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修道院紀事

作者:喬賽.薩拉馬戈
修道院紀事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隔天大約十一點鐘,修院響起了敲門聲,是個學生,要在這裡說明的是,他已經有相當時間想進入教會,只要有機會就來探望修士。要先說明這些,除了因為這是事實,而且事實總是有用的,其次是,給那些致力交叉比對文字與事件的人一點依據,總之,這位學生來敲了教會的門,說希望跟院長說句話。得到准許後,學生被帶到院長跟前,至於他吻了院長的戒指,或衣服上的穗帶,還是皺福,這就用不著好好追究了,他宣稱說,在城裡聽說長明燈出現在柯多維亞的修道院,是耶穌會的修院,就在聖羅格的上城區。起初院長還不太相信,因為消息來源很難被採信,要不是因為這個人想當修士,早就被當成流氓。再者,雖然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小偷似乎不可能把從夏布雷加偷走的東西拿到柯多維亞,兩地方向相反且距離遙遠,又是完全不同的宗教團體,鳥用飛的也要花一里格的時間,但是對是錯,就像水果也得咬下去才能見分曉,不能光憑外表。既然派人審慎調查有其必要,院方派出一位合適的成員,在上述學生的陪同下,從夏布雷加前往柯多維亞,他們徒步從聖十字門進城,如果要完全掌握這件事,有一點很重要,就是他們走了另外一條路,他們經過聖斯德望教堂附近,沿著聖米迦勒教堂走,然後經過聖伯多祿教堂,穿越同樣叫聖伯多祿的大門,繼續朝河的方向前進至林亞胥伯爵之門,穿過海門到舊刑場後向右轉,這些地名與地標都已不復存在。這位嚴肅的修士避開商人新街,這裡至今還是高利貸業者的巢穴,而是繞過羅西奧到聖羅格之門,最後才抵達柯多維亞的修道院。他們敲門進了修院,就被帶去見院長,修士解釋道,陪同我前來的這位學生到夏布雷加報信說,昨晚我們教堂失竊的光明燈出現在此處。是這樣,據和_圖_書我所知,情況是約兩點鐘左右傳出很大的敲門聲,當司門問來者有何貴幹,窺視孔外有人答道,司門能否馬上開門,因為來者要歸還一些東西。司門前來稟告此事,我下令把門打開,然後就看到那幾盞光明燈了;東西就在這裡,有點撞凹,一些裝飾也掉了,如果還有什麼不見的,我們可以保證東西原來就是這個樣子;有看到敲門的是誰嗎?沒有,我們沒看到人,一些神父還跑到街上去,但一個人影也沒有。
然而不是所有罪行都能自己真相大白。例如在里斯本,有個神蹟也很有名,至今仍不清楚誰是凶手,雖然曾經有過一些懷疑,但也許因犯罪動機另有隱情而網開一面。事情的經過是,有一或多名竊賊闖入夏布雷加的聖方濟修院,小偷從緊鄰聖安多尼小禮拜堂的天窗進來,直接到主祭壇拿走三盞長明燈,然後你「我信」兩個字都還沒講完他就循原路逃掉了。那人能夠把燈從掛鉤取下,冒著絆倒的危險,為小心起見摸黑帶走贓物,即使跌跌撞撞發出點聲音,也沒有人去查看怎麼回事,要不是因為同一時間,修道院正在搖鈴一片忙亂,要叫醒所有修士進行午夜禱告,還真引人懷疑這件奇事是不是有同謀。總之小偷就因此全身而退,即使發出再大的聲音,也不會被聽見,從這點可知嫌犯完全熟悉修院的運作。
就在那座城市,想幹一票的竊賊爬上一扇窗,卻發現聖者正開心迎接,他們簡直嚇壞了,站在梯子頂端的可憐傢伙就這麼跌下來,沒有一根骨頭斷掉,不過卻全身癱瘓動彈不得,同夥試圖把他帶走,但沒有成功,即便在小偷之中,也不是沒有寬厚慈悲的靈魂,不過此事也不是史無前例,聖佳蘭的姊妹聖雅妮就發生過,五百年前一二一一年,當時聖方濟還在雲遊四海,但情形不是偷竊,或者原本也就是偷竊,因為他們想要把她從天主身邊偷走。這位小偷就這麼一動不動,好像被上帝之手,或從地獄深淵伸出魔爪的邪靈打到,他就這樣躺到隔天早上,直到當地居民發現把他帶走,當時他體重正常並不費力,於是被帶到聖安多尼的祭壇看會不會好轉。這個奇蹟很獨特,因為他們發現聖安多尼的雕像一直在冒汗,法官與見證人花了很長時間確認是木頭在冒汗,也用雕像汗水沾濕毛巾治療這位偷兒,幫他擦臉,最後這個人不僅康復了,而且悔悟。hetubook.com.com
這個二三流的神蹟很受重視,它一傳十,十傳百,名氣響亮,於是人們都湧進城裡來見證奇事,因為就在這座教堂,已經證明能讓瞎子看見,跛腳的人走路,所以人潮蜂擁而至,在教堂台階上互相揮拳動刀只為了要進到教堂,有些人因此喪命,後來也沒有神蹟讓他們起死回生。但也許有可能,如果不是三天後,因為出於恐慌,修士遺體被藏起來且祕密下葬的話。總之眼看醫治無望,又無法確定再有另一個領有聖恩的人死掉,這些聾啞與殘疾的人,如果後者有手的話,因感到絕望與信仰被欺騙就在原地互相毆打,尖叫咒罵且叫遍天上所有聖人,直到神父們出面為群眾祈福才穩住人心,且因為事無轉圜,只好各自散去。
我們看到在光明燈失竊案中,那位學生最終是如何脫罪的。不過這並不是在暗示說,是懺悔室洩漏的祕密,方濟會的修士們才能在皇后向國王吐露之前,就知道皇后懷孕。同樣也不是在暗示,瑪麗亞.安娜夫人這樣的虔誠淑女,會同意保持沉默,直到有賢德的安東尼歐修士去引誘這個承諾。當然更不是在說,國王應該算算從發誓那天晚上一直到小孩出生,過了幾個月,自會有所發現。這些就別再多嘴了。
葡萄牙的奇蹟也很多。不過,要談及這個還沒有成形的奇蹟,為時尚早,畢竟它也沒那麼神奇,只是神大發恩惠,對一個不孕的子宮投以同情慈悲的目光,和_圖_書然後在對的時間給生了個孩子,此刻倒是可以談談確有其事的奇蹟,同樣出於熱誠如燃燒荊棘的方濟會,對國王的承諾是個好兆頭。
修士們開始進入教堂,發現裡面一片漆黑。負責的庶務修士不容分說,無疑有失職問題已自請處分,地上到處都是潑灑的油,修士們手一摸,鼻子一聞,就知道失竊的不是油而是銀製的長明燈,而且這褻瀆神明的行為才剛發生沒多久,因為懸掛的鏈子還在輕輕晃動,這些銅鏈子彷彿在低語著,就在剛剛,就在剛剛。
有些修士馬上衝到鄰近的街道,分成幾個巡邏隊,如果真抓到小偷,也實在難以想像他們的憐憫之心要如何處置他,不意外的,時間過了午夜,月亮又已至下弦,他們既沒發現小偷也沒發現同夥(如果真有其人)。修士們拖著沉重的腳步,氣喘吁吁在附近跑著,最終還是兩手空空回到修道院。同時,另外一些修士,相信狡猾的小偷還躲在教堂內,於是從唱經樓到祭衣間都徹底進行搜索,鬧哄哄地大查特查,所有人不是被踩到草鞋就是衣服下襬,到處翻箱倒櫃,連祭衣都拿出來抖一抖,此時有個以德行與虔信聞名的老修士注意到,小偷並沒有對聖安多尼的祭壇下手,儘管那裡有一大堆銀製品,有重量,有手藝,品質又精純。這位虔誠的修士大惑不解,如果任何人在場應該也是如此,因為顯然小偷要從天窗進來偷走主祭壇的長明燈,勢必得經過聖安多尼的禮拜堂。老修士再也按捺不住,燃起熊熊怒火,對著聖安多尼指責,好像他是個怠忽職守的下人。做為聖者,卻只護著自己的銀器,任由其他東西被偷,那好,現在要換你一無所有,說了這些激烈的話後,修士就進入禮拜堂,開始把所有東西拿走,不僅拿掉銀器,連祭壇上的布與其他裝飾也全拿下,而且不只針對禮拜堂,聖人本身也不放過,拿下他的光圈與十字架,如果不是其他修士覺得這個懲罰太過頭了前來搶救,提醒要給可憐的聖人留點慰藉,恐怕連手裡抱的聖子耶穌也沒了。老修士對這個請求考慮了一會兒,才和*圖*書說好吧,那麼就留下做你的保證人,直到長明燈被還回來。此時已過午夜兩點,上述整起搜索事件也發生了好幾個小時,修士們紛紛回房休息,有些人非常憂慮聖安多尼會報復討回面子。
老實說,不怕丟臉地講,這是一個竊賊的國度,因為太多信仰沒有得到回報,所以看到什麼都要偷,連教堂都有人敢冒犯洗劫了,吉馬雷許去年就發生過,也是聖方濟的教堂,這個聖者一生擯棄世俗之物,難怪永生後同意東西全部被拿走,所以聖安多尼的守望對教會很重要,他不甘願屈從邪惡,讓聖壇與禮拜堂被搶,如同吉馬雷許,以及接下來的里斯本事件。
從類似前例來看,方濟會修士都天賦異稟,能改變、翻轉或加速事物的自然秩序,甚至連皇后頑抗的子宮都必須聽從奇蹟的神聖命令。不只如此,方濟會自從一六二四年就一直請求在瑪弗拉蓋修道院,當時葡萄牙國王是西班牙的菲利浦,他對此地的宗教團體興趣缺缺,所以在位的十六年期間一直不肯點頭。然而修士們並沒有因此死心,還爭取城鎮裡的貴族捐贈人,但他們的權力衰頹,也大挫阿拉比亞省為修道院請願的決心,不過就是最近,六年前的事情還可以這樣說,在一七〇五年皇家上訴法院才又駁回了新的請願,即便沒有一點點無禮,也沒有對教會的物質與精神利益不敬,但也是吃了豹子膽聲明請願不合時宜,因為乞食教會已經成為國家的負擔,而且謹慎行事的人應該知道有很多其他問題。法官們都知道這句話所指為何,但此刻他們得閉上嘴巴且打消不好的念頭,因為聖若瑟的安東尼歐修士已經說了,只要有修道院,王位就會有人繼承。誓言已立,皇后將會產子,而方濟會在如此多的殉道之後,也將拿到得勝枝。畢竟一百年的等待對那些想要永生的人來說,不是多大的犧牲。
光明燈總算回到夏布雷加,讀者大可以自行想像,這位學生是不是心術不正之徒,為了擠進修院穿上方濟會的會衣,所以出此下策,先下手偷光明燈再歸還,認為自己的苦衷能使邪惡罪行在最後和-圖-書審判日得到赦免,或者是過去行過許多不同神蹟的聖安多尼,此次又大顯身手,他發現自己所有的銀器突然被怒火中燒的修士拿走了,他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就像太古斯河那些船夫與水手一樣,因為願望沒被滿足或者發的誓沒有被兌現,就把他倒栽蔥朝水裡扔,當然不是非常不舒服,因為稱得上是聖者的人,他們的肺能夠像我們一樣呼吸空氣,也能像水裡的魚鰓,水就是魚的天空,也許光著腳的屈辱,失去銀器以及差點連聖子耶穌都丟掉的沮喪,使聖安多尼成為最神奇的聖者,特別是找回失物這件事。總之,如果沒有再涉入另一樁可疑事件,這位學生就能從此高枕無憂。
而如果沒被發現其他可疑的事,這些方濟會士也是從此高枕無憂。
看看領報堂米迦勒修士之死這個著名事件,要順道一提的,雖然不是完全無關,這位聖方濟第三會的省會長當選人,選舉時因某些不明嫉妒,遭到聖德蓮堂區教友的激烈反彈,仇恨入骨到米迦勒修士死時還在打官司,幸好他的死亡終使案件成功落幕,否則沒有人知道會何時擺平,還要多少次判決、上訴,合議再上訴才會有結果。肯定的是米迦勒修士不是因傷心而死,而是一種致命熱病,可能是傷寒或斑疹傷寒,或之類的無名瘟疫,在少有飲用水源的城市這是常見不過的死因,因為老百姓確實會拿水桶到馬的飲水槽裝水,所以省會長是死得冤枉。無論如何,領報堂的米迦勒修士是如此的大好人,即使死了也要以德報怨,而如果生前他做的是善事,那麼死後他用的就是神蹟,其中第一件事就是證明醫生錯了,因為他們害怕屍體會很快腐爛,都建議盡快安葬,然而修士的遺體不僅一點都沒有腐爛,而且整整三天,遺體所放置的耶穌聖母教堂都充滿甜美芳香,此外他的四肢柔軟,彷彿還在世一般。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