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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認出我來會怎麼樣，也許除了不理我之外，根本不會怎麼樣。

克里夫就打擊位置，擊出投手所投出的第三個球，讓它飛越過左手邊的燈座，不見蹤影，那真是驚人的一棒，然後他大搖大擺地跑壘，並在站上三壘後朝凱麗吶喊著。他是個有天分的球員，比隊上任何一個人都還要更好更棒，我無法想像他朝我揮舞球棒時的恐怖情景。

我們再聊了一會兒，然後我就走了，他叫我若有任何問題，可以打電話給他。

唐尼和我聊得不多，我從販賣亭那兒給他買了爆米花和汽水，他謝謝我，並為我帶他出來再謝我一次。

他們看起來就像一對愛情鳥，他瘋狂地愛著她，並喜歡讓朋友們見到他吻她，好像兩人再怎麼相愛也不夠似的。

我七點過去接他，到附近一家烤肉店去吃晚餐，雖然引來一些注目禮，但他似乎沒放在心上。我們聊起他的童年，談以前農民區幫派孩子在街上呼嘯而過的有趣往事，我們發出一些笑聲，對他來說，大概是近幾個月來第一次笑，不過聊天使他疲倦，晚餐幾乎都沒碰。

我們在天剛黑的時候，來到一座公園，附近兩座相鄰的棒球場內，正在進行兩場壘球賽，我一邊慢慢開過停車場，一邊看他們，找穿黃色球衣的那一隊。

為回應外行人與律師們多年來一致的批評，議事規則在不久以前已經作了改變，力圖加快公理正義的腳步。加重對草率浮濫官司的處罰，確立審判前種種策略的設定期限，法官們被賦予更高的權限將訴訟速戰速決，同時也鼓勵更積極地參與和解諮商。貫徹實行這許多的規則與法條，都是努力要讓民事審判體系更有效率。

「在文據方面你會有麻煩，」他說。「每次跟保險公司打交道時，都會發生這種heｔubook•ｃｏm•cｏm事，他們被告過無數次，從來都不肯給你所有的文書資料，我們會花好些時間，才集得齊你有權調閱的文據。」

「我們最好趕快做。」在我們開進他家的車道時，他輕聲地說。

在這個法庭壅塞、法官工作過度的時代裏，已逝的哈維卻留下了非常井然有序、毫無存貨的備審案件一覽表。其中有幾個好理由，第一，他很懶，寧可把時間都拿來打高爾夫球；第二，如果觸犯到他保護保險公司和大企業的觀念，那麼他就會很快地撤銷原告所提的訴訟；也就因為如此，大部分的原告律師都會避開他。

球場又好又平，外野厚厚的草地剛推剪過，內野則是寸草不生的土地。那兒有選手休息室、露天看台、裁判、附有燈光的計分板和兩座球場中間的販賣亭。這可是A聯盟，由高手雲集的球隊演出高度對抗的壘球賽，總之他們認為自己很棒就是。

他今天下午聽來體力不錯，說他已經下床坐在前廊裏，說他想到別的地方去待幾個小時，離開家裏與父母一會兒。

坎伯年未四十，話聲溫柔，雙眼炯炯有神，從來不曾亂眨。他異常聰明，一般都認為有朝一日，他定能成為聯邦法官。我先謝謝他助我通過了律師資格考試。

比賽是穿著黃色球衣的PFX貨運隊，對抗身穿印有綽號「砲手」綠色球衣的陸軍餘珠隊，兩隊賽得煞有介事，他們像瘋了一樣地推擠叫囂，大聲地彼此鼓勵，偶爾也罵一下對方球員。他們不顧一切地衝刺、滑壘，和裁判爭論，並在被判出局時猛摔球棒。

我特別留意二壘那裏PFX的一個手腳靈活快速的健壯球員，他既靈敏又專注，跟對方隊員說了不少挑釁的髒話。這一局結束，我看著他走到hｔｔps://m.hetｕbooｋ.ｃoｍ.cｏm他們休息室後的圍欄前，跟他的女孩說了幾句話，凱麗笑了，我從這裏都還看得見酒窩與貝齒，克里夫也哈哈大笑，她脣上啄吻了一下，然後昂首闊步走回隊友當中，準備打擊。

我養成了每天下午，通常是在五點左右打電話給唐尼的習慣，從幾個禮拜以前打第一通電話後，荳德跟我提起那對他的意義重大，我就盡量每天都打電話過去。我們什麼事情都聊，卻從來不聊他的痛和官司。每天我都會試著記下有趣的事情，留著講給他聽，我知道這些電話已經變成他逐漸消逝的生命中的一個重要部分。

「有多少庭外作證？」

也許他已經戒了酒，也許在清醒的狀態，他會終止虐待行為，也許已到了我該退出的時候。

絕大部分球員都還待價而沽，他們的美夢猶在。

裏面也有些年紀較大，肚子大一點、步伐慢一點的球員，滑稽地在壘包間衝刺和跑去接飛騰的球，讓你幾乎部聽得見肌肉的鬆動，但他們比年輕人還要專注，因為必須證明自己寶刀未老。

我通通還沒開始。「我不太清楚，但絕對會少於十個。」

我在大學裏也玩過慢速壘球，卻從來沒有迷上這項運動。可是在這裏把球打出柵欄外卻是唯一的目標，其他的一切均無關緊要，這種場面倒是常見，然後那位打出全壘打的人就會以彷彿棒球名將貝比魯斯看了會自慚的姿態，神氣活現地跑壘。幾乎所有的球員都只有二十來歲，身材還算不錯，驕傲自大，穿戴著比職業球員還要考究的配備，每隻手上都有手套，再加上寬大的護腕，頰上塗著黑油彩，守備時就再換戴不同的手套。

第一份動議不過是做做姿態，第二份卻是純粹的惡劣作風，兩份還都附有長而精美的申和_圖_書訴書，再加上正確無誤的註腳、索引、參考書目。

我們停在遙遠的右外野邊一棵樹下的青草斜坡上，附近一個人影也沒有。我從車尾廂拿出兩把借自勃蒂小姐車庫的折疊椅，扶唐尼坐進其中的一把。他自己可以走，而且下定決心盡量不讓人幫忙。

我應該為她看起來健康快樂，並與丈夫相處融洽而感到欣慰，感謝上天，揍人的事顯然已經停止，揮舞球棒打她的景象，想來令我覺得噁心反胃。諷刺的是，似乎施虐行為的繼續，才是我能夠得到凱麗的唯一途徑。

我們這個、那個隨意地聊，他說了哈維一些客套話，但對於他議事一覽表的疏鬆仍深感詫異，他已經看過每一件現行的案件，並挑中幾件來做快速推動，他已經準備好要受理訴訟。

她倚在欄上，枴杖放在一旁，腳上套著個更小的活動石膏模，遠離看台上其他的球迷，一人獨坐，看不到遠在球場另一頭的我，但我仍戴了頂帽子以防萬一。

「是的，庭上，爭議單純，也不會有太多的證人。」

我做個深呼吸並用力嚥了口口水，在我聽來真是非常的快，那麼快就要在公開的法庭，在陪審團之前面對杜曼和保險公司，委實嚇人。「我們會準備好。」我說，其實根本不知道接下來的三步要做什麼，但願我的口氣聽起來比我自己感覺到的有信心些。

從這一堆新規則所創造出來的，是一項普遍被稱為「速行」的程序，設計來讓一些特定的案件比其他案件更快完成審判。「速行」這個字眼馬上就被收進我們的法律術語當中。參與的各方都可以要求他們的案件速行，不過很少發生這種事，因為會同意加速進入法庭的被告少之又少，於是法官便有權依其意願作這樣的裁定。通常都是發生在關鍵明確，事實和-圖-書已界定清楚，但雙方爭議不休，只餘陪審團判決的時候。

坎伯被州長任命的隔天，即打電話叫我到他的辦公室去，也就是不久前當哈維還駐守在此時，我曾經來過的同一間，不過現在樣子已經不同了。哈維的書和遺物已紛紛打包裝箱，灰濛濛的書架上空無一物，窗簾被拉開來，連哈維的桌子都被撤走了，所以我們就坐在折疊椅上聊。

夏末的氣溫在天黑以後，依然徘徊在華氏九十度上下，濕度是實際可見的，我的襯衫黏在背脊梁上，中外野竿上那面年久破舊的旗子動也不動。

「你認為這件荳德案應該要速行？」他慢條斯理地遣詞用字說。

結果一小時後，我就差點打電話給他。當我回到辦公室時，發現等著我的，是一個來自天理畢特的大信封，除了哀悼他的朋友以外，杜曼仍忙得不可開交，動議機器高速運轉。

要避開特定的法官，有的是辦法，那甚至只是跟檔案管理員有說有笑的老練律師的雕蟲小技而已，我就不明白為什麼一個有二十年經驗，熟知所有圈套的律師布魯勒，會在沒有叮嚀我閃幾步避開哈維的情況下，任由我將荳德案提出訴訟。如果他會回來的話，那是我一定會找他談的另一件事。

仔細讀過第二遍以後，我便確定杜曼提這兩次，只為了要證明一個重點。兩項動議獲得法官批准的機會既微，那麼我想他們的目的就只是要告訴我，天畢的部隊可以在短短的時間內，不為爭議製造出多少的文書來，既然每一方都必須回應另一方的動議，既然我不肯和解，那麼杜曼現在就是在告訴我說，我將被文件給悶死。

由於荳德對宏利是我手邊唯一真正的案件，我當然會想要它「速行」。有天早上在喝咖啡時，我對卜克作了番解釋，然後卜克再向坎伯解釋，審判ｈetuboｏk•ｃｏｍ.ｃｏｍ體系開始運作。

「提出速行那件案件的動議，」他在一本拍紙簿上做筆記說。「被告方面會拒絕，我們會舉辦一場聽證會，除非我從對方那兒聽到非常具有說服力的理由，否則我將會批准動議。我會給四個月的告知時間，那應該足夠完成所有的庭外作證、交換文據、書面質問等等了，等告知完成，我就會安排審判。」

但哈維已逝，生活又再度美好起來，坎伯很快地就會承繼一份急需解決的議事一覽表。

我恨自己有這樣的想法。

電話還沒開始響，狄克則在市區某處，我也不敢去猜他可能正在哪裏耕耘，橫豎我有充分的時間來玩這個動議遊戲，想著我可憐的小委託人和他所受的欺凌，就讓我激動亢奮。我是唐尼唯一的律師，想要讓我慢下來，光靠這些紙絕對還不夠看。

他提了個確保費用的動議，算是輕輕摑了我和我的委託人一巴掌，既然我們雙方都窮，杜曼遂聲稱憂心我們的付費能力，假如我們最後輸掉了官司，就會被法官下令負責兩方訴訟費用，這將來還是「可能」會發生。另外他還提出處罰的動議，要求法官為提出如此浮濫的訴訟，而對我們施以罰款的懲戒。

我喜歡他說「我們」的樣子，而且這也沒有什麼不對，在其中一些角色當中，法官也是執行者，當各方試著取得他們有權拿到的審判前證物時，給予協助是他的責任，坎伯只不過是好像有點偏向我們而已，但我也不覺得那有什麼不對——杜曼不也一樣牽住哈維的鼻子好幾年。

一小時後，唐尼已經準備要上床休息，我們在車上談到他庭外作證的事，今天我提了份動議，要求法官同意我盡快取得可以用在審判的證詞，我的委託人很快地就會虛弱到沒有辦法忍受一群律師施予他的兩小時問答會，所以我們必須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