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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道院紀事

作者:喬賽.薩拉馬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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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肉體施虐之後,就開始禁止吃肉,一直到復活節都必須忍受這種不滿足,出於人性需求,自會期待聖母院正面陰影的地方消失,那麼基督的受難與死亡就近了。也許是魚豐富的磷激起了血氣,或者四旬齋不同平常,女人可以獨自上教堂,其餘一年到頭她們都得待在家裡,除非是妓|女或低下階級,貴婦要離家上教堂,一生中只有其他三種狀況,也就是受洗、結婚與下葬,其餘時間只能受限在自家聖堂,也許上述風俗只是顯露四旬齋是如何令人難以忍受,整個四旬齋期間都在期待死亡到來,提醒大家要把握,這些丈夫們要關心,或假裝關心,妻子們是不是除了說要去敬拜,沒有做別的事情,女人一年只有一次的自由,但即使不顧公開禮節,她們也不會獨自前往,因為她們的女伴也有同樣的渴望與需要,所以在兩間教堂之間,女人們就會去見男人,女伴也可以去跟另個男人私會,等到她們在下一個祭壇會合,都明白四旬齋其實並不存在,世界打從一開始就是快樂又瘋狂。里斯本的街道都是打扮得一模一樣的女人,她們戴頭紗穿長裙,從頭包得緊緊的,頂多露出眼睛或嘴巴,洩露出隱藏的情感與禁忌的愉悅,這裡的街道,每個街角都有教堂,每區都有修道院,卻是春風處處,等春風一止息,就是這些人的陣陣嘆息,在懺悔室或僻靜之處,或其他適合的地點告解,搖擺在逸樂與地獄邊緣,這些私通的肉體,在苦行禁慾的日子、沒有裝飾的祭壇、在喪禮與無所不在的罪孽中,仍舊是興致勃勃。
窗戶邊只有女人,這是習俗。侮過者腳上纏著鏈子,或肩扛厚重鐵條,橫放雙臂之上好像被釘和圖書在十字架,或者用皮鞭鞭打自己,皮鞭尾端還繫著有玻璃碎片的蠟球,這些鞭笞者是遊行最精采的部分,因為真的會有鮮血從他們的背流下,他們放聲大吼,是痛苦也是喜悅,我們可能會覺得奇怪,如果我們不知道其實有些悔過者的情婦就在窗台上,所以他們參加遊行,與其說是為了拯救靈魂,不如說是為了逝去的或將來的肉體歡樂。
對有些人來說,四旬齋是夢,對其他人來說則是守夜祈禱。等復活節一過,所有人都醒了,妻子們也回到陰沉沉的住處,拾著她們的裙子,家家戶戶就又多了一些戴綠帽的丈夫,這些人會變得相當暴怒,如果妻子是在其他時間背著他亂搞。日子行行復行行,最後我們要談談鳥,聽教堂裡,有金絲雀正在緞帶花朵裝飾的籠子裡歡唱著愛,修士們則在講壇布道,理所當然要講神聖的事物。今天是耶穌昇天的星期四,鳥兒的歌聲飛到了天堂穹頂,不管有沒有人類祈禱都是一樣,然而沒有了牠們,我們的祈禱是不可能直達天聽的,所以也許我們全都應該保持沉默。
皇后們是不可能有這種機會輕鬆的,特別是當她們懷了合法丈夫的孩子,就會有九個月的時間丈夫不會再靠近一步,不過雖然規矩一向如此但也有例外的時候。瑪麗亞.安娜夫人更有理由行事謹慎,因為她從小在奧地利就信仰虔誠,且又全心聽從方濟會和圖書修士所言,因此表現出,或至少暗示著,她肚子裡用一座修道院換來的小孩,不只是葡萄牙國王的女兒,也是上帝的女兒。
懺悔的遊行就要開始了。讓我們以禁食懲罰肉體,用鞭打讓它禁慾。飲食儉樸能淨化性情,而痛苦更能洗滌靈魂。悔過的都是男人,站在隊伍最前頭,隨後是拿著旗幟的修士,旗上畫有聖母與被釘在十字架的基督。再後面則是在華蓋下的主教,然後是凌亂的聖人肖像,跟著是多到沒有盡頭的神父團、兄弟會以及協會團體,所有人都想靈魂得救,有些人相信靈魂沒有喪失,其他人則懷疑除了審判,什麼都沒有,也許當中有人悄悄想著,世界打從開始就瘋了。遊行行列所經之處,人們在街道兩旁成群結隊,當隊伍經過,男男女女都伏倒在地,抓臉扯頭髮,對自己揮拳搥打。主教一對著左右兩邊畫十字,輔祭就要搖搖香爐。里斯本在發臭,而薰香讓惡臭有了意義,罪惡的是肉身,而靈魂是芳香的。
在白天,這些天真的丈夫們會好好享受午睡,至少假裝樂在其中,到了晚上,當街道與廣場擠滿身上有洋蔥與薰衣草味道的群眾,教堂敞開的大門也傳出喃喃的祈禱聲,他們就更愜意了,因為不用再等太久,就會有人敲門,然後聽到樓梯的腳步聲,是女主人與女僕回來了,兩人正在講悄悄話,還有黑奴,如果她也一起去的話。從縫隙中可看到蠟燭或油燈的光線,丈夫會假裝醒來,妻子則假裝要叫醒他,而如果他問了什麼,不難想像她的回答,會說她回到家是筋疲力竭,不僅腳酸,關節都僵硬了,但精神上很受撫慰。她開口講出了神奇的數字,她說,和_圖_書我參訪了七間教堂,滿懷愛意地說著,不知道是太虔誠,還是太不虔誠。
齋戒前街上處處是狂歡景象,那些買得起的人滿肚子雞羊肉與各式炸麵包,那些從不放過無法無天機會的人,更是在每個街角壞事做盡,朝閃開的背安上可笑的尾巴,拿起管狀物就人家的臉噴水,人一不小心還會被整串洋蔥打個正著,喝酒喝到打嗝又嘔吐,拿起鍋碗瓢盆敲敲打打,吹風笛以餘興,如果沒什麼人賴在地上,或在後街小巷與廣場肚皮朝天,是因為城市一片髒亂,遍地大小便與垃圾,到處是癩皮狗與流浪貓,即使沒下雨也是一地爛泥。現在時候到了,所有的逾矩行為都得付出代價,克制靈魂好讓肉身假裝懺悔,這些墮落、造反的肉體遭禁制,就像置身豬圈,而它就是里斯本。
一年之中總有些人死於生前飲食無度,也難怪中風意外頻傳,一次,兩次,三次,有時一次就有人得進墳墓,即使大難不死也是半身不遂,嘴歪臉斜,有時甚至不能說話,除了繼續放血無藥可救。但也不是沒有這種人,這些人甚至死得更快,因為生前吃得太少而死,或者每天只有一點沙丁魚、米飯,頂多還有萵苣,只有慶祝國王壽辰時才能吃到肉。祈願神讓河流魚群源源不絕,讓我們為此讚頌聖父聖子聖靈。願萵苣還有其他農產品,都有驢子滿載而來,近郊農民工作不分男女。願米糧沒有令人難以忍受的短缺。因為比起其他城市而言,這裡更是一邊吃太好,一邊吃不夠,在雙下巴與脖子皮包骨之間,在鼻子紅潤與生病發熱之間,在屁股的顫動與乾癟之間,在大肚能撐船與前胸貼後背之間,就是沒有中庸之道。只有和_圖_書四旬齋,如旭日東昇,不分貴賤。
侮過者的高帽或皮鞭上都繫著彩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顏色,女人在窗邊為愛人感到苦惱憐憫,自己跟著受苦,但也不無喜悅,後來才被稱為虐待狂,即使看不到臉或身形,她們也能認出心上人,在一團混亂的侮過者、旗幟中,在流露恐懼與祈求與群眾中,在如雷的祈禱文聲、鬆垮的華蓋、搖來晃去的人像中,至少她能藉由粉紅、綠黃淡紫,紅色與天藍色的彩帶,認出誰是她的男人與奴隸,是誰對著她自我鞭笞,不能言語,卻嚎叫地像頭發|情的公牛。當街上其他女人或是她自己,覺得男人的手臂不夠用力,沒有鞭打到皮開肉綻,這些女人就會彷彿著魔般,爆出一陣淒厲的號叫,瘋了似地要求更使力,她們想聽到鞭子的咻咻聲,想看到如同救世主曾流下的血,隨著鞭打行列的節奏與高潮迭起,她們的大腿打開又收攏,在圓裙子底下顫動。當悔過者來到愛人窗下的街,她只能高傲地看著他,也許因為身邊有母親、堂姊妹或女伴,或是寵溺她的祖母,也可能是刻薄的老姑媽,其實這些人都明白怎麼回事,從她們最近的經驗還是遙遠的記憶,這都跟上帝無關,就是種私通,才會上頭跟著下頭一起在抽搐,鞭笞者雙膝跪下,不斷鞭打自己進入瘋狂,痛得大叫,女人瞪大眼瞧倒在地上的男人,張著嘴想喝掉他的血與其他一切。遊行隊伍停在這一幕也夠久了,現在由主教進行賜福與祝聖,女人們感到四肢都輕鬆起來,男人們繼續前進,如釋重負,想著從現在起就不用再拚命鞭打自己,換別人去討其他人歡心吧。
瑪麗亞.安娜夫人很早就回到寢間,就寢前會由夫人們陪同https://m•hetubook•com.com誦經祈禱,即使已上床蓋好羽絨被,她仍舊祈禱個不停。夫人們開始打盹了,假使不是精明的童女,也會像個精明的女人趕走瞌睡蟲,不敢大意,等夫人們都退下後,唯一看著她的只剩下油燈裡的光,輪值的夫人晚上就睡在皇后床邊的矮沙發椅,很快就入睡了,要不要做夢當然隨她,不過這些眼皮後面在做什麼夢一點都不重要,我們感興趣的,是瑪麗亞.安娜夫人即使在睡前仍舊在困擾恐懼的事情。她在聖週四必須到天主之母堂去,修女們會當她的面打開聖殮布,然後再展示給信徒看,裹屍布上有清楚的基督聖體的痕跡,是基督教世界唯一真正的聖殮布,各位女士各位先生,就像其他也是唯一真正的聖殮布一樣,它們不會同時在世界各地不同教堂同時現身,不過既然是在葡萄牙,它自然是所有當中最真實、最獨一無二的一個。瑪麗亞.安娜夫人還沒睡去,她想像自己俯身向聖殮布,不過很難去說她是不是要獻吻,因為她突然就睡著了,發現有輛馬車在士兵的護衛下,連夜要把她帶回皇宮,沒想到此時有個男人騎著馬,打完獵打道回府,帶著四個騎騾的僕人,馬鞍上掛著的網,裡頭有飛禽走獸。這位神祕的騎士加速衝向馬車,準備好獵槍,馬蹄在圓石迸出火花,鼻孔也冒出了煙,騎士像雷電一樣穿過皇后的護衛,直衝馬車階梯,他一躍而上時有點受阻停了一下,火把照亮了他的臉,原來是法蘭西斯科親王。他到底是從哪個夢的國度來的,為什麼要一而再地出現。馬兒頗受驚嚇,無疑是因為馬車在石礫上發出的聲響,當皇后比較每一次的夢境,她發現親王一次比一次靠近,當然他要什麼,也就是她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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