又有點跛,但是在他往電梯走過去時,我還是差點跟不上他。「舉止不要像律師。」當我們站在一堆護士當中等電梯的時候,他壓低了聲音跟我說。
「你什麼時候考呢?」他緊張兮兮地環顧室內,只坐在椅子的邊緣,好像隨時都要出去的樣子,右手的拇指與食指還不時拉著左手手背上的皮膚。
「對。無論如何,假若你能夠別再把這個什麼縱火案扯到我頭上來,那我會很感激。我跟火災毫無關係,而如果你硬要牽扯到我的話,那我逼不得已,也只好告你偷竊的劣行。」
狄克為此笑開,亮出那四顆閃亮的牙齒。「布魯勒法律事務所的狄克,」他滿懷自信地說,好像自己本來就該到這裏來似的。「你還沒有跟任何一家保險公司談過吧,有嗎?」
這還用你說。
「是啊,我說是很辛苦,已經一年沒考了,也不曉得自己會不會再試一次。」
鼻子和嘴脣又擠在一起,牙齒朝我閃閃發光。「算是,但不真的是,你瞧,我還不是個律師,是讀過法學院沒有錯,但我並沒有通過資格考試。」
這天晚上我沒遭逮捕,熬過了一晚,卻睡得很少,到五點多快六點,我終於向滿腦子奔騰的混亂思緒投降m.hetubook.com.com起床。我在過去四十八小時當中,甚至沒有睡足四個小時。
「布魯勒說這裏有五位律師。」
他建議我從聖彼得開始,因為這裏有最大的外傷部門,並且馬上用餐巾紙畫了張地圖,告訴我其他有可能做生意的熱門地點——第一自助餐廳,二樓婦產科附近的餐飲部,前頭大堂的小咖啡館。晚上是最好的時段,他仍打量著獵物說,因為病人通常會在這個時候覺得待在房裡無聊,假設他們可以的話,想要坐輪椅出來買點零食吃,沒幾年前,布魯勒一個律師就曾在半夜一點輪班駐守第一自助餐廳時,鉤住了一個被燒傷的孩子,一年後,那件案件已兩百萬美元和解,問題是,那個孩子解雇了布魯勒,改聘了另外一位律師。
「現在,要告訴你一兩件事。」狄克權威感十足地說。「除了你的醫生之外,不要跟任何人交談,保險公司的人會偷聽,事實上,今天他們大概就會過來企圖讓你簽些表格什麼的,甚至還可能對你提出和解。不要,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要跟這些人說一個字,在任何情況下,除非讓我先看過,否則都不要簽任何東西。你有我的電話號碼,一天二十四小時內,隨時都可以打給我,後面是這位貝勒的號碼,你也隨時都可以打電話給他,我們會一起辦理這件案件,有任何問題嗎?」
雖然他有著怪異的大頭、花式步伐和其他顯著的特徵,但根本就沒人注意到我們。我們沿著一條擁擠的走廊慢吞吞的往前走,直到它跟另一條走廊交叉於一個忙碌的護理站。狄克知道八八六號病房要怎麼走,我們向左轉,經過幾個護士、技術人員和一個正在看圖表的醫生,沒有鋪床單的擔架床排在一面牆旁,瓷磚磨損的地板委實需要刷洗了。左邊第四扇門,我們沒有敲門就直接走進去,那是一間雙人房,半明半暗。第一張床上躺著一個被子蓋到下巴的男人,他正在看懸吊於床上的小電視機裡面的肥皂劇。
「你到醫院裏去?」
他清了清喉嚨,而我也想像得到他突然歪向床的另一邊的樣子。「什麼事?」他的聲音尖多了。
「抱歉這麼早打電話給你,但我只想講幾件事。」
「啊!」那個可憐人又呻|吟起來。
我在不到十分鐘吃熱狗的時間裡,就得知了以上所有的細節。狄克一手開車,一手拿東西吃,並且抽搐、扭動、愁眉苦臉,口含一團雞肉沙拉高談闊論過半個孟菲斯,真是慘不忍睹。
「哦,那個,如果有和解的話,布魯勒會付我錢。我常幫他處理他的文件,但我是他唯一信任的人,這裡沒其他人可以碰他的東西,他會在任何律師企圖干涉之前解僱他們。我,我完全無害,我必須待在這褁,至少在通過律師資格考試以前必須如此。」
我覺得噁心反胃。「然後呢?」
謝天謝地,他人醒著,所以我們用不著碰他或叫他。我站在床尾接近入口的地方,熱切希望不會有護士、醫生或他家人突然出現撞見我們在做這種事。
「七月,很辛苦,嗯?」
「五年前。你瞧,資格考試好像就是跟我過不去,我正準備考第六次。」
「比如說是什麼?」
我拿了份報紙,在太陽漸漸升起的晨曦裏,坐到窗旁去看,本地頭版上登的就是一大張雷克先生的倉庫在熊熊大火中的照片,另有篇短文敘述這棟建築物的歷史,說它已經被徹底燒毀,雷克先生本人估計總共約損失二百萬美元。「重新翻修恍如一場五年的愛情故事,」報導中引述他的話說。「我深受重創。」
「給它溜掉了。」狄克像個挫敗的漁夫說。
我並不真的以為自己的名字會以嫌疑犯姿態出現,不過還是因此大大鬆了口氣。
上帝祝福他。他才剛剛熬過這一生最糟的一夜,幸運地保住hetubook•com.com一命,而現在還頭昏眼花,就得仔細研讀一份法律文件,並且做下睿智的決定。
「加州。」他說,臉部表情扭曲之大,是我生平僅見,眼睛睜開閉上,眉毛舞動,嘴脣翻飛。「夜校,當時我已婚,每週工作快五十小時,沒有太多的時間讀書,總共花了五年才畢業,妻子離開了我,我搬到這裏來。」隨著句子的變短,他的語音也逐漸消失,留下了幾秒的空白給我。
「聽得出來。別再到處提我的名字就是。」我搶在他能回答之前掛了電話,再盯著話機看五分鐘,但他沒有打過來,多麼膽小的人。
「是啊,老是到那裏去。你瞧,布魯勒在主要管區裏有些聯繫,非常好的聯繫,一起長大的朋友,他們幾乎每天早上都會給他這些意外報告,他就拿來辦公室裏散布,希望我們去取得這些案件,這可不必動用到火箭科學家來做吧。」
連德因為被結結實實地綁在休上,所以動彈不得,我相信他一定很想坐起來,或調整一下姿勢,但我們卻必須釘牢他。我簡直無法想像他現在必定是多麼的驚駭,前一刻他只是躺在這裡仰望天花板,說不定還有點頭暈目眩、疼痛不堪,然後一瞬間,便面對了一張可以說是他生平見過最奇怪的臉。
「我要怎麼找他?」
狄克的道德論。我們耗費了那麼多個小時在探索倫理與道德的兩難論上,然後,轟,就只是這樣,狄克便把倫理教規縮減成為三大條:為你的客戶奮戰,不要偷錢,試著別撒謊。
「好,」狄克搶在他可以抱怨或呻|吟前說。「這位貝勒明天早上會再帶一些文件過來,請你太太今天下午打電話給我們,我們一定得跟她談一談,這很重要。」他拍一拍連德完好的那條腿,在他改變心意之前,我們真的該走了。「我們將為你掙得一大筆錢。」狄克向他保證。
我們在三樓的餐飲部用塑膠杯喝咖啡,狄克喜歡這個小自助餐廳,一來因為接近整形外科,二來它是最近才整修過新設的地方,知道的律師並不多。狄克在檢視每一個病人的時候,壓低聲音說,眾所皆知,律師喜歡流連在醫院的餐飲部裏獵食受傷的人。他說這話時對這種行為充滿了譏嘲,完全不察其中的矛盾。
他迅速地眨眼,試著集中焦點。「你是誰?」他透過咬緊的牙關哼道,緊咬著是因為被金屬圈箝住了。
「你要怎麼跟我算那件保險的案件?」我問道。
「你是在哪裏讀法學的?」我會問這個問題是因為他讓我覺得非常緊張,都不確定自己想蹍他談荳德案了,要怎麼算他的份?他想分多少錢?
我看著、等著。「碰上你需要上法庭的時候,怎麼辦?」
電話號碼有記錄,於是我選在五點五十五分喝第二杯咖啡時,按下號碼,等響過了十聲,才有個睡意惺忪的聲音說:「哈囉。」
「然後你就到醫院去跟這個、那個談,嘿,瞧,你只是個新丁。好,對不起,告訴你我會怎麼做好了,我們去買份三文治,帶在車上吃,然後我們到醫院去把這個孩子給簽住。」
我們向前幾步來到一個折疊式屏風隔開的空間,狄克稍微猶豫了一下,以便看清楚有沒有人跟連德在一起。只有他一個人在,狄克隨即逼進。「午安,連德先生。」他誠摯地說。
狄克就這樣樹立了壞蛋,那當然不是我們,而是保險公司那些人,他在贏得自信這方面,又跨進一大步。我們對抗他們。
「其他律師的情形如何?」
「還好,他們來來去去,他從來不用頂尖的畢業生,你知道吧,他喜歡從街上撿年輕人回來,他們在這兒做一、兩年,有了些基本客戶和合約後,就自己出去開店,律師們總是動個不停。」
這樣不公平。
我掌握住他的坦白再問:「對律師們來說合算嗎?」
狄克俯https://m.hetubook•com.com過身去。「你聽得見我在跟你說話嗎?連德先生?」他像是一個滿懷同情的牧師問道。
當布魯勒擠進來時,我正在我的辦公室裏,努力做出忙碌的樣子,並尋思到底要怎麼在未來的三十天內,掙得一千塊錢的酬勞,他將一張紙滑過我的桌面,我捉住了它。
「我們代表其中一名——」
我真的不想去,真的想要走出這個地方,永遠都不要回來,但這個時候我又沒有其他的事可做。「好吧。」我滿腹遲疑地說。
「她待會兒就回來。」他說,疼痛在聲音中表露無遺。
對於任何事情,狄克都有答案。「稍後我會跟她在我的辦公室裏談,我還需要從她那裏獲知成噸的消息。」狄克熟練地將他的拍紙簿滑到契約底下,方便對方簽名,同時打開筆的筆蓋。
「不多,但肯定沒教我們怎麼追救護車。」
「不關事才怪!」
「還沒有!那正是你的工作,去拿那件案件,查個清楚,簽他下來,調查經過,看起來像是會有不錯的傷害事件。」
「你是怎麼提出訴訟的?」
我進去的時候,她正在倒咖啡,在她幫我烤硬麵包圈時,我則一邊喝咖啡,一邊與她聊了一會兒。小桌位已聚集了一打左右的客人,但崔迪卻有事煩心,因為才開店,送甜甜圈的人就遲到了。
他跳起來道:「跟我在前門會合,我先去打電話查出是哪家醫院。」
我們避開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婦女,再停下來讓一名擔架床上的病人過去,走廊裏擠滿了人。「萬一那個人有律師呢?」我恢復正常呼吸問道。
我們就快被逮到了嗎?我捉住床的欄杆,不料這麼做無意中卻撞到一條拉著滑輪的組索,因而突然把他的腿往上拉高了一吋。「啊!」他呻|吟道。
「那就要看你想要什麼了,」他抽搐了一下,好像布魯勒可能正在聽的樣子。「外頭的競爭頗大,我是覺得不錯,因為我無照執行法律業務,一年還可以賺個四萬塊美金,不過你可別跟任何人說。」
「我們郵局裏的信箱沒壞。」
這並非我想聽的事。「哇,」我喃喃道,真的不曉得一個人可以考那麼多次的資格考試。「很抱歉。」
我把那份意外報告交給他,他則迅速看過。「布魯勒給你的,對不對?」
再多哭一會兒吧,老小子,我迅速掃視過,並沒有看到「縱火」的字眼,然後再仔細研讀。警方口風緊——這件事仍在調查中,作任何推測都還太早,不予置評。警方一貫的說辭。
「是的,請進。」
是聖彼得慈善醫院,一個大部分外傷病人會被送去的集散地,屬於市政府,為無數貧困的患者提供妥善的照顧。
「我?」
一點點尊嚴,一點點自重。但他的推論完全合乎邏輯,所以我什麼也沒說。我的步伐既大且快,並試著不去看又抽搐又慢吞吞的他。「你瞧,貝勒,在法學院裏,他們根本不教需要知道的事情,都只是書本、理論和開業的高調,什麼君子之爭啦,你知道的,那是受寫在書上的道德所支配的榮譽召喚。」
「沒錯,但誰管它?讓我們拿到總好過給別人,我跟你保證在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內,同樣會有另一個律師來跟連德接觸,並試著簽下他。世事就是如此,貝勒,這是生意競爭,是市場,外頭有一大堆的律師啊。」
「當然不是!是一份意外事件的報告,昨晚發生在距離這裡只有幾條街外的航空和席比路街角的車禍,大概涉及酒醉的駕駛人,看起來好像是他衝了紅燈的樣子。」他停下來瞪住我看。
「對,就在幾分鐘前,他期待我去做些什麼?」
連德含含糊糊地嘟噥幾聲,然後就接過筆簽上了他的名字,狄克把契約收回拍紙簿中,遞上一張名片給新客戶,上頭說他是布魯勒事務所的法律助理。
我們疾向左轉,進入一條新的走廊,和_圖_書聖彼得是座不斷增建與加蓋的迷宮,而狄克說教的興致正濃。「但他們在法學院裏沒教給你的東西,可能會讓你受到傷害。就以剛剛在那裏的那個傢伙連德來說好了,我覺得你待在他病房裏的時候非常緊張。」
讀起來有趣,但接下來要我做什麼?車禍發生在昨晚的十點十分,而布魯勒的髒手今早不知道用什麼方法,馬上便沾上了它,我再讀一遍之後,就瞪住它看了好長一段時間。
「沒有。」他說。
「對,」我試著不去看他那兩顆不斷從鏡片後打量我的大眼珠。「是件保險案件,你是這裡的受僱律師之一?」
「哪一家醫院?」
狄克繼續往獵物逼近。「呃,就像我所說的,我們的行動必須要快,我們事務所經手的車禍案件,比孟菲斯任何人都還多,而且都取得數目龐大的和解,保險公司怕死我們了。還有我們分文不取,只按慣例拿賠償金的三分之一。」他說著說著,已慢慢從法律拍紙簿中拿出一份契約來,那是一份速成契約——只有一頁,共三段,剛好足夠套住他。狄克以一種連德一定得接下它的方式,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用完好的那隻手握著,努力想看清楚。
「那你最好學快一點,否則你就會捱餓。瞧,你看到這裏印著那名受傷駕駛人家裏的電話號碼,你只要撥通那個號碼,告訴任何一個來接電話的人說,你是孟菲斯消防隊的救援小組,或諸如此類的什麼,需要跟那個不論他叫什麼來著的受傷駕駛人談話。他不能來接電話,因為他在醫院裏,對不對?哪一家醫院?你需要把醫院名字打進電腦裏,他們會告訴你,屢試不爽,用用你的想像力,一般人都很好騙的。」
「比如說荳德家昨天已經對宏利提出訴訟,等你們這些人找到新辦公室後,我馬上就會寄一份副本給你,他們同時也簽了解約書,所以你已經被終止職務了,往後再也不用為他們傷神。」
可憐的狄克是我生平所見過最沒有吸引力的男人之一,他的臉飽受青少年期青春痘的蹂躪,實際上並不算有下巴,說話的時候,鼻子就會擠出皺紋來,他的上脣微翻,露出四顆一樣大小的上排大牙。
「是,呃,你幫布魯勒做事多久了?」
怎麼可能會有人猜狄克是個律師?我們默默登上八樓,跟一群人走出電梯,難過的是,這種事狄克已經做過許多次了。
「沒有什麼好損失的啊,貝勒,這是你必須記住的一點,我們一無所有的來,就算無論什麼理由,他把我們趕出房間,我們又有什麼損失呢?」
「當然可以。」
我屏息靜氣,如果連德說他哥哥便是律師,那我就得拍拍屁股走人了。
他厭煩地搖搖頭,並轉了轉他碟子般的眼睛。「他們在法學院裏,到底教了你什麼?」
門上的一聲輕敲,把我從迷惑中拉了回來。「進來。」我說。
「那是警方報告的影印本。」他大聲吼道,已經朝門口走去。
那份意外事件報告資訊充足:駕駛人和乘客的姓名、地址、電話號碼、受傷情形、車子的損害程度、目擊者的敘述,此外還有一張警察認為車禍發生經過的圖示,和另外一張他趕到現場時,看到的車子情形。兩名駕駛人都受傷被送到醫院去了,衝紅燈的那一個顯然已經喝醉。
身為布魯勒法律事務所內一名新進受僱律師的我,部分的工作即是到這裏來尋求機會。兩條街口外的邱伯蘭醫院的一樓也有一間大自助餐館,退休軍人醫院裏有三間,理所當然地,狄克熟知它們所有的位置,並樂意與我分享。
「但這樣死拖活拉地乞求案件是不道德的,明顯地就是在追救護車。」
「我會寄一份訴狀的影印本給你,到時你不就知道了,你是個聰明人嘛,你們有新地址了沒有?或者舊的那個仍然可以使用嗎?」
「倫理道德有什麼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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