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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梅拉

作者:塞繆爾.理查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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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十二封信

第一卷

第三十二封信

我相信您會仁厚地對待她,因為除了這樁事情外(這樁事情她是不會承認的),我肯定,他確實是個萬惡不赦的壞蛋!」她在其他方面既不缺乏理智,也不缺乏謹慎。
這時我們結束了辯論(我可以這樣稱呼它);我要求她把分配給我的房間指點給我看。「唔,」她說,「您希望住哪裡就住哪裡;但我要告訴您,目前我必須跟您一起睡。」「目前!」我說,心中感到極為痛苦!「是不是在給您的指示中說,您必須跟我同床睡呢?」「是的,不錯,」她答道。「我對這感到遺憾,」我說。「唔,」她說,「我可以讓您放心,我身體健康,沒有疾病,而且乾乾淨淨。」「這一點我並不懷疑,」我說,「但是我喜歡單獨一個人睡。」「怎麼會這樣?」她答道,「在另一個宅第中傑維斯太太不是跟您同床睡的嗎?」
我本想把這方面的許多情形告訴你們;但是我還必須用筆寫下那些壞消息。
我把一位年輕的女士送到您家裡來只住一夜,這是違反她本人意願的。她開始深深地陷入一樁戀愛事件中,她希望跟一個人訂婚,如果讓這件事繼續發展下去,不僅會使那個人身敗名裂,而且也會使她本人身敗名裂;我對那人的關懷就跟對她的關懷一樣。
我的主人在樓上,一次也沒有提出要見我。總的來說,我對這一點是感到高興的。但是虛偽的心啊!他知道我將不能脫離他的勢力範圍。啊,老天呀,請保護我從他的權力下和他的邪惡中脫離出來吧!
這對老夫婦最初似乎不知道怎麼想,也不知道怎麼說才好。他們相互看來看去;那位誠實的女人搖了搖頭,似乎憐憫我;農民女兒聽我敘述時簌簌落淚,當我請求她父親和母親保護時,她的眼淚更汪汪地湧流了出來。
「再看這裡,」這位令人生厭的老人繼續說道(這時我感到高興的是,他把這封卑劣的信幾乎要唸完了),「東家大人不是說,當他把一些具體事務處理完畢之後(毫無疑問,一定是幫那位年輕人我一份工作),他就會在跟現在大不一樣的情況下來到嗎?一樁幸福的事件不是將會報答她的耐性嗎?她將前往的宅第不是應當聽憑她支配嗎?請相信,這是樁了不起的事情!他不是答應寫信給她的父親,讓他鎮靜、放心嗎?喂,喂,年輕的女士,我看東家大人對您沒有打算做絲毫有損名譽的事情,因此就像他勸告的那樣,請您仔細考慮、慎重對待吧。想到女人有能力給我們男人的聲譽造成損害,這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我就曾經一度受到過一些瞎指責,但是跟女人有過關係的人,誰能避免遲早會受到瞎指責呢?因此,要耐心和知足!照我看,一切都會好的。這件事就到此結束吧。」
由於我知道。她父親對我的目的了解以後,將會對我採取的步驟感恩不盡,〔我親愛的父親,您看!〕因此我已囑咐把她拉到我的一個宅第中去(她在那裡將會受到很好的接待),這是為了試一試,兩人分離不見和經過勸導之後,他們兩人,或其中一人是否能領悟他們的切身利益所在。
「用不著那樣做,年輕的女士,」農民說,「我們有比羅伯特先生更為可靠的根據。我們尊敬的東家本人親筆寫信告訴我們,您的情況是怎麼回事。說實在的,我必須說,這個世界一直就不好,一個年輕的女子倔強任性,一味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不經那些比她們年長的人們同意,也不讓他們知道,就自作主張處理自己的事情。」說時他還把握緊的拳頭在桌子上輕敲了一下,然後惱怒而又嚴肅地看看他的女兒,又看看他的妻子。
「年輕的女士,您放心,我們這裡會很好招待您的。」那位農民的妻子說,「這裡的生活設施也比村子裡其他任何地方都好。」「我不在乎生活設施好壞,」我說,「我被陷害了,我完了!您自己也有個女兒,請可憐我,並請告訴我,您的東家是不是在這裡?」「不在,請放心,他不在這裡,」她說。
我把那封信給了他;但是我發現他唸那封信彷彿僅僅希望為他的東家開脫罪責。
「您這樣看這件事我感到很遺憾,」他說,「但是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不全一樣。」

就像我慣常所做的那樣,我只好求你們為我祈禱;不過,唉,你們哪裡知道我的痛苦啊!我當然相信,你們時刻都在為我祈禱。我將繼續把發生的事情寫下來;如果有辦法,我會把這些潦草寫下的東西託人捎給你們。如果我能清白平安地逃走,以後我讀到我的這些信(我可以這樣稱它們)時,那該是多麼高興啊!
那天夜裡我沒得到多少休息;第二天一早又不得不出發。不過他們很客氣,鑑於時間很早,所以派了他們的女幫工陪伴我同程乘坐了五英里,然後她下了馬車,步行回去。
現在我將把我親身遇到的經歷告訴你們。然而我所寫下的東西你們怎麼能收到呢?這裡沒有誠實的約翰替我捎信給你們!何況我的一舉一動現在都受到了監視,而且無疑將會繼續受到監視,直到我艱苦的命運促使他加速實施他糟蹋我的邪惡圖謀為止。然而我將每天寫下我悲慘的狀況,也許今後會有機會可以把這些令人感傷的拙劣篇章捎給你們。可是當你們知道它時,除了加深你們的悲傷外,它還能起到什麼作用呢?因為哎呀!當有權有錢的富人們決心進行壓迫時,悲慘不幸的窮人們能對他們反抗什麼呢?
「請您放心,夫人,」她說,「如果我竟成了傷害您的工具,那麼我也會像羅賓一樣,隨時都要哭出來了。」
「朱克斯太太,」我說,「請別把我稱做夫人;我僅僅是個可憐的傻女孩子,被人拿來開心取樂罷了;我可能成為一個什麼人,也可能什麼人也不是,就看怎樣拿我來開玩笑合適。因此,讓我們以平等的身分來談話,您這樣做對我就是做了一件好事;因為我過去最好的時候只是個當僕人的女孩子,現在不過是個被解雇了的人,孤苦伶仃,不比囚犯強。願上帝成為我的救助者與安慰者吧!」
你們從我下面的敘述中可以看到,這位朱克斯太太跟善良的傑維斯太太相比,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只是,我不知道你們是否能看到我現在所寫的信;啊,這真是要我的命!)
除了這個可惡的馬車夫外,我沒有別的人需要對付,我對這個計劃頗感滿意,深信它會成功;正因為這個緣故,當我們經過各種路人的身旁時,我就克制著自己,沒有向他們大聲呼喊,請求他們來幫助和營救(我可以這樣說);如果我那樣呼喊,他們也許會來聽我敘述我的經歷,並把我從馬車夫手中營救出去;不過我們碰到的人們中有兩位是年輕的先生,如果我落到他們手中,那我怎麼知道,我所陷入的困難不會像我想要擺脫的困難一樣大呢。
「是的,是的,」她說,「我了解這樁事情的一些情況。您對主人有很大的吸引力,因此您很快就要成為我們大家的女主人了。如果我能做到,我會答應您的要求。我必須稱您為夫人,今後還將稱您為夫人;因為請您相信,我接到指示,要向您表示極大的尊敬。」瞧,親愛的父親,請看這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默不作聲,顯得侷促不安。但是,當我鎮靜下來時,我決心如有可能,就從她們那裡偷偷地溜走;有一次我感到好像有點頭暈,就以此為藉口,要到花園裡去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但是那個壞蛋不相信我,不讓我走出她的視線之外;我所見到的人僅僅是這個屋子裡的人,我發現。他們全都聽從這位可惡的朱克斯指揮,而且無疑已被她先爭取過去了;在這種情況下,我迫不得已,只好極不情願地跟她一道乘坐這輛馬車再出發;因為她先前是跟一位男僕騎馬到那個小旅館的;在餘下的旅程中,那位男僕一邊牽著她的馬,一邊緊挨在我們的身旁;到了這個時候,我只好把恢復自由的各種念頭全都打消了。
日夜盼望的星期四早上來到了,我預訂在這時候啟程。前一天夜間我已向僕人同事們告別;對我們大家來說,這是個令人傷心的離別,不僅是女僕們,連男僕們全都涕淚相揮與我告別;就我來說,我看到他們那些熱愛我的感人情景,悲痛得淚流滿面。他們全都要送些小禮物給我,但我不肯從那些職位低下的僕人中間收下任何禮物。不過朗曼先生要求我收下幾碼荷蘭麻布和一個銀製鼻菸盒,還有一枚金戒和圖書指,他要我看在他的份上保存著,並抽抽噎噎地說,「我相信,這樣善良的一位姑娘,上帝是會保佑的。雖然您又要回到您可憐的父親身邊,跟他重新過貧賤清苦的生活,但是上帝是會發現你們的,請記得我對您說過這句話;有朝一日您將會得到報答的,不過我可能不能活著看到它了。」「最親愛的朗曼先生,」我說,「您給了我這麼多東西,使我已很寬裕,但是我想請您再給我一點恩惠;因為我時常要瞎寫些東西,」(我當時沒有想到它這麼快就成了我唯一的工作了)「先生,我想請求您給我一些紙,我一回到家,就會給您寫信,感謝您對我所表示的一切善心好意;我也要給傑維斯太太寫一封信。」
他在這個宅第中有一個房間;但他只在星期六下午和星期天到那裡去;有時他替這個村子裡的牧師講道。
昨晚我睡著的時間很少;起床以後假裝坐在能俯瞰大花園的窗子旁邊,其實從天亮到她起床之前我一直在寫,後來她不在時我也在寫。
那個農民的妻子,她的女兒和一位女幫工走了出來;農民妻子說,「是什麼事情讓您在這麼晚的夜間到這裡來的,羅伯特先生?而且還帶來一位女士?」這時我把所有的情況湊集在一起,心中充滿了深深的憂慮。我哭了起來,說,「上帝給我耐性吧!我肯定完了!太太,請問,您知道貝德福德郡的鄉紳B先生嗎?」
「親愛的,」他對他妻子說(一邊戴著眼鏡看著那封信,不時看看她,不時看看我,又不時看看他的女兒),「這件事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照這位年輕女士所說,這個故事中有些事情倒是頗為離奇古怪的;但是東家大人不是說了,他所採取的這個步驟將會使她父親感恩不盡嗎?」
她放肆地用無禮的語言與不文明的舉動來逗弄我,這並不足怪,因為她到我主人家裡工作之前是一個小旅館的客房掌櫃。她在馬車裡不下二十次,話確實說得很出格,而且滿不在乎;當她看見眼淚沿著我的臉頰一滴滴地往下淌時,她竟說,五個郡裡最英俊最優秀的年輕人都愛上了我,我在精神上確實是很煩惱痛苦的;這話她說了兩三次。
你忠實的朋友
農民女兒上樓來說,羅伯特給她一封信,要她轉交給我;信就在這裡。我從床上起來、看到那是主人那萬惡的壞蛋寫的,上面寫著送交帕梅拉.安德魯斯小姐收,那是他的親筆跡,還蓋著他的圖章。這比見到他本人在這裡要稍好一些;不過此刻他若真在這裡,那準是從空中弄來的,因為當時我以為我就是這樣被弄來的。
為了製造一種假象,我請求她給我幾支筆和墨水,我想盡量獨自待著。其實當她不在時,只要情況允許,我一直隨意地使用我自己的筆和墨水。她說她會滿足我的要求,但是我必須答應,我寫好的東西沒有經過她過目不許送出這個宅第。我說,我僅僅想排遣我的滿懷愁思,因為我喜愛讀書,也喜愛寫作;不過我寫好的東西沒有什麼人好交給他,這一點她了解得很清楚。
「好得很,羅伯特先生!」我說,「我聽說劊子手在執行命令時,通常都要請求那位可憐的人原諒,接著為他的責任辯護,最後再不動聲色地去完成他的任務。但是你們全都知道,我不是罪犯;如果我能認識到,依從一位邪惡主人的意願就是我應盡的責任,那麼,我早就用不著您在這個卑劣的服務中去建功立業了。」
「誰指示您這樣做的?」我問道。「還有誰!當然是主人啦。」她答道。「哎呀,」我說,「怎麼可能?您最近沒有見到他呀。」「是的,這點不錯;但是我一直盼望有一天您會到這裡來。」〔啊,這詭計是多麼老謀深算!我想。〕「而且,羅賓還給我捎來一封指示信;不過也許我不應該說得這麼多。」「如果您肯把主人的指示信給我看一下,」我說,「那麼我就能判斷,在同您的責任不發生矛盾的情況下,我能從您那裡得到多大的幫助。」「漂亮的小姐,請原諒我不能那樣做,」她答道,「我得到了充分而詳細的指示;您可以相信,我將執行他給我的指令。總而言之,這些指令允許我做什麼,我就會使您得到什麼。」
我出發的時間是早上八點鐘,我在車裡愈來愈奇怪;我們經過一個小村子,當我從教堂時鐘的針盤上看到已是大約兩點鐘時,就感到更加奇怪,怎麼沿途的風光景色我愈來愈辨認不出來了。哎呀,我尋思,這樣快的速度,又跑了這麼長久,才跑了二十多英里路,真是怪事!但是我相信,羅賓毫無疑問是認得道路的。
然後他朝著桌旁另外兩個人莫名其妙地顯出趾高氣揚的神氣,我想,也許是因為他對自己的精采講話與高超智慧感到洋洋得意吧。
當我走到那輛馬車跟前時,我抬起頭,看到主人穿著睡衣站在窗後;我向他深深地行了三次屈膝禮,並舉起雙手為他祈禱;當時我無法啟口,我確實是說不出來。他向我點了一下頭;他這樣注意到我,當時我感到很高興;我走進馬車,內心極為悲傷,只能在羅賓開始駕車的時候向他們揮動那塊被淚水沾濕的白手絹。終於,羅賓如人們所說的像耶戶那樣把馬車飛速地駛出了庭院;很快我就感到更加傷感了。
那位可惡的馬車夫本來想阻止她回答我的話,但農民女兒說,「那位大人嗎!當然知道!他是我父親的地主東家呀!」「這麼說,」我說,「我完了,永遠完了!啊可惡的壞蛋!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你要這樣對待我呀?」我對馬車夫說,「你是邪惡主人手中的卑劣工具!」「說實話,」這傢伙說,「這個差使派給我,我真感到遺憾;但是我無可奈何。不過現在就盡量好好處理這件事吧!這些都是規規矩矩、很有禮貌的人;請您相信,您在這裡將是安全的。」「讓我下馬車,」我說,「雖然現在已經晚了,但我將走回到我們經過的那個鎮去,因為我不會走進這個屋子裡去的。」
我本可以給他一個他不會喜歡的答覆,但是,儘管我遭到拒絕之後差不多已灰心失望了,卻還是願意謙和有禮地處理這件事;因為我想,如果我能設法在這裡哪怕多住一些時候,那麼,誰知道我不會想出個什麼法子逃走呢?因此我就對那位農民和他的妻子說,我十分疲乏,請求他們能招待我同他們多住一些時候,不要只住這一夜。我說,如果他們的東家知道我由於長途旅行和思想憂慮,身心是多麼失調,那麼我相信他本人也不反對的。
我希望明天跟他一起到教堂去;主人對朱克斯太太的指示中肯定不會讓她拒絕我的這個要求!他不可能把事事都仔細考慮到。到那裡以後也許會突然發生什麼有利於我的事情。
說完他用手在桌上啪地敲了一下。我想我這一生中從沒有見過一個人擺出的臉色有這樣難看。他的女兒看來並不是一個輕率魯莽的女孩子,但是,我前面說過,他一定是一位專橫獨斷的人,從根本上說不算是一個好人。
那位善良的女人給我送來一杯提神的藥水(我稱她為善良的女人,是因為我開始看到周圍人們的言談舉止還比較正派,不像包含什麼陰謀詭計;他們對我的悲傷反倒表露出關切的神色),我把它接受了下來,當時我都快要昏過去了,確實需要提提神;然後我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他們用小樹枝點著了一個火,說,如果我呼喚他們,他們就會立刻來侍候我,說完就走開。於是,我一個人留在房間裡,一面沉思著我可悲的境況,一面來看給我的信;這封信最初我是不可能立即去讀的。當我神志稍稍清醒過來以後,我看到信中寫了如下的文字:
「唔,」他繼續說道,「東家大人不是憑著善良與神聖發誓(請相信,這是個嚴肅的字眼,不是說著玩的),他對她無意做出任何不名譽的事情嗎?我的天哪!我年輕的女士!您還想再要什麼呢?即使是在平平常常的事情上,即使是在他沒有發誓賭咒的地方,這位鄉紳哪有什麼言行不一的事情,誰又能舉得出來呢?他不是說過,他對她的照顧是由於他孝順和懷念他的母親嗎?這位世界上最好的夫人,願上帝讓她的靈魂安息吧!他對一個生命垂危的母親許下的諾言能不遵守嗎?他不能不hetubook.com.com遵守;沒有一個人會惡劣到這種地步。還有,他不是說,如果那位年輕人多少能養活一個妻子,那他就不會為這件事這麼操心費神了嗎?在違反人們意願的情況下,千方百計去把他們救出來,確實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東家大人說得真對,東家大人真是個聰明人,你們瞧可不是嗎?)」這時他嚴厲地瞧了他可憐、溫順的女兒一眼。
她口口聲聲喊我夫人,對我表示出我並不希望得到的尊敬;我告訴你們,這是因為在她看來,如果有朝一日我卑劣到給那位世界上迄今最邪惡的陰謀家當了夫人,那麼我就會有權決定對她有利或不利的事情。卑劣的小人的確會喪失道義,去向那些得到不正當權勢的壞蛋巴結討好!這個女人就是這種卑劣小人;她懷著這樣的目的,會把一個地位比她低下的僕人同事尊稱為夫人,然而她卻時常十分蠻橫無禮,因為這才是她的本性。
我確實擔心,這封信的目的僅僅是為了使我暫時安下心來;但鑑於我的危險並不像我原先有理由害怕的那樣迫在眉睫,又由於他答應不到我這裡來,他又將寫信給您,我親愛的父親,來消除你的憂慮,而且你也許會去想什麼辦法來救助我,因此我比先前稍稍放心了一些,並勉強嚐了嚐他們為我燉的一隻雞。但是飯菜剛剛撤走,馬車夫就前來,口口聲聲喊著夫人,請求我作好準備,第二天早上五點鐘就要繼續趕路,否則到達的時間就會晚了(我當時覺得他的神色就跟劊子手的一樣)。我聽了他的話感到十分悲傷;考慮到當時的情況,我開始對這家人有了好感,而且還懷著希望,想把他們拉到我這邊來,以便在他們的默許下,使我可以從左鄰右舍中得到較好的保護,而不致於被迫繼續往前走。
與我同睡一床的這個惡人,她所接到的指令似乎十分煩瑣死板;因為她上床睡覺時,把我和她同鎖在房間裡面,並將兩把鑰匙繫在手腕上(這個房間有雙重門,每個門鎖各有不同的鑰匙)。她講起過去曾有兩三次有人企圖把這個宅第的門撬開,我不知道她是否想用這來嚇唬我,但我聽後確實感到害怕;如果我沒有其他更大的憂慮,那我倒還不至於像現在害怕得這麼厲害。
我本想說話,但是他要求我耐心地聽他說。
「唔,」我這時對她和對我的處境已感到十分悲觀失望,就說,「既然您必須按照您接到的指示去做,我對這也無可奈何;我真是個最為不幸的人哪!」
這時候那位農民來了,他是個老實人,神態莊重,舉止正派,語言談吐似乎都很誠實規矩;這使我稍稍鎮靜下來;我看事情到了這種地步,無可奈何,就只好進去了,那位農婦立刻領我上樓到一個最好的房間裡,並告訴我,只要我住在這裡,這就是我的房間;除非我召喚,否則任何人也不能走近我的身邊。我撲倒在房中的床上,疲乏和驚嚇得幾乎死去,悲傷的情緒不由得湧上心來。
現在我身邊這位凶惡的女總管(這是我對她的稱呼)只隨意給我一點紙,此外我什麼紙也沒有了。算是幸運,因為朗曼先生曾送給我四十頁紙,十二支筆,一小瓶墨水(我把它用紙包著,藏在衣袋中),還有一些封信用的封蠟和膠紙;這樣,儘管我無法寄信給你們,但卻可以寫下來藉以排遣內心的苦悶。幸好那位女總管不知道我有這麼充足的儲備,所以我愛寫什麼就可以寫什麼。
這位邪惡的人所幹的這些行為,所策劃的這些奸計,難道不正好說明這世界對罪惡進行譴責是完全正確的嗎?不錯,正是這樣!
然後是園丁阿瑟,我們這裡的馬車夫羅賓,還有林肯郡的羅賓(他是來拉我走的),對我都彬彬有禮;他們眼中都含著淚水,當時我覺得林肯郡的羅賓心眼兒很好,因為他過去跟我並不熟悉。但是現在情況已經十分清楚:他那時可能憂慮重重,因為他好像已經接到主人的指示,並知道他將成為使我陷入圈套的工具了。
啊,我多麼需要像約翰.阿諾德那樣一位誠實可靠、樂於助人的人啊!
他們就派人去把羅伯特請到樓上來。他來了。我對他說,我覺得十分疲乏,因此不能像他盼望的那樣,在第二天很早就出發。但是他對我說,他必須執行主人的命令;又說,出發得這麼早就能度過這段路程中最艱難的部分,用他的話來說,就是「能把它的脖子給打斷」。願上帝寬恕我吧!我當時幾乎都快要說出我真但願他們的脖子——但是我轉念又想,我不應該說出,但願那位主人和他這位馬車夫將會遭到什麼懲罰。
這位邪惡的女人擺出一副自恃的神態走到我跟前,並吻了我。「瞧,妹妹,」她說,「這裡是一位迷人的人兒!」同時仔細地打量我,我生平還沒見過一位女人會這樣看著我。

這些人前一天夜裡都聚集在一起,聽候安排第二天早上不同的工作;這時一個個都過來同我握手;我吻了女僕們,祈禱上帝保佑他們大家;我還對他們給予我的厚愛與善意表示感謝。我不得不比我原先希望的時間提前向大家告別,因為我實在支撐不下去了。哈利一直在流淚抽泣(我原先不可能料想到他會哭的,因為大家都說他有點粗野,沒什麼教養)。約翰,可憐、誠實的約翰,那時還沒有從你們那裡回來。至於主管飲食的侍役長喬納森先生,他卻不能一直陪大家在一起。
親愛的帕梅拉,
不過我還是愛理不理地答應了可惡的羅伯特一聲。因為他留給我在這裡的時間很短,我就決定充分利用它;因此他一走開,我就開始籠絡這位農民和他的妻子;我正要把我的情況說給他們聽時,那位農民打斷我的話,說,他們對這樁事情了解得很清楚,並暗示說,這種年紀的年輕女人很容易胡亂地把自己豁出去,斷送自己的一生,不僅使她們自己出醜丟臉,而且還使他們的親人傷心失望。
儘管這樣,我還是決定同小旅館的老板娘試一試,看她能為我的計劃做些什麼事;因為我擔心會發生最壞的情況,不能延誤任何時間。於是我就請人召喚她進來,請她坐在我身旁。我說,「夫人,希望您會原諒我;但是我必須在任何可能阻攔我的人進來之前就把我的情況告訴您。我是個可憐、不幸的年輕人,值得您憐憫;如果您能幫我出主意和給予幫助,那就真是做了一件大慈大悲的好事。您看來是位很善良的女士,一定願意對一個遭受壓迫、清白無辜的人進行幫助。」
你在幾個星期內將居住在我安排的一個地方,你此刻就是在前往離此很遠的那個地方的路途中;我把一些具體事務處理完畢之後,會在與現在大不相同的情況下來到你的面前;現在你也許是懷著不必要的憂慮心情看待我,到那時你就不會了。
傑維斯太太,善良的傑維斯太太,哭了一整夜。我盡量安慰她;她答應我,如果主人到倫敦去參加議會活動或去林肯郡時,我可以回來跟她在一起待一個星期。她本想給我錢,但我不肯收。
這給了我片刻的希望;當我正用懇求來感動他們時,那位年老的農民取出眼鏡,要求允許他唸一下東家大人給我的信——他竟如此尊稱那位邪惡極點的男人。
「唔,」我說,「不管您的想法怎麼樣,羅伯特先生,在安排糟蹋我的這樁事情中,您已經忠心耿耿地扮演了您的角色;從長遠來看,當您看到由此造成的危害時,也許您應該感到遺憾。當時您明明知道,我一直認為您是把我拉到我父親家裡去的;我只能再一次為您在這樁卑劣勾當中所扮演的角色而感謝您。願上帝寬恕您!」
他們說,在他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他們無意拒絕我的任何要求,就像我已看到那樣,那位鄉紳本來就希望他們要周到地接待我。因此,只要羅伯特先生能不執行東家的命令,那麼他們就不會拒絕我的要求。
「是的,可能現在沒有,」她說,「但是我聽說您是個寫作能手;根據我接到的指示,您所寫的一切東西我都要看一看;您看這裡,」她接著說道,「我將給您一支筆,一瓶墨水和兩張紙,這一來您就可以好好消遣了;但是我剛才跟您說過,我必須經常看到您寫的東西,不論是什麼方面的內容我都要看。」「這要求很苛刻,」我說,「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過在我們睡覺的那個房間裡面有一個內室,可不可以把它給我,並把鑰匙交給我,讓我把我的東西鎖在裡面?」「我想我可以同意這一點,」她答道,「我給您去把它收拾整齊,並把鑰匙掛在門上。那裡還有一個大鍵琴,」她說,「威廉斯先生說,它的音調和諧,您可以彈奏它來散心解悶;我知道老夫人曾教過您音樂,另外,您也可以從主人的書房中取走您想看的書。您非常喜愛書,所以不會把它們弄壞。」
那位邪惡的女人出現了;過去我只見過她一次,這時我害怕極了。我想,我現在的境況比在那位農民家裡時更糟糕了。
「好吧,我想您可以看看它,」農民說,「我想您可以,這裡就是。」他一邊說,一邊就從他的袖珍日曆中把信抽了出來。
我又想要說話,但他仍是氣沖沖地要我聽他說完;我相信這人對妻子和女兒準是一位專橫獨斷的人,而並不像您那樣,親愛的父親。
她一遍遍地重複那令人難以忍受的胡說八道:「被英國最優秀的一位先生如此深深地愛戀著,確實是很大的不幸!」
經過十分艱辛的旅程之後,我們到達了一個鎮,這位對邪惡主人忠心耿耿的僕人建議在那裡歇歇腳。他把馬車拉到一家很像樣的小旅館中。他指著一個房間給我看,告訴我,這裡的人已期待著我的到來、並已為我準備了一些飲食。親愛的父親和母親,你們可以想像,這時候我確實感到驚慌。然而當我走下馬車時,說是為我作了那些準備的人們,竟沒有一個人出來歡迎和接待我。
我告訴他們,我的情況根本不是這樣。我是一個年輕人,被雇傭到B先生家裡去侍候他的母親,她是世界上最好的一位夫人,她的逝世使我們萬分悲痛,可是從那時以後,我發現我住在他家裡不能保全我的名聲和安全,於是就決定離開那裡,回到我的父母親身邊;我的父母親是世界上道德最高尚的人,不過家境貧寒,身分低微;然而當我正期待著馬車把我拉到他們那裡去時,我卻遭到陷害,半途拉到這裡來了,毫無疑問還將被拉到一個更壞的地方去。農民夫婦自己也有一個女兒(她正坐在我們身旁;我的經歷和我敘述時的誠摯態度似乎使她十分感動,因為我說時情不自禁地聲淚俱下),因此我懇求他們憐憫一位無依無靠的年輕姑娘,她把自己的名聲看得比生命還重要。如果他們有能力挽救卻不去挽救她,那麼他們就會成為糟蹋她的從犯了。他們看來都是善良與正直的人,我相信他們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犯這種罪過的。
你們完全可以想像,我對這位可鄙的先生耍弄的邪惡詭計感到多麼憤慨。我還應當稱他為先生嗎?你們看,他說,我不會承認這個憑空捏造出來的戀愛事件,(我還不至於狡猾到否認事實的地步哪!)這樣一來,他就先入為主地使他們有了一個看法,我為自己辯護所說的一切情況,他們就會懷疑是否真實了。由於他們是他的佃戶,而他所有的佃戶都敬重他(因為他是有一些討人喜歡的優點,他也需要那樣),因此我發現,我所有的希望在某種意義上已成為畫餅。我一讀到這封信時就想到了這一點,因而十分傷心,就嚎啕痛哭起來,並情不自禁地說,這位邪惡的寫信人所耍弄的詭計對我來說是太殘酷無情、太難以忍受了,就像他的財力對我來說是過於強大、使我無法取勝一樣。由於沒有聽到我直接為我自己辯護,這位農民對那封信內容的真實性就更深信不疑了,於是他開始稱讚我主人對我的照顧和關懷,並告誡我,在沒有得到我親屬的忠告與同意之前不要接受任何人的求婚;他說這些話時,把我當成向他女兒勸善戒惡,使她可以從中得益的教材;在這同時他又向我明白表示,我主人在這樁事情中除了為我好,也為假定我所愛的那位年輕人好之外,沒有其他目的;如果我膽敢繞彎兒暗示任何有損於這位先生聲譽的事情,那麼我就會犯下無法原諒的罪過了;他特別強調,他的東家建議把我送到一個宅第中去住,當我住在那裡的時候,他決定不往這條道路走,這是故意讓那些卑劣的懷疑無由產生。
我這樣做了;然後我把他給我的信念給他們聽,並對它談了我認為恰如其份的看法。
同時,為了使你相信我會以非常高尚體面的態度對待你,我保證,你即將前去的宅第將完全聽憑你支配;未經你同意,我本人將不會到那裡去。因此,請安下心來,仔細考慮,慎重對待;一樁幸福的事件必將會報答你的耐性。
「您所說的根據,」我答道,「一定是從那位可惡的馬車夫告訴你們的一些卑劣謊言中得來的;我請求您把他叫進來;當他來時,你們將會發現,他將無法反駁我。親愛的善良和高尚的人,請把他叫進來吧。」
我將寫信給你的父親,讓他放心:我打算為你做的事情完全是高尚的。
吃早飯時她領了一位廚娘和一位女僕跟我見面,她們好像都是挺可憐的人,愚昧無知,唯唯諾諾,全聽她擺佈。
我讀了它的內容,後來我又得到允許抄了一個副本,它的全文如下:

儘管遭受到這個挫折,我還沒有完全斷絕希望,也許我還可以想法子從那位邪惡的陰謀家策劃的圈套中逃脫出來。那位女幫工離開我以後,我在乘坐馬車的路途中想到了一個應付的辦法,它給了我不小的安慰。
我感到納悶,我沒有見到牧師威廉斯先生,但是我不想問起他,唯恐會引起朱克斯太太的猜忌;不過我在見過其他人之後,卻覺得他或許是我唯一可以寄託希望的人;我想他既從事這種職業,按理不會幫助他們來糟蹋我。到了下午他來了;他好像是在三英里外的一個村子裡教拉丁文,靠教課的少許收入安心知足地度日,他當然指望通過主人的恩惠,不久在某些方面將會有所改善。
傑維斯太太懷著悲戚的心情告訴我,四輪輕便馬車已經準備好了,有四匹馬拉它;這時候儘管我內心很想跟你們在一起,但卻覺得彷彿就要沉陷到地底下去似的。
農民蒙克頓,
他在信的結尾向那位善良的女人問候,那位農民與他的妻子都把這看作是賜予他們的極大恩惠;他無疑是有意想達到這個目的。
我對你的思念和你的固執,使我迫不得已以這樣一種方式對你採取行動,我知道這種方式將同樣會引起你的驚異與憂慮、但是我憑著善良與神聖發誓,我對你無意做出任何不名譽的事情!因此請別讓恐懼激起你採取一種極端的行為,這種行為在你屋子裡的人們眼中,不論是對我還是對你本人都將是不體面的(收到這封信時,你已到這個屋子裡了)。他們是我的佃戶,是規矩誠實、很有禮貌的人。
啊,願上帝保佑我吧,我該怎麼辦哪!我該怎麼辦哪!
我已給她寫了一封信,羅伯特會在您家中交給她。這個女孩子是個感情強烈的人;她在愛情計劃遭受到我們所設想的挫折之後,可能會發脾氣。所以我在那封信中除了一些勸慰她的話外,沒有寫其他內容。我沒有向她暗示我採取這一步驟的真正原因〔啊這老奸巨猾的壞蛋!對於這樣奸詐的陰謀家,我是多麼有理由擔憂啊!〕。農民蒙克頓,您知道,這些年輕女人倔強任性,很少考慮阻撓她們意願的一切事情。如果我的母親在她生命垂危時沒有把她託交給我照顧,如果那個年輕人也多少能養活她,那麼我就不會操心費神來阻撓她了。在違反人們意願的情況下,千方百計去把他們救出來,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我親愛的父親,請上帝寬恕我吧!可是我是多麼痛恨這位卑劣、偽善的主人啊!〕
「哎呀,」她說,「您說得多麼離奇古怪呀!不是為了男人才造女人,為了女人才造男人的嗎?一個男人愛上一個漂亮的女人不是很自然的嗎?假定他能做到他想要做的事,難道那能像切斷她的喉嚨那麼壞嗎?」然後這位女壞蛋放聲大笑,並極為放肆無禮地談論起來,還向我表明,我不能從她的品德或憐憫中指望得到任何東西。這一點使我感到更為沮喪,因為我曾經一度希望逐步說服她,讓她改變態度。
「我希望,」我答道,「您不會為世界上任何主人去做一件違法或邪惡的事情。」「您瞧,」她說,「他是我的主人;如果他吩咐我去做的一件事情hetubook•com•com,它是我能做到的,那我想我就應當去做它;至於它合不合法,那就讓有權命令我的人去考慮吧。」「假定他命令您切斷我的喉嚨,」我說,「那您是不是會遵命照辦呢?」「不存在那樣的危險,」她答道,「不過毫無疑問,我是不會做的,因為那樣我就犯了謀殺罪,要被絞死的。」「假定他決心要誘惑一位可憐的年輕人,」我說,「讓她上圈套,並把她給糟蹋了,那麼您是不是會幫助他做這樣的惡事呢?您是不是認為,讓一位年輕姑娘失去貞潔比切斷她的喉嚨更壞呢?」
除了馬車夫羅伯特外,還有一位馬夫,一位幫手和一位男僕;他們都是陌生人,對他們不能抱什麼希望;他們也全都聽任這個女人擺佈。園丁像是個善良、誠實的人,但她讓他跟我保持著疏遠的關係,而且他對我似乎也有些隔閡。在邪惡的主人來到之前,誰知道我還能想出個什麼法子逃走呢?
我以前曾寫信告訴你們,他不允許任何人出來送我,同走一步也不行;他就站在窗口看著我離開。這時所有的人分成兩排,站在從走廊到大門的地方(他看不到那裡);我們雙方除了說:「上帝保佑您!」「上帝保佑你們!」之外,不能說其他的話。只有哈利把我的包裹(我時常稱它為我第三個包裹),還有在前一夜做好的葡萄乾糕餅、營養麵包以及六瓶加那利群島出產的白葡萄酒,提到馬車上去。那六瓶白葡萄酒是傑維斯太太要我放在一個籃子裡帶走的;她說,當我們全家人團聚時,可以喝喝這種酒用來開心助興。我跟所有的女僕們一一吻別,並同全體男僕們逐個握手;但是喬納森和朗曼先生沒有在那裡;然後我走下台階向那輛馬車走去,留下傑維斯太太在傷心流淚,彷彿她的心都要破裂了。
「我們當然不願意犯那種罪過,」農民說,「但是請您聽我說,年輕的女士,請允許我告訴您,我們有確實可靠的根據來懷疑您的敘述是否真實;我們也有理由認為,看來您是個循規蹈矩的人,如果您本著這種精神行事,並遵從您最好親人的教導,那麼您的一切都會是順利的。」
這個安排使我感到很愉快。這些書和我的筆將會是我的全部樂趣;她沒有要求我做別的什麼事;雖然大鍵琴的音調和諧,但我相信我沒有心情去彈奏它。我直接走到書房中,從那裡挑出一些書,帶到她安排給我的內室裡,排滿在一個擱板上;我希望從這些書中不僅得到樂趣,而且能增進智慧。當她轉身離開之後,我就著手把我自己的筆這裡那裡地分藏在各處,唯恐她以後會拒絕把筆給我;我把一些墨水放在一隻破瓷杯中,還有一些墨水則放在我從這個內室中找到的一個小藥瓶中;我把紙張分散藏在我的亞麻布中間,又把善良的朗曼先生給我的一點封蠟和少許封信用的膠水分放在幾個不同的地方,以防以後我會被搜查。我指望今後會出現某些機會,使我能用這種或那種辦法找到一條解救我的出路。如果我能在邪惡的主人來到之前用什麼方法逃走,那我將會多麼快樂啊!如果我不能,那麼你們可憐的帕梅拉將會落得個什麼下場呢?因為我相信,他不會有什麼事由來把這個卑劣的女人打發走,就像他過去有一次想把傑維斯太太解雇那樣。

於是我每個小時都在進行祈禱!啊,請和我一起祈禱吧,親愛的父母親!但是,哎呀!你們怎麼能知道你們可憐女兒的可憐處境,我怎麼才能向你們透露呢!在你們得知她的奇災惡運之前,不幸的帕梅拉可能已經被摧殘糟蹋了。
啊最親愛的父親和母親,
他一講完,我就力圖使他夫婦相信我所說的全是真實的,而且我正面臨著現實的危險;特別是我的主人明知我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可憐女孩子,他對我所做的事情可以耍盡手婉,卑劣地掩飾真相,這樣我的危險就更大了;可是我所做的這些解釋工作卻是白費力氣。我又說,對高尚這個詞,在那些身分高貴的先生們與我們普通老百姓心中的概念是大不相同的;他也許是一位豁達、謙和的地主,然而卻不是一個品行端正的人;我在他家中所受到的對待以及他目前所採取的這種強|暴做法(當我要回到我父母身邊去時,他卻要把我拉到他的一個宅第中去)都有力地、毫無疑問地證明,他不懷好意,絕非想要高尚體面地對待我。我極力想要他們相信我所說的這些話是正確的,但是,唉,還是枉費心機。那位農民聲稱,他的東家已經十分莊嚴地表明了他的高尚態度,他對這一點絕不含有絲毫疑問,他又說,雖然身分高貴、學問淵博的人們思想與行事的方法與一般人們不同,就如眼前的情況一樣,然而他深信不疑,最終結果一切都會好的。接著,他把慍怒的、還包含著輕蔑的目光從我身上掃射到他女兒身上,然後又轉移到他妻子的身上,露出很不以為然的神態(親愛的父親和母親,這個人雖然已經上了年紀,但卻不像是個很有頭腦的人),說,「這些女孩子們莫名其妙地吵吵嚷嚷,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他說,「她們是想跟一個男子私奔,你想擋也擋不住,可是她們還在為她們的貞潔呀,擔心別人傷害她們呀,鬧得天翻地覆。嘿,這真是想入非非,愚人自擾,沒啥可說,這不是什麼善行美德。」
「是的,夫人,」她說,「我希望您猜想得正確,在您說話之前我已有幸知道這樁事情的某些情況。請把我的姐姐朱克斯喊來。」朱克斯!朱克斯!我心想,我聽說過這個姓;只是因為那片刻間我太緊張,以致對各種事情一時都有點糊塗了。
天主呀,請好好照顧可憐的帕梅拉吧!我心中這樣想,然後我極為熱忱地祈禱上帝保護。
他仍舊假裝對他自己很不高興,最後在一個農家前面停住;這個農家比我剛才所看到的那個村子遠出約兩英里;這時暮色蒼茫,天幾乎已經黑了;他下了馬車,說,「我們必須在這裡過夜。我知道,這裡的人全都是很好的人;我也精疲力盡了。」
他走出以後朱克斯太太進來了。「您對羅伯特說了些什麼?」她說,「這個蠢傢伙都快要哭了。」她邊說邊哈哈大笑,好像蔑視他的悔恨。「我不擔心您會仿效他的榜樣,朱克斯太太,」我說,「我剛才對他說,他在欺凌我的事情中已扮演了他的角色;他現在對它已經無可補救了!因此他的悔恨對我已沒有好處;但願對他會有所教益。」
然後是其他三位男僕哈里、艾薩克和班傑明,還有馬夫們和幫手們,心情也都十分難過;那個在廚房裡洗盤碟的小男孩湯米也很悲傷。
我要想的事情太多;我想到我現在毫無疑問已經逃脫的危險,想到我已經離開的朋友們,想到我正前去會見的最可愛的親人,想到我需要告訴你們的許多事情;當我想著這些事情時,我就很少去想道路,直到我看到太陽開始西沉,馬車夫仍在往前趕,馬匹則渾身冒汗時,我才從沉思中驚醒過來;這時候我突然開始感到驚慌,並向他呼喊;他說,他很倒楣,因為已離開正道好幾英里,但是現在又走對了,所以在天完全黑下來之前仍舊能夠到達。這時我開始疑惑起來了,因為前幾夜睡得很少,又感到疲乏,於是我向他大聲喊道,「願上帝保佑我,羅伯特先生,怎麼會這樣?這麼短短的路程怎麼會差出這麼遠?怎麼會這樣?」他焦急地回答我的話,彷彿對他自己也感到很生氣似的;又說,他覺得他被什麼迷惑住了。「前面有一個鎮,」我說,「它叫什麼名字?我們如果離開正路已很遠,最好在那裡過夜,因為很快就到夜間了。」「我正是往那邊去,」他說,「那裡是在我們前面那個鎮的另一邊,離那個鎮只一英里。」「不,」我答道,「我可能錯了,因為我離開家鄉已經很久了;但是我毫不懷疑,這裡鄉村的外貌跟我記憶中的情況絲毫也不相像。」
如果這封信是在我安排的地方交給你,那你這時恐已相當疲累,我在此向你表示慰問。
我發現我現在已落在一個拉皮條的惡女人手中;如果說,我跟善良的傑維斯太太在一起,人人都喜愛我時,我尚且感到擔心,那麼,現在我掌握在這樣一個女人的手中,我的眼前將會展現出一個多麼可怕的前景啊!
「他現在對它已經沒有能力補救了,」我說,「現在是輪到您的份上來處理這件事了;您是否要出力幫助主人來糟蹋我,您可以作出選擇。」「哎呀,您瞧,您瞧,夫人,」她說,「我的基本想法是,我必須hetubook.com.com對主人效忠盡責;我可以向您保證,如果我可以做到的正符合您的要求,那我自然會那樣去做;但您也要認識到,如果您的要求與主人的意願一旦發生衝突,那麼不管會發生什麼情況,我還是要按照他給我的指令去做。」
當我前去告別時,雷切爾和漢納哭了;簡(她有時跟我耍點脾氣)和西賽莉哭得很厲害,並說她們會為我祈禱的;不過我想簡會把這件事忘掉,因為可憐的人兒!她連為自己祈禱也很少做!
她在馬車裡不時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我的臉,並緊握著我的手,說,「啊,您真漂亮,默不作聲的寶貝。」有一次她想來吻我,但是我說,「我不喜歡這種舉動,朱克斯太太,兩個性別相同的人相互這麼做不合適。」她厚顏無恥地放聲大笑道,「說得很好,我發誓!這麼說,您寧願讓異性的人來吻了?說實話,我讚賞您這一點!」
他是一位明智的年輕先生,看來真誠待人;我見到他以後,更把希望寄託在他的身上;因為儘管他也很害怕朱克斯太太,但他對我的痛苦與悲傷好像頗為關注(如果我想掩飾我的這種情緒,那是掩飾不了的)。朱克斯太太留心觀察著我們的一切言語與行動。
他終於停了下來,並向四周看看,好像不知道路該怎麼走似的。我說,「羅伯特先生,您一定離開大路很遠了!」「我擔心是這樣,」他答道,「但不會差得太遠。當我遇到第一個人的時候,我會向他打聽的。」「請問一下吧,」我說。他給馬餵了一些草,我給了他一些糕餅和兩瓶加那利酒;他總共停了兩個鐘頭,然後又很快地趕著馬車往前走。
到了第二天早上,我很奇怪,可憐、誠實的約翰,我沒有看到他的一絲蹤影;因為我等待著和他告別,並感謝他對我和對你們熱情周到的服務;我猜想主人把他派到更遠的地方去了,因此不能回來;我請他們向他致意。
我將從上次給你們寫信以後開始我的敘述(在上次信中,我還附寄去我一首拙劣的詩);當有機會時,我就繼續寫下去。不過,我已說過,我不知道它怎麼能送到你們那裡。
我想,為了糟蹋一個清白無辜、無依無靠、甚至是微不足道的可憐人兒,他們已經煞費心機。這個陰謀極為奸詐,策劃得又很久了,因此我擔心很難挫敗它。於是我就向上帝禱告;我知道,當一切人為的努力歸於失敗時,上帝是能挽救我的;我決心信賴祂。
「多蘿西,東家不是在他好意寫給我們的信中對我們說,她是不會承認她的愛情的嗎?她會承認它嗎?」這位傻老人說,「唔,到目前為止信裡說的都不錯;他不是說,他已經寫信勸慰她了嗎?我認為,這樣高貴的人物這樣做是很好的;他不是說,他沒有把他這樣做的真實原因告訴她嗎?這一點不也是真實的嗎?他不是說,他將不走近她,以免引起卑劣的懷疑嗎?他不是也告訴我們倔強任性的女孩子們是什麼性格嗎?我們對情況已經知道得太清楚了,多蘿西。」這時他皺起眉頭看著他的女兒;而她正低垂著眼睛,滿臉通紅。「他不是說,這位年輕的女士遭受挫折時將會發脾氣嗎?她對東家大人說了那麼多放肆無禮的話,不是也正好說明這一點是確確實實的嗎?」
「啊,親愛的先生,」那天我對朗曼先生說,「您送我這麼多東西,我怎樣答謝您呢?」他說,「親我一下吧,我美麗的姑娘。」我不能拒絕他,因為他是一位善良的老人。
你們可以相信,這個消息使我十分傷心和驚訝;因為從中可以看到我邪惡主人老謀深算的狡猾手段,也可以看到他似乎已下定決心來糟蹋我;我想從他的權勢範圍內逃脫出來的一切希望,他都千方百計地使它們無法實現。不過儘管這樣,我還是請他們行個好,把主人的信給我看看。那位善良的女人說,她不知道那樣做是否合適。「不合適?」我說,「你們看來都是很善良的人,你們讀了這封信以後已完全相信寫信人的意圖是正當合理的了;既然如此,那麼把它拿給對它內容最為關切的人看看,還會有什麼不合適嗎?我懇求你們,讓我看看,這樣我或者會感到羞愧,或者也可以維護我的名聲,這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可以依靠的一切。」
我本在痛哭流涕,聽了他的這些話,就打起了精神。我告訴他們,那封信中所暗示的那些事情完全是無中生有,虛假到令人可鄙的地步;我沒有跟任何一位在世的男子相愛;我主人卑劣的奸計使我有必要把全部真實情況告訴他們。
我現在已寫到這個星期六,已寫了很多。
夜間八點鐘光景,我們來到了這座美觀、宏偉、古老與幽靜的宅第的庭院。迎面的宅第,四周有高大的榆樹與松樹,樹皮是褐色的,樹枝像點頭似地搖搖擺擺,氣氛陰森可怖,彷彿建造它的目的就是為了有一個冷僻幽靜的地方,可以在這裡為害作惡。我自言自語道,除非萬能的上帝保佑我,否則我擔心這裡將是我被摧殘糟蹋的地方。
雖然我並不抱希望,我所寫下的東西能傳送到你們手中,但還是讓我把我悲慘不幸的命運寫下來並為它悲嘆吧!我現在除了寫信、哭泣、憂慮和祈禱外,沒有其他事情可做!但是當我似乎已作為一個犧牲品,聽任一個惡人的意志擺佈時,我還能希望什麼呢?這個惡人褻瀆上帝一切戒律,違犯人類的一切法律。但是寬厚大度的一切仁慈之父,請寬恕我的急不可耐吧。您最了解什麼對您的侍女是合適的!您不容許您可憐的人兒屈服於他們所能經受得起的誘惑,為此我將讓我自己聽從您的意志定奪。雖然我的現狀幾乎已到了窮途末路,但由於這些考驗並不是我的高傲或虛榮所引起的,因此我仍然希望,我能夠戰勝這些考驗,並在您認為合適的時候從中獲得解救。
不過儘管這樣,我還是當著羅伯特的面,對那位農民和他的妻子說,如果他們允許我再住一天,這位心眼兒壞的馬車夫就不能強迫我跟他一起走了;因為他應當想到,主人派他做的並不是一件光明正大的工作,他也沒有權利控制我。但是農民夫婦說,既然我是鄉紳的僕人,因此他們認為,他們不應當在一位像主人那樣地位高貴的人物和他的僕人之間多嘴多舌,瞎管閒事。他們又說,他們欠東家很大的恩情,還接受過他其他的厚愛,他們正期待著報答他;加上他們毫不懷疑我可以信賴主人的高尚人格(那是他用親筆信和印章如此莊嚴地作出保證的),因而他們不想違背他的願望,這樣我就不得不放棄我向他們所表示的願望。
這個辦法是這樣:羅伯特趕馬車很快,為了馬匹的緣故,他一定要在半途什麼鎮上給馬餵飼料;我決定當他做這件事的時候,乘機到鎮上屋子裡的女主人那裡去,把我的情況告訴她,表示拒絕繼續往前走。
這次事情給你們帶來的麻煩,我一有機會就會前來向您道謝,不過當那個年輕女孩子住在我將把她送去的宅第中時,我將不往你們那條路走,以免引起懷疑。您知道,農民,我們是住在一個人們喜愛說三道四的世界上啊!
啊,這些自稱為正人君子的人,他們的邪惡是前所未有的!他們濫用了上帝對他們的仁愛,結果勢必造成他們本身永久的毀滅,同時也使遭受壓迫的清白無辜者身心俱毀!
我進屋時,由於疲乏,加上情緒沮喪,身體覺得很不舒服;朱克斯太太拿了一些燙熱的酒(裡面加了糖和香料)來,顯得十分殷勤地歡迎我到那裡去;當她出去吩咐把酒端上來時,邪惡的羅賓走進來對我說,「看到您的悲傷與痛苦,請求您原諒我參與了這件事情,請原諒一千次;請相信,這是派給我的差事,我感到很遺憾。」
唔,我自言自語道,按照這樣迅速的速度,我將很快就跟我的父親和母親在一起了;當我猜想已經趕了一半路程時,我想起了我已離開的朋友們。當車子停下來給馬餵些飼料時,羅賓告訴我,已走了接近一半的路程。我想到我這是到誰那裡去,是該把眼淚擦乾的時候了;哎呀!那時我真的就是那樣想的。我想到我們快樂的團聚,想到你們倆看到我平平安安、清清白白地歸來將會多麼高興;同時我又盡量把心中那些令人掃興的念頭驅除出去;不過當我回想起我剛離開的那些人時,我還是嘆息不止。你們知道,大家這樣深情厚意地愛我,我如果不去愛他們,那我就是忘恩負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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