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就是嗎！在這種小地方，一有風吹草動，什麼都完了。」駒子說；跟著舉頭一笑：「管他那麼多，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
「在黑暗中喝起酒來，就是缺少了一些味道。」
「妳說夠了沒有！」島村斥責駒子。
島村對樓下發出鼾聲的人有所顧忌，但又實在找不出話題來，便匆匆的起身回旅館。
「這麼晚了方便嗎？」
「既然妳這麼想，妳為什麼捨得離開這座墳墓跑到東京去呢？」
無論任何芝麻綠豆的小事，駒子會很詳細敘述給島村知道。
葉子的神情有點悵然。
「你說：你不是為了這個才和我交往？原來你一直在笑我，果然一直在笑我。」駒子臉漲的緋紅質問著島村，她的肩膀因憤怒而顫抖著。緊接著，臉一白，眼淚掉了下來。
駒子雖然爛醉如泥，但在下坡時，駒子依然恍若無事。
「駒姊要我送這個給你。」葉子像郵差站著伸出手，接著連忙屈膝而坐。但她不給島村有和她說話的機會，在島村讀駒子寫的紙條之際就溜得無影無蹤。
「不用了。」
「我知道在那裏我可以找到。」
「好吧！就一言為定。」對方輕易的應允，而且語氣是那麼真誠，這情況叫島村有點吃驚。
「家人？我只有一個弟弟，沒有其他的家人，我可以作主的。」
就好像正月裡插松枝慶祝新年一樣，旅館的伙計正把紅葉裝飾在門口，給一些對楓紅有無限賞識的客人。這是無上的歡迎儀式。
「是這樣嗎？」
「她也幫忙？」
駒子卻以單純的語氣回答：「我想這情況那個時代都一樣。」同時抬起頭來，信口加上一句：「你不了解？」貼在背上的紅色內衣不見了……。
「我一直沒有把這些話告訴你，因為讓女人這樣批評是不好的。」
聽到葉子帶著旅館內的小孩，走進隔壁女用浴池內。幫小孩脫了衣服，替這小孩洗澡，她輕聲細語，宛如初為人母的甜蜜那般的悅耳。
「喔！現在是這個時代。」島村唸著，隨著這句話也感到一股無意義的悚慄。
字條道：「嵐館作罷，現正在梅之間續宴，回來時去看你，晚安。」
島村有點靦腆地苦笑說：「謝謝妳！妳也來這裏幫忙的嗎？」
「有人在嗎？請問有人在嗎？」這是葉子的聲音。
可是在片刻後，她卻端著兩盃裝滿酒的杯子出現在他前面，激動地說「我請你喝酒。」
「我再也不要想當護士了！」
島村有點猶豫。
「妳好像天天到那裏去拜祭他。」
「我不管，你一定要帶我去東京。」
過一會，島村突然說出：「妳是個好姑娘。」
「沒有，我只是這樣想著。」
那天晚上去執壺前，駒子有先到島村這裏走一遭。她離開之後不久，大廳處傳來女人尖叫鼓噪的刺耳聲。就在此時震耳的鼓噪聲中，從他那附近意外的傳來清脆的噪音聲。
這些臨時請來幫忙的伙計自嘲式的說是「候鳥」，他們指揮著一些傭工幫助佈置。
「你一個人住這裏不會嫌太大嗎？」
「真的？」駒子好像在省思，久久不發一言。有一股女人生命的暖流，源源地注入島村體內。
「你覺得不方便，那麼我送你。」
「我送你到旅館門口好嗎？」
「下雪了嗎？」
樹上有個麻雀窩。
駒子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每一次旅館有宴客請她來時，她一定會到島村的房裡找他，去洗澡時也會順便的繞到他房裡。當有宴客時，她會提早一個小時到旅館，陪島村直到旅館女傭來叫她。在宴客中也會經常走開到他的房間對著鏡子整妝一下。
「噢？」島村此時好像遭到意外的重創。但他卻若無其事的問葉子。
「女人隨便都可以生活下去的。」葉子很刻意的問島村說：「你可不可以僱用我當女傭呢？」
「喔！」島村答聲後，在黑暗
和*圖*書中跟隨駒子，一回頭從這群純真睡臉的那邊看到糖果店的舖面。「真的！」她瞇著一隻眼高興的叫著。
不久鐵紗網拆除了，小蟲也銷聲匿跡了。
「妳知道嗎！旅館的人都睡著了，妳怎樣弄來這玩意呢！」
「是駒子告訴你的嗎？」
正側身傾聽時，坐在梳妝台前的駒子回頭，朝他笑了一笑說：「是梅之間的客人。在昨晚宴客之後，我也被召了過去。」
「我還聽說，妳在睡覺前喜歡在浴池內泡澡哼歌。」
「到東京去有沒有什麼計劃。」
「我才不在乎。」
到現在島村才會過意來，原來葉子在火車上照顧師傅兒子時所含有的堅定志向。不禁對葉子的真摯心中充滿一份暖流。
「是的。」葉子用那美麗的眼眸，睇了島村一眼，島村頓時感到心跳。
「怎麼這麼說呢？」
他全神貫注在看一隻昆蟲將死的情形。隨著秋寒，他的房間榻榻米上經常會發現一些死去的昆蟲。這些翅膀堅挺的蟲兒一翻身再也轉不回來。蜜蜂也是幾步就跌一跤，走走跌跌。這些昆蟲在季節性的更換中自然死亡，遠看死的好安詳，近看卻發現腳或是觸鬚還不斷的抽動著。
「你想要得到她，對不對？」
不知道為何，島村會想葉子此時和他在同一個屋簷之下，當島村召喚駒子時心中總會惴惴然。
「不要理我。」
「工作忙吧！」島村問。
島村握著冰冷的木通果實，回頭一看時，偶然間發現葉子坐在帳房的火爐旁。老板娘用銅壺溫著酒。葉子和她相對而坐，不知道對方問她什麼事情，只看見葉子老點著頭。
「我正在喝酒，場面好熱鬧。」
當他湊近要唸著三弦琴匣上藝妓的姓名時，駒子從傳出洗餐具聲音的方向走了過來。
「我想我該早點回東京去。」
駒子將隔間用的花紙門全部打開，在那一邊的房間裏堆滿著老舊的家具。在黑的紙門這兒舖著駒子那小小的舖蓋，在牆上也排著一些上班時穿著尚時的衣裳，整座房間給人有一股狐狸窩的感覺。
農舍模樣的房子，二樓舖著舊式的榻榻米，並隔成四間房間。
「看來，她好像有點失常。」
「喂！妳怎麼了。」
「是嗎？」葉子側過臉說：「駒姊人很好，也很可憐，請善待她。」那說話的尾音微微抖著。
「我在晚上看書累了的時候，就拉這個關燈睡覺。」駒子扭弄著細繩，像極了一個良家婦女含羞般的端坐著。
似乎在倒這酒時駒子已經先喝過，那醉態浮現在臉上，只見駒子半瞇著眼望著杯沿流出的酒滴。
駒子連忙安頓島村。在女人體溫下溫暖的島村，像極了嬰兒一樣的恬靜。駒子像個未出嫁的姑娘般抱著別人的孩子，俯視懷裏像極了襁褓中嬰兒般睡臉的島村。
沒有多久，宴會結束了，遠處僅傳來收拾杯盤，撞擊聲之外，一片寂靜的世界。
「我看見妳好幾次，第一次是在火車上，妳送那病人回來時，並且要車站長多照顧妳弟弟，妳記得這件事嗎？」
駒子把唯一的坐墊讓給島村坐，自己坐在榻榻米上。
接著，她以獨特的聲音唱著歌。
「怎麼會呢！」
那伙計誇示在伊豆溫泉地工作的經歷，並一味在背地批評此地的旅館待客不周的事情。但是他還是攬著客人，他的樣子就像一個缺乏誠意的乞丐。
「像我這型，怎麼夠的上好姑娘的美譽。」駒子低聲說：「第一次見到你時，我還認為你是一位可惡的人，沒有人說話那麼失禮，但我真的這麼認為。」
當島村正想著駒子一定跟隨客人到別的店續宴時，葉子又送來駒子的字條。
「楓紅的季節過去了。」
「剛才真失禮，我仔細想過了。」駒子低頭說著。
「他們都睡了。」
「好。」
「你真以為我是借酒裝瘋說一些醉話。我常覺得她m.hetubook.com.com在你身邊，你能照顧她，我也能在這山中渡過我的餘生，一定是件很愜意的事情。」
「不過，沒有火柴，我戒煙了。」駒子說。
「當然，妳家人要同意。」
「今天有本地人的宴客，我大概不能來這裏了。」
「還是進來吧，你還沒有看過我的房間呢！」
葉子轉身驀然的離去。此時的島村心中打了一個寒顫。他想把葉子弄死的燈蛾丟掉，因此打開窗戶，無意的看到半醉的駒子正半彎著腰，好像纏著客人要划拳。
「嗯……我也要去東京呢！」葉子接話說：
「先生你知不知道有一種叫木通的果實呢？喜歡的話我拿一個給您。」伙計對散步回來的島村說。
駒子率直的口吻，叫整天無所事事的島村感覺很特別。
「妳認定妳這輩子再也不會看護別人，或拜祭別人了嗎？」
「駒姊……」她的眼裏就好像駒子在她的面前瞪著島村。
有兩個駒子在東京生活時的紀念品，那漂亮的直線條紋櫥櫃與朱漆的豪華針線匣。這兩件舊物是在師傅家的閣樓中出現過的東西，在這冷清的二樓上，更顯得慘澹。
「那孩子有沒有說些什麼？你知道嗎？那孩子醋勁可真大。」
走到澡堂，駒子站在走道上，她似乎無意走進去，島村拿著毛巾出來。
「什麼時候走。」
島村有時冷靜看自己的工作，有時也算得上是一種自嘲的樂趣，有時會從冷靜中產生他可憐的夢幻世界。
電燈上，有一根細繩直垂在枕頭邊。
島村也知道駒子的心一定向著自己，但是他基於一種空虛的執念，將此種美麗的感情視為徒勞。但是，也因為這樣，此感覺就好像接觸那赤|裸裸的肌膚一樣，他反而感受駒子那強韌的生命。他憐愛駒子，也愛自己。在這同時，葉子似乎也能看穿這種情況。
島村和駒子由後門進入房屋，看到的是裏面的人橫七豎八的睡姿。榻榻米上舖著棉被，棉被的布料和本地人穿的雪褲花樣一樣，但是顯的很陳舊。
「有！」
「妳隨便跟一個男人走，不會害怕嗎？」
「那位？」
「這個三弦琴的主人，今晚在這裏留宿嗎？」
「沒有關係，喔！對了，妳自己在做衣服嗎？」
第二天早晨，島村被一陣歌聲喚醒。
「就是這麼一回事，現在也只有女人會死心的去愛一個。」駒子低頭兩頰微紅。
「駒姊說我會發瘋。」
聽在島村房間打掃的女傭說過，葉子在睡前沐浴時都會在澡堂內唱歌，但島村一次也沒有聽過。
沒有多久，駒子突然間大笑著說：「這樣不太好，我好難受，你還是回家好。我也已經沒有衣服可以換。每次來找你，我都想穿新的宴會裝，可是沒得換，我這套衣服還是跟朋友借的，我是一個壞女孩吧！」
「我還得去工作，你的指尖的顏色真好看。」
「那，明天見！」
駒子快步的逃開島村的身邊，忽然撞在擋雨板上，砰了一聲，原來她家到了。
這是一首小孩拍球時的兒歌，曲子的節奏輕快，並且生動活潑，使的島村對幾分鐘前才見過的葉子如在夢中一般。
「我說正經的，不知為什麼，我看到她時，就有一種她有一天會成為我的包袱的感覺。如果你喜歡她的話，就仔細的觀察她，你一定也會和我有同感。」駒子將手搭在島村的肩膀上，整個人癱在島村的身上。但馬上又使力的撐著說：「不，我想遇到你這種人，她也許就不會瘋，你替我將這包袱拿走好嗎？」
「不，她對妳的事可說隻字不提。」
「你稍候一下，我先上樓開燈。」
「你在看什麼東西？」
「是妳說她會發瘋，她可能因為妳這句話，才哭了起來。」
作這些小東西壽終正寢的地方，這八張榻榻米是綽綽有餘。島村用手掐這些殘骸時，想到家中的孩子們。
「沒有呢！」
「喔！但我什
m.hetubook.com.com麼忙也幫不上。」島村說。「啊！怎麼這樣。」聲音充滿了吸引力。
「妳這一回是不是想要學當護士嗎？」
「妳要在這個房間待上四年嗎？」
「幫我一個忙，送我回去好嗎？」
「和駒子談過這件事嗎？」
駒子的肌膚如剛洗過澡一樣的潔淨。島村也沒有預料到一句無心的話竟然會使對方誤會成這樣子，但也因此窺探出駒子難以啟齒的悲哀。
「以後我再也不會了。」
一些停在鐵紗網上不動的飛蛾其實早就死亡。當一陣秋風吹來時，牠們就像枯葉一樣的飄墜下來。島村撿起來放在手中一看，驚奇的發現牠們的美。
「隨時都可以走。」
島村現在正在翻譯，法國詩人韋樂里和法國文學家亞倫等人的舞蹈論。島村準備自己出版，印成袖珍的精裝本。這種書對今日的日本舞蹈界沒有貢獻。
葉子全身彷彿都在顫抖，島村趕緊從她那帶有幾分危險光芒的臉上移開視線，笑了一笑的說：
從這女孩身上，島村可以感覺到她所散發出的奇異魅力，這同時對駒子的情愫也莫名其妙的燃燒起來。
此時島村驚訝的望著駒子。
島村此時好像被這群睡眠中溫暖的鼻息推開，島村想退回門外來。但是駒子已經關上後門，並且走向前來。她悄悄地從小孩身旁的島村面前穿過，因此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覺，心動不已。
但葉子卻不以為然的笑了起來。她那笑聲高亢的幾近悲哀，她絲毫聞不出一點傻氣。
島村點了點頭，靜靜地依然不語。
天空是一片的墨黑。島村到室內的浴池泡澡去。
「總之妳是個好姑娘。」
在縣境的群山愈是變的赤紅，在夕陽之下散發出凝滯的光芒。
「對！但是時間過得很快，現在已經過去了半年。」
「這裏太小，沒有辦法。搞的大家都知道。」
「記得！」
葉子此時珠淚滿面，抓起榻榻米上的燈蛾說：
「今晚好痛快！我是藉著叫酒的機會溜了出來，被伙計發現還挨了一頓罵。酒真好，喝了它就不怕被挨罵，也不怕腳步聲太大。怎麼搞的一到這裡就忽然醉了。」
樹下有個烏鴉窩。
「行男哥？不，才不是呢！」
讓島村想起去年歲末的某天早晨在鏡中發現雪景，因此朝梳妝台望去，鏡中，牡丹狀的雪花一大片地飄下，在敞開衣領擦拭頸子的駒子周身暈染上一圈白光。
「邊泡澡，邊唱歌是她的習慣。」
「沒錯！」
「我覺得好奇怪，為什麼妳每一次談她時，都滿臉不高興！」
「護士。」
「我等一下再來。」駒子喝口水說：「但也可能不會來，我們只有三個要應付三十個客人，一定會忙的頭昏腦轉的。」但是，在傾時之後，她又溜回到島村的房間。
「我那裡好呢？」
「我的媽啊！累死我了。對方三十個人，我們只有三個人，而且一個年紀最大，一個又是年紀最輕，夾在中間的我可累死我了。這些客人好小氣喔！不知道是什麼旅行團的，我要再去喝酒，嚇一嚇他們。」
在昏暗的燈光下，主人一對夫妻和十七、八歲的女兒，周遭還躺了五、六位小孩子，他們各自有姿勢的躺在那裏熟睡著，在寒傖貧窮的環境中還散發出無比的生命力。
「當然，我也只是照顧過一個病人而已。」
但是，到了旅館門口，她卻又和島村一同進去。
「那妳為什麼討厭駒子呢？」
「這還差不多！」
島村靜靜地，無言。
「妳以前在東京從事什麼性質的工作？」
「你這樣說她，有趣是嗎？」
但過一會兒，駒子悄悄又回來，站在紙門前，用開朗的口吻叫著：「嗨，一起去洗澡吧！」
「昨天晚上回家時，發現沒有開水，只好自己到廚房燒水去，並且以早餐吃剩的味噌湯配梅乾吃飯，冷颼颼的！本來hetubook.com.com想在七點起床來找你，可是沒有人叫我，當我起床時已經十點了。所以不能來。」
森林深處有紡織娘。
「是。」
「這麼多。我都把客人給我的香煙都放在袖子或腰帶拿回來，大部份的品牌都有。」她拿了一支香煙給島村。
「你這個人真奇怪。」駒子害羞地低下頭，緊接著，想到什麼似的突然舉起一支胳臂，抬起頭說：「你是什麼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講什麼？」
葉子不停的和小孩在說話，直到離開浴池。她的聲音卻好像繞樑三週久久不去。
有三株梨子樹。
「你說誰呀！這個嗎？傻瓜蛋，這東西那麼重那有辦法每天隨身攜帶呢？有時候住在這地方時，要擺上好幾天。」駒子此時想放聲大笑，可是才張開嘴巴，立刻痛苦的喘著。她閉上眼，敞開領子，跌倒在島村的身上。
「妳這樣沒有恆心，怎樣做事呢？」
「你還真討厭，老是喜歡說瞎話，醒一醒吧！」駒子故作不悅狀，有一句沒一句的數落島村，並且搖著島村的身體。到最後索性不作聲。
她那樣子，每次碰過面總給島村留下深刻的印象。如今若無其事地端坐在面前，反使島村有點手足無措。她做事那過分認真的模樣，好像隨時隨地的處在一種不平常的狀況之下。
「是。」
「我好痛心……」駒子口中喃唸著，她身體也縮成一團的趴在榻榻米上。
「妳是一位好女人。」
三株加三株一共是六株。
日子一天天的過著，駒子過著同樣的日子，前途也實在不樂觀，駒子也感覺身心兩者都無著落，而也有說不出來的孤獨感，這情況反而為她增添了無限韻味。
「是歌謠會團體旅行團嗎？」
「我討厭她，我才不告訴她呢！」葉子談到這裏時心情也變得輕鬆不少，葉子抬起兩眼微濕的臉龐看著島村。
「妳在東京沒有落腳的地方，也不曉得要做什麼事情，這樣冒冒失失的去東京，妳不會感覺太冒險了。」
一座拜了又一座。
「她是送酒的，你喜歡她那種眼神對嗎？」
「這麼好笑嗎！」
「我好恨！好恨！」咬牙似的說著，轉過身背對島村靜坐著。
杉樹林內拜墳去。
「所以我才寫這字條打發她送來。」
「真的，只要我肯做，到那裡賺錢都一樣，沒什麼好擔心。」駒子雖然輕描淡寫的帶過去，島村卻很清楚地聽見了女人的另一種心情。
那果子蔓爬在紅葉樹枝上，大概由上山剛砍回來的，那一株紅葉樹跟屋簷一樣高。色澤鮮紅，大門也為之一亮每一片楓葉都出奇的碩大。
直到此時，島村才了解駒子誤會他的意思。儘管他暗自吃驚，但島村依然閉目不語。
「什麼！傭人！」島村吃驚的問。
「我不喜歡這樣！」
「那我要回東京的時候邀妳一道走？」
「可是，不到十分鐘，她在浴池裡又高興的唱著許多好聽的歌呢！」
當駒子關上門的時候，先探一探頭看一看天空。天的感覺，好像會下雪，楓紅的季節就快過去了。因這裡靠山，所以楓紅的季節還沒有完全過去，就會下起雪來。
歌謠聲中夾雜著鼓聲的韻律。
「請妳要善待駒姊。」
「的確！」
駒子躲避島村的視線，低著頭走在前面。而自己好像罪刑曝光的犯人般，等進了浴池泡澡將身子暖和之後，駒子又精神抖擻，毫無倦意。
在大門口那發出黑色光澤地板的一角上，擺著一個梧桐木製的三弦琴匣。
「妳是在醫院，還是在學校工作。」
「進來坐一下，才走吧！」
許多男人，在這段樹葉由新綠轉為緋紅的時期，在這一帶山區溫泉鄉幹活，冬天時便到熱海或是長岡的伊豆等溫泉地區討和_圖_書生活，他們也是其中的一位。當然他們每年並不一定在同一家店裡工作。
「我好渴，給我水喝。哼！誰下流？在被征服前誰敢說誰不要臉？呀！我好像醉了。」駒子跌跌撞撞地攀著梳妝台兩側，她看了看鏡子，整理一下衣服下襬，這才走了出去。
「是啊，本店人手不夠，她是來幫忙的！」老板娘答「是臨時的吧！」
「好像狐狸家女兒。」
「嗯！」駒子起身拉開紙門，讓島村看一看外面。
「你小心被她給宰了！」
天天聒噪的叫什麼。
「是，不過她是村中的小姐，有一點不同。」
成群的賞楓客為這家旅館掀起高潮。
「總之我覺得妳是好女人。」
葉子大概在廚房幫忙的，他從來沒有看見葉子到過客房。在客人多的時候，廚房出現一些婦人嗓門變大的聲音，但其中就沒有出現葉子低悽美麗的聲音。
後門的園子，
「我想她心裡一定想我好不要臉。」
「妳說對她，我幫不了什麼忙！」
「是你把她弄哭的，對嗎？」
有時島村沒有請駒子來，駒子也依然前來。有一次，島村想獨自一個人溯河而上欣賞紅楓，行經駒子家前時，駒子一聽就知道是島村的車聲，跑到屋外時，島村還是繼續的走，事後駒子還真怪島村薄情。
「不！今天我一定要回去。大家都去參加第二場宴會，只有我沒有去，雖然我這裡有宴會，但朋友回家邀我洗澡時我不在，不太好的。」
「晚安！」說完，駒子一轉身就跑回家。
她在衣櫥處摸索東西拿出一本日記，她又從旁邊取出了一個碎花匣子，裡面有各種品牌的香煙。
「她還一本正經的要我善待妳呢！」
由於她的領口沒有遮住頸部，因此可以看見背部和肩膀的肌肉像一把白色開著的扇子。那厚厚白粉的肌肉，豐腴得令人悲哀。
有三株杉木樹。
紙條寫了幾個歪七扭八的字。
「那個人是新來幫忙的嗎？」島村裝作不知道的問著。
在這秋夜的寂靜中，特別的吸引了島村，興起島村要知道這把三弦琴是屬於那一位藝妓的念頭。
但島村還是接下酒杯，一仰而盡。這一點酒，對島村而言不致酒醉，但可能是因為剛才在外面著了涼，島村突然感到心中一悶有點噁心想吐，連自己都感覺到臉色轉白，他閉上眼睛躺了下來。
「駒子曾經對我說，妳吃醋時很嚇人。那男人是駒子的未婚夫嗎？」
「是呀！我雖然並不喜歡當傭人，但我可以當啊！」
「這種話不談也罷！」
不到十分鐘，駒子跌跌撞撞的走了進來說：「剛才那孩子有沒有送東西來。」
「我的臉好紅！」駒子望著鏡子：「怎麼我會醉成這樣子呢？」
「走道怎麼會有聲音，好糗，我是躡進來的，人家都知道了。從廚房那邊走進來時，她們都笑我說：阿駒、阿駒，妳又要到那一間去。我怎樣也沒有想到會搞到要像做小偷一樣的地步。」
過了不久，大概是哭累了，她用銀簪在榻榻米上刺了半晌，隨著起身走出房間。島村不敢追上去，他心中感覺實在對不起駒子。
「嗯！因為賞秋楓的客人來了，所以我就先擱了下來。」駒子翻身，把衣櫥前縫到一半的衣服推到一角。
「妳的事情，我好像知道得不少。」
「嗯！但是我比較好一點。」葉子答。
「我得去上班了，這也是賺錢！錢！錢！」口中唸著離開房間，駒子經常把外套，上衣留在他房間就回家去。
「我想人家一定以為妳不會回來。」
在窗框中的灰暗天空，飄下了牡丹狀的雪花。大地一片寂靜，靜得令人無法忍受。島村睜著睡眠不夠的眼睛茫然地望著。
「不要回去了！」
「門我會開。」駒子說著，從下面把門板抱起，拉了開來，門發出了枯木的聲音。