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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阿拉起誓！我們問你，」我們說，「你不吃滋爾巴者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我向妻子賭過咒，博得她的歡心，彼此在一塊生活了一個時期。後來她對我說：「住在哈里發的宮廷裡，我們不大方便，因為別人不能隨便進宮來，你不得太太的允許也不能隨便出宮去。」於是她給我五千金，說：「給你，拿去買一所寬敞的房屋居住吧。」

「青年人，」她說，「你這兒有上好的衣料嗎？」

「打開讓我看看吧。」

「別耽擱了！」主事的呼吼起來，「這些箱子非打開檢查不可。」

兌換銀錢的人來了，僕人取出銀錢，當面兌了貨款，我便陪她閒談。到開市時，她告訴我需要的貨物，我便代她採辦了一千金的貨物。她不問一問價錢，便帶走了貨物。她走後，我才懊悔不已。當時我暗自想道：這算什麼一回事呢？她交來五千元的貨款，又帶走一千金的貨物，這樣的結果，是要我破產了。我自言自語地說道：「個中的情形，商人們不知道，只是我自己清楚。這個女郎不是別的，一定是個騙子。她用姿色作為欺騙我的手段，見我年輕，便來作弄嬉戲我！」

我陪她閒談，直到商店開市，才替她採購她需要的衣料，總共賒了五千元的貨物。她將貨物交給僕人，然後走到街口，跨上騎騾，揚長而去。

「她生病了。」僕人說。

「弟兄們，」他說，「不僅這個大拇指如此，我左手上的大拇指和兩隻腳上的大腳趾也都是這樣的。」

她走了，我一直不見她的面。隔了十天，她才出現在我面前，說道：「你這黑人呀！我不適於匹配你嗎？你吃了滋爾巴者，為什麼不洗手呢？」於是她吩咐一聲，宮娥彩女們就動手把我捆綁起來。她用鋒利的剃頭刀，割掉我手腳上的大拇指，如你們現在所見這樣；當時我痛得昏迷不省人事。

「姊妹！」宮娥彩女們說，「姑念他第一次犯錯誤，饒了他吧。」

「小姐，」我說，「對不起，我是小本營生；不過請你稍微忍耐一會，等其他商店開門時，你需要什麼衣料，我可以幫忙採購。」

「好的，我按時去做禮拜就是。」

由於我不曾問明她的住址，一直沉溺在惶惑不安的狀態中。往後整整耽延了一個多月的工夫不見她轉來，商人們來催款，追得很緊。他們逼得我準備變和*圖*書賣自己的產業，以便償還債款，弄得我差一點傾家蕩產。當我為這樁事沉思默想，焦急萬狀的時候，不知不覺之間，她又姍姍來到市場，走進我的鋪中。這時候，我的混亂情緒一旦廓清了，過去所處的窘境也忘得一乾二淨。她用甜蜜的語言跟我交談，說道：「找個兌換銀錢的人來，把貨款兌給你吧。」於是她把比欠款較多的數目兌給我，接著又跟我攀談起來，問道：「你有妻室嗎？」

「不行，非把他的手足砍掉一部分不可。」她說著，怒氣沖沖地拔腳走了。

她給我的傷口敷上藥粉，血才止住。我慢慢蘇醒過來，發誓說，從今以後我絕不再吃滋爾巴者；如果吃了，必須用蘇打洗手四十次，用皂角洗四十次，用肥皂洗四十次；同時我妻也教我向她賭咒：吃了滋爾巴者，必須洗手一百二十次。因為這個緣故，現在在席間看見滋爾巴者，我的臉色就變了，因為，這是我被割掉拇指的原因。你們讓我吃，所以我說：「我必須履行誓約。」

聽了哈里發的吩咐，我一怔，嚇得跟死人一般，想道：「這是我的末日到了！我要是能夠逃出此關，那用不著懷疑，自然是和她匹配成婚；可是此中祕密萬一被人揭露，我的腦袋就和身子分家了。」繼而聽見太監對哈里發說：「這些箱子中裝的全是祖白玉黛太太的衣服什物和化妝品，她不許我打開給別人看。」

她不曾告訴我她的住址，我自己也過於靦腆，不好意思問她；商人們向我索款，我只好權且做了五千元的債務人。過了一星期，商人來催款，我懇求他們再擔待一星期。過了兩週之後，她帶著一個僕人和兩個奴隸騎騾來到市中，向我問好，說道：「先生，我們把付款的時間給耽誤了；現在請找個兌換銀錢的人來，將貨款收下吧。」

當時我相信自己是非死不可的了，嚇得昏頭昏腦，好像已經離開人世。僕人遵從命令，把箱子一個一個抬到哈里發面前，讓他檢查，只見裡面裝的全是化妝品、布帛和名貴的衣服等物。他們繼續打開箱子，哈里發一一親眼看過。最後他們伸手要開裝我的那個箱子，太監趕忙奔到哈里發面前，說道：「這個箱子裡裝的純是閨秀應用之物，因此只能當祖白玉黛太太的面開啟。」

「主上，」猶太醫生走https://www.hetubook.com.com到皇帝面前跪下，吻了地面說，「讓我講個故事給陛下聽吧，它比駝背的故事更奇怪呢。」

你們要知道：我父親是個富商，在哈里發何魯納．拉施德執政時代，他是巴格達城中數一數二的商界領袖。可是他生性好飲酒，愛到娛樂場所去聽彈唱看舞蹈，過花天酒地的生活，揮金如土，因此到他過世的時候，財產已被他揮霍得所存無幾。當時景況蕭條，我給他預備善後，喪葬完畢，從事追悼、守孝，繼而打開他的鋪子，清理賬目。鋪中存貨寥寥無幾，兼之債臺高築，欠下很大的一筆債款。我好生應付，苦苦懇求債主寬限歸償時期，並安定他們的心。之後我振奮起來，勤勤懇懇，從事經營，買的買，賣的賣，一週一週，繼續經營下去，逐步還清債款；最後除償還債款之外，手中還剩下一筆本錢。

「她的身世如何？告訴我吧。」

「如果非要我吃滋爾巴者不可，那麼吃過以後，我必須用肥皂洗手四十次，用蘇打洗四十次，用皂角洗四十次，總共要洗手一百二十次，非這樣我是不吃的。」

聽了她的吩咐，我莫名其妙地嘆道：「毫無辦法，只盼偉大的阿拉拯救了。吃了滋爾巴者不洗手，你便要砍我的手嗎？」

我在大廳裡坐了一會，便有十個月兒般的宮娥走了進來，五人一行地排成兩行，站在兩邊伺候；接著又有二十個同樣美麗的彩女簇擁著祖白玉黛太太姍姍而來。由於她穿戴的宮服和首飾過於莊重、講究，累得她幾乎不能舉步行動。她剛坐定，彩女們便散開，站在側面侍候。我走過去，跪在她面前，吻了地面，然後祝福她。她以手示意，讓我坐在一旁，跟我談話，問我的情況和家系。我的回答，博得她的歡心；她對女郎說：「小丫頭，我們不曾白養你呀！」繼而又對我說：「你要知道：這個姑娘在我們這裡是當親生兒女看待的；如今阿拉把她託付給你了。」我趕忙跪下去，吻了地面，說道：「我願意和她結為夫妻。」於是她命我住在宮裡，等候十天。我遵命住下，在那個期間一直不見女郎的面，只是她的姊妹給我端茶送飯，受到殷勤的招待。

昨天夜裡我參加一個朗誦《可蘭經》的集會，到會的有一般法學家和其他階層的人物。朗誦完畢，主人擺出筵席招待客人。擺出的飲食中，有一盤「滋爾巴者」，我們都喜歡吃，只是有個青年例外，堅決拒絕。我們屢次邀請他，他卻發誓不肯吃。他說：「你們別怨我；我生平吃過一次已經夠嗆的了。」和_圖_書

「開了這些箱子，」太監對門吏說。「萬一隨便弄壞了裡面價值萬金的東西，那時節，你不單是坑害了我，而你自己也是要同歸於盡的。裡面裝的全是最名貴的彩色衣料和頂貴重的香水等什物，萬一打破一瓶，弄汙衣料的顏色，那怎麼得了？」

之後，祖白玉黛太太跟哈里發商議出嫁女僕的問題，哈里發同意了，並給一萬金幣辦妝奩。繼而太太邀請法官和證人替我們定婚，寫下婚書，接著準備筵席和喜果，宮裡的人，全都參加宴會，連續熱鬧了十天。

「瘋子！」她說，「你吃了滋爾巴者，為什麼不洗手？指阿拉起誓：這種行為，非處罰不可。像你這樣的人，夠得上和我一起過活嗎？」

「這個比駝背的故事差多了，」皇帝說，「還是駝背的故事稀奇有趣。我非把你們全都絞死不可。」

我帶錢出宮來，買了一所既寬敞又漂亮的屋子，把妻子的衣服財物和貴重的東西搬在新置的屋中，開始過自由快樂的生活。以上便是我被割掉拇指的經過。

門吏嚷著走到箱子面前。他最先要檢查的便是裝我的那個箱子，當時我嚇得混身發抖，昏昏然理智幾乎全部不存在了。

「我願意跟你去，你所說的我全都同意。」

我躲在木箱裡，覺得危險，胡思亂想，百感交集，暗自想道：「從此我完蛋了！」忍不住邊哭泣，邊懇求阿拉保佑，擺脫危險。

她起身走後，我趕緊送款賠還商人。他們都賺了錢，只是我自己落得兩袖清風，由於她的消息斷絕，只落得無限的苦惱。幸而過了沒有幾天，她的僕人來了，我殷勤招待，向他打聽女郎的消息。

「既然如此，帶走箱子，滾你媽的蛋吧。」

從我去到宮中，前後耽延了二十天，才正式舉行婚禮。宮娥彩女們陪新娘去澡堂沐浴，把她收拾打扮起來。那天僕人端給我的那桌筵席中，有一盤滋爾巴者https://m.hetubook.com.com，是用麝香水玫瑰湯混糖煮的，裡面還有紅燒雞胸和其他惹人注目的美味。指阿拉起誓，當時別的飲食我不曾動，淨吃那盤滋爾巴者，飽餐了一頓。吃畢，我不曾洗手，隨便揩了一揩就算完事。

他伸出左手，大拇指果然和右手一模一樣，兩隻腳上的大腳趾也不例外，都沒有了。看了這種情景，我們越發感到驚奇，說道：「關於你的遭遇，我們急於要知道個中的原因。告訴我們吧，你的大拇指為什麼被割？你為什麼要洗一百二十次手？」青年這才對我們談了下面的故事：

天黑了，宮中到處點上燈燭，歌女們奏著鼓樂圍著新娘歡唱、狂舞，撒了喜錢，並擁著她轉遍了整個宮殿，最後才送她進洞房，卸了宮服，盡歡而散。

我戰戰兢兢，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問道：「何以見得我是瘋子？」

傍晚時候，我去到清真寺裡，做了禮拜，並在裡面過夜。黎明前，有兩個僕人划著一隻小船，帶了幾個空木箱，來到寺中，放下木箱，其中一人匆匆走了，其餘的一人留在寺中。我走過去一看，原來是和女郎一塊兒去過我鋪中的那個僕人。他讓我鑽進一個木箱裡，同時拿衣服什物裝滿其餘的木箱，一同搬到船中，然後向祖白玉黛太太的宮殿划去。

僕人們抬起箱子，急急忙忙正在搬運，我在箱中驟然聽見有人說：「糟糕！糟糕！哈里發！哈里發！」一聽哈里發，我便嚇呆了，說道：「毫無辦法，只盼偉大的阿拉拯救了！這種災禍，是我自己尋找的呀。」之後，聽見哈里發問道：「這些箱子裡裝的什麼東西？」

「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必須打開讓我過目。」哈里發邊說，邊吩咐僕人們：「把箱子抬到我面前來。」

「一個一個地打開來，讓我看看，到底是些什麼？」

「沒有什麼，我不過想起往事罷了。」

小船划到宮前，太監吩咐僕人搬箱子進宮。進門時，人聲嘈雜，門吏矇矓醒來，高聲問道：「這些箱子裡裝的什麼東西？」

「那麼今夜裡，你往底格里斯河畔祖白玉黛太太建築的那座清真寺裡去做禮拜，並在裡面過夜。」

「你為什麼哭泣？」

新婚之夜，我們預備睡覺的時候，我妻聞到滋爾巴者的氣味，便大叫起來。隨著她的叫聲，宮娥彩女們從四面八方趕來，問道：「姊妹！你怎麼了？」

聽了太監的陳和_圖_書述，哈里發便吩咐把箱子全都抬進內宮。這樣我被抬到一間大廳裡，和其他的箱子擺在一起。經過種種的折磨，太監把我弄出來的時候，我的口涎都乾了。他安慰我說：「現在不要緊了，別害怕，你只管放心，安靜下來，坐在這裡等祖白玉黛太太來吧；也許這是你的造化呢。」

「她從小受哈里發何魯納．拉施德夫人祖白玉黛太太撫養，是她的女僕，出入宮門，隨時不離夫人的左右，非常受寵，至今已經成為她的管家了。她在太太面前提過你，懇求太太把她匹配給你為妻。太太說，我必須看看那個青年，如果他和你相稱，我就同意你和他結婚。因此，我們打算帶你進宮去。要是能夠一帆風順地去到宮裡，就可達到和她匹配成婚的目的。萬一不幸，事情被人發現，那麼你的腦袋會被砍掉的。對這件事，你作何打算？」

我們聽了青年的談話，吃飽喝足，然後盡歡而散——總管說——我回到家中，發現駝背，便去打他，這就是我惹禍的經過；懇求主上饒恕吧。

有一天我正在鋪中做買賣，有一個我生平不曾見過的標緻漂亮的女郎，戴著富麗的首飾，穿著華貴的衣服，騎著騾子，帶著一個僕人一個奴隸到街口下馬，東張西望。當時其他的商店還未開門，她便帶著僕人來到我鋪中，向我問好。她說話的聲音，柔和美妙，是我平生不曾聽過的。

之後，她拿起鞭子，不住地在我背上鞭撻，打得我暈了過去。繼而她對宮娥彩女們說：「把他送給巡察，砍掉他那隻吃了滋爾巴者而不洗的手。」

「裡面裝著祖白玉黛太太的衣服什物，」太監回答。

主人吩咐給他預備了水和肥皂等洗手需要的東西，他才勉為其難，猶豫遲疑地伸手去取滋爾巴者，但他仍然顯出厭惡的態度。他的手抖得好厲害，令人驚詫不已。當時我們仔細觀察，見他僅用四個指頭抓取食物，大拇指已經沒有了。「指阿拉起誓，」我們說，「你的大拇指怎麼會是這樣？先天便是這樣嗎，還是後天發生的事故？」

「你教打開箱子，這是為什麼？」

「什麼故事，你講吧。」皇帝同意了。

「給我把這個瘋子攆出去吧！」她說，「先前我認為他是一個有理性的人呢。」

「裡面裝著祖白玉黛太太的衣服什物。」

「不，我從來還不認識一個婦女。」我一時感慨，忍不住流下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