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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奇恥

作者:王曾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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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雪地長跪

十一、雪地長跪

如今祈禱儀式從簡,在殿內焚香後,宋欽宗脫去鞋襪,赤腳跪在一尺多厚的殿前雪地,仰面昏暗的天穹,接連磕頭九次,淚流滿面地說:「萬方有難,罪在朕躬。自金狄南侵,京師被圍,已及二旬。大雪苦寒,守城軍士、京師小民,啼飢號寒,有飢凍而死者。若大雪不止,京城勢必難守。朕為人父母,憂心如焚,願身為犧牲,以答天譴。今跪拜於雪地,精虔祈求昊天上帝、九宮貴神諸位神祇,列祖列宗在天之靈,普救蒼生,佑我大宋江山社稷,早賜晴霽!」宋欽宗長跪不起,淚流不止,最後由邵成章上前說:「官家如此精虔,足以感天動地,敢請及時歇息。」他同另一名內侍將皇帝強扶入殿。
宰輔們告退了,時值深夜,暗空中的雪卻愈下愈大。宋欽宗又佇立在殿門下,凝望著急雪。邵成章上前說:「官家,明日尚須巡幸南壁,敢請車駕回慎妃娘子閣分歇息。」宋欽宗吩咐說:「可於殿內焚香,朕當敬禱昊天上帝、九宮貴神、列祖列宗諸神,避殿撤膳,唯進蔬食,以祈晴日。」按古代天人感應之說,自然災害是由人君失德所致,昊天上帝為眾神之首,而九宮貴神專管風、雨、霜、雪、雹、疫。遇到久雨久旱等情況,皇帝便下令在各寺觀祠廟祈禱,本人不在正殿朝會,減少御膳或暫撤御膳。
宋欽宗連夜在崇政殿召見宰執大臣,孫傅當即發表己見說:「姚友仲與劉延慶守城,甚為宣力。然兩人上奏,說援兵不至,士氣沮喪,方今之計,以遣使議和為便。恐不能當殿帥之重任。」事實上,從資歷和軍功看,要取代王宗濋,也只能是姚、劉兩將中的一員。宋欽宗問:「吳革如何?」張叔夜說:「吳革委是赤膽忠心,深諳韜略,然如今在家養傷。」何栗說:「臣愚以為,不如容臣戒飭王宗濋一番,由他暫守殿帥之位。待吳革傷勢稍癒,陛下再頒新命。」宋欽宗長嘆一聲,說:「亦只得如此措置!祖宗養兵百年,一時竟無折衝禦侮之將!然而功賞司豈能再由王宗濋執掌,自今可委孫傅提舉。」他想了一會兒,又說:「李擢飲酒荒迷,不恤國事,定須重責!」陳過庭說:「國家危難之際,上下尤宜同心同德,責罰太峻,臣恐不利於禦敵。」宋欽宗想到了自己白天對賣陣兵士的處置,說:「卿言之有理。待朕時明日親幸南壁,將李擢降官兩階,罷南壁提舉官,以為弛慢不職者之戒!」
吟畢,竟流下兩行清淚。邵成章非常理解皇帝,卻找不到半句話進行勸慰和寬解。宋欽宗終於回到書案前,內侍們也迅即將殿門關閉。皇帝寫了兩份御筆,命邵成章帶往學士院,起草兩份詔旨,一份是戒飭軍中的各種弊端,另一份是宣佈自己在大雪苦寒之時,再次親巡京城四壁,慰勞將士。邵成章跪在書案前,說「小底辜負官家,請官家貶降小底,以儆戒眾內侍。」宋欽宗說:「你何須代人受過!」邵成章長跪不起,說:「小底不能鈐束內侍,罪不容赦!官家和-圖-書不予處分,小底豈能安心侍奉官家!」最後,皇帝同意將邵成章由副都知降為押班。入內內侍省有都知、副都知、押班等官,邵成章之上並無都知,他降官押班,卻仍然是一省之長。
宋欽宗起立,徘徊移時,他走近殿門,吩咐內侍開門。殿外的狂風捲著大雪,竟吹到殿內,將殿內僅有的一枝蠟燭吹滅。內侍們忙將蠟燭重新點燃。邵成章說:「官家,小心受寒。」打算上前關門,宋欽宗用手勢制止,他走到殿外,凝望著黑暗的夜空,聽任風雪吹打,黯然神傷。邵成章明白皇帝此時此刻心境的感痛。宋欽宗佇立良久,口占一首五絕:
在城上觀戰的宋欽宗,氣得說不出話,他真想將退回的軍士全部處斬,但最後還是不敢下此決斷,只是憤憤地說:「可將兩位壯士追贈武節大夫,賻銀各三百兩,蔭其子弟各一人,為承信郎。其餘坐視不戰者不得頒發犒軍銀!」宋欽宗本擬親臨戰鬥激烈的東水門,激勵士氣,到此地步,只能敗興下城回宮。
第二天清晨,用過早點,朱后見到殿外依舊風雪瀰漫,又同朱慎妃、眾才人、夫人勸阻,宋欽宗還是執意不從。朱后只能淚汪汪地對邵成章說:「邵九!官家底安危,如今只得託付你!」邵成章排行第九,宮人和宦官一般稱他「邵九伯」。邵成章說:「聖人,但請寬心,小底們粉身碎骨,亦須保得官家無恙。」宋欽宗出坤寧殿,照例早朝。早朝過後,先上北壁最西的安肅門,然後沿著城牆東行。
宋欽宗驚魂甫定,便激憤地說:「賊虜如此猖獗,不稍挫其鋒,何以立國!何以示王師軍威!可堆垛犒軍銀五千兩,募壯士縋城出戰!」王宗濋進言:「今日事勢,只宜堅守,出戰小有蹉跌,恐挫動王師銳氣。」宋欽宗對表兄的不滿,至此便化為一腔怒火:「卿身為殿帥,貪黷刻剝,忌賢妒能,賞罰不公,不親行陣,辜負朕之重託,尚有何說!」這是王宗濋就任殿前都指揮使以來,第一次遭受皇帝的斥責,並且是當眾的斥責,他一時面皮紫漲,無言以對。何栗從中打圓場,吩咐王宗濋說:「速依聖旨行事!」
宋欽宗見到在雪中佇立多時的皇后、妃嬪等,不由一陣心酸。拜見禮畢,太子和公主竟不顧禮儀,上前抱住父親,不懂事的小公主更是淚流滿面,她緊緊地摟著父親的一條大腿,口中喃喃說道:「阿爹,孩兒無時無刻不掛念爹爹!」宋欽宗聽後,不禁流下幾滴清淚,但隨即勉力克制自己,他身為九重之主,有眼淚可以對皇后流,卻不願對妃嬪和太子、公主流。宋欽宗也不再顧及禮儀,他哀憐地抱起公主,同眾人進入坤寧殿。他卸脫盔甲後,太子和公主各人手捧一個月白刻花蓮葉瓷托,向父親獻上兩盞「萬壽龍芽」茶,說:「請阿爹官家喫茶暖身。」宋時的御茶有眾多茶名,都專由福建建安縣的北苑生產。今天殿內的大暖爐中加燒了石炭,加上子女的兩盞熱茶,使宋欽宗冰冷的身hetubook•com.com心開始有了暖意。他沒有說話,只是向朱后和太子、公主投以深情的一瞥。僅此一瞥,朱后已足以明瞭皇帝心中的甜酸苦辣。官家的臉儼然如鐵板一塊,眾妃嬪不難窺知其心境的沉重,也不敢多說,只是用最簡單的話語,作禮貌性的問安。朱后還是忍不住問:「城上如何?」宋欽宗沉默多時,方才以感嘆的語調回答說:「今日方知王師守城,如在地獄,爾等身居大內,如在天堂。」
邵成章立即下跪說:「張察院忠義有素,決不妄言。內侍們行為不軌,小底誤蒙陛下任使,罪責難逃。請官家處分小底,容小底日後用心查究。」宋欽宗嘆息說:「數十年積弊,不能革於一日,你清白有素,朕所簡拔,豈能加罪。唯有王宗濋在圍城之中,尚不能秉公行事,辜負朕之厚望重託。」邵成章明白皇帝和他表兄王宗濋之間的特殊關係。當宋徽宗傳位時,宋欽宗苦苦推辭,最後,宋徽宗降御筆,罷免鄆王提舉皇城司,並同意王宗濋主管殿前司軍後,宋欽宗方到崇政殿登基。他早已聽說王宗濋的一些劣跡,所以不向皇帝報告,倒不是出於持祿固寵的考慮。他估計自己無力奏免王宗濋,宋徽宗在位時的弊政,宦官們佔有相當大的份額,宋欽宗即位後,邵成章認為,革新舊政,首先要恢復祖宗時不准宦官參政的傳統,自己也就不便對朝政說三道四。現在趁皇帝提到王宗濋,他才乘機介紹了一些自己的聽聞。宋欽宗不再說什麼,只是長吁一聲。
坤寧殿裡的朱后坐如針氈,她的心境比皇帝第一次上城勞軍時更加緊張,更加害怕。她第一次體會到度日如年的滋味,艱難地延捱著一個又一個時辰。每隔一個時辰,就有一名內侍飛馬回宮,報告皇帝的行止。她與朱慎妃、六位才人、四位夫人,還有太子與柔嘉公主,每聽完一次報告,就一齊到觀世音像前,焚香跪拜,祈求菩薩保佑官家平安。如今聽說皇帝回宮,就冒著紛飛的大雪,一同到殿門外迎候。
這是個更加寒冷的雪夜,宋欽宗在崇政殿內的書案前,偶而撿起幾天前的張所上奏,閱後不免長吁短嘆。他轉過頭來,對旁邊的邵成章說:「張所言道,內侍有請託管軍官員,以親故竄名軍中,冒領俸祿,虛報軍功,卿可查實,嚴加懲處。」邵成章字茂文,開封人,秉性耿直,博通經史,曾上奏彈劾勢焰熏天的大宦官童貫,條列五十罪狀。他不僅在宮內,就是在開封百姓中也頗有賢名。宋欽宗即位後,對父親寵信的宦官多加貶斥,而唯獨信用邵成章。
在十一月二十九日到閏十一月三日,宋欽宗已經親自上京城四壁勞軍,這回是第二次。同上回一樣,宣稱按宋太祖的舊例,儀衛從簡。宋欽宗由何栗和王宗濋陪同,另帶邵成章與八名內侍,大家都穿戴盔甲。王宗濋穿紫袍,手執木骨朵前行,邵成章與眾宦官組成一面靠著城外的人牆,護衛著靠城裡的皇帝。自張所建議後,軍士們都得以穿上綿服和*圖*書,他們冒著嚴寒,執兵器,分列一個個女牆後,按規定不呼萬歲,以免引起金軍的注意。他們的神色大多萎靡不振,皇帝的親臨,也不能使之振奮。
然而在此時此刻,宋欽宗在表面上尤須強顏歡笑,對軍兵們噓寒問暖,並頒賜犒軍銀。宋時的銀尚須折錢,方能在市場行用。他和隨從到達東北角樓時,正值中午。大內準備好的御膳,適時送上了城樓。宋欽宗下令將御膳分賜城上的將士,自己不進角樓,而在城頭的冰天雪地之中,食用兵士們的伙飯。伙飯是江淮漕運京城的稻米,外加幾根鹹齏。宋欽宗嚼到冰冷的米飯中的砂粒,真想吐出,但還是勉為其難地嚥了下去。宋時從宮禁到民間,在清明前後,雖然有斷火三天的寒食習俗,卻與今天的冷食迥然有異,連眾內侍也感到這頓伙飯難以下嚥。宋欽宗等人匆匆用完伙飯,只覺行渾身上下,有一種鑽心透髓般的寒意。
宋欽宗由兩名宦官隨從,前去坤寧殿。朱后聽說皇帝要再次上城勞軍,急忙勸阻說:「官家是一國之主,萬金之軀,如何能親臨矢石交攻底險地?」宋欽宗說:「社稷安危,繫於守城官軍,朕不親臨,又如何激勵士氣!」朱后再三解勸,宋欽宗仍堅持不允。
在另一方面,一百名兵士有幸分享尚帶微溫的御膳。望著他們狼吞虎嚥般的嚼食,王宗濋隨便發問:「御膳滋味如何?」一個年長的兵士回答:「今日方知自家空活了四十五歲。吃一回御膳,死也甘心!」何栗說:「爾們當感荷聖恩,拚死報效朝廷。」不料軍士們竟沒有一個響應,這特別使宋欽宗感到不快。邵成章說:「國家危難,全仗你們忠義效力。若虜人攻破城池,你們底老小亦豈有倖免之理?今日之事,唯有拚死,方能求生。」另一個兵士說:「大官說底有理。守城之苦,最苦於守夜,城樓禁火,自家們全身戰慄,手不能執兵刃,昨夜又有一個弟兄,雖身著綿衣,而僵仆在城上。」宋欽宗沉默片刻,方擠出一句話:「眾將士於風雪交加之際,執干戈以衛社稷,朕念之不忘!」
「危城凍死骨,玉殿愁吟人。雪虐風饕夜,折衝思虎臣。」
宋欽宗命邵成章宣諭說:「朕為人子,豈可以父皇為質。太子年方數歲,如何到得軍前。」言猶未了,兀林答撒盧母就插話說:「這事也有商量,上皇與皇太子不須去,只須親王二人為質便可。」宋欽宗在與父親釋嫌之後,當然不能叫三弟鄆王為質,他通過邵成章宣諭說:「越王為朕之皇叔,鄆王體弱多病,如何為質?朕當另命近上皇屬出城。右相執掌大政,不可一日離朕左右,馮澥與曹輔身為執政,皆忠實可信,朕委任不疑,軍前有事,但與商量。」按宋時所謂「近上皇屬」,是指血緣關係親近的宗室。
殿內準備好一盆熱水,邵成章跪在地上,用熱水給皇帝洗腳,用力揉搓。他一時聲淚俱下,說:「當年太祖官家與太宗官家南征北討,櫛風沐雨,也未受官家今日底苦楚!蒼hetubook.com.com天有目,木石有靈,亦當為我大宋排憂解難!」宋欽宗激動地望著邵成章,兩人相處不足一年,但除了主奴關係之外,似乎都滋生了一種彼此難以說清的感情。宋欽宗對邵成章有一種極端的信賴感,在整個大內,他最信賴的自然是朱后,而第二就數邵成章了。邵成章受忠君思想的熏陶,向來認為,忠君愛君是自己的天職。他過去侍奉宋徽宗,現在侍奉宋欽宗,都是忠心不二。但是,他對宋欽宗似乎多了另一種感情,這就是同情和憐憫。張所和吳革也是忠君,但在他們的內心深處,對皇帝失策是抱怨的;而邵成章對皇帝的失策卻是同情的,失策只是招致他更多更深的憐憫。
宋欽宗凝望著邵成章,突然下意識地說了一句:「艱難之際,蒙邵九如此忠心,朕委實感激不盡!」邵成章大吃一驚,連忙說:「忠君是小底本份,官家休要如此說,折殺小底!折殺小底!」
馮澥和曹輔代表右相,宗室趙仲溫和趙士鈰代表親王,隨蕭慶等到青城金營後,完顏粘罕拒不接見,只是命蕭慶設酒宴招待後,當天立即放回。
開封的積雪始終沒有溶化,而新的漫天大雪又降落到這個城市。閏十一月十三日,宋欽宗在文德殿召見金使。金使三人上殿,他們是契丹人蕭慶、渤海人楊真和女真人兀林答撒盧母,漢名贊謨,他的妻子是完顏粘罕弟弟的乳母。三人進入文德殿後,一律行女真跪禮,跪左膝,蹲右膝,接連拱手搖肘三次,用漢語說:「國相元帥、皇子元帥問候南朝皇帝起居萬福。」宋欽宗命宦官、入內內侍省副都知邵成章宣諭說:「朕亦親問國相元帥與皇子元帥鈞候起居萬福,蕭節使(節度使)等勞趾遠徙,不勝忻感,免禮!」
雙方在殿上各執己見,相持不下,最後,蕭慶決定讓步,說:「自家們且與馮左丞、曹樞相前去寨中覆命,然而此事尚須國相元帥、皇子元帥決斷。如今宣化門下,城濠已填三分之二,長一里許,有攻具二百車。若有一個軍人登城,慶等恐南朝有噬臍之悔。」其實,張所上奏中已經報告宣化門下的情況,宋欽宗因為對張所有了惡感,竟不看他的奏議,他還是初次聽說此事,不免大吃一驚。何栗至此忍不住說話:「蕭節使等有所不知,宣化門下底攻具,已被王師焚燬無餘。」蕭慶等人聽後,也吃了一驚。
招募到三百人後,便出城迎戰了。負責進攻朝陽門的金軍萬夫長是渤海人,姓大,名撻不野,漢名,在金軍中,非女真族人擔任萬夫長,是少見的。他所部的七千多人,是由渤海人、契丹人、奚人和漢人混合編組的雜牌軍,大多是步兵,戰鬥力不強,只承擔助攻的角色。宋軍出城後,金軍中的漢兵首先逃退,契丹兵和奚兵也繼踵逃退,這些金朝的被征服者都並無鬥志,不願為女真人效力,唯有渤海兵上前交鋒。古渤海國早先亡於遼朝,金朝興兵滅遼時,強調渤海人與女真人本是同族,於是金朝渤海人的地位提高,而優於其他非女真族hetubook.com.com。宋軍為首的兩名壯士,執持手刀,十分勇猛,衝入敵陣,連殺五、六十人。然而其餘的軍士卻站立在城下,不上前支援。最後,這兩名壯士竟被眾多的渤海兵包圍,砍成肉泥。另外的二百九十八名軍士卻退回城裡。城上的守軍用炮、神臂弓和床子弩打退了敵軍。
蕭慶頗有口才,他注意在面對宋朝皇帝時,還是盡量保持對方的體面,所以語氣相當委婉和客氣,並且不再要求宋欽宗親自去金營,說:「國相與皇子命慶等奏知皇帝,如車駕出城不便,更不煩車駕親臨敝寨。只須右相前去計議,太上皇、皇太子、越王與鄆王為質,便行退兵。候河北、河東兩路割地了畢,即送太上皇等歸城,決無差失。」何栗聽說金人要自己出城,頓時變了臉色。原來金人已打聽清楚,慫恿宋欽宗主戰的主要是何栗,他們認為,只要將何栗誘出城外,宋廷也就失去了主心骨。越王是宋徽宗的弟弟、宋神宗十二子趙偲。
撫問戰士後,宋欽宗一行方走進角樓,稍事休息。王宗濋進言:「東壁鏖兵,主上不須親幸。」宋欽宗說:「鏖兵之際,朕豈有畏縮不前之理!」於是何栗等人又簇擁皇帝沿東壁南行。他們行經善利水門與含輝門,兩個城門都無戰事,而抵達朝陽門時,此處的戰鬥卻相當激烈。邵成章眼看城下一塊炮石飛來,飛快轉身,抱著皇帝後退。這塊炮石不偏不倚,正打中一名內侍的頭部,頓時腦漿迸流,倒在宋欽宗的面前。宋欽宗和何栗、王宗濋一時都嚇得面無人色。
天空灰暗,大雪紛飛,從城頭望去,城內外都是冰雪世界,護龍河也被厚厚的積雪覆蓋,尚可依稀看到其輪廓。宋欽宗一行踏著城牆上的積雪前進。北壁的氣氛並不緊張,只是不時見到敵人的游騎在遠處出沒,但宋欽宗望著很多軍兵頹喪的神情,心頭有一種愈來愈重的沉痛感。古代皇帝的儀衛,號稱有千乘萬騎之盛。宋徽宗時的「鹵簿」,其中最高等級的稱「大駕」,須用二萬零六十一人。當時作為皇太子的趙桓,置身大駕的行列之中,是何等的體面和榮耀。他又聯想到本朝官史的記載,當年真宗皇帝抵禦遼軍,親臨澶州,一面黃龍大旗出現在北城門上,迎風招展,於是諸軍高呼萬歲,聲聞數十里,氣勢百倍。如今宋欽宗卻只能偷偷上城,他的內心不由發出深長的哀嘆:「如此親幸城壁,成何體統!難道大宋炎精之盛,真成爝火之微!」原來按古代的五行說,宋朝算是以火德上承正統。
宋欽宗與后妃們在十分沉悶的氣氛中,食用御膳。他毫無滋味地咀嚼美食佳餚,腦中卻不斷回味午間那頓冰冷的伙飯。吃過御膳,眾妃嬪告退,宋欽宗與朱后進入東寢閣後,才開始向皇后詳述城上的見聞。朱后說:「官家親幸城壁,虜人矢石未能傷官家底一絲毫毛,亦足見神祇、祖宗保佑之力。然而請官家恕臣妾妄議朝政之罪,事已至此,王宗濋豈可再居殿帥之位。」宋欽宗說:「聖人之言,正合朕意,容朕與宰執大臣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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