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這總比光著腳強吧。」

「埃爾布昂帕伊。」

「快一點，弗萊夏。是從這裡走？」

「是的，」小男孩說，「今天早上她給了我蟲子。」

聖米歇爾山海灣裡的流沙在難以察覺地移動山丘。當時在于伊內和阿爾德馮之間有一座很高的沙丘，今天已不復存在。沙丘的尖頂被春分時節的風削平了。這座沙丘不同尋常，一來它相當古老，二來它頂上有一塊里程石，它豎立於十二世紀，是為了紀念阿弗朗什主教會議，會議譴責了對聖托馬．德．康托貝里的暗殺。從沙丘頂上，可以看見整個地區，判明方向。

「咱們快一點趕去喝湯。」www.hetubook.com.com

幾分鐘以後，老人在這片朦朧中似乎找到了他尋找的東西。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個有樹、牆和屋頂的地方，它是一個佃戶莊園，夾在平原和樹叢中，依稀可見。老人滿意地點點頭，彷彿在暗自說：就是這裡。於是他用手指在空中勾畫一條穿越籬笆和莊稼的路，並且不時地觀察一個模模糊糊的、不成形的東西。這東西在莊園士房的屋頂上飄動。老人似乎在問自己：這到底是什麼？由於是黃昏，它的顏色和形狀都很模糊。它在飄動，肯定不是風向標，也絕不可能是旗幟。

「呵，真了不起！」和_圖_書女人叫了起來，「我們才來了三天，他這個小不點兒就有情人了。」

一個女人的聲音在說：

「咱們真是晚了。」

「因為我認識她。」

老人等到阿爾馬洛消失後才緊緊大衣，行走起來。他走得很慢，若有所思。阿爾馬洛是去博瓦爾，而他朝于伊內方向去。

「喂，勒內．讓，你幹嘛和村裡的小姑娘說話？」

「就是他讓我們耽誤了。他一碰見小姑娘就說話。像個大男人。」

「唉呀，他還不滿五歲。」

他看到十一個村鎮的一堆堆的屋頂，還有好幾法里以外的高高的海岸鐘樓，必要時這些鐘樓可以為航海者指明方向。和_圖_書

對話在這一高一低的兩個聲音中進行：

「不，走那邊。」

他到達丘頂，看到里程石四角有四塊界石，便在一塊界石上坐了下來，背靠在里程石上，開始觀察腳下的那張地圖。他似乎在尋找一條熟悉的路。廣闊的地區在暮色中顯得朦朧，只有地平線輪廓清晰，在白色天空下呈一條黑線。

「還遠嗎？」

老人朝沙丘走去，登上了沙丘。

「應該咯。但是你的小傢伙都累了，我們又是兩個女人，抱不動這三個孩子。你已經抱了一個，弗萊夏，她像是一塊鉛。這個小貪吃鬼，你給她斷了奶，但是老抱著。這習慣可不好，得讓她走走！ｍ.ｈetuboｏｋ.coｍ.ｃｏｍ呵，活該，湯一定涼了。」

在他身後矗立著聖米歇爾山那龐大的三角形黑影，上面有王冠式的大教堂和鐵甲式的堡壘，還有面朝東方的兩座巨大的塔樓，一座是圓的，一座是方的，塔樓與山分擔教堂和村子的重量。聖米歇爾山矗立於大西洋上就好比是凱烏卜金字塔矗立於沙漠上一樣。

「再走一刻鐘。」

聲音遠去。一切歸於寂靜。

每天都有一個可以稱作萬籟俱寂的時辰，那是寧靜的時刻，黃昏時分。此時正是這個時刻，老人在享受它，他在看，他在聽。看些什麼？聽些什麼？四周的寧靜。就連凶狠的人也有他們的憂鬱時刻。突然間，有人和_圖_書聲從這裡經過，它沒有干擾寧靜，更是更襯托出這片寧靜。那是女人和孩子的聲音。有時在黑暗中有這種意想不到的歡樂之聲。由於荊棘叢生，老人看不見發出這些聲音的人，他們在沙丘腳下朝平原和森林走去。清亮的聲音一直傳到丘頂上那位沉思的老人耳中，聲音很近，他一字不漏地都聽見了。

一個男童的聲音回答：

「我們現在住的那個佃戶莊園叫什麼？」

「怎麼，你認識她？」

「呵！你給我的鞋真好，好像是專為我做的。」

「你快一點，勒內．讓。」

女人又說：

老人疲乏了，他坐在界石上休息，沉溺在茫然忘懷中——疲乏的人剛一休息常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