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謊言的年代

作者:喬賽.薩拉馬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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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九年二月

二〇〇九年二月

當然是伊巴涅斯,不然還有誰?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聲音一傳到耳裡,我就能認得出來是他。我首次知道他的聲音,是在一九七〇年代早期,那時我人在巴黎,有個朋友送了張他的唱片來,這是一張黑膠唱片,多年來科技的突飛猛進,讓它看來徹底的老舊、退流行,可是我還是將它保留著,視為無價之寶。我並非誇大其辭:在那段政治迫害的時期,在葡萄牙的家裡,這張唱片對我來說,似乎是魔法製成的,它的聲音幾乎超越宇宙萬物,帶給我西班牙最佳詩歌的響徹光彩,而那個聲音(帕可那清楚明確的聲音)是詩歌的完美載具,是人類最深摯的博愛,最為出類拔萃的象徵,今天,當我在自己的書房工作時,琵拉爾播放了他最近的一次錄音,內容是安達魯西亞的詩歌。我停下手上正在寫的文章,讓自己沉浸在這個愉悅的時刻,以及回想起我第一次聽到他嗓音的那個剎那,這個愉悅的回憶裡。隨著年歲增長(必定與它有關,而僅此這回,年長是件好事),帕可的嗓音多了一種特殊而醇和的質素,新鮮的表達力量,還有那能夠開啟你心扉的溫暖。明天星期六,帕可.伊巴涅斯將選在普羅旺斯海岸的阿吉列-聖-梅爾開唱,以表達他對西班牙共和黨人的敬意與懷念。他的父親就在這些西班牙共和志士當中,並且在一座法國設立,用來監禁避難至此的西班牙共和分子的集中營內,飽受各式各樣的折磨、羞辱以及虐待。對他們來說,「甜美的法蘭西」苦澀難堪,有如最惡劣的死敵。誠摯盼望帕可的歌聲能夠舒緩這些受苦的迴聲;希望他的歌聲能夠對所有聆聽者,開啟一條通向人類博愛精神的道路。這是我們所有人真正需要的事情。
二月十三日 中國羽毛
二月五日 阿道夫.艾希曼
二月十一日 無神論者
二月十八日 義大利人將要做什麼?
或又稱為梵蒂岡主義(Vaticanism)。在看見那些樞機教士和主教們,個個都身著華服時,我實在難以忍受,這玷汙了貧苦的拿撒勒人耶穌,因為他只卑微地穿著未經裁縫、以最廉價布料製成的及膝束腰短袖外衣。這之所以要緊,並不是因為整件事情看來十分的不合情理,雖然,這很難不使人想起費里尼在他的電影《八又二分之一》裡頭,為了愉悅他自己,也為了取悅我們,才華洋溢的置入一段身著教會服裝的瘋狂遊行。這些紳士很顯然相信,能夠以權力來掩飾他們的所作所為,這種權力能夠存續下來,要歸功於我們的容忍。他們稱自己為上帝在人世間的代表(但是他們既從未見過祂,也絲毫不能證明祂的存在),無孔不入地在全世界施放著自己的虛偽。姑且不論他們是否總是在說謊,每一個他們說出或寫出的字眼,背後都有另外一個字眼的意思,足可以限定、否定它,能夠腐化或者扭曲它。我們當中許多人,在長大以前,對上述這些都已經司空見慣了,要不是變得冷漠、無動於衷,不然就是更糟,態度變得輕蔑。出席教會禮拜和彌撒的人數正在快速減少,已經是老生常談的事了,不過這倒是讓我能夠指出,即使是在非信徒當中,習慣進到教堂裡,欣賞建築、雕刻、繪畫之美的人數也正在下跌。總而言之,上述這些背景,說明了其教義的虛偽,以至於蒙受價值崩盤的結果。
二月四日 銀行家
不過,局面並非全盤皆輸。或者,事情就像作家安德理亞.康密爾烈利與哲學家保羅.佛羅雷斯.德卡伊斯在《祖國》刊載的一篇文章裡,已經告訴我們的那樣。就在數百萬義大利人業已厭倦看到他們的國家,每天都在阻撓公共輿論對當局的譏刺之時,我們還有工作要做。由「反貪腐掃除黑手黨」運動當中聲名鵲起的前任地方首長安東尼奧.狄派特羅(Antonio  di Pietro)所領導的這個小黨,可能可以將當前義大利這個令人作嘔的局面,扭轉為一種集體醒覺的淨化,透過對公民行動的駕馭,讓義大利社會變得更好。現在到了要立即奮起的時候了,讓我們由衷希望,此其時矣。
二月二十五日 公義的形式
二月三日 達沃斯
這些高級教士和主教,當然還包括統轄他們的教宗,於當今之世,實在不能逃避任何責任。他們像寄生蟲一樣生活在文明社會裡,對自身所居的這個社會也不負有義務。天主教會現在就像是那艘巨大、卻終究不能免於沉沒命運的鐵達尼號;教宗和他的侍祭們,沉浸在昔日他們能夠行使實際權力的時光中,這要多虧了從前世俗政治勢力和教會之間的犯罪共謀,而現在正不惜一切手段的,包括攻擊道德的黑函在內,嘗試要將他們的手伸進各式政府組織裡頭去,特別是針對那些基於社會或歷史因素,當梵蒂岡機構堅持要涉入其所有事務時,難以拋棄其順從態度的組織。這種(宗教?)形式的脅迫令我不好受,尤其當它威脅要癱瘓西班牙政府的時候,更是如此,因而已經使得該國政府不但必須面對教廷差來的特使,還得處理自己國內的一堆「教宗們」。而更有甚者,作為一個人,一個知識分子,一個公民,對於教宗和他手下那批同謀者,針對西班牙人民全心選出的羅德里奎斯.薩帕德羅政府所做的事情,我感覺深受冒犯。現在看起來,很需要有一個人站出來,把皮鞋對著這些高級教士的面,當頭扔過去。
二月九日 教廷至上(Vaticanadas)和-圖-書
二月二十四日 左派
安東尼奧.馬查多逝世於七十年前的今天。在鄰近他安息之處,科盧耶墓園的一處地方,設有一個信箱,每天都收到寄給他的來信,信裡面充滿了人們對他永不厭倦的熱愛,彷彿還是拒絕接受那寫出《卡斯提爾的原野》詩篇的詩人已經死去。這些人是對的,很少有人能像他這樣,依然活在人們心中。下面這些文字,成篇於馬查多逝世五十周年,為了在杜林(Turin)召開的國際研討會而作,這場會議是由帕布羅.路易斯.阿維拉和吉昂卡羅.德浦利提斯所籌劃安排,我個人也忝列參與者之中。又一封寫給安東尼奧.馬查多的信。一切好似今天才發生的那樣清晰,我記得這人名叫安東尼奧.馬查多。那個時候,我十四歲,到學校去學些後來極少派上用場的事物。當時的西班牙,正陷於戰火之中。交戰雙方當中,有一邊被稱為紅軍,而另外一方,如果厚道一些說,代表他們的標誌,就像是天氣晴朗時天空呈現出的顏色。我國的那位獨裁者,對藍軍至為喜愛,所以他下令各報紙在刊載報導時,都採用這類詞彙來形容、表達,以至於讓這位天真的人相信,每一場戰鬥都以他朋友的勝利作為終結。我曾有一張地圖,用別針將光滑紙面做成的小旗子插在上面。插旗的地方,是戰事的前線。這件事情能夠證明,在我甚至還沒有閱讀安東尼奧.馬查多的作品以前,就已經認識他了;有些事情,我們必須體諒,因為在當時,我青春正茂,極度年輕。有一天,當我想到我的地圖可能會被葡萄牙武裝部隊中,專責新聞審查的官員發現,我便把地圖連同上面的小旗子一起丟棄。我這未加思索的行為,使自己被一種魯莽、一種年輕的躁急主導,而安東尼奧.馬查多完全不應該受到如此對待,到了今天我仍然深自悔恨。然後年歲流逝,青春歲月過去。我究竟是什麼時候想起的,已經記不清楚了,但是在某一個當下,我知道了:馬查多是位詩人;我對這件事感到極為興奮,開始閱讀他寫下的所有文字,並不抱著在未來能因此取得酬賞的虛華期待。就在那個時刻,我同時也了解到,他已經死去了。所以,很自然的,我在科盧耶,安上了一面旗子。如果我是正確的,現在是我們在把這面小旗子安在西班牙的心臟上的時候了。不過,我們可以讓馬查多的遺骨,就留在現在它們安息之處。
上述這些,是我所能找到最簡單、最直接的字句,來描述關於在這裡所發生的情況。我不曉得還能多說些什麼。今天我辭窮無語,並且被悲傷的情緒所淹沒:這樣的悲慘狀況還要繼續多久?
我承認像標題這樣的問題,對於有心人來說,聽起來可能是某種冒犯。這是什麼意思呢?這只是個訴諸於全民的呼籲,懇求他們說明,並且負起責任:為什麼在每次可獲得的機會裡,他們用手裡的選票,為那個由貝魯斯科尼領軍、罪行劣跡愈見明顯的右翼政黨加冕?因為這樣,貝魯斯科尼已經大權在手,成為義大利的老大,以及數百萬義大利人的主子。而事實正如我已經表明的,所有人當中感覺最受到冒犯的,正是在下我。是的,就是我本人。不但我對義大利的熱愛被踐踏,我對該國文化與歷史的摯愛也遭到冒犯。就算我堅持期盼,這場惡夢終將結束,而義大利會重返從威爾弟(Verdi)那裡得到啟發的高貴精神。在威爾弟的時代,這種精神是最佳的象徵,而現在則遭到侵犯。對於那些意圖指責我,無端將音樂與政治混為一談的人們,我會說,每一位有文化教養並且高貴的義大利人,都會了解我不但是對的,而且有憑有據,能證明我是正確的。
二月二十六日 水獵狗
二月十七日 在我們門前死去
非常高興能見到他。他仍然像從前那樣,是個一貫清醒、機智並且敏感的人。二十年前我們在非政府機構的選舉裡並肩作戰,接連獲勝之後,我們舉杯相慶。他贏得了里斯本市政委員會主席之職,這個職位讓他能夠一展鴻圖,並且時刻創新,而與此同時,我則繼續履行身為聲望不振的市民公所主席,這樣一個不太幸運的任務。我們勇敢的穿梭於里斯本的大街小巷、廣場市集之間掃街拜票,不過我們卻讓自己盡量看來不顯眼(我懷疑,這是出自於謙遜)。前面已經提過,我們贏了,雖然真正的贏家是所有里斯本市民,他們應該會為自己的選擇感到驕傲,因為沈拜奧後來成為國務委員會的最高等級代表,接下來他連任兩屆共和國的總統,他天生就具備進行教養對話的人格特質,留下了鮮明的印記,對於公開自由的凝聚共識多所著重,並且從不忽略下面這個事實:政治,或者是為鄉里服務的事,應該要忠誠,並且始終如一,否則它將淪為私人或是黨派利益操縱的工具,而不需擁有最清廉的名聲。我們約好等彼此都更有空閒時,要再聚首,我希望在最近的未來,這個相互的承諾就能實現,儘管由他所擔任首席代表的「世界文明聯盟」所籌劃的活動,最近十分活躍。你知道荷黑.沈拜奧從不口出虛妄之語,而我們曉得,他的話我們能夠相信,因為他發言直抒胸臆。
各級學校假裝無視這樣的現實,這並不足為奇,因為我們知道,我們教育系統的教導能力,已經大開倒車,成了一道陰影。家庭,這個所有矛盾衝突的理想處所,所有自私自利心態的搖籃,永遠失敗的機制,現在正遭受有史以來最為嚴重的危機。這種情形起於一項基本原理,即我們所有人早晚都會死去,而女人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在某些精神失常者的想像裡面,死在你的丈夫、未婚夫或是情人之手,無論用的是槍還是刀,或許沒有任何事情能比這還能證明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們相互間的愛:他謀害,而她身亡。在人心裡最幽微陰暗的角落,所有這些事情確然都是可能的。
如果我能夠,我想關閉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動物園。如果我能夠,我想發布禁令,禁止馬戲團使用動物表演。我不是唯一這樣想的人,但是我情願這麼做,儘管那將冒著遭受那些依然喜歡欣賞動物們拴在柱上,或是鎖在籠裡,無法依照牠們的本性,自由走動遷徙的那大多數人們所產生的憤怒、抗議、以及責罵的風險。這是在動物園裡的情形。比起動物園來,還要更叫人沮喪的,是讓動物在各種荒謬項目中演出的馬戲團秀:穿著裙子的可憐小狗、海豹必須使用牠們的鰭狀肢,表演出鼓掌的動作、馬在韁繩上披著羽毛、猴子騎腳踏車、獅子跳火圈、受過訓練的騾子,懂得追逐身穿黑衣的侏儒、大象被迫在金屬球上,不安穩地玩著平衡遊戲。孩童們的父母親認為「這整個表演看起來是多麼的有趣,孩子們都很喜歡」。這些父母如果要完成整件事情的教育意義,就應該在這些動物的訓練(折磨?)期間,帶孩子去見證施加於這些可憐動物身上的巨大痛苦,不幸的牠們淪為人類無情殘忍底下的受害者。父母親們同樣會說,逛動物園也具有相同的教育啟發意義。或許過去是如此,雖然我對此相當懷疑。不過現在早已今非昔比了,這多虧了在電視上,一直找得到關於動物生態與習性的大量記錄片。如果這就是所謂的教育,讓孩子們以這種方式受教育,會是更好的方式。
我已經閱讀了相關報導,說今年在達沃斯(Davos)召開的會議,並不成功,有很多人並未現身會場,而危機的陰影則冷酷無情的凍結了那些出席會議者臉上的微笑;研討會乏人問津,或許是因為出席者沒人真正知道該說什麼,擔心日後即將來臨的鐵證般事實,會讓他們目前提出的分析與提案顯得十分荒謬,無論他們費盡多少心力才把這些文案擬具出來,最後甚至只能卑微地期待會出現意外。尤其當中有許多的談話提及理念的闕如,這令人感到不安;而與會者甚至乾脆承認,「達沃斯精神」已經死去了。從個人角度來說,我從來沒看見過在表象之上,有任何表徵或者任何相似程度最低的事物,能夠顯示出此種「精神」。至於所謂缺乏理念這件事情,我很驚訝直到現在才被提出來,因為那裡從來不曾有過理念(或者是恕我直言,任何我們願意承認那是理念的事情),這是任何人都可以指出來的事實。超過三十年以來,達沃斯一直是新自由經濟學派傑出的象徵,而據我所能回憶的,在這個天堂般的瑞士飯店當中,沒有出現過任何一個聲音,指出這些經濟與金融服務業所走的道路究竟有多麼危險。陣陣的風已經颳起來了,而他們當中卻沒有人願意去留意,風暴即將來襲。而現在他們才對我們說,他們已經江郎才盡了。讓我們等著看,要是有其他的理念形成,現在他們所行的那條路線,就再也沒有謊言可以搪塞我們了。
二月十日 席吉佛瑞多
我通常被說成是一個悲觀的人。然而除了我從前是如何表露出這樣的態度,以及除了我通常強調,懷疑我們人類在道德上任何有效且實在的進步與改進之可能性,這和我激烈的懷疑態度相符,可是實際上,我寧可選擇樂觀看待,即使是只剩下一個希望,也就是那直到今天,日日都升上來的太陽,明天也依然會升起。太陽明天依然會升起,但是總有不再日出的一天。這樣的文章開頭,反映出我受到家庭暴力這個議題所激發出的思量,家庭暴力指的是女子遭受男子瘋狂惡劣的對待,無論這男子是她的丈夫、未婚夫還是情人。在歷史當中,女人始終被迫屈從男性的權威,降格成為奴僕一樣的物品——男性的奴僕,她唯一被賦予的照料責任,就是讓因為勞動工作而筋疲力竭的男子,恢復充足的體力,以便能再次回到工作崗位上。甚至到了今天,即使她在家庭外頭擁有使用一切地方的權利,免受任何侷限,並且投身於那些一度被認為只有男人才能從事的活動,雖然我們仍然不願去面對這個事實,但是看來絕大部分的女性,還繼續活在堪稱是中世紀的人際關係系統裡面。她們被毒打、被凌虐,遭到性剝削,在傳統、習俗、義務底下遭到奴役,而在其中,她們毫無選擇的機會,並且持續匍伏在男性的暴虐專制之下。甚且,當時候一到,死亡的陰影便在謀殺的威脅當中襲來。
二月二十日 帕可(Paco)
當賈梅士於十四年前,穿著黑外套,戴著白項圈,出現在這些人當中時,就讓牠和所有其他犬科種類的範例樣本,作出了區隔,所有那些在屋裡的人類們,則宣稱他們已經推測出這名初來乍到者的種類:牠是一隻捲毛獅子犬。我個人卻獨獨堅持,牠不是法國捲毛犬,而是隻葡萄牙水獵狗。既然我尤其不是個犬隻的專家,所以我的認定如果有錯,也就不那麼令人覺得驚訝;可是當屋子裡的其他人都宣稱,他是隻獅子犬時,我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隨著時間推移,「是獅子犬還是水獵狗」這件事情,不再繼續是件有趣的事。這隻一直陪著派普(pepe)和葛麗塔(Great,牠們倆已經升天,到狗狗天堂去了)的水獵狗,就只能是賈梅士了。對於牠們能夠賦予我們的愛而言,狗兒的生命實在太短,而在我們投注以大量關愛的三隻狗兒裡頭,碩果僅存、仍然在世的牠,已經十四歲了,老年犬隻的各項病痛,業已開始侵擾著牠。這些毛病像開始出現時那樣,都不嚴重,可是昨天牠讓我們大大緊張了一陣:賈梅士發著高燒,無精打采,在角落裡蜷縮成一團,而且一次又一次的,發出高亢而怪異的哀鳴。一切看來都很反常,儘管看起來全身乏力,牠卻踱到花園盡頭去,然後開始扒土,挖出一個小凹洞;在琵拉爾的想像裡,這個動作是所有的症狀裡https://www.hetubook.com.com,最不好的兆頭。很高興的是,這個糟糕的階段過去了,至少目前看來是這樣的。獸醫沒找出什麼嚴重的毛病,而賈梅士像是要安慰我們似的,很快就恢復牠原本的矯健、牠的胃口,還有牠個性裡很棒的幽默感;現在牠歡天喜地得像朵花似的,和女伴博麗(Boli)一起散步,博麗常常待在我們的屋子裡。
二月十六日 家庭暴力
二月十二日 就像我們通常說的
巧合的是,今天有一則新聞,提到歐巴馬答應女兒要飼養的犬隻,正好是另一隻葡萄牙水獵狗。這無疑的,必然是葡萄牙的一場重大外交勝利,從這場勝利裡面,我們的國家應該能在和美國的雙邊關係中,汲取最大的利益,出人意料的,這是因為一位我們最直接、最顯眼的代表(我甚至想說,是我們的大使——派駐白宮的大使),而加快事情的進展。新時代已經上路。我現在十分能夠確定,倘若琵拉爾和我回到美國,海關警察將不再會扣押我們的電腦,只為了要取得電腦硬碟的資料備份了。
在二〇〇五年七月二十五日這一天,一位名叫尚.查爾斯.德孟尼茲的巴西公民,在倫敦地鐵隧道的月台上遭到倫敦市警察的殺害,據警方的說法,他被認定是恐怖分子。他走進隧道候車區,安靜的坐下來,看來他似乎還有時間,打開從車站入口處取得的免費贈閱報紙,然後警察突然衝出,將他橫生拖到月台上。他們將他打倒在地,然後對他射擊十槍,當中七發射進他的頭顱。案發第一日,蘇格蘭警場恁事不做,卻一再阻撓正當調查的進行。他們沒給外界任何交代。起訴程序蓄意將警方人員排除在外,不使他們牽涉入案,法官則不許本案的陪審團回到認為警方有罪的裁決。因此,你要準備好,要是有一天,當一頂白色假髮出現在你面前(就像電影情節裡上演的那樣),請慈祥地對著戴上假髮的人說,像你這樣正直的人是怎麼看待這種公義的形式的。
我們才剛得悉華特.文特洛尼(Walter Ventroni)宣布辭去黨魁一職的新聞。這確實是條受歡迎的新聞,因為他原來所領導的民主黨早變成了個可笑的空殼子,既沒有政綱也缺乏政見,該黨已經完蛋,是政壇的累贅。我們對文特洛尼所寄予的諸多厚望,因為他在意識形態上的空洞模糊以及他人身特質上的軟弱,而歸於破滅。在野左派的聲勢衰微,雖然說文特洛尼不是唯一該負起責任的人,但是應該由他來承擔主要的責任,因為他本來據說該扮演的是救星的角色。希望他能安息。
我們能做些什麼?其他人或許知道得比我們多,但也許並非如此。既然我們居住的這個脆弱的社會,竟對於施行家暴者處以與社會永久隔離的刑罰感到震驚、反感,那麼這項刑期至少應該增加到最高上限,並且不得因在獄中表現良好而獲得任何減刑的機會。表現良好?拜託,請別逗我發笑。
如果有人問我為何如此主張,我會馬上將理由告訴他。在巴塞隆納動物園,有一頭孤單的母象,已經諸病纏身,即將痛苦的死去;在牠所罹患的各種疾病裡面,大部分屬於腸道感染,遲早會侵襲那些自由受到剝奪的動物們。在情感上,這頭母象所遭受到的額外痛苦,並不難想像,而這種痛苦,更因為最近她姊妹的死去,而更為加深;蘇西(Susi,這是那頭寂寞而悲傷的母象的名字)和她的姊妹,原先共同住在一個悲慘而狹窄的區域裡。蘇西踏足行走的是混凝土地面。對於這些擁有敏感足部的生物來說,這是最糟糕的材質,牠們或許還保有那踩在非洲大草原踏實土地上的殘存記憶。我十分清楚,比起一頭母象的福祉,這個世界還有許多更加尖銳的問題,更需要我們去操心,但是巴塞隆納所享有的好名聲,卻必須承擔若干的義務,而不管我的意見是否只屬於個人的奇談怪論,我要說,這恰好就發生在牠們其中之一的身上。妥善的照顧蘇西,包含給牠一個遠比現在這個僅堪棲身的鬱悶狹閉空間,或者是對牠而言如同地獄般的混凝土地面,來得更有尊嚴的生命終點。這些話我該對誰說?巴塞隆物園園長嗎?市政府嗎?還是向加泰隆尼亞自治政府說呢?
我們是對的,對於那些主張在一切都還來得及時,打造一個更好世界的人來說,也是正確的。可是,我們或者是不懂得如何與他人溝通吾人想法的內容本體,或者我們突然遭遇由猜疑所砌成的高牆,或是由意識形態上的先入之見,以及社會或是階級偏見所構成的障礙,如果上述這些困難還不足以徹底阻止我們,在最糟的情形下,它將藉著引發我們當中許多人各種的懷疑與憂慮,來終結打造更美好世界的努力,並且證明其自身的窒礙難行。如果有朝一日,這個世界能夠很成功的變成一個更好的地方,我知道這只能是透過我們的行動,才能夠達到的結果。讓我們更加意識自己在歷史上的那些過往,並更加感到驕傲,因為已經有諸多事例,證明謙遜是吾人最糟糕的顧問。讓我們聽見人們大聲的說出「左派」這個字眼,並且愈來愈高亢。讓其他人傾聽,並且記下來。
二月六日 沈拜奧
巴達隆那(Badalona)那位身分至高無上又尊貴的公訴檢察官,是否曾讀過《悲慘世界》這部小說?還是他屬於那類堅持相信人的一生必須嚴格恪遵法律不得有違的人?很明顯,上述這是個修辭學上的問題,我只是在切入題目時才用上它。所以讀者就會曉得,前述所提及的那位公證人,於法律上完全站得住腳,就好比維多.雨果小說筆下所述的眾角和圖書色之一,就是那位公訴檢察官。這部小說的主人翁,尚萬強(Jean Valjean,檢察官大人,您認得這個名字嗎?),被控企圖唆使行竊(或者是他本人下手偷竊)一片麵包。這個罪名,幾乎讓他付出了終生監禁的代價,多虧了因他屢次試圖脫逃而連續加諸於身上的懲罰刑期,當中有些顯然頗為成功。尚萬強遭受一種病痛的折磨,這種病痛特別容易侵襲監獄裡的受刑人,或許能將它稱之為一種對自由的焦慮、一種對自由的渴望。在我們今天會稱為「大部頭」的書籍當中,這部小說是沉重的,並且十分確定,不會引起那位檢察官大人的興趣,他或許已經過了能欣賞《悲慘世界》的年紀了。閱讀這部小說,應該在人年輕之時,在犬儒心態還沒有養成以前;很少成人會對於尚萬強的貧困和反英雄式的冒險抱持興趣。上面一切,還有一個可能性,就是我可能搞錯了:要是我們這位檢察官大人根本就讀過《悲慘世界》呢?如果真是這樣,請容我提出一個問題:這是怎麼回事?他竟然膽敢(如果「膽敢」這個措詞對你有些強烈,請自行選換合意的用詞)對一名在巴達隆那「企圖」偷取一條法國麵包的行乞者(我故意用「企圖」一詞,因為實際上他只偷取了半條),求處一年半的刑期?為什麼?是否這位檢察官頭顱裡,本來該裝上腦袋的地方,只放了一部法典?拜託,請好好的向我解釋,這樣我才能馬上開始準備我的辯護辭,以免有朝一日,我發現自己必須走上法庭,面對像他這樣的人。
對這些銀行家我們還能做些什麼呢?他們告訴我們:回溯到十六與十七世紀,至少在中歐一帶,銀行金融系統的創始人們,大部分都是喀爾文教派的信徒,這些身懷強烈道德規範的人們,至少有段時間裡,都抱持著值得讚賞的良心顧慮,在他們的職業崗位上誠實正直的工作。這段時間一定為期不長,因為金錢的無邊權力,很快就將其腐化。逐漸地,銀行大幅度的改變了,而且總是變得更壞。現在處在一場影響全世界金融體系的經濟危機當中,我們開始體會到那最不舒服的感受:那些率先能夠從金融風暴當中脫離的人,竟然都是我們的銀行家閣下們!各國的政府,都在遵循一個荒謬的邏輯,急著將銀行從危機的損失中拯救出來,而這場危機,絕大部分該由那些依然故我的銀行家們負起責任。數百億、數百兆元從國庫裡被拿出來(或者從銀行客戶的帳戶裡提出來),只為了要協助數百間大型銀行擺脫經濟困難,讓它們恢復主要的功能,也就是提供信貸。看來已經有頗為嚴重的徵兆,也就是這些銀行家自己另有見識,他們擅自認定這些錢都是屬於他們的,原因很簡單:錢掌握在他們手上,而如果手頭上擁有的這些還不足夠,他們便回過頭來,冷酷無情的向政府施壓,讓現金很快的投入市場流通,這是拯救數以千計的生意免於倒閉,以及數百萬雇工免於失業的唯一方法。事情現在十分清楚,銀行家都是些不可信任的人,這更坐實了他們挖肉補瘡、據以自肥的可鄙。
席吉佛瑞多.羅培茲是哥倫比亞國會議員,遭到武裝割據叛亂的「哥倫比亞革命軍」(簡稱FARC)綁架為人質,長達七年之久,直到最近才重獲自由,他的獲釋,首先特別要歸功於該國參議員,同時身兼社會人道救援運動「哥倫比亞和平」主席的派達德.柯多帕女士不懈的勇氣和堅持。席吉佛瑞多.羅培茲的獲釋,同時也要感謝一系列事前無法預料的情況:他是十一位遭到綁架挾持的國會議員中,唯一的倖存者,其餘十位都於最近遭到恐怖主義組織謀害身亡。席吉佛瑞多設法脫逃,而如今終於重獲自由。在一場於卡利市(Cali)舉行的記者招待會裡,他感謝派達德.柯多帕,讓所有人都聽到他的呼喊,而他那強有力的話語和形象,也傳遞到我們這裡來,感動了我。這麼說,並不是要吹噓我自己克制情緒的能力。我確實很容易哭泣,而這與我的年齡沒有關係。但是在這一回,當席吉佛瑞多為了表示對派達德.柯多帕的感激,將她比擬為拙作《盲目》當中那位醫師的妻子時,我就必須破一回例了。請設身處地,站在我的立場想想:橫亙在這些話語和形象與可憐的我之間,那幾千公里的距離,一下被潰堤的淚水所驅散了,而除了琵拉爾的肩頭,再也沒有別的地方,好讓淚珠能自由的滑落。作為一個人,以及身為一個寫作者,我存在於世上的價值,因為這項救援運動,完整的被證明出來了。謝謝你,席吉佛瑞多。
對於感到困惑的人們,就像我們通常說的:「學著了解你自己」——就好像獲得自知之明,並不如最困難的第五級心算那樣難以達成。同樣的道理,我們通常提醒那些冷漠、無動於衷的人說:「想要,就去拿」——就好像這個世界汙濁的現實還不夠有趣,還要勸人們,每天將上面那句話的兩個動詞的位置顛倒來行事。很類似的是,通常用來勸那些舉棋不定的人,我們會說:「從頭開始」,猶如這個起頭,明顯就是一團亂麻的線頭起點,而我們可以解開它,直到最後整個糾結的線路清楚的展現在我們面前。在前者與後者(也就是起點與終點)之間,我們好似手上握有一條連綿不絕的滑順絲線,沒有纏結需要解開或鬆脫,在糾纏如麻的現實生活之中,這是無法想像的事。而如果讀者允許我換上一個相反效果的措詞,那糾纏如麻的,便是我們的人生。
在一九六〇年代開始之初,那時候我在里斯本的一家出版社任職,負責編輯一本名為《六百萬種死法》的書,講述的是阿道夫.艾希曼(Adolf Eichmann)的故事,他是猶太人滅絕計畫(共有六百萬人)的主要執行人,一直在納粹集中營裡有系統的執行這項計畫,將猶太人帶往萬分痛苦卻十分科學的終點。就如同我對以色列國家機器迫害、鎮壓巴勒斯坦人所採取的批判態度,我譴責他們的主要論點,一向就是站在道德的角度上來看這件事情;貫穿猶太人歷史,他們所遭受的那種無可言說的痛苦,特別是「最後解決」的那個部分,理應讓今天(正確說來是六十年以來)的以色列別去犯下對巴勒斯坦人民所做的殘橫暴行才是。以色列人尤其需要的是一場道德革命。抱持著這個堅定信念,我絕不會否認猶太人大屠殺的存在。我只盼望能將這個信念延伸,適用在那些遭受每一種暴虐、羞辱和暴力手段相向的巴勒斯坦人身上。只要有事實的支持,這畢竟是我的權利。我是個自由作家,就如這個世界允許我的,能夠自由表達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在這個問題上頭,我所能獲得的資訊遠不如教宗(或一般稱之為天主教會)能夠取得的。但僅憑一九六〇年代早期以前所得到的資訊,便已足夠我討論之用。梵蒂岡在處理宣誓效忠聖庇護十世的天主教傳統教士問題上頭,看來完全一樣,態度含混不明,對我而言教廷應受譴責;這群教士之前遭開除出教,但是現在由教宗敕令赦免其罪。教宗拉辛格從來就不是個我在知識上能夠認同的人。我認為他不過是個盡了相當大的努力去掩飾、甚至是隱藏心裡面真正想法的人。這對教會團體來說不算反常的行為,但是這等行為一旦出在教宗身上,即使像我這麼一個無神論者,也應該有權利向他要求,拿出直接、前後一致、並且必不可少的良心。而一個能夠自我反省檢討的人,同樣是不會走錯路的。和-圖-書
如果他們夠幸運的話,在藍札羅特這棟房屋的大門,就能成為新家的入口。在特古伊斯海岸(Costa Teguise),他們只差二十碼,就能到達海岸,毫無疑問的在他們之間,開始有了歡樂的笑容和愉悅的話語,因為終於要到達安全的避風港了,但在這個時候,一陣突如其來的強風,傾覆了他們的小孩。從非洲海岸出發,他們已經橫渡了超過五十里,或許就在距離獲救僅剩二十碼的距離,面臨死亡。在超過三十名試圖偷渡者當中,大部分都是年輕人或青少年,他們極度的困窘,迫使他們勇敢面對危險的深海;二十四人溺斃,裡面包括一名有身孕的女子,以及數位幼兒。六人獲救,多虧了勇敢的兩位操筏者,他們犧牲自己,跳入水中,將他們從死亡的手裡搶救回來。
這是我在閱讀「尤卡迪左派團結陣線」的選舉宣傳小冊後,所寫下的感想,但是我所寫下的這些文字,同時也是提給我身屬國家的左派以及世界上所有的左派。任憑這個世界正在經歷的到底是什麼,左派仍舊沒抬起頭來,好像他們已經沒有這權利似的。
二月二十二日 給安東尼奧.馬查多的信
讓我們面對下列各項事實。幾年以前(已經是很久之前了),知名的瑞士神學家漢斯.孔恩寫下這一則箴言:「宗教從來不曾使人們更加趨近彼此。」再沒有話語比這句話來得更加實在了。這並不是說(甚至連這麼想,也是很荒謬的),你沒有權利在任何宗教當中,從最廣為人所知的,到鮮少聽聞的,選擇最能吸引你的一種來信仰,或者追隨戒律和教義(不管它們是什麼),毫無疑問的借助於信仰,本身就是自身的終極正當理由,並且很明顯的(如我們所熟知),完全不接受基本的理性推論的權力。憑信仰之力可以移山,的確是可能的,即使沒有實際上發生過類似的事蹟來驗證,因為神看來從未打算進行這樣的實驗,或者是運用祂的諸多威能來從事這種改造地質的任務。我們所確實了解到的,是宗教不但無法讓人們彼此更加靠近,確實存在於這些宗教當中的,還是一種相互敵對的狀態,儘管在所有那些假冒為善的基督教演說裡,標舉出不少機會主義,將炒短線的策略與戰略理由,看成是長短期有利可圖的機會。自從世界是這個模樣開始,事情就是這麼個樣子,而且沒有清楚的前景指出世界可能會有任何程度的改變。除開一種明顯的觀點,那就是如果我們全都是無神論者,這個世界將會變得更加和平。當然,江山易改,人類的本性難移,意見紛歧的其他動機永遠都不虞匱乏,但是至少我們能夠從「相信自己的神是市面上其他貨色裡最好的」,以及「天堂前面那間五星級的飯店裡等著我們」這些幼稚而荒謬的觀念裡釋放出來。還不止如此,我相信我們會開始重新創造哲學。
在西方世界裡,有一種古老的烹飪術:將一隻活生生的龍蝦擲入沸水中,並在鍋中烹煮它。顯然,如果將一隻已死的龍蝦分而食之,最終其風味就會改變,並且還會大為走樣。有那麼些人還堅持說,甲殼素在被烹煮時的鮮亮紅顏色,只有在極高的水溫時才會出現。對此,我並不清楚;我會提到這些,只是因為我曾經聽人說過這些,而我其實連怎麼樣以滾水將一顆雞蛋煮熟,都不甚瞭然。有天我讀到一則檔案,裡面講述的是如何餵養食用的肉雞,以及如何緩慢的將其宰殺以及方法,而這一切幾乎讓我嘔吐。還有一次,我無法將記憶從腦海中抹去,當時我讀到一篇雜誌上的文章,提及兔子被使用在美容化妝品工業當中,這提醒了我,為了使我的雙眼不受洗髮精的刺|激,它的配方首先要被注入到這些小動物的眼睛裡去,這和黑心肝的「死亡博士」(Dr.Death)將石油注射到受害者的心臟,並無分別。今天在我閱覽的報紙上,出現一則短文,告訴我說,在中國,用來填充枕頭的鳥類羽毛,是從活生生的禽鳥身上硬扯下來的,它們還沒來得及清潔、消毒,就被運送出去,用來愉悅文明的西方社會,因為他們曉得,什麼對我們最好,什麼又是最新的時尚流行。對此,我不下任何評語,因為沒有必要:這些羽毛自身已經說明了一切。
二月二日 麵包
二月十九日 蘇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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