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謊言的年代

作者:喬賽.薩拉馬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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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九年一月

二〇〇九年一月


我的老姨媽柯羅提爾蒂從她的墓裡回來
一月十一日 和加薩站在一起
我們和他到底有什麼牽扯!
我不知道該對她們說些什麼,而她們
幾位我所摯愛的姨媽無法克制情緒,
一月五日 計算
一個是小布希,他即將交棒下台,而且應該再也不會掌權;另一個是歐巴馬,正要上台執政,而我們希望他別讓我們的期盼落空;還有一個,巴特勒總統,他毫無疑問的,會繼續陪伴我們一段時間。正是這個人,讓我和琵拉爾在這些天裡,投入若干時間,收看最後一季的《白宮風雲》;在葡萄牙,這部影集習慣被稱作《總統的手下》,這個片名明顯帶有沙文主義色彩,因為該劇中有若干重要角色其實是由女性擔網。傑德.巴特勒一角由馬丁辛飾演(記得他主演的電影《現代啟示錄》嗎?),我們對這位總統的關注與興趣不曾消減,這既是因為戲劇之中本身具備的衝突與張力的緣故,同時也是為了本劇裡含有少許的教育元素,它們持續告訴觀眾,美國政治的實際運作之道,既有良善一面,又會令人戰慄。巴特勒總統的第二任總統任期即將屆滿,所以也正要退場。我們現在觀賞到劇裡總統大選的中段,這場大選充滿了各種下流骯髒的選戰步數,不過到最後,將由當中較好的那位候選人勝出(我們已經曉得結果了)而宣告終結。這位西語裔候選人,有著清晰的理念,和無可挑剔的道德操守,他的名字是馬修.桑多士。當然,這樣的劇情,令人無法不和巴拉克.歐巴馬當選總統聯想在一起。是否編劇們有預言的本領?因為在這兩位西語裔和非洲裔的總統之間,實在是沒有什麼差異。
今天則不同了。我們擁有表達意見的自由,擁有集會遊行的自由,以及其他許多我不曉得的自由。我們可以成千,也可以上萬地走上街頭,我們的安全,則總是由統轄我們的憲法來負責保障,而我們能夠要求終結加薩走廊的苦難,或者是將主權歸還給巴勒斯坦人民,賠償他們在六十年來,所遭受的精神和物質傷害,其中影響最惡劣的,莫過於以色列軍隊的諸多侮辱或是挑釁舉措。我想像中那一九三〇年代的示威抗議,可能會遭受到暴力鎮壓,在某些情形下,鎮壓的力道還會非常猛烈,而在今天,至少我們的示威,還能倚靠媒體報導的特權——而立即隨之而來的,是忘卻的過程,忘卻付諸行動。德國納粹主義拒絕更改或調整其路線,而一切事情就如歷史所記錄的那樣發生。現在則輪到以色列軍隊了,按照哲學家葉沙雅胡.雷博維茲所指控的,他們擁有一種「猶太納粹共有心態」,如同服從政府和軍隊中層層上級的指揮那樣,他們全然遵照種族滅絕的信條來行事,而這種信念,卻曾經拷打過、以毒氣殺害過、焚化過他們的祖先。甚至,我們還可以這麼說,在某些方面上,他們已經青出於藍,超越了他們的師傅。至於我們,我們將要繼續的抗議。
我昨天貼文,建議希拉蕊.柯林頓改回自己的娘家姓,除去預料之中(與之外)被這篇文章所喚醒的關注之外,昨天我的大膽之舉沒有引來任何的反應。沒有來自外交管道的抗議,國務卿本人沒有發表聲明,看來似乎也沒任何人引用、提及我在《紐約時報》裡寫的那些文字。明天我將改換討論的主題。然而在同時,我將會讓自己安頓下來,並且仔細思量這一切。
一月十四日 總統們

我從沒有花太多思慮在這位紳士上頭,而我想,從今天開始,如果可能的話,我要開始讓自己更少去想這個人。而本來不應該是這樣的——如同我從網路上所看到的消息,上述的這位薩克吉先生,正在巴勒斯坦,這塊飽經磨難的土地上,從事一項和平任務,這項值得讚許的努力,乍看之下完全值得表揚,並且祝願他能夠成功。如果他不是再一次的又使用兩種勢力和兩種措施之下的老策略,他本該能得到我的讚許和祝福。在一個顯然是出自偽善動機的政治動作下,薩克吉譴責哈瑪斯(Hamas)組織發射火箭攻擊以色列領土,認為那是不負責任,且是不可饒恕的行為。現在,我並不想為哈瑪斯的這些行動求取赦免,根據我所讀到的報導,他們正為了每一步戰爭手段幾乎都歸於全然無效,而受到懲罰,他們所發射的火箭,充其量不過是破壞少數住宅,以及摧毀若干圍牆罷了。既然講難聽話傷害不了他,薩克吉先生理當譴責哈瑪斯組織。不過,有一個條件。那就是對於以難以想像的規模、對付手無寸鐵的加薩走廊平民百姓,從而犯下可怖戰爭罪行的以色列地面和空中部隊,他那正確的告誡,應該同樣的適用在他們身上。對於這個可恥的薩克吉,他似乎還沒從《拉魯斯百科全書》裡,找到適當的詞彙來勸誡。可憐的法國。
隱藏了
金融危機、經濟危機、政治危機、宗教危機、環境危機、能源危機;即便我尚未將所有的危機全部列舉,我覺得也已經將當中最重要的羅列於上頭了。然而還有一樣隱匿無蹤,這項危機在我心目中,更是十分要緊。我所指的,就是正在蹂躪這個世界的道德危機,請容我舉出幾個例子以資佐證。道德危機就是以色列政府所正在遭逢的情況,如果不是這樣,就無法解釋該國在加薩走廊的殘酷作為;道德危機就體現在烏克蘭和俄羅斯政府高層那受到汙染的心靈,冷眼看著半個國境內的人們受凍至死;道德危機就是當今歐盟正在經歷的事情,他們沒有能力去發展、制定一項合乎基本道德信念、而又立場一致的外交政策;道德危機就是人們趁罪犯資本主義肆虐之時,以其貪腐贈與來從中牟利,然後現在他們才來抱怨那個早該預料到的災難。這些只是少數幾個例子罷了。我十分清楚,在這些日子裡談到hetubook•com•com倫理與道德,會引來犬儒者、投機分子、還有那些機靈人的輕蔑與譏諷。但是我已經說了我所要說的話,相信在我的話語裡,必定能找得出說這些話的理由。讓每一個人都捫心自問,然後告訴我們,他在心裡面找到了什麼。
這篇文章曾經於幾年之前刊載過。它寫作的背景是在二〇〇〇年,第二次巴勒斯坦暴動期間。我大膽的想:這篇文章在今日並未過時,而以色列對於加薩走廊人民所犯下的犯罪行為,更合理化它的「復活」。下面就是這篇文章。
看來死亡還未從我們之間通過。
「你無法一直活在美好的事物裡頭!你以為生命是怎麼回事?」
在我面前搖晃著她細瘦的手指
又從她們羞怯膽小的假牙裡洩露出來。


就像我仍童蒙之時。
上面這些,只是對於今天我決定要討論的主題所作的緒論介紹。細心的讀者想必已經注意到,當我寫出國務卿女士的全名時,我寫的是希拉蕊.黛安.羅德漢。這並非無意為之。我這麼做的原因,是為了強調「柯林頓」這個姓氏並不是她誕生時冠上的姓氏,為了證明她不姓柯林頓,同時也為了強調一個事實:無論是因為社會習俗還是政治上的便利,終究都無法改變事實的真相,那就是她的名字叫作希拉蕊.黛安.羅德漢;或者如果想要省事點,簡稱為希拉蕊.羅德漢,這名字也比那過時、下台了的「柯林頓」來得有魅力。他們夫婦倆都與我素不相識,而且我確信,他們從未讀過我所寫下的任何一行文字,但是請容許我,提出一個小小的建議——不是給前總統的,他並不怎麼理會建議,尤其當有好的建議時,更是如此。我這個建議,是給新任國務卿的。拿掉柯林頓這個夫姓吧!這個姓氏已經開始像一件肘袖裂開、磨損不堪穿用的舊大衣;恢復妳的娘家姓羅德漢吧!我擅自揣想,這是妳父親的姓氏。如果他仍然在世,妳能想像他會多麼為妳感到驕傲嗎?做個好女兒,把這樣的幸福帶給妳的家庭吧!並且把這種喜樂帶給那所有視冠夫姓為一種義務的女人們——她們的個人認同被貶抑,而強調女性的順從——讓她們知道另有一條路可供選擇。
一再反覆的告誡說,
容我引用若干例證:
大衛的石頭如今已經易手,現在拋擲石塊的是巴勒斯坦人。而扮演歌利亞的,則是另外一方,他們士兵的武力和裝備,是世界戰爭史上所僅見,當然,他們的北美洲朋友例外。是的,當然,那殺害平民的自殺炸彈恐怖攻擊……;是的,恐怖,無疑應當受到譴責;是的,毫無疑問,但是,如果以色列人不能明白,到底出於什麼原因,會讓一個人願意以自己的肉身,化作同歸於盡的人肉炸彈,那他們還有很多教訓等待學習。
我的親屬們,在此同時,則歸咎於
一月二十日 歐巴馬
這些都值得嗎?這些評論、這些意見、這些批評,都值得嗎?世界變得比之前更好了嗎?而我呢?我現在又是如何?這是我所期待的嗎?我是否滿意自己的作品?對上面所有這些問題,或是當中的幾個,如果給了肯定的回答,很清楚的就會顯示出那不可饒恕的盲目。而如果一概給予否定的答案,那又會表示什麼呢?一種過分的謙虛?過分的聽天由命?或者只是曉得,所有人類的成就,不過是當初所想像的蒼白陰影?他們說,當米開朗基羅已經完成摩西塑像的時候——讀者可以在羅馬的聖伯多祿鎖鏈堂裡,看見這尊雕像——以手上的榔頭敲擊雕像的膝蓋,大聲呼喊:「說話啊!」用不著說,摩西是不會說話的。同樣的,這幾個月來我在這裡所書寫的,並沒有任何話語,也沒有雄辯的文字,能夠超過它可能書寫的範圍——更精確的說,就是作者想要喃喃詢問的話語:「拜託,說吧,如果你來此是為了某種事物,告訴我你是誰,你來此何為。」它們保持緘默,並不回應。所以,該怎麼辦?對於話語文字追根究柢,是每一位寫作之人的宿命。一篇文章?一個故事?一本作品?好吧,那就這樣吧;因為我們已經曉得,摩西是不會回答的。
一年以前的一月十二日這一天,安吉爾.龔薩雷茲(Angel González)在馬德里的一家醫院裡辭世。當時我正在藍札羅特,為了和奪走他生命同樣的疾病而住院療養當中。我回覆一通來自報社的電話,他們希望能從我這裡得到關於這個不幸新聞的些許話語。單從文字上頭看,我的對話者想必難以聽到我情緒中強烈的波濤起伏,我說,我失去了一位朋友,他是西班牙最偉大的詩人之一。為了表達對他的追思,今天,我請各位讀一首他的詩作。
她們那含糊不清的姿態裡
哪一位柯林頓(Clinton)?是身為丈夫,現在已經成為過去、走進歷史的柯林頓先生?還是身為妻子的柯林頓夫人?姑且不論她已經是位十分具影響力的參議員,根據我的看法,她的故事才剛剛開始展開。讓我們單看身為妻子的這位。她接受巴拉克.歐巴馬的邀請,出任國務卿之職,將會讓她頭一次擁有絕佳的機會,向世界以及她自己,證明她的價值。當然,如果她能夠當選美國總統的話,就能獲得比這還要偉大的機會。不管怎麼樣,就像我家鄉的人們說的:如果你沒養狗,帶隻貓去打獵也能勉強湊數,更何況我認為大家都會同意,雖然同屬貓科,這位新任國務卿可不是隻小貓,而是一頭猛虎。雖然對她,我從未有過「她是特別的好人」這樣的印象,我仍要祝願希拉蕊.黛安.羅德漢勝利成功,首先是願她能確實履踐她的承諾與責任,並且以尊嚴作為她任內一切行事的基石。
他們殺了馬丁路德.金恩。有四萬名警力今天部署在華盛頓,以確保那樣的事不會再次在巴拉克.歐巴馬的身上重演。我說這種事情將不會發生,好像防止最不幸事情發生的權柄就握在我手上似的。這事若發生,將是同樣一個夢想竟被謀殺兩次和_圖_書。或許我們都是這種新政治信念的信仰者,它突然在美國爆發開來,猶如一場仁慈的海嘯,席捲了面前的一切,將麥穗從粗糠裡分離出來,將麥稈從穀粒裡分離出來;或許我們到最後,依然相信奇蹟的存在,像某種在最後一刻出現拯救我們的外來力量,將我們從其他事情中,正在摧殘世界的海嘯裡拯救出來。卡謬(Camus)總習慣說,倘若某人想要被認可,他只需要說自己是誰便已足夠。我不是那麼樂觀的人,依照我的意見,主要的問題在於我們該如何確實定義自己是誰,以及達成認知的途徑為何。然而,不管是隨機表露還是精心設計,歐巴馬在各式各樣的演講與專訪裡,已經告訴我們夠多關於他的事情,而透過這些訊息中流露出的可信度和真實性,讓我們能更親切的了解他,就此,我們能夠永遠的懂得他。這位今天正式就任的美國總統,將會解決,或者嘗試要解決那正等在他面前的諸多龐大問題;或許他能辦到,或許不能,而他毫無疑問的,將面臨無法滿足預期的時刻,我們必須要原諒包容他,因為凡是人都有出錯的時候,不經一事,怎能長一智。而我們將永遠不能寬宥的,是倘若他敢於否認、歪曲或者篡改任何一個他所說過、寫作的字句。譬如,他或許無法為中東局勢帶來和平,但是我們將不會允許他以導人於誤途的演說,來遮掩其失敗。總統先生,我們都曉得那誤導人的演說是怎麼回事;請仔細思考你讓自己進入的,是什麼樣的局面。
然而我確實知曉
「別拋棄我們」,我將這句話寫成西班牙文,放在標題,因為這是這句話本來的語言。這篇文章的標題,也可以叫作「馬科斯的沉默」(silences of Marcos),這是一個足以解釋一切的題目。今天這篇文章所提到的,就是那位神祕的(儘管確實存在)「副司令馬科斯」。在我一生當中,能夠像他這樣,得到我如此崇敬的人,著實不多;而在他們當中,會使我如此翹首期待的,可謂絕少。我從未對他說起如此崇仰之情,這是基於一個簡單的理由,有些人寧可選擇不去提起若干感受:那些感受,就是人能感受到,並放在心底的那些事情。看起來,這是由於羞怯的緣故。當薩帕塔(Zapatistas)民族解放運動成員從拉康頓叢林裡出來,穿過大半個墨西哥,最後來到首都憲法廣場的時候,我就在現場,是百萬民眾其中的一員。我感受到激勵的興奮,希望的脈搏在我整個身體內衝擊激盪著,希望改變,希望讓自己變得更好,更加的不自私自利,更能夠讓自己投入改變之中。馬科斯演說,他提到了恰帕斯(Chiapas)每一個民族群體的名字,而當每個名字被提及的時候,猶如千萬印第安原住民的魂魄,脫出墳塋,重新化身為人。我不是在書寫文字,那來得太過容易,我正在嘗試(相當笨拙地)以筆墨描繪一件沒有文字能夠表達的事情,這是一個時刻:人轉變而為超人,而隨即,在一瞬間,又回復到極度的人道與人性之中。
一月二十六日 柯林頻?
預告我這一生的可悲收場:
群眾示威並不受到那些當權者的歡迎,他們時常頒布禁令,或施行鎮壓。幸運的是在西班牙並未如此,歐洲規模最大的示威抗議,便已經走上了此地的街頭。對於這點,我們應當讚許這個國家的人民,跨國間的團結一致從未徒託空言,而將要在預定於星期天在馬德里舉行的大規模群眾活動當中,表達出來。這項示威抗議活動針對的目標,是由以色列政府對加薩走廊人民所執行的,不分青紅皂白的罪惡軍事行動,這是一項對於所有基本人權的冒犯,加薩走廊地區的人民遭受到殘酷無情的封鎖禁運,剝奪從食物到醫藥協助在內的一切生活必須物資。以色列政府是抗議的直接目標,但不是唯一的對象。請每位上街頭抗議的示威遊行者,都要牢記於心:巴勒斯坦人民在過去六十年來,持續遭受到以色列的暴力、羞辱、與蔑視對待,而這些暴行,卻沒有受過任何干預。對於以色列持續在實施的,針對苦難的巴勒斯坦人民那緩慢但有系統的種族滅絕,就讓群眾的聲音,在那裡吼出來,我必定會站在群眾當中,一起吶喊。然後讓那些聲音穿越歐洲,一路向東傳去,到達整個約旦河西岸的占領區。在他們的地方,日日夜夜忍受折磨的人們,他們所期盼於我們的無逾於此。讓這個聲音無止盡的響徹下去。
他們說,我全然的
一月八日 從大衛的石頭到歌利亞的坦克
回返原先的沉默。
話聲戛然而止,不知還有什麼可說。
一月二十七日 羅德漢
一月二十三日 是什麼?
我業已辭世的母親,她的聲音既脆弱又哀傷,
一月二十九日 證言
為我烹煮米糕,
一月十三日 安吉爾.龔薩雷茲
一月二十八日 喬華希.桑切士
痛悔的微笑著,向我說道:
與之相反的我的缺陷;
那日隔天,在一所校園不是太寬闊的大學裡,舉行了一場集會,吸引數千人參與,集會裡所談的,是恰帕斯的現在與未來,以及印第安社群的奮鬥典範,有朝一日看到它遍及整片美洲大陸,是我的夢想(那些容易神經緊張的讀者可以安心,它並未真的發生)。站在講台上的人,有卡羅斯.孟斯華、伊www•hetubook.com.com蓮娜.波尼亞托斯卡、曼紐爾.華斯奎茲.蒙塔邦以及在下我。我們全都上台發表談話,不過所有的人都在引頸期盼馬科斯的發言。他說得簡短,但是十分強而有力,幾乎使每個人的情感無法負荷。當大會所有活動結束,我走過去擁抱馬科斯,就在這時,他在我的耳邊輕聲說道:「別拋棄我們。」我以同樣的低聲回答:「我寧可放棄自己,也不會讓這事發生。」從那天起,我就再也沒有和他見過面。
一種真實而無可救藥的悲憫
好幾位研究聖經歷史的權威宣稱說,《舊約聖經.撒母耳記上》成書於所羅門王的時代,或者是在稍後,無論如何,必定是在「巴比倫人囚虜」之前,其他同樣稱職的學者們爭論說,不但是《撒母耳記上》,連《撒母耳記下》同樣也寫於自巴比倫展開流亡之後。上面這兩篇的寫作,都遵循《舊約聖經.申命記》當中記載的所謂秩序,即一種歷史、政治、宗教的複合結構:神與祂所揀選的子民之間的結盟,子民對神的不忠,神降下的懲罰,子民的哀懇,神的寬宥。如果這些珍貴的經文真是起自於所羅門時代,我們可以說它們迄今已經有了將近整整三千年的歷史。如果寫作這些經文的作者,是在猶太人結束囚虜流亡生涯之後不久,便開始撰寫,那麼我們就必須將它的歷史減去五百年的時間,上下相差不會超過一個月。
這個國家的文本分析家,以及我的親戚們,
一月二十一日 來自何處?
事情看來進行得不錯。這位並非彌賽亞,但是名叫巴拉克.歐巴馬的美國總統,在今天簽署了《薪資公平給付法案》,生效實施。推動、催生這個法案的是一名女子,她是位工人,在發現生涯工作所得竟只因身為女性而遭到扣減時,她對其雇主公司提出訴訟,並且打贏官司,這位白人女性名叫麗莉.利德貝特,猶如一場接力賽跑那樣,將手上的證言交棒給了下一位跑者:一個有著穆斯林名字的黑人,也是美國第四十四任總統。突然之間,這個世界對我來說更為清晰,更加充滿希望。拜託,請別對我否定這個希望。
時至今日,他也不再使用彈弓和小石。過去五十年來,大衛的力量和規模已經成長到完全看不出和高大的歌利亞有分別的程度,所以或許有人會這麼說——弄清這個使人暈眩的事實,沒有任何害處——他已經成為一個新的歌利亞了,今天的大衛,就是昔日的歌利亞,不過,是一個不再攜帶笨重而終歸無用的銅製武器的歌利亞。一頭漂亮金髮的大衛,搭乘直升機飛臨遭占領的巴勒斯坦領土上空,對著沒有武裝的目標發射火箭;往昔身材嬌小的大衛,現在搭載著世界上威力最強大的坦克車,攻擊並摧毀一切他途經所見之物;從前那位情感充沛奔放、唱著拔示巴(Bathsheba)讚美詩的大衛,現在替這位名喚艾利爾.夏隆的巨大罪犯人影,添補血肉,讓它成形:夏隆發出「詩意」的訊息,說是為了之後要和其倖存者談判,必須先摧毀巴勒斯坦人。簡而言之,這就是以色列自一九四八年以來一貫的政治策略,只稍作了若干戰略上的調整罷了。他們陶醉於「偉大以色列」這樣一種彌賽亞救世主式的想法,終將使最為激進的猶太復國主義獲得實現;他們受到一種醜惡、根深蒂固的「確信」所毒害,認為在這個災難頻仍的荒謬世界,有一個民族受到神的揀選,而因此能自動獲得神的授權與合法性——同樣在這個名義之下,在他們一切行動中,那來自於偏執、意氣、以及病態的排他種族主義帶來的,過去的恐怖與今日的恐懼——合理化,並且取得神的授權;這種想法教育並且訓練人們:任何他們曾經、正在施加,以及即將施加於他人身上的痛苦(特別是巴勒斯坦人),將永遠難以和他們在猶太人大屠殺當中所遭受的悲慘相比擬。猶太人時不時就去抓搔傷口,不讓它止血結疤,讓它永難痊癒,然後他們在世界面前誇示傷口,猶如一面旗幟。以色列已經將耶和華在〈申命記〉當中說「伸冤在我,我必報應」的可怕話語,變成他們自己的信條。以色列希望我們,我們所有人,為了猶太人大屠殺,而直接或間接的感覺罪惡;以色列要我們拋棄那最基本的價值判斷,讓我們成為受它意志操控的溫馴應聲蟲;以色列要我們在法律上承認,他們事實上已做下的事情,能夠絕對的免於罪責。按照這些猶太人的觀點,以色列因為曾在奧許華茲集中營遭受折磨、被毒氣殺害、燒成灰燼,就能夠永遠不接受審判。我懷疑這些猶太人,是否就是死於納粹集中營的猶太人?是否就是在集體大屠殺中慘遭屠戮的子民?是否就是那些暴屍於猶太限居區街頭,任憑屍身腐爛的同族後裔?我好奇一個遭遇如此巨大不幸的民族,難道對於她的後代子裔做下的這些可怕事情,不會感到羞恥?我懷疑,不論他們所遭受的苦難是否為事實,都不應該拿來作為讓其他民族受苦的理由。
〈看來如此〉(So It Seems)
以色列以暴力手段強行勒索巴勒斯坦人民的基本權利以及領土的過程,一路上肆無忌憚,並且伴隨著那被錯誤的叫作「國際社會」的默許或者是冷漠對待。向來批評本國政府總是十分謹慎的以色列作家大衛.葛羅斯曼,最近加強批判火力,他前陣子發表了一篇文章,說以色列不明白憐憫為何物。這一點我們早就知道了。以《梅瑟五書》當作背景,下面這幅恐怖而令人無法忘懷的畫面,被賦予了新的意義:在第一次巴勒斯坦暴動期間,一名猶太士兵抓獲一個向以色列軍隊坦克車投擲石塊的巴勒斯坦年輕人,將他的手骨擊得粉碎。該說幸運的,是他沒有將那隻手橫生切斷。沒有任何措施,也沒有任何人,甚至包括職責就是維護秩序的國際組織,例如聯合國,出面設法阻止歷來以色列政府和其武裝力量對於巴勒斯坦人民的迫害、甚至是犯罪的行為。從目前在加薩走廊發生的事情看來,情勢並無任何好轉的跡象,而是每況愈下。面對巴勒斯坦人民的英勇抵抗,以色列政府調整了若干原來的策略,相信應該使用任何可派上用場的招數,從選擇性的暗殺,到毫無選擇的狂轟濫炸,想要以此來折辱巴勒斯坦人民那可歌可泣的抗敵勇氣。每一天他們的死亡人數都無止無盡的增加,而每一天立即還以顏色、重新復原的,是他們依舊存活的消息。和*圖*書
從大衛的石頭到歌利亞的坦克
這個男人來自何處?我正在問你的,並不是他的出生,他的雙親是誰,他所學為何,或者他為自己與他的家庭規劃了何種人生。上面這些問題的答案,我們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我手邊就有一本他的自傳,這是本嚴肅而真誠的著作,也寫得很有智慧。所以,當我問及巴拉克.歐巴馬這個男人來自何處時,我所表達的,是在這段時間內,屬於我個人的茫然疑惑——在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這個有著上千種犬儒,絕望、死亡、恐懼感覺的世界——已經產生了一個人(他是個男子,這個人也可以是女子),大聲疾呼,宣揚價值的重要,宣揚個人與集體的責任,宣揚對工作的敬重,同時也宣揚要尊敬較我們先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些人們。這些概念,一度曾是人類和衷共處的最佳紐帶,如今已經長期飽受掌權者的鄙夷,而就是這同一批人,從今天開始(我確實相信這一點),將會很快的打扮自己,以新面目出現,然後用各種聲音,大肆叫嚷說:「我也是,我也是!」在歐巴馬的演說裡,他告訴我們一些理由(這些「必要」的理由),讓我們不受上面這些聲音的欺瞞矇騙。比起當前我們所詛咒的模樣,這個世界可以更好。基本上,歐巴馬在演講裡告訴我們的,就是「世界是可以有所不同的」。我們當中有許多人,長期以來一直在倡議這個想法。或許對於我們來說,這是一個嘗試以及決定世界將如何不同的大好機會。這將會是個起點。
淚眼汪汪的看向我。
輪到她了,
之所以如此關注時間上的準確性,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要提供一種論點:在《聖經》裡非常著名的故事,也就是小牧童大衛和非利士人的巨人戰士歌利亞之間的那場決鬥,人們在向兒童講述時,至少已經有二十或三十個世紀,都把故事給說錯了。隨著時間流逝,愈來愈多的人們對這個題材感到興趣,超過一百個世代以上,信徒們——猶太人和基督徒——全盤接收這完全導人於誤途的神祕故事,絲毫不加以批判,將身軀脆弱、卻敏捷的金髮大衛,與身長四尺、秉性殘忍的歌利亞,兩方之間的力量,作了極不平等的對比。這種力量上的不對等,固然極為明顯,卻由一項事實中獲得彌補,這項事實,後來成為這位以色列人的優勢,那就是大衛是位狡慧的年輕人,而歌利亞則是個愚蠢的胖子。前者實在過於精明,以至於在和非利士人對決以前,他在靠近小溪南岸之處,拾起了五粒圓潤的小石,放進他牧羊時攜帶的小囊中;而後者則十分愚蠢,以至於並未意識到,大衛已經配備了一柄手槍。不過,神話故事的喜好者可能會憤慨的抗議說,那根本就不是手槍,而是把彈弓,一把牧羊小童身上粗陋的彈弓,亞伯拉罕的僕役們業已無數次使用它來守護他們的羊群。沒錯,事實上它看來確實不像手槍:它沒有槍管,沒有握柄,沒有扳機,也沒有彈匣——它所有的,不過就是兩條薄卻堅韌的細繩,尾端一小部分,綁在彎曲的皮革上,再由大衛巧匠般的手,將小石置於其上,遠遠地發射出去,如子彈般快速,旦威力強大,它擊中歌利亞的頭顱,打倒他龐大的身軀,由這位熟練的彈弓射手,奪取他的配刀,將頭顱割下。這個結果,並不是因為這位以色列人至為狡獪,設法誅殺了非利士人歌利亞,然後好將勝利獻祭給撒母耳的軍隊與這位活生生上帝的緣故;純粹是因為大衛攜帶了遠距離攻擊武器,而且知道怎麼使用它。這個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歷史真相,只非常謙遜的教導我們,歌利亞甚至沒有傷害大衛的機會;而在能手所編織出來的幻想神話故事裡,三十個世紀以來,一直以這個空想的傳說來餵養我們,說小牧羊童戰勝了獸|性的巨人戰士,讓歌利亞頭、身上,由重銅鍛造的頭盔,護胸甲,腿上的鎧甲與手持的盾牌,全然歸於無用。就我們所能總結出來,由這個具有教育意義的故事自身所透露的,是在往後使大衛登上猶太人與耶路撒冷王位,並且將他的聲威拓展到幼發拉底河濱的迭次戰役中,他再也沒有使用過彈弓和小石了。
而還不僅止於她們。
就像先前,同樣的沉默。
對他們而言,無疑的,我是個惹人討厭的陰森人物;
如果你的父親還能夠看見的話……」

「長這麼高了,
一月十五日 扔擲石頭與其他令人恐懼的事
在晚間,
一月二十二日 再談以色列
馬科斯應該在國會發表演說,我本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這麼認為,也常這麼說。後來根據領導階層的決定,上台發表講話的是指揮官以絲帖(Comandante Esther),而她也的確表現得可圈可點,感動了整個墨西哥。但是,我還是要重申,在我心目中,馬科斯才是該發表演說的人。由他來發表一場演說,所得到的政治影響,足以讓薩帕塔運動攀向其事業的頂峰。當時我這麼相信,現在我仍然這樣相信。時光流逝,革命進程的路線有所改變,馬科斯走出了拉康頓叢林。近年來他保持徹底的沉默,留下我們來看管那些話語,而只有他才會曉得,要怎麼說或寫出它們。我們思念他。一月一日那天,在歐文提克有一場聚會,慶祝並且追想革命的起頭,當年在這一天,從聖克利斯托華德拉斯卡薩斯鎮開始,歷經高低起伏的艱難旅程。馬科斯並未前往歐文提克——他甚至沒捎來訊息,也無隻字片語。當時我無法明白,現在也還是不解其故。幾天以前,馬科斯宣布在新到來的這一年,將採取新的政治戰略。如果是昔年的策略都已經無法發揮功效,讓我們希望就是這樣吧。最重要的是,讓我們希望,他別再陷入沉默了。我有什麼權利說上面這些話呢?這項權利,純粹來自於一個從未拋棄他們的人。是的,一個從未拋棄他們的人。
看來如此
「你是誰?」和「我是誰?」這樣的問題,回答起來很簡單:被問及這個問題或是自問的人,將他的生命故事說出,如此就算是將他自己介紹給其他的人們了。很難簡單回答的問題,則是另一種不同的問法:「我是什麼?」不是「誰」,而是「什麼」,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的人,不論是誰,都會面對一張完全空白的頁面,而更糟的是,沒有任何一個字,能夠讓他書寫在這個頁面上。
一月六日 不負責任的薩克吉
一月十九日 其他的危機
讓我們來推想看看,在一九三〇年代,當納粹開始獵殺猶太人時,德國人民就走上街頭,以能夠被銘載於史冊的抗議行動,要求他們的政府停止迫害行為,並且公布保障弱勢族群的法律,無論他們是猶太人,共產黨員,吉普賽人還是同性戀者。讓我們來想像:在這塊歌德(Goethe)曾經生活過的土地上,這個歐洲民族的男男女女們,為了聲援這個高貴而勇敢的行動,走上他們所在城市的通衢大道和廣場,在柏林、在慕尼黑、在科隆、在法蘭克福,匯入同聲呼喊的抗議聲浪裡,會是什麼樣的情景。我們已經知道上面所述並未發生,甚至不可能發生。德國人民(只有極端少數的例外),無論是否漠不關心,無動於衷,還是暗中抑或公開的與希特勒共謀,他們並未採取行動,沒有表明態度,對於那些在集中營和火葬場裡遭受屠戮的人們,並未以隻字片語施以援手;而歐洲的其他國家,為了這個或那個理由(例如,初萌芽的法西斯主義),被認為縱容納粹殺手,這意味著任何抗議的嘗試,都會遭到懲戒,或者處罰。
這條新聞引發軒然大|波。沙烏地阿拉伯的穆夫提(Mufti,教長),也是該國的最高宗教權威當局,方才頒布了一個律法裁決,「容許」十歲的女孩合法婚嫁(「容許」還算是委婉說法,精確的字眼,應該是「強制」)。前述的這位穆夫提(我得在禱告裡記住這人)解釋此裁決的理由:因為對女性來說,這是「合乎公義」的決定,這推翻了之前一直有效的裁決認定,即女性合法婚嫁的最低年齡為十五歲,阿布都爾.阿濟澤.艾爾,阿許夏卡(也就是這位教長的姓名)認為是「不合理」的。至於為何前者「合理」,而後者「不合理」?當中的理由,我們絲毫無從得知;他甚至也未曾告訴我們,是否考慮過這些十歲女孩們的意見。確實,沙烏地阿拉伯的民主最顯著的特徵,就是全然的缺乏民主,但是在這個案例上,有些十分敏感的層面,或許已經製造了例外。無論如何,戀童癖人士必定感到十分開心:雞|奸在沙烏地阿拉伯是合法的。現在,再看看更多引發軒然大|波的新聞。在伊朗,兩名男子因為通姦而被人投擲石塊,而在巴基斯坦,五名女子因為自由選擇,與男子成婚,遭到活埋……。我必須在這裡打住,因為我實在無法承受了。
我的批評者指控我的現實主義,
在她們的注視裡有潮濕溫潤的光芒
其他幾位,則更羞澀一些,一如我孩提之時那樣,
瘋人院,療養院,禿頂,淋病。
欠缺現實意識。
我的雙眼對我來說已經不那麼有用處了。當我鍵入字母時,我就看見了它們,在電腦螢幕的白色頁面上,一個接著一個的組成文字,它們是好的或壞的意思,向任何正在閱讀我文字的人,表達確切的意見,發自於我內心的確切想法,而上述這些,或許我能稱之為眼界,看世界的眼光——如果這個世界能容許自身被知道的如此之少的話。許多我所能看見的,只因為其他人早在我之前便已看見,所以我才能看見。我苦於一種悔恨的折磨,這種悔恨是我讓自己的生命之中,能先我而洞見事物的人,著實太少。大多時候,我並不在保護膜裡面,但是我很清楚,自己的四周圍繞著一批人,他們決心不讓我受他們所說言語的衝擊,而他們可能是對的,或許這對於我的工作會產生負面的影響。我不知道。我所確實知道的是那道我有時能感覺到、圍繞在我身邊的牆,實際上比它看來的要脆弱許多,經常受到無情現實的暴力摧殘。攝影家喬華希,桑切士的近作《薩拉耶佛》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我想要向他表達深深的感激,因為我能夠透過他的眼睛看見世界,而我自己的眼睛,能派上的用場,又如此之少。而我也感謝他個人與職業的忠誠,使他寫下「戰爭是難以言傳的」這樣的一句話,讓我們這些寫作的人,心中不存任何妄想幻念。
一月十二日 讓我們猜猜看
一月七日 『No nos abandones』
看來我欺騙了他們全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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