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贛第德

作者:伏爾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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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第十一回

「我和一個漂亮的馬薩卡拉拉的王子訂了婚。那位王子!和我一樣美,好脾氣,有趣味,談吐十分的俊,滿心亮旺旺的全是熱戀。我那時正是情竇初開,我愛極了他——天神般的崇拜他,快活得什麼似的。婚禮都已經預備了。嫁奩的奢華就不用提了:有種種慶祝的典禮,大宴會,連著做各種堂戲;全義大利的詩人都做了律詩來恭維我,雖則沒有一首是看得過的。我正快要爬上幸福的極峰時,事情出了岔子,一個年老的伯爵夫人,她先前是那王子——我的新郎——的情人,請他去吃可可茶。回來不到兩個鐘頭,他怪怕人的渾身抽搐著死了。但這還不算一回事。我的娘遭的痛苦也不下於我,這一急她再不能在這倒運的地方待下去,她要出去散散心。她在迦伊塔有一處很好的產業。我們就坐了一艘金碧輝煌的大划船,那裝飾就好比羅馬聖彼得教堂的神座。航行中,一艘撒利來的海賊船追捕著我們,強行登上我們的大划https://www.hetubook.com.com船。我們帶去保護的人,如同教皇的大兵一樣,為了保全他們自己的性命;他們往地下一跪,丟了手裡的兵器,仿佛臨死時求上帝似的求那海賊們饒他們不死。
「一忽兒他們全給剝得光光的,像一群猴子;我的娘,我們的宮女,以及我自己也受到同等的待遇。說來讓人不信,那些先生們剝女人衣服的手段才叫快當。但是最使人驚訝的是他們拿手指插|進我們身體上的那一個部分,在一般女性是不容別的傢伙進去的。我看來這是一種很古怪的禮節;但這是閱歷世事不夠深的緣故。我到後來才明白那是要發現我們有沒有藏起鑽石一類的珍品。這辦法是從古以來就有的,是海上經營的文明民族的發明。我聽說馬耳它島國上信教的武士們每回帶到了不論男女的土耳其囚犯,總不忘記這特別的檢查。這是文明國的國際法,誰都得遵從的。
前兩回講到贛第德和-圖-書殺死了人,偷了馬匹,與勾妮宮德從老婦人一同亡命,正打算坐海船出去,這時候在旅店裡閒談,老婦人講她自己的歷史給他們倆聽。
「我們到的時候,摩洛哥正鬥成一片血海。穆勒以賽瑪利皇帝的五十個兒子各人有各人的死黨;結果是五十派的混戰,黑鬼鬥黑鬼,全黑鬼鬥半黑鬼,半黑鬼鬥雜種鬼,雜種鬼鬥雜種鬼。這國度裡那處地方都是叫熱血給染透了。
老婦人的經歷。
「我們光一上岸,我們船主的反對派黑鬼就來搶他的戰利品。除了金珠寶貝,我們女人就是他最珍貴的東西。我那時親眼見到的打仗,你們沒有出過歐洲的人是無從設想的。歐洲的民族的血裡沒有他們那樣的熱情,也沒有他們對女人的那種強烈的欲望,但這在非洲是極平常的。這樣比下來你們歐洲人的血管裡就像只是牛奶;但在阿特拉斯大山以及鄰近一帶民族有得是硫酸、烈火。他們打架的凶猛就像是熱地上的獅子、老虎、毒蛇,打的目m.hetubook.com•com標是誰能到手我們這群女人。一個摩爾鬼拉住我娘的右臂,另一面我那船主的副手抓了她的左手;一個敵兵抓住她的一隻腳,還有一隻腳落在我們一個賊的手裡。差不多我們的女人都叫他們這四分四的扭住了狂鬥。我的船主把我藏在他的背後;扣著一柄彎形的刀子,發起了性子,見誰來搶就砍誰。到最後,我眼看所有我們義大利的白女人,連著我生身的母親,都叫那群凶惡的餓鬼給砍爛了,撕碎了,割破了,一個也不剩。船上帶來的奴隸,我的同伴們,帶我們來的人,兵士們,水手們,黑的,白的,雜種的,最末了輪到我的船主,全給殺死了,我昏迷著躺在死人堆裡。這種殺法在三千里路的方圓內每天都有的,——但是他們每天誰都記得他們教主制定的五次禱告。
「我原先並不是這爛眼珠紅眼皮的;我的鼻子也並不是老貼著下巴;我更不是當老媽子出身的。我的父親是羅馬教皇厄本第十,生我的娘是巴勒斯特https://m.hetubook.com.com利娜的公主。從小到十四歲年紀,我是在王宮裡生長的,這比下來,所有你們德國爵士的莊子充馬號都嫌不配;我有一件袍子,值的錢就夠買你們威斯法利亞全鎮的寶貝。我愈長成愈美愈聰明,學會的本事也愈多,我的日子是在快樂、希望與讚美中間過的。年紀雖輕,我已經夠叫人神魂顛倒。我的脖子長得多美啊!又白,又直,比得上愛神維納斯;還有那眼睛!那眼皮!多黑的眉毛!多亮的光從我那黑眼珠子放射著,天上星星的閃亮都叫掩翳了似的——這番話都是我們那邊的詩人對我說的。服侍我的下女們,每回替我穿或是脫衣服,總是著了迷,不論她們是從背後或是面前看我;男子們誰不願意來當這密甜的差事!
「這樣一來一個年輕的公主和她的娘都變了奴隸,叫他們運到非洲摩洛哥去,這說不盡的苦惱,你們可以想像,也不用我細說了。在那強盜船上的日子先就夠受。我的娘還是頂漂亮的;我們的宮女,甚至我們的下女,也都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全非洲尋不出的精品。至於我自己,我的豔麗是迷人的;多玲瓏,多秀氣,何況我還是個黃花閨女!我的童貞不久就完了;這朵鮮花,原來留著給馬薩卡拉拉漂亮的王子的,這回叫那強盜頭主給採了去。他是頂醜陋的一個黑鬼,可是他還自以為他恭維了我。我的娘,巴勒斯特利娜的公主,和我自己居然熬得過這一路船上受著的經驗,也算是夠可以的了!我們先不講;這類事情是太平常了,不值得一提。
「我好不容易從死屍堆裡撐了出來,爬到附近一條河的河邊上一顆大橘子樹底下靠著,嚇、慌、昏、餓,壓得我半死。不到一忽兒我的知覺全沒了,睡著了,其實只是昏迷,不是安息。正在這弱極了無知覺的狀態,我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我身上動著,壓了我。我睜開了我的眼珠,見一個白人,頂體面的,在我身旁嘆著氣,在牙縫裡漏著話:『O che sciagura d'essere senza coglioni!』(多倒運,偏偏我是一個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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